第二十六章
年华似水
第二十六章
作者:佚名  |  字数:17709  |  更新时间:2023-01-18 13:19:19

  第二天是星期五,贺天熙在大课间的时候去班里巡视,看到铭澈端着一本日本自助游的书看得津津有味,绕到男孩身边,笑道:“这么想去日本啊?”

  铭澈下意识的把书塞进书桌,抬头看到身边的贺天熙一脸笑意,旋即低下头不说话。贺天熙拍拍铭澈,示意男孩出去一下。楼道里,有奔跑的、说说笑笑的男孩女孩们。贺天熙靠在窗台边,笑道:“想去日本怎么不给我说啊?”铭澈耸耸肩,小声道:“公司这次是应日本一家出版集团的邀请去交流访问,我只是想实地去看看那家公司的出版理念,没关系的,以后会有机会的。”

  贺天熙笑着拍拍铭澈的肩,道:“行啊,长大了。”

  一周之后的期末考试,因为学校打乱顺序排考场,铭澈竟然和子墨排到了一个考场,而且这一场里大多都是体育生,铭澈和子墨看着这些体育生连卷子都不看,就把卡都涂上交了。三十个人的考场竟然只剩下十一二个人考试。

  最后一场考试科目是英语,自是铭澈的强项,铭澈在机读卡上涂考号的时候,一个稍稍迟到的体育生风风火火的冲进教室,坐到铭澈旁边。铭澈一抬头,竟然不是别人,是曾经找过茬打过架的那个体育生。

  铭澈静静地涂上卡,开始答题。这个体育生竟然没有胡乱涂完卡就走,而是先睡了一觉,醒了之后不断地用长长的腿碰铭澈的桌子,用手指比划一下,想要铭澈的卷子来抄。铭澈冷冷的侧过脸看了一眼男孩儿,随后把卷子压在胳膊下,趴到桌子上睡起觉来。

  交卷铃响过之后,监考老师收好了卷子,体育生却截住了铭澈和子墨的去路,手指着铭澈,道:“你小子有种!”

  铭澈单肩挎着书包,深深呼出一口气,道:“你三番五次找茬,有意思吗?”

  体育生昂着头,道:“行,你等着!”

  铭澈满不在乎的道:“随便,奉陪到底。”

  子墨看不过去了,“声色俱厉”的道:“你有种放马过来,爷我要是怕你就不是你爷爷!”

  体育生转身走了。子墨和铭澈也没有当回事,出了学校和以前的同学去聚会了。铭澈每次和以前的同学们出去玩,就会玩的很高兴,好像所有的烦恼都忘记了,尽是以前的欢乐。一群人从KTV出来的时候,迎面撞上了一群混混,带头的正是那个体育生。

  铭澈淡淡的道:“你这人太无趣了,我要是不想见到你,你就不应该出现。”

  体育生带的人是街上的混混,嘴里骂骂咧咧的要开打。子墨微微扬起嘴角,道:“你们老大是谁?你们还不够格和我说话。”体育生闻听铭澈和子墨出言不善,心下有些害怕,硬撞着胆子道:“臭小子,抢进我风头,还学会抢我女朋友,今天就让你知道我周鹏是谁!”

  眼见双方就要打起来,不远的地方忽然有强烈的灯光打过来,双方人都朝光源看去,一辆奥迪Q7不停地闪着刺眼的白光。不知道是人群中的谁,大叫了一声“警丵察!”,街上的混混闻听“警丵察”大乱阵脚,留下一句“你们等着!”就四散跑去了。铭澈倒是很镇静,透过刺眼的光,看到了车子的牌照,下意识的一抖,是贺天熙新换的车子牌照号。

  子墨也认出了是自己的父亲,暗叫不好,这还不如是警丵察呢。故作镇静的和朋友们告别,看着哥们儿们纷纷离去,小声的对铭澈道:“小澈,是老爸。”

  “嗯,我知道。”铭澈点点头。

  “要不我们转身走吧,就当没看见。”情急之下,贺子墨提出了一个奇馊无比的主意。铭澈无奈的撇撇嘴,道:“算了吧,我还不想死太惨。”说罢,往车边走去。

  两个孩子在车边站定,贺天熙的车窗缓缓落下,贺天熙胳膊撑在窗边,看似玩笑地道:“逞完英雄了?”

  两小崽不知道怎么回答,贺天熙竟然伸出手来,揉揉子墨的头发,收敛了笑容,淡淡的道:“贺子墨,身上酒气不小啊。”子墨低着头,铭澈小声道:“你没说不许喝酒。”

  贺天熙道:“上车吧,回去再说。”两个少年鸵鸟样的坐到后座,车上缓缓流淌着肖邦钢琴曲。路上灯火辉煌,铭澈不只是酒气冲上了头还是怎么的,非常不适时的说了一句:“Daddy,你好无趣。”

  贺天熙闻言一愣,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铭澈来了劲儿,道:“你应该下车的嘛!我们就可以说我们老大来了啊!”

  贺子墨窝在角落里,抻着铭澈的大衣角,一脸的无奈和担忧,本来还可能把这件事小事化了一下,结果铭澈自己交待了。

  贺天熙“扑哧”一声乐出来,道:“贺子墨,你也这么想?”

  子墨鼓着嘴不说话,打见了面,父亲几次都是在叫自己全名,一般来说,这样父亲就是很生气了。

  一路无语,贺天熙把车子停在一家麦当劳前,自己下车走进了麦当劳。车上的两个小崽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哥,你不舒服?今天被灌了好多酒啊……”铭澈半躺在车子后座,闷声问道。

  “还好啊,我在想老爸这关怎么过。”子墨还比较清醒的道。

  铭澈使劲儿晃晃脑袋,道:“任人宰割呗……”

  贺天熙速度地上了车,把两包食物扔给后座上歪歪斜斜的两个孩子,“一人一包。”铭澈十分欠抽的道:“老大,你太客气了……”

  贺天熙问道:“铭澈你是回家还是去我那儿?”

  “回家!”好像一直处于脱线状态的铭澈终于正常的一回,不假思索地道。

  贺天熙稳稳地开着车子,在后视镜里看到子墨脸色不好,也没说什么,把铭澈送到家,一本正经地道:“明天什么时候睡醒了,什么时候给我打电话。”

  铭澈“哦”的一声,转身跑进了公寓。

  车上更安静了,贺天熙问道:“你喝了多少酒?”

  子墨无语,贺天熙也不追问。没过几分钟,子墨忽然道:“爸,停车,我要吐!”

  贺天熙一个急刹车,把车停在了绿化带边。子墨一开车门便再也忍不住,口腔和鼻腔里往外涌着酒水活着晚上吃的一点点心,全部喷向绿化带中的冬青。贺天熙连忙下车,一边给儿子捶背,一边关切地问道:“没事吧?”

