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老师......
作者:桥东有枫  |  字数:9838  |  更新时间:2022-12-29 17:51:41

  但哭声只能持续一时,泪水终会蒸发不见。

  成年人的世界里,冲突总是和缠绵一样,迅速地落潮退场,然后再难寻觅。

  依旧是郑棋元率先停了下来,从抽噎中整理好呼吸,反复用手心手背抹干净眼泪,然后盯着天花板,近乎平静地问他,“你到底想怎么样?”

  徐均朔还在呜咽着,抱着人不撒手,反问的气势倒是不输他,“这话不应该是我问你吗?”

  郑棋元闻言顿了顿,再也懒得理他,带着个大型腿部挂件往门口挪动。

  “哎别别别,”徐均朔赶紧又抓住桌子腿儿,硬是不让人走开一步,苦着脸抬头看他,“我错了错了,我嘴欠好吧,棋元你听我解释。”

  “你说。”

  “……”他咽了咽唾沫,用力组织语言,却崩溃地发现大脑停转。

  这不河狸,说好的酒后吐真言呢!怎么放到他这儿舌头就开始打绊儿了啊!

  徐均朔从百草园想到三味书屋,想到光年之外也没想出来,到底该说什么,才能在这种情况下留住他的郑老师。

  半晌,郑棋元几乎快要失去耐心。

  才听到腿上扒着的小孩儿,颤颤巍巍地跟他说,“那个,我,我这也成年了……”

  “要不,咱们可以先,做?”

  “……”

  郑棋元低头看他。

  徐均朔僵硬了一下,抱着他腿的手更用力了些,畏缩着,却不躲不闪地直视回去。

  这算什么?卖身求和吗?

  郑棋元好容易才忍下冲到喉咙口的嘲讽。

  “以什么身份呢?情侣?搭档?”他温柔地笑了下,尽力不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过于刻薄,“这些关系我们都没有了。还是说,一、夜、情吗?”

  也许他的话语还是太伤人,小孩儿眼里本已退了潮的泪水,复又卷土重来。

  他看见那张哭得皱巴巴的脸也强作微笑,黑眼圈看上去像两抹滑稽的淤青。

  “唔,”徐均朔扯起唇角,硬是要笑得眉眼弯弯,一把好嗓子抖得不像话,“什么身份,其实也都可以。”

  “只要是你,就可以。”

  郑棋元盯了他半晌,突然嗤地一笑。

  “耐着性子,陪陌生人玩儿吗?”他俯下身拨开缠着自己的手,慢条斯理地抽出腿,“我可没这种闲情逸致。”

  话才出口就后了悔,他在心里闭上眼,小人儿咬着唇默默流泪。难道自己也醉了吗?怎么说什么都口不对心?

  感受着小朋友又颤抖着手牵住他裤脚,小声呜咽着不要他走,郑棋元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畜生。

  说好不躲了的是他,心里央着人再伸一次手的是他,事到如今一再拒绝,鄙薄伤人的还是他。

  真是,一报还一报,刚才徐均朔用刀子割他的心,这会儿他也不经思考地呛了回去。

  郑棋元回想着自己方才的混账话,不消低头就能想见少年人哀伤无措的神情,一时几乎要惨淡地笑出来。

  算了,他想,别为难孩子了,现在出门还来得及,往后说不定,还能厚着脸皮做师生。

  可他没能料到少年人的英勇,没料到那人还有勇气,再踉踉跄跄地扑过来,前额撞到他膝弯上,抽噎着嗫嚅,“我不需要你有耐性……”

  “你想怎样我就怎样。”

  “你就当是砸烂一个瓶子,你就当我是个死物,你都发泄给我……我不躲,不挡,不乱动了好不好?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不信…你打死我都可以……”他又是哭喊又是呜咽,赌咒发誓一样坚定,像是打定了主意,要把自己彻底撕碎在爱人怀里。

  后来的徐均朔也回忆过这一刻,听上去少年心事的疯话,却让他每每衔出,反复舔舐琢磨。

  也许那时来不及考虑那么多,也许那时是真的想过。

  死在他手中,未尝不可。

  郑棋元差点被他气笑。

  “鬼话连篇。”他终于回过身,轻描淡写地弹了下年轻人的脑门儿,“还打死你,我可不想坐牢。”

  小朋友抬起脸,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郑棋元终于放弃了,大概没有谁能在这样的眼神下转身离开。