  子墨摆摆手,左手捂着胸口干呕着。贺天熙拿出纸巾给儿子擦着嘴巴,子墨拿过纸,堵住口,闷闷地道:“没事了。”

  贺天熙搂着儿子的肩膀,把儿子塞到副驾驶位,快速驾车回家。

  子墨被父亲搂着肩膀半扶半抱的带回了家,可以清晰的感觉到父亲身上淡淡的古龙水的味道,混合着一种父亲特有的味道。贺天熙把儿子强行押到了床上,道:“先躺一会。”子墨执意去卫生间洗漱,换了睡衣,才乖乖地躺回了床上。贺天熙换了家居服坐到儿子床边,轻声问道:“还难受吗?”

  子墨摇摇头,道:“爸,你还生气吗?”

  贺天熙浅笑,道:“知道我生气了?”

  子墨垂下眉眼,不敢抬头看父亲,小声的“嗯”的一下。

  “今天要是我不从那里经过,你们打算怎么样?”贺天熙声音里没有丝毫波澜,听不出是不是生气。

  “就打吧。”子墨没底气的说着,顺便问道“你怎么会经过?”

  “喝多了是吧?不是告诉你了嘛,把你妈妈送回你姥姥姥爷那儿,顺便在那儿吃了饭。”

  子墨恍然大悟。贺天熙揉揉儿子毛茸茸的脑袋,道:“打群架,然后被**带走,然后我再去把你们俩弄出来?”

  子墨苦笑,心里暗道,又不是我们愿意的。

  贺天熙彷佛能读出儿子的心思,道:“真当我是你们老大啊?有句话你记着,道上混的人,也有道上的规矩。”子墨微微点点头,小声道:“胃难受。”

  “光喝酒了,什么也没吃吧?”贺天熙声音不温不火。

  子墨狠狠地眨了一下眼睛,然后猛地睁开,道:“嗯,都好久没见了,就high了。”

  贺天熙嘴角轻扬,竟然带着一丝浅笑,道:“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晚上不舒服就叫我。”

  子墨微微张口,欲言又止,轻轻的“嗯”了一声。

  第二天子墨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半多了,桌上贴着父亲的便签条:“我去学校了,自己把早饭拿去微波炉热一下再吃。”子墨喝了杯清水,拿起家里的座机给老爸打电话。“爸,今天学校了还有事吗?”

  贺天熙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明朗:“看卷子啊!”

  “哦,知道了,我下午约了朋友出去打球哦。”

  “好,午饭自己叫外卖吧,我回不去。”

  “哦,知道了。”子墨不禁感到奇怪,昨晚的事情,父亲好像完全不想提起。

  贺天熙挂掉了子墨的电话后,马上就接到了铭澈的电话,男孩的声音听起来慵懒而无力:“Daddy,我起床了。”

  贺天熙道:“等一下啊。”随即,铭澈听到了贺天熙在电话里喊道:“杜老师,帮忙拿一下是十五场到十八场的卷子!谢谢!”

  铭澈非常无奈的道:“原来你在看卷子啊,那不打扰你……”刚想幽幽的挂掉电话,就听到贺天熙一本正经的声音:“别想跑,你的事儿还没完呢!”

  铭澈故作淡定地问道:“什么事?”

  贺天熙道:“你先到学校来吧,我在数学组大办公室,我们这儿缺个小工,快点儿啊。”

  当古铭澈出现在数学组门口的时候,把即将出门的数学组年轻女老师吓了个正着。男孩儿一身黑装,黑色的厚风衣立起的领子遮挡了半个脸庞,男孩还带着黑墨镜。铭澈微微欠身给小老师让出一条路,随后走进了办公室,自顾自得拉了一把椅子坐到贺天熙身边,声音淡淡的道:“有什么事儿?”

  贺天熙放下手中的笔,靠在椅背上,道:“你爸什么时候回来?”

  铭澈被这问题问的一愣,略微沉吟,道:“还要三四天吧。”

  贺天熙笑道:“嗯,你还能疯三四天。”铭澈无奈的撇撇嘴,贺天熙继续道:“行了,把那边的卷子分数都合出来。”说着,手指向另一张办公桌上的一摞试卷。男孩儿摘下眼镜,脱掉风衣外套,白色的软质衬衣把男孩脸庞衬得更加苍白。

  “Daddy,昨晚……”铭澈开口,却被贺天熙打断:“专心做事,别想别的。”期间有一位年纪比较大的老师,去饮水机边接水,对铭澈道:“哎呀,古铭澈,真是辛苦啊,放假期间也被叫来做小工啊。”

  “没关系的。”铭澈微微一笑,眼神里却看不出喜悦,瞳孔里却满是落寞。

  贺天熙做完了手头的事,就回到了年级组的办公室处理寒假放假事宜。铭澈独自算着成绩,一沓卷子算完后,整整齐齐的整理好交给了负责的老师,拿起自己随后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一个不经意间看到了一位老师意味深长的眼神。铭澈轻轻勾起嘴角浅笑,心想,自己随手搭在这儿的风衣,内领的醒目的标志可能又让别人认为自己是个纨绔子弟吧,习惯了,也就无所谓了,也许哪天也要接受别人注目自己胸前的醒目的家族徽章的复杂目光。

  铭澈进了贺天熙的独立办公室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些害怕,靠在门边小声地叫了声。贺天熙头也没抬地道:“等一会儿,马上完事。”铭澈在一边玩手机,等到贺天熙叫的时候,铭澈一抬头就看到了平整的桌上醒目的教鞭。铭澈浑身一激灵,眼神警惕的看着贺天熙。贺天熙反倒是笑笑,问道:“几个月前的事还没给我解决清楚是吧?”

  铭澈扬起眉毛,问道:“什么事?”

  贺天熙道:“运动会时候的群架事件后遗症还在是吧?”

  铭澈恍然大悟,当时贺天熙教训自己要把事情处理好。现在那小子又来找麻烦,也确实是自己没解决好。铭澈不服气的咬着嘴唇,倔强的低着头。贺天熙起身接了杯水,叹道:“铭澈,什么时候能长大啊?”

  “凭什么都赖我?!我又没做错。”铭澈的声音竟然带着委屈的哭声,贺天熙看着儿子红了的眼圈,道:“这么委屈?哪句话委屈你了?”贺天熙放下水杯,伸手拧着铭澈的耳朵,把男孩儿拎起来,板着脸训道:“越大越没出息了是吧?骂错你了?不会用脑子办事,你觉得打架能解决一切问题是吧?!”

  铭澈使劲想逃脱贺天熙的“魔掌”,叫道:“靠!我他妈的也不想打架!都是那孙子找事!”

  铭澈看着贺天熙的脸色更加阴沉,铁青着,手却松开了。贺天熙紧抿着嘴唇,眼神灼灼的盯着铭澈。铭澈被盯了一阵,就不敢再看贺天熙,刚要低下头,就被贺天熙一把捏住下巴,贺天熙声音冷冷地道:“看着我,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铭澈抿着嘴唇,干脆把眼睛闭上。贺天熙猛的一松手,扬起巴掌狠狠地落在铭澈白皙的脸庞上。

  铭澈被抽的一趔趄,睁开眼睛惊恐地看着面前这个面容冷峻的男人,嘴唇颤动着。贺天熙看着孩子脸上慢慢的浮现出清晰地掌痕。铭澈狠狠地道:“你除了打我还能干什么?!”

  贺天熙一把把男孩甩到桌边,狠狠地在孩子屁股上补上两脚。铭澈被踹到桌边,来不及转身,就觉得身后一下阵痛。贺天熙左手捏住铭澈后颈,把男孩狠狠按到桌子上,右手握着教鞭,手起手落,硬质的教鞭抽在身上,有闷闷地响声。铭澈踢腾着腿,扭着身子,叫道:“放开我!”

  贺天熙停下抽打,骂道:“古铭澈!你再敢嚣张,我今天就抽死你!”言毕,教鞭又狠狠地抽上铭澈的屁股,十几下过后,贺天熙把教鞭扔到一边,拉起男孩,动作麻利的解开男孩儿的皮带,一下子把皮带抽出来,褪下男孩的裤子。男孩儿红着眼圈,也不敢反抗了。贺天熙又把男孩儿按到桌上,扬起皮带,狠狠地落到男孩儿的屁股上。

  纯皮的皮带抽到男孩儿赤(和谐吗?)裸的臀部,“啪!啪!”作响。一道道宽印的檩子张牙舞爪的在男孩儿臀上叫嚣着疼痛。皮带落下的间隙,贺天熙清楚地听到了男孩儿压抑的抽泣声。

  贺天熙不忍再抽下去,甩手把皮带扔一边,声音沉沉地道:“起来,整理好。”男人愣愣的盯着男孩儿颤动的颈背,半天也不见男孩有动静,轻轻的叹口气,转身出了办公室。铭澈在防盗门咔哒一声落锁后,紧咬着牙起身,抖着双手整理好衣服,弯身从沙发上拿起风衣的时候,不禁勾起嘴角哂笑,自嘲了一下,谁又知道光鲜背后的落寞与无奈。

  铭澈走出房间的时候,身形依旧挺拔,步伐依旧款款,可是牵扯着身后的疼痛,只有自己知道,额头上的冷汗一直不停地滑落。贺天熙靠在天台的栏杆边吸烟,男人上身只有一件薄薄的衬衣,铭澈站在天台入口处,静静地看着贺天熙的背影,暗想,果然都是要风度不要温度的男人。

  “Daddy,这次我会把这件事彻底解决清楚,你不用再插手。”铭澈话音一落,贺天熙猛然转过身,看到的是男孩儿静静离开的背影。

  铭澈走到楼下的时候,头上冷汗直流,又恰巧碰到了一直很喜欢自己的律老师,铭澈勉强微笑着打招呼:“老师好。”

  律老师拍拍铭澈的肩膀,爽朗地笑道:“不错,这次终于没太丢人!”

  铭澈一挑眉,询问的目光看着面前英朗的老师。

  “年级第二!我正要给你老班送成绩去!”说着,扬了扬手中的一沓纸。

  铭澈点点头,道:“谢啦,年级第一是?”

  阿律扫了一眼,道:“贺子墨!”

  铭澈笑道:“那就好咯!我先走了啊。”

  家里宽敞的沙发,铭澈把自己狠狠地摔在上面,不顾褶皱了衬衫和西裤,就这样沉沉的睡过去,不想再醒来。

  子墨拿到老爸给的成绩单的时候,兴奋地跳起来,旋即给自己的班主任发了条霸气十足的信息:“贺子墨不是盖得!他们还差的远呢!”目光敏锐的子墨看出了父亲的反常,试探道:“爸,有事?”

  贺天熙略微沉吟,道:“一会儿,你到铭澈那儿去一趟,我不放心。”子墨当下心里了然,点点头,道:“爸,其实真的不关我们什么事。”说着,子墨把当天的事情原委又复述了一遍。贺天熙只是淡淡地道:“你们自己清楚就行。

  本想让子墨去看铭澈的贺天熙还是没能忍住,自己亲自上了楼,反倒打发子墨回去。贺天熙在门口按门铃,优雅的铃声响了三次,铭澈才出来开门。男孩儿本来惺忪的睡眼在看到贺天熙的那一刻,又变得警惕,揉着太阳穴走回卧室。贺天熙进门换了鞋子,脱下大衣,熟练地找到铭澈家里的急救箱,拿了云南白药。铭澈趴在床上,嘴里咕噜道:“你怎么来了?”

  男人声音不再冰冷,温和地道:“来善后。”

  铭澈道:“那件事,你不用管了。”男孩声音很冲。

  贺天熙慢慢褪下男孩已经褶皱的西裤,淡淡地道:“男人的西裤是不能褶皱的。”铭澈一愣,随后感觉臀上一凉,贺天熙已经利落的褪下男孩的内裤,把味道很呛的云南白药喷上男孩伤痕累累的臀部。铭澈赶紧伸手捂住口鼻,含混不清的道:“太难闻了!不要喷了!”

  贺天熙轮廓分明的脸庞上依旧没有表情,道:“等一会儿就好了。”男人处理好男孩儿身后的伤,洗过了手重新坐回床边,强扭过铭澈朝里的面庞,声音温和了许多:“乖,让我看看脸上的伤。”

  铭澈蓦地红了眼圈,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这一天的委屈都涌上心头。贺天熙嘴角扬起一丝微笑,道:“别哭,让我看看。”

  男孩脸上的手印痕迹已经消去,只是还微肿着。贺天熙道:“Daddy道歉,不该打脸。”

  男孩脸色更加难看,嘟囔道:“哪都不该打……”

  贺天熙全当没听见,自顾自的道:“这件事本来可以避免的。现在还没有结束,就是因为你当初你没听话把事情解决清楚。那好,现在,我告诉你,这件事你不用插手了,我去解决。”

  铭澈挣扎着要从床上起来,瞪着眼睛道:“不,我自己可以解决!”

  贺天熙一把按倒铭澈,板起脸来道:“听话!你怎么解决?动用你父亲的身份?动用黑道?做事要动脑子!挨了顿打还是没明白吗?从现在起,不许再插手这件事!答应我。”

  铭澈垂下眉眼,这个男人实在是太了解自己了。这时,贺天熙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贺天熙出了卧室接起电话。铭澈在屋里却意料之外的听到贺天熙说着流利的英文。铭澈听着,好像是去墨尔本的事情,男孩儿使劲晃晃脑袋,又开始想自己的事情。

  贺天熙挂掉电话进来的时候,面对铭澈的询问目光,笑笑道:“我爸妈要我们去墨尔本过春节。”铭澈点点头,道:“英文不错哦!还有,我答应你。”

  铭澈被揍后的第三天,古问恒夫妇从日本回国。铭澈正抱着一摞古问恒从日本带回来的原版精装设计书看的起劲儿的时候,贺天熙打来电话,嘱咐铭澈听话不许惹事。转过天,铭澈一家三口再次赶往机场,送贺天熙一家去墨尔本。春节就这样来了。

  春节期间免不了应酬,铭澈跟着父母忙于在各大酒店应酬,男孩儿身上西装笔挺,面容精致,举杯投箸之间,尽显英气与成熟。

  贺天熙正月初七从墨尔本回国,古问恒给他接风,贺天熙把年前铭澈的光荣事迹调侃般的叙述给古问恒,古问恒只是一个劲儿的乐。铭澈仗着年节间在父亲面前的良好表现,也不甚害怕,甚至还自我调侃道:“不能找前帐啊……”

  开学后,贺子墨开始按部就班的准备高考,申请少年班。铭澈也进入了学习的正轨,陆枫要在初夏的时候才离开去德国。一切都进入了正常。

  三月中旬的一天,贺天熙刚从外省出差回来,就接到了班里物理老师告的一状:“贺老师呀,你们班的古铭澈也太嚣张了!什么都不会,还敢在课上胡闹!”