  “过来,”他走到床边,低头看了眼进屋以来就没换下的裤子,还是坐到了一旁的凳子上,“先谈谈?还是……”

  “先做吧。”徐均朔得寸进尺地凑过来,带着泪水的睫毛还忽闪着,下颏放在他膝上,两只手乖顺地环住他小腿。

  “棋元……”他拖长了尾音,拉起年长者的手,往自己身后放,“这里,”

  又顿了顿,哪怕酒精余威犹在,要说出这种话来,多少还是有些难为情。

  “这里,痒……”徐均朔用力闭了闭眼,两颊火烧一样,强作镇定的表情几乎要维持不住。

  好在郑棋元还是见过风浪的,即使心心念念的小朋友在他面前摆出这种姿态,撩拨得他呼吸都乱了,也还能坚持着最后仅存的理智,一把反握住他手,“你先等等。”

  郑棋元蹲下来,“确定不谈谈吗?”又伸手掐了掐他侧脸,“害怕?怎么抖成这样。”

  筛糠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强迫你。

  “不想做就不做,这么累了,还是睡一觉吧。”他放柔了声音哄道,“成年了也不是非做不可。”

  不是……徐均朔垂着头,轻轻摇了摇,毛茸茸的脑壳抵在他肩窝里。

  其实,郑棋元没猜错,他确是害怕的。

  但不是怕挨打,他怎么可能怕。

  不过是怕这一切还是和以前一样,看上去的和缓纵容,都只是在他的央求下才换来的,对方暂时的心软和妥协。

  依然会在天亮后破碎,他们还会回到那种让人痛恨至极的,清白的关系。

  ……只是想想,都让他怕极了。

  因而定要抓住人才算了结。无论如何,至少这一夜爱过,进入过,纠缠过,恨不能死在他怀里才算好。如此一来,往后对视的目光,便再无干净的可能。

  心里那柴火烧得更烈,徐均朔伸手抓住他腕骨,用力在自己身上四下里蹭着,哀哀地求人要了自己,无计可施便干脆胡言乱语,听得郑棋元哭笑不得。

  都是些什么浑话。郑棋元轻轻拍了他一下,警告道,“不许胡说了。”

  “那你打我,你、你别不碰我。”徐均朔眼看着求欢失败,只好退而求其次,慌慌张张地低头解皮带,被年长者无奈地按住了手。

  有病吧这小孩儿,喝了多少啊究竟?郑棋元叹了口气,“不是,朔朔,”他有些头疼,眼下的僵局似乎是人力难以拾掇明白的,“咱们才和好,你一定要这样吗?”

  年长者的思维模式还停留在那个年代,要是正儿八经地谈了恋爱,非得你侬我侬好久才肯上本垒,决不能像游戏关系那样娱乐至上。

  徐均朔听了他话,却一下子抬起头来。

  “我,我们,”他犹疑着,眼里还闪着泪光,“和好了?”

  “你说真的?”声音抖得厉害,像一通穿越时空的来电,破碎得快要听不清,“以后,以后都……?”

  “待会儿再谈这件事,”郑棋元犹豫再三,还是转移了话题,拍拍他后背,“先睡一会儿吧,明天不是还有课吗?”

  徐均朔却突然崩溃了,“我不、不!”说着猛地从他怀里挣出来,眼睛瞪得像要吃人,狠狠摇着他肩,“你说明白!你说明白郑棋元!”

  “你说明白……”

  “你说啊……”

  他那眉毛吊得老高,连带着鬓角都被牵拉起来,眼睫一眨不眨,红血丝充满了整个眼球,而瞳孔震颤着放大,两腮绷得死紧,甚至在颤抖。

  神态扭曲得近乎怖人。

  却看得郑棋元差点落下泪来。

  他在一片茫然中,从未有过地想。

  他是把他的小朋友,逼到什么地步了啊。

  “……好了。”他只能张开怀抱,让对方像个炮弹一样撞进来,一个磕到了鼻子一个撞痛了胸口,谁也逃不过一声闷哼。

  “郑迪,郑棋元,”怀里的人搂他搂得死紧,甚至箍得他肋骨生疼,开口时话语让泪水浸得咸湿酸软不成样子,“我,我知道你担心什么。”

  “但是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他只能这样回应,呼吸时牵动着胸腔肋骨,一阵阵紧涩的疼。