  贺天熙一边整理着文件,一边问道:“怎么?他惹祸了?”

  物理老师推推眼睛,道:“他呀,小测卷子才四十多分,我说他一顿吧,他就在课上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说话冲着呢!”

  贺天熙一笑,道:“好,我会处理,这孩子没什么坏心,就是倔强了一点儿。”

  下午自习课的时候,贺天熙在班里巡视,在前门边站定,看着铭澈在最后一排安静的做作业。男孩的侧脸在夕阳金黄的光芒中勾勒出完美的轮廓。贺天熙静静地走到后门,伸手拍拍铭澈肩膀,小声道:“出来一下。”

  “物理课怎么回事啊?”贺天熙的声音并没有责备的意思,甚至还带着一丝微笑。可铭澈一听“物理课”三个字,顿时变了脸色,一脸的不耐烦,声音闷闷地道:“没事!”

  贺天熙反倒是很耐心,微笑着道:“又任性是吧?说说,怎么回事。”

  铭澈穿着白色的厚连帽衫,深色的牛仔裤,白色的板鞋,低着头,倔强的不肯说话。本来一身清爽的打扮,配上一副倔强的表情,显得男孩多了几分冷酷。

  贺天熙无奈,伸手揉揉男孩儿的头发,道:“去,拿着你的物理作业去我办公室。”说罢,贺天熙径自往办公室走,铭澈拿了几本书连忙跟在后面。

  一进办公室,陆枫正在抱着笔记本打游戏。贺天熙接了杯水,道:“铭澈,有什么不会的,去问陆枫。”

  铭澈怔怔的站在门边不动,面无表情的看着贺天熙。贺天熙一手端着水杯,一手在陆枫后背上拍了一下,道:“别玩了,乐于助人去!”陆枫连忙关掉游戏,嘴里“嗯嗯”地答应着。

  贺天熙抬手看看表,道:“我还有个会,晚上我请你们吃饭!”

  贺天熙走后,铭澈变得活跃起来,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懒洋洋地道:“我不习惯问问题。”

  陆枫笑道:“我也不习惯解决问题。听说你物理测验就四十几分?”

  铭澈无奈道:“光给我同桌讲了,我没写完。”

  陆枫道:“你可没让师父知道啊!保证你吃不了兜着走!”

  铭澈道:“靠,物理老师总是找我茬,我招她惹她了?!她能在课上挖苦我,我还不能噎她几句?爷也是有脾气的!”

  陆枫使劲儿晃晃脑袋,道:“哎呀,这话你也就跟我说说啊,别跟老师说。”

  “这个女人除了告状,什么也不会!”铭澈越说越愤怒。

  陆枫道:“我要不给你说几道题吧?要不交不了差。”铭澈点点头,嘟囔道:“真是麻烦。”

  贺天熙晚上请两个小崽吃火锅,陆枫一边吃一边道:“老师,太辣了……”贺天熙笑笑说:“给你上上火!天天没正事,就剩打游戏了是吧?!”陆枫吐吐舌头,道:“反正我比乱告状的强吧。”

  铭澈一直低着头不说话,这时候头上被贺天熙敲了一筷子,猛地一抬头,看到贺天熙似笑非笑的眼神。铭澈瘪瘪嘴,又低下头。贺天熙道:“这多半天,我可挺迁就你的啊,别接着任性啊!明天去给物理老师道个歉。”

  铭澈一惊,把筷子摔到桌子上,刚想说话,就被贺天熙瞪了一眼。贺天熙沉下声音道:“吃饭!”

  陆枫从侧边推推铭澈,道:“别闹别闹,吃饭。”

  铭澈端起果汁杯,阴沉着脸色啜了一口橙汁,声音闷闷地道:“我不会去道歉的。”

  贺天熙也不搭理他这茬,自顾自得吃饭。陆枫用胳膊碰碰铭澈,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饭后,贺天熙把两个男孩儿送回家。陆枫下车前,小声对铭澈道:“别闹了,别多说话!”铭澈安静地坐在后座,胸前抱着自己的书包,贺天熙反倒先开口道:“不许闹了,什么时候能不任性啊?明天去道歉。”贺天熙话说完的时候,车子正好停在一个红灯的路口,铭澈猛的拉开车门,贺天熙一惊,喊道:“铭澈!”

  铭澈却装作什么都没听见,越过了几辆车跑过了马路。

  这个城市的夜晚灯光不见得阑珊多少,市中心的中心商务区在夜晚也是灯火通明。铭澈一个人坐在一幢刚建成的高层写字楼下,身边摆着零零落落七八听啤酒。男孩一仰头,灌下半听啤酒,看着对面那幢设计独特的高档酒店发呆。几个月前,就在那里,自己充当着少董,扮演着继承人的角色;就在那里,自己穿着价格不菲的正装练达地和商场老手们周旋;就在那里,在那巨大的水晶灯下,自己在人前光芒万丈。而自己的身后,是父亲买了两层的办公楼,是即将装饰一新的文化公司总部,是父亲想让自己施展才华担起事业的舞台。

  在男孩找不到一听啤酒可喝的时候,那辆最近刚刚熟悉起来的车子稳稳停在铭澈身边,车前那个明显的标志让铭澈垂下头,奔驰的标志简洁,可是有着慑人的威力。古问恒粉色的衬衫在夜晚琉璃的光彩中显得高贵而华丽,男人快步走到儿子身边,皱皱眉,慢慢蹲下身子,有力的大手揉揉儿子柔软的头发,“起来,回家了。”男人的声音不大不小,不冷不热。

  铭澈抬头看着父亲,问道:“你说,我真的适合留在这里吗?”

  古问恒微微笑笑,道:“这要你自己说了算。”

  铭澈坐到车上的时候,觉得头晕晕的,嘴唇干得起了皮。古问恒问道:“子墨确定今年高考后就离开这里?”