  徐均朔却闭着眼笑出声来。

  “不,你不相信。”

  泪水温热,涌出来就变得冰凉,像是记忆中那日接天没地的雨,四十一度的高烧,也像家乡的海水潮落潮涨,漫过心脏。

  “你信我能学好习,信我能走好自己的路,信我没了你也依然能过得很好……你相信我很多事情。”

  “但是你他妈,”他哭得简直要失了声,“你他妈就是,不信。”

  “我爱你。”

  郑棋元一下哽住了。

  什么话……他想说,想摇摇头,扯出一个安抚的表情,如果能再作年长者该有的姿态,镇定地摸摸对方头发,就更好不过了。

  也许他应该感到无奈,也许还应该有点好笑。

  也许他应该像所有成年人该说的那样,告诉小朋友,他还年轻,并不懂爱,他那么年轻,还有很长的前路要走……自己无力奉陪。

  又也许他是信的,毕竟早已说过了再不躲藏,便不该如此兀自沉默。

  只是……

  猫儿瞪着墙下,爪尖无意识地抠挠着砖砾。

  他看到杂草丛生,刺藤的枝蔓攀绕上墙垣,蛇虫鼠蚁四散,吱喳风声喧闹着入耳,蔷薇和月季都隐在晦涩的夜里,唯有污糟水坑上,映着一轮白月。

  他听到人类对他说,来,我在这儿。

  不,不。猫儿惊恐地畏缩,几乎要顺着墙沿奔逃,请你,年轻的人类,你谅解吧!我、我还是不敢!

  我有皮毛御寒,有爪牙防身,你知道的,我已惯了独行……我完完全全没那个必要冒险!

  他因而咬死了牙关,不拒绝亲近,不反抗纠缠,却也终究做不到交付。

  “郑棋元!”

  许久等不到回应,徐均朔不管不顾地扯着他衣领,神色凶狠,语气却近乎是哀求了,“你别不说话。”

  “你还等我说什么吗?可我现在是什么也说不明白了,我脑子乱得很,”小孩儿哑着声气儿地笑起来,衬着通红的眼和僵硬的肌肉,滑稽又悲哀,“只是你那些狗屁的道理,身份,年龄,性别……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沉默是如此消极的反抗,因无言而不容争辩,愈显巍峨,不可逾越。

  ……

  “郑棋元,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不开口,我就最终还是会放弃。”

  许是这声线太沉静,扫去了沙哑,只剩理智到冷硬的颓然。年长者终于活动了下僵痛的颈肩,偏头看向他。看到被泪水渍红的眼和眼下青黑。看到那笑容在年轻的面孔上格格不入,灰败惨然,如同赌场里困顿的,输得身无分文的瘾君子。

  “我偏不要跟你粉饰太平。”他叽叽咕咕地笑,歪歪头,疯得让人胆寒,“我来告诉你。”

  “你觉得我还是会走上‘正途’,”虎牙尖交错着,磨得咯咯作响,却还死撑着生涩的温柔,“你觉得我会好好上大学,工作,结婚,生子,幸福美满地死去……”

  “甚至也许我会如你所愿,背信弃义,从不回来,从不提起,乃至就此忘记。”

  “再没人知道,我遇见过你。”

  “这就是你想要的,”终归是年轻,肩胛削薄,泪窝还浅,藏不住颤抖和绝途里的哀恸,“对吗?”

  “……那也很好。”郑棋元闭上眼。

  好,我竟然对他说这很好。

  多混账啊我,他想,要是换了这个年纪的自己,怕不是已经一拳挥上来了。

  徐均朔却只是低低地笑了起来,垂着头,像是脖颈已经擎不住情绪的重量,他笑得手都无力,松开了对方皱得不像话的领口。

  “棋元,”小孩儿舔了下唇,甚至学着年长者惯用的表情,挑眉,在他耳边呵气,“你想的真美。”

  “还敢说自己这个年纪了呢,也没见得就比我清醒到哪里去。”

  “我敢担保,”他贴在对方耳边一字一句地说,牙尖几乎已触到了皮肉,像是魔鬼在窃窃私语,“你只会从别人口中得知,我在远离你的地方,一个接一个地换男人。”

  “我允许他们在我身上肆虐,我臣服于很多人,对他们哀求和落泪,我拥抱他们,亲吻他们。我可能会染病,可能会死,会烂掉。但是直到那一天,我身上的痕迹,都再没有一处属于你。”

  “我的荒唐破败你都拦不住,我的病痛和死亡你都只能道听途说,这所有一切,你都无力干预,”他声音开始发抖,但仍硬撑着设想下去,并讲给人听,“无妻无子,孤独终老,甚至也许学着某个人,在身上纹下不知名、不可解的图案……最终身败名裂,溃烂而死。”

  “听起来,是你想要的结局?”