  铭澈靠在真皮的座椅上眯着眼睛道:“被少年班录取了就能离开了。”

  古问恒侧过头看看疲惫的儿子,动了动嘴唇,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铭澈第二天早晨要出门去学校的时候,被正在打领带的古问恒叫住:“铭澈,你自己的事,自己要有分寸,古家的孩子是有风度的。”铭澈点点头。

  男孩儿早自习离开教室,大步迈进了物理办公室,大大方方的向物理老师道歉。物理老师仍旧不依不饶的数落一番,铭澈静静地听着,直到下早自习的铃声响起,铭澈道:“老师,十分抱歉。”说着,一欠身,浅浅的鞠了一躬。

  铭澈回到班上的时候,贺天熙已经在讲课。铭澈喊报告,贺天熙也是那种平平淡淡的一声“进”,甚至眼睛都没有扫过铭澈。

  铭澈默默地坐在座位上,安安静静地听课。讲台上的贺天熙依旧挺拔英朗,深邃的目光中透着灼灼的希望和热情,沾满了粉笔灰的手指戳在黑板上,细细地讲解着。铭澈心道,要是这日子一直这么平静就好了。

  贺天熙下课走出教室的时候,铭澈赶紧追上去,小声道:“唔,我道过歉了。”

  贺天熙停下脚步,转头看看铭澈,道:“好,知道了。”

  铭澈欲言又止:“唔…那个…”

  贺天熙一挑眉,示意铭澈说下去。铭澈挠挠头,道:“昨天晚上……对不起……”贺天熙一笑,道:“下午放学后来找我,咱们好好聊聊。”

  “呃……好……”铭澈支支吾吾地答应了,心道,那还能是好好聊聊吗?

  中午午休的时候,铭澈没有回家,草草的吃了饭,就在自己的桌上趴着午休。睡的正酣的时候,忽然被人在肩上拍了一下,铭澈揉揉惺忪的睡眼,一回头,就看到陆枫的微笑。

  “嘛事?”铭澈问道。

  “快起来,和我去打游戏!”陆枫拉着铭澈的胳膊就往外走。

  铭澈在办公室里陪着陆枫打了一中午的游戏,下午回教室的时候,连连打着哈欠。快速闪进教室后,卓翼拉着铭澈道:“下午放学去踢球吧!”

  铭澈刚想答应,又想到贺天熙,便道:“呃……不行,老班找我有事。”

  卓翼点点头,道:“好吧。”

  下午放学后,铭澈拖着书包,走一步停三停的走向贺天熙的办公室。

  “你朝圣来的?”贺天熙一见铭澈便调侃道,“距离放学铃响已经过了四十分钟了!”

  铭澈把书包扔到沙发上,懒懒地靠到沙发上,问道:“你找我什么事?”

  贺天熙放下手里的文件夹,也坐到沙发上,道:“多久没挨打了?”

  铭澈警惕起来,又往边上靠了靠,道:“唔……我道过歉了!”

  贺天熙伸手拧上男孩的耳朵,凑近了道:“你就是不打不长记性,几天不管你,你能把天捅个窟窿出来!”

  铭澈一边试着挣脱,一边道:“唔,我没那么大能耐。”语罢,就觉得贺天熙拧耳朵的力道又加了几分力道。铭澈赶紧道:“不敢了不敢了……”

  贺天熙刚一松手,铭澈就从沙发上跳起来,远远地避着贺天熙。贺天熙起身从抽屉里拿出教鞭,道:“老规矩,别让我多废话。”

  铭澈露出哀求的神情,小声道:“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贺天熙道:“再磨蹭一分钟,就多加十下。”

  铭澈恨恨的走到贺天熙身边,伸手撑到桌子上。贺天熙一扬手,不轻不重的一下抽到铭澈屁股上,道:“规矩忘了?”

  铭澈愤恨的看了贺天熙一眼,羞红着脸褪掉了裤子伏在桌子上。

  贺天熙狠狠地一鞭子抽到男孩儿赤裸的臀上,铭澈猛的一哆嗦,死死地咬着嘴唇。贺天熙不遗余力的几鞭子连着抽到男孩儿的臀上,几道鲜红的檩子跃然眼前。铭澈只觉得臀上火辣辣的灼热感,忍着不出动静。贺天熙又狠狠地落下一鞭,道:“疼就别忍着。”

  铭澈面前的桌子上已经积聚着一小滩泪水,清泪流过面颊,白皙的面庞上有泪水流过的痕迹。

  贺天熙二十几下抽下去,也不见铭澈有动静。贺天熙把教鞭扔到一边,道:“赌气是吧?你趴这好好想想吧。”

  铭澈抽泣两声,呜咽道:“我知道错了,疼。”

  贺天熙轻轻叹口气,俯身给男孩提上裤子,轻轻拍拍男孩后背,道:“起来。”

  铭澈整理好,啜泣着站在贺天熙面前。贺天熙道:“打委屈你了?”

  铭澈摇摇头,小声道:“唔……你别生气,下回我不跑了。”

  贺天熙一个爆栗敲到铭澈头上,道:“再敢有下次,我敲断你腿!”

  贺子墨跟着高三年级进行的几次模拟考都考得不错,提前做的少年班申请程序也很顺利。眼看着高考就要来到了,贺天熙也不给子墨说什么,只是每天带着儿子打两个小时的羽毛球或者网球。贺天熙羽毛球打得比子墨好,经常的连续快速抽球让子墨懊恼的不行,突然的变线变角度把男孩儿熬得满场跑。于是就经常出现这样的对话。

  “喂,老大,你做人厚道一点行吧?”子墨毫不客气的发问。

  贺天熙也不急不恼,只是道:“技不如人,就不要那么多废话的啦……”

  五月二十号的时候,陆枫离开这座自己成长的城市,飞往德国。在机场,贺天熙笑着道:“你小子混不出个样就别回来见我。”

  一直以乐天派号称的陆枫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傻傻的咧咧嘴角,道:“你逼我走的,怎么能不让我回来。”铭澈和子墨也来送行,铭澈一脸搞怪地道:“哥,你幸福了,德国足球踢得可比中国好的多。啥时候你见了克洛泽,一定给我要签名哦!”

  陆枫笑着揉揉男孩子的头发,道:“小孩儿,好好待着,等你走的时候,就知道有多么不想走了!”

  子墨摊摊手掌道:“我希望我们就这样一直没心没肺的……”

  搭载着陆枫的飞机离地后,铭澈看着轰鸣着翱翔的飞机,突然心里一阵酸楚。万米的高空上,是那个和自己一起飙分打游戏的哥哥,是那个外表调皮却内心沉稳的哥哥,万米的高空上,也许有一天,离开的就是子墨,就是自己。

  高考如约而至,贺天熙推掉了监考的任务,专门送儿子去考场。子墨打趣道:“喂,你要是吓到我,发挥不出来了怎么办?”

  贺天熙笑笑,捏捏儿子的鼻子,道:“我相信我的儿子高烧40度也能正常发挥。”子墨扭扭头,抗议着父亲这个对付小孩子的亲昵行为,闷着声道:“喏,天气都没热到那个程度。”

  贺天熙道:“别想别的了,暑假我们去夏威夷。”

  子墨道:“喂,你不怕你的物质奖励适得其反哦。”

  贺天熙笑问道:“你敢吗?”