  他退回去,满意地抹了把眼角,微笑着观察年长者佝偻下去的脊背……那人不知何时也已经跪下,在他松开怀抱后,手撑着地面不住颤抖。

  “怎么样,难受吗?”他用文字和声音,给人勾勒了黑色的图景,还要不知死活地寻求一个肯定,“郑棋元,到时候你又是我的谁?”

  “少他妈自以为是地以为别人就能给我幸福。”

  从老师那儿学来的言辞句读,又成了话术,成了鞭笞,不知恩义地抽回对方身上。

  多恶劣的行径啊。徐均朔伸出手,摸了摸对方泪湿的侧脸,怎么这个人,竟还会把他当成孩子般庇佑,管教,毫不设防。

  不捅一刀,都对不起他敞开的滚烫心窝。

  “……所以,要是太难受,”看着一向体面的爱人,在自己面前无措垂泪,他这才念及改悔,收起爪牙和刀子,换上怀柔的嘴脸,又给出亲吻和拥抱,“你就醒过来吧。”

  “棋元哥。”

  “我知道,你可以活得什么也不缺,但没有我,你活得不会好。这不行,我不允许。”

  然后又像个小孩子那样,笑得干净欢喜,轻轻握着他手,用宣叙的语气告知对方。

  “我不是你可有可无,无关痛痒的任意某位搭档。”

  “我是要永远陪着你的人。你信我。”

  年轻的人类拨开荆棘,踩着颓圮的墙根,轻轻抱下了猫咪。

  没有人能在长夏里冬眠。

  “在一起吧,”半晌,小孩儿才轻声提出,“就算你不跟别人说,也没关系,我只要个名份。”

  “再等等,好不好,”郑棋元抱住他,才感到他肩背绷得死紧,忍不住安抚地拍了拍,“先,就这样吧,以后再谈在一起的事……不是哄你,真的。”

  “毕竟还是师生,咳,理解一下。”

  好嘛,那也只能接受了。像幼虎用力抱紧饲养员那样,徐均朔也抱紧了他,任凭爪子尖儿嵌进皮肉里,血流如注,却谁也不肯放手。

  反正,我是永远敢相信你的。

  仿佛刚才扯着人领子哭喊,用尽百般手段恐吓的人不是他一样。

  倒是好哄。郑棋元苦笑,心里又酸又涨,忍不住低下头亲亲他前额。

  两人就这么一蹲一跪,抱了好久,直到年长者稍微动了动,尾椎骨尖叫着发出警告,疼得他眼前一黑,差点栽在地上。

  徐均朔赶紧抱着他爬起来,自己也有点腿麻,两个人只好互相搀扶着,龇牙咧嘴地吸气,看到彼此的神色,又双双笑到眼泪要再次流出来。

  “哭了好久喔,”小朋友把脑袋扎到他怀里,发尾轻轻挠着他脖颈,“哭得胸口疼。”

  这倒是实话,哭得久了停下来,总觉得胸前堵了一大团空气,让人忍不住抽噎,还涨得酸涩难受,带着情绪的余韵。

  郑棋元揉了揉他背后,手滑下去,安抚地拍着他腰窝,“要不睡一会儿?”

  “……”徐均朔无语,抬头看他,“郑迪你,认真的?”

  “?”累了不就应该睡觉吗?

  “好不容易算和好了,”小朋友一脸认真地表示迷惑,“讲道理,你怎么只想着睡觉?”

  “你出大问题嘞,你还是不是个成年人了?”熊猫质疑。

  郑棋元无奈。

  郑棋元叹口气。

  郑棋元咬牙切齿。

  啪的在他身后拍了一下。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年长者警告似的抱起他,突然离地的感觉让小孩儿忍不住惊叫一声,“待会儿再想反悔,可行不通了啊。”

  “出大问题才反悔好吧?”徐均朔嘟嘟囔囔地拍