  两天的考试其实过得极快,一晃眼,子墨就从最后一科的考场中走出来了。贺天熙带着儿子去外环兜风,子墨在开着窗子,快速奔驰的车子上,感受着风声猎猎。贺天熙彷佛有着赛车手的功底,驾车技术极高。子墨叫道:“你教我开车吧!”

  贺天熙回道:“你不是会吗?”

  子墨歪歪头,道:“没有你开得好!”

  贺天熙只是笑笑,并不答话。

  高考过后,子墨彻底放松下来。子墨班主任逼着男孩对答案,男孩子被追的满学校跑,最终还是胜利,把答案书撕成两半。铭澈继续回到苦逼的高一上课,临近期末考试的时候,男孩得到一个意外的消息,暑假要补课!男孩跟贺天熙耍了几天脾气,最终在威逼下不得不好好准备期末考试。

  还没到期末考试的时候,男孩又得到一个补偿性的好消息。古问恒准备要铭澈在七月份去日本和那边的出版公司洽谈合作事宜。男孩虽然对于自己继承人的身份不甚感到欣慰,但是能逃开暑假补课还是很高兴的!

  高考过后半个月,子墨拿到了高考成绩,稳稳地够了少年班的标准,从此变成大爷,对老爸也是吆来喝去。

  “爸,我今天聚会会喝酒的啊。”

  “爸,我下周去北京玩哦!”

  “爸,我明天要去C市……”终于惹恼了贺天熙,贺天熙拉住晃里晃荡的儿子,板着脸问道:“去C市干什么?”

  子墨转转眼睛,道:“去看老班!”

  贺天熙拽着儿子的胳膊渐渐加了力气,拧的子墨直吸冷气。贺天熙冷冷的道:“你学会撒谎了吗?”

  这话问的子墨一愣,傻傻地“啊”了一句。贺天熙道:“你和那个女孩的事,我不想说什么,你自己把握好分寸,别再惹事。”

  子墨“哦”了一声,不再说什么。

  铭澈的期末成绩也还不错,基本与上次持平,也就壮了胆子去和贺天熙提出请求。“Daddy,我爸要我去日本出差。”贺天熙疑惑的瞥了一眼铭澈,铭澈赶紧道:“去和那家日本出版公司洽谈合作事宜。”

  贺天熙点点头,道:“什么时候?”

  “七月二号的航班。”

  “大概几天?”贺天熙继续发问。

  “唔,说不好,十天半个月都有可能。有点扯皮战的意思。”铭澈实话实说。

  “谁随行?”

  “公司的四个高层总监。”

  “好,批准了!”贺天熙道。

  “真的?”铭澈眼睛一亮。

  贺天熙道:“反正补课也拢不住你,不如让你干点正事。”

  铭澈走出贺天熙办公室的时候,迎面而来的热风,让铭澈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夏天就这么来了。

  铭澈去日本的几天里,天天都给贺天熙发邮件。

  “Daddy,神奈川真的很漂亮。日本的神社真是遍地打滚啊……”

  “Daddy,生鱼片已经把我吃吐了,我想念小笼包……”

  “Daddy,我发誓一年内不吃日本料理了……翻译给我们解释的时候,我总有种鬼子进村的感觉……”

  贺天熙也只是叮嘱男孩儿注意礼仪,注意商场上的陷阱,顺便询问男孩儿要不要八月份去夏威夷。子墨在无事一身轻的日子里,过得渐渐无聊,每天抱一堆书看,保持了很大的阅读量。男孩儿埋在书堆里一个多星期以后,训练出了两个小时十万余字的阅读速度。

  贺天熙在十几天的补课后也进入了假期,也许当老师就这点好,每年还有几个月的假期。贺天熙放假后就每天拉着儿子去游泳去打球。燥热的日子里,生活却过得平淡如水,波澜不惊。

  铭澈自回国后就蔫头耷脑,贺天熙顺便带着男孩去游泳,问道:“怎么了?这么多天无精打采的?”

  铭澈撇撇嘴,恨恨的道:“日本人真是又磨叽又变态了,他妈的九月可能还要去一次。他妈的这帮孙子。”

  贺天熙淡淡地道:“注意用词,嘴里干净点儿。”

  古铭澈一点地不以为然,道:“还有更难听的呢!这帮孙子就是挨骂的。”

  贺天熙瞪着男孩儿,道:“你再敢蹦出一个脏字试试。”

  铭澈吐吐舌头,不再说话,一下子跳入水中向对岸游去。子墨从对岸游回来,趴在岸边,对贺天熙道:“喏,我们来比赛吧!”

  贺天熙道:“改天吧,我都游了那么多趟了,你现在来跟我比,欺负人嘛!”

  子墨歪歪脑袋,跳出游泳池,喊问道:“铭澈,你去不去夏威夷?”

  铭澈游回来,道:“不去了,还要准备一下下次去日本的材料,这帮鬼子太难缠了。”子墨点点头,道:“靠,他娘的这帮孙子都不是好东西。”男孩没注意到旁边的父亲越来越黑的脸色。铭澈在游泳池里向子墨使眼色,子墨疑惑的向旁边看看,贺天熙一巴掌拍上男孩儿光洁的后背,沾着水珠,发生清脆的“啪”的一声。

  子墨一个不注意,跌入池子,狠狠地呛了一口水。岸边上的贺天熙却依旧冷冷地道:“好好漱漱嘴,把嘴放干净。”

  两个男孩儿额头上出现若有若无的三道黑线……

  八月份的时候,贺天熙一家三口去夏威夷度假。铭澈留在家里准备公司的材料,做学校留的作业。铭澈闲下来的时候,靠在家里的落地窗前,看着三十六层楼下的小区,和远处的街道。往来的人都是微缩的点,车辆像是蚂蚁一样蠕动。铭澈想起一年前,一年前还没有上高中,一年前还过着闲暇的日子。这一年里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这一年里认识了许许多多的人。接下来的一年里,又会是怎样呢?

  九月份,贺子墨离开家去安徽合肥上学。铭澈依旧在贺天熙的班里苦熬高二。每天接受着贺天熙的数学小灶,偶尔也能拿个高分去和贺天熙讲条件,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着,铭澈再次去日本的时间推迟到了十月。古问恒倒也闲暇了一段时间,一家三口过着其乐融融的生活,偶尔去参加应酬,铭澈会被问起为什么没有出国念书。铭澈只是笑笑,淡淡的道:“我现在还适合在国内。”

  铭澈每周会接到子墨的电话,听着男孩儿叙述新鲜的大学生活。

  “小澈,昨天半夜我起来上厕所,已经两点半了,楼道里都是学习的人。”子墨无奈地道。

  铭澈在电话这头笑着摇摇头,道:“哎,越是高端的地方就越是竞争激烈,都过得不容易呢。”

  “我爸最近有没有不正常?他怎么总跟我说要把眼光放长远啊,要把该担的责任担起来啊什么的。”子墨发问。

  “没啊,就那样,挺正常的。”铭澈对子墨的问题也没有太在意,反倒是调侃一下子墨的感情生活:“嫂子怎么样啊?你们离得更远了。”

  “唔,距离不是问题,距离产生美你知道吧?!”子墨语气变得轻松起来。

  铭澈偶尔会收到陆枫发来的邮件,陆枫的微博上也会经常出现德国的风光。陆枫经常问的就是贺天熙怎么样,铭澈调侃陆枫对贺天熙“一往情深”。陆枫只是言语落寞地说:“离开了才知道有多么不愿意离开。”

  其实贺天熙总是不经意地在班会课上提起陆枫,骄傲地对大家说“我有一个学生怎么怎么样,他现在在德国……”

  铭澈有一天去贺天熙办公室要贺天熙签字,刚抬手想敲门,却听到贺天熙在里面打电话发脾气,并且是用流利的英语。铭澈本无心听,却在一愣神中听到了“Youcan’tletyourgrandsonknowthis!”

  铭澈一惊,难道这事和子墨有关?铭澈转身离开,脑袋里反反复复的回响着贺天熙这句铮铮有力的话。

  九月底的运动会铭澈依旧是作为主力参加,而最为让铭澈头疼的事来自于卓翼。运动会前一天,卓翼拉着铭澈悄悄地道:“班长,给你个露脸的机会啊?”

  铭澈疑惑,感觉到没啥好事,警惕地问道:“什么事?”

  卓翼坏坏的笑笑,拿着运动会的秩序册,翻倒高二男子3000米项目,道:“你看,我给你报了名了。”

  “靠,你丫的!”铭澈骂着就拉住卓翼的黑色领带,死死的拽住。“谁让你报的!我跑不了!”

  卓翼自知理亏,陪着笑道:“别生气别生气,3000米每人愿意跑嘛,我和体委去找老班,老班说让你来。”

  铭澈一把把卓翼推开,跑出教室,奔向贺天熙办公室,推门而进,“你凭什么替我做主,让我跑3000米?!”

  贺天熙瞪眼看看铭澈,道:“让你跑就跑,废什么话啊。”

  “不去!”铭澈梗着脖子,理直气壮地道。

  贺天熙笑笑,心平气和地道:“行了,别闹了,班上能跑的少,你就受下累吧。”

  铭澈本来气愤的心情被贺天熙说的没了脾气,却还是赌着气,闷闷地道:“我不能跑。”

  “坚持下来就行,不用考虑名次。”贺天熙淡淡地道。

  “跑倒数第一多丢人。”铭澈低着头道。

  贺天熙起身,走到铭澈身边,微笑着道:“别在乎这个,乖。”

  铭澈点点头,转身回了班。卓翼一见铭澈回来,赶紧凑上去,道:“要不到时候找个人替吧……”话还没说完,只见铭澈笑笑,道:“没事,我来吧,刚才,对不起啊。”

  卓翼一愣,道:“哈,班长就是班长啊。”

  运动会还是一样的流程,铭澈摘取了轮滑的年级第一名。第二天上午的三千米比赛也是万众期待,不过第一名什么的肯定是没有悬念的,肯定是体育生的。铭澈在天气转凉的秋天穿了一条浅蓝色运动长裤,白色的运动T恤,带了副咖啡色的太阳镜在准备区做准备活动。

  班主任被规定不能去场地周边接学生,可是贺天熙破了学校规定,用年级副主任的身份去终点站着。铭澈起步的时候紧紧的跟在第一名体育生后面,跟了三圈多,全场变得层次分明第一梯队整整超了最后几名一圈。铭澈努力地调整着呼吸,但还是比第一名慢了大半圈,只排在第三,身边有个隔壁班的男孩一直飙在自己身边。贺天熙在每次铭澈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都喊一声“加油!”3000的比赛是400米标准操场跑7圈多。贺天熙感觉到男孩儿在第五圈以后呼吸变得粗重,心里不免担心起来。看台上的人们叫喊声起起伏伏,十五班全体出动,甚至抢了运动会主持人的话筒,喊叫:“班长加油!班长威武!”

  贺天熙不禁皱起眉头,远远地看不到喊话的人,可是能清晰的听出喊话的人是卓翼。最后一百米,都说是冲刺,但极少有人能真正冲起来。第一名早早到了终点,铭澈刚过最后一个弯道,心下一横,沉下一口气闷头向前冲。这时主席台上的话筒又被抢了,卓翼大叫道:“班长威武!”

  铭澈在最后两步的时候超过了第二名那个看起来瘦瘦小小的男孩儿,拿到了第二名。刚过终点线,铭澈眼前一黑腿下一软,刚要摔倒却被贺天熙眼疾手快的接住了。贺天熙扶着男孩儿坐到休息区,给男孩递着水,给男孩抚着背。铭澈接过水喝了一半,其余兜头浇上自己本就湿漉漉的头发。

  贺天熙一把夺过瓶子,道:“干什么?想生病啊?!”

  铭澈稍稍平复了一下,起身向看台上自己班级的位置致谢。十五班的孩子们仍在大叫:“班长威武!”铭澈冲看台挥挥手,浅鞠一躬,又戴上了太阳镜,转身向操场另一端走去。

  贺天熙在操场上示意大家安静下来,转身也跟上铭澈。男孩在前边一边走一边抖着身上汗湿的T恤。贺天熙快步追上男孩,和男孩并肩走着,问道:“去哪?”

  铭澈也不回答问题,又恢复了活力,道:“你请我吃饭吧?”

  贺天熙皱着眉看看铭澈,道:“好小子,稍微得意一点就提条件啊,好,晚上你叫上卓翼,请你们。”铭澈笑笑,道:“喂,你一顿饭打发两个功臣啊!”卓翼在前一天的比赛中拿了800米的年级第一名。贺天熙笑道:“都依你们行了吧?”

  晚上的时候,贺天熙带着两个小孩子去吃饭。卓翼和铭澈在没上菜的时候,趴在桌子上玩手机。贺天熙戳戳卓翼的脑袋,淡淡的问道:“今天抢话筒的是你吧?”卓翼懒懒地道:“嗯,是呀,怎么了?”铭澈也疑惑地看着贺天熙,道:“怎么了?”

  贺天熙抿了一口茶水,瞪着眼道:“还怎么了?今天下午校长都找我了!无组织无纪律,打扰运动会秩序!”

  卓翼歪歪头,道:“班长跑的那么好,大家都High了!喊两声怕什么。”

  贺天熙狠狠地瞪着卓翼,道:“好,开学后的周一升旗你给我拿着话筒在主席台上叫几声,让全校都听见!”

  铭澈见势不妙,忙打圆场道:“老师,下次不用了不就行了。我们下次有组织有纪律。”依铭澈对贺天熙的了解,贺天熙说得到做得出,怕卓翼吃亏,对贺天熙赔着笑脸,说罢,还用胳膊肘杵了下卓翼。

  卓翼意会,道:“唔,下次不会了。”

  贺天熙本就没想太追究,只是想提醒一下,见两个孩子情愿不情愿的做了保证,也就作罢,道:“下不为例!”

  两个孩子很高兴的吃了一顿大餐,心满意足地看着贺天熙,贺天熙笑笑,道:“饱了?算是奖励了啊。”

  卓翼歪着头,道:“哪有嘛,我们班可是年级第四啊!就吃一顿?”

  “没追究你责任就不错啦,还接着讨赏啊!”铭澈笑笑,拍了下卓翼的肩膀。

  国庆节正赶上中秋,中秋节刚过,铭澈飞赴日本。男孩在日本过得极无聊,每天八九个小时的磋商会议,其余时间还要和随行的公司高层商讨对策。来日本的第六天,铭澈给贺天熙打了个越洋电话。

  “Daddy,开学这几天课程进行到哪了?”

  “嗯,等你回来再说吧,开学课程进行的慢,还没什么重要的。”贺天熙的声音依旧温文尔雅。

  铭澈靠在宾馆的床上,笑着问道:“那家里有什么事嘛?”

  “唔,没什么事,一切正常。”贺天熙淡淡地道。

  “哎呀,日本鬼子太难缠了。”铭澈抱怨道。

  贺天熙道:“呵呵,尽力周旋就好,记住根本别退让,还有,他们很注重礼仪。”铭澈懒懒地道:“知道的啦。”

  ……

  铭澈来日本的第九天晚上,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接起来却是熟人。

  “陆枫哥?怎么是你啊,这个国际区号是国内的啊,不是德国的。”铭澈笑着道。

  电话另一端的陆枫却笑不出来,道:“我前两天回的国,铭澈,我有事告诉你,你现在方便吗?”铭澈手里转着遥控器,心却不在电视上,靠在床头,听着陆枫叙述,不时“嗯”一声。大约过了半个小时,铭澈才缓缓开口道:“好,我知道了,我尽量吧。”挂掉电话,铭澈用宾馆电话联系隔壁房间的几个总监:“麻烦来我房间开下会。”

  陆枫刚挂掉铭澈电话,又急忙打给最近很熟悉的一个号码。“子墨,伤好点了吗?”

  另一端的子墨苦笑一下,又想到陆枫看不到,只得道:“带着一身伤去墨尔本吧,也算个纪念。”

  “我……”陆枫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呵呵,枫哥,你告诉铭澈了是吧?”子墨接话道。

  铭澈的临时会议开到了凌晨三点,会议结束后,铭澈独自站在落地窗边,看着窗外的夜色阑珊,翻弄了一下手里的手机,屏幕亮起来,又暗下去。

  男孩再也无心欣赏日本的景色,和合作公司在谈判桌上耗了一天。第二天清晨,铭澈带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踏上了回国的航班。三个小时的飞行中,男孩一刻不停的用笔记本打计划方案。当男孩提着Hermes的公文包走出这个熟悉的城市的机场的时候,迎接他的是万里无云的艳阳天。铭澈伸出手挡住阳光,在指缝间看着光芒灼灼,深深地沉下一口气,戴上了太阳镜。

  铭澈独自走到机场的停车场,找到了走的时候停在这儿的黑色路虎越野。

  男孩驾车飞驰在通往市区的高速路上,两边的绿化树木飞驰而过。铭澈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心里只有一个念想,难道还要瞒着我?

  车子进了市区,直奔市一中。男孩把车子停在一中正门口的时候,按下窗子,冲着门卫叫道:“大爷,帮忙开下门,找贺天熙老师!”

  电动门缓缓地开了,男孩把车子开进学校,远远地看见办公楼前站着的几十个人。铭澈稳稳心神,把车子稳稳停在人群前。

  陆枫最先跑过来,急忙道:“铭澈!你……”

  白色休闲裤,白色衬衣,白色高帮板鞋,男孩一身白衣胜雪站在人群面前。一旁的子墨愣了愣神,跑到铭澈面前,道:“小澈,你怎么回来了?”

  铭澈缓缓抬手摘下墨镜,淡淡地道:“我不回来,你们打算瞒我多久?”

  “我不是……”子墨刚欲辩解,却被铭澈伸手打断:“哥,你不用说,我明白。”铭澈抬脚走到贺天熙身边,看清楚了几十号人都是学校的领导和老师们,铭澈心道,都是送行的吧。铭澈在贺天熙面前站定,淡淡的笑着,叫道:“Daddy。”

  贺天熙点点头,道:“小澈,这件事……”贺天熙还没说完,就被铭澈打断:“这件事不是你能左右的了的。人之常情,可是,你们为什么要瞒着我?”铭澈无奈的笑笑,道:“我父母应该也是知道的吧?就瞒我一个?”

  贺天熙道:“我怕你……”

  铭澈淡淡地道:“怕我阻拦是吗?”说着,惨淡地笑笑,继续道:“我从小和哥在一起,我了解他,我知道我拦不住他。”

  贺天熙无言以对,沉默了许久,声音低沉地道:“父亲身体不好,希望子墨能过去接手公司。”

  “那本来是你应该担的担子!你为什么要我哥去担?”铭澈声音明朗,眼神灼灼的盯着贺天熙。

  贺天熙浅笑一声,道:“太子爷已经易位了。”

  铭澈慢慢的转过身子,面向子墨,道:“哥,你就甘心这么走?”

  子墨眉眼低垂,摇摇头道:“甘不甘心也就这样了,该担的我要担起来。”

  铭澈微微扯起嘴角,道:“半年前,我被推到人前,担起了一份责任,现在又轮到你了吗?”

  陆枫道:“师父,你不能再考虑一下吗?”

  “你闭嘴!”贺天熙狠狠的瞪了一眼陆枫。

  一片寂静间,铭澈的手机突兀的响起来。“好,让他们稍等,我一会到。”

  铭澈收起手机,回到车上,在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方盒。紫檀木的盒子,古朴大方,精致典雅。铭澈深呼吸一下,对子墨道:“哥,我在日本的时候去了趟京都,老陈还是老样子。这个是老陈让我交给你的。”说着,铭澈把手中的木盒递到子墨面前。

  子墨愣愣的看着面前的盒子,缓缓地接过,两行清泪缓缓地流过面颊。

  子墨打开小盒子,一枚方正的白玉印章静静地卧在精致的天然绒布中。子墨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啜泣声音渐大。

  铭澈拍拍子墨的肩膀,微笑着道:“有时间去看看老陈吧,你可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呢!”

  “Daddy,我还有个临时的出版会议,不能去机场给你们送行了。我爸妈应该已经赶往机场给你们送行。出发吧,别误了航班。”铭澈浅浅的笑笑,转身拉开车门,却又回过身,道:“既然你们都走了,那我就留下来等着你们回来。”男孩和煦的笑容中带着深深地依恋与不舍,带着浅浅的忧伤和寂寞。

  贺天熙快步上前,拉过铭澈,俯身在铭澈耳边耳语几句,惹得铭澈疑惑地看了眼贺天熙,旋即笑起来,道:“Daddy,goodlu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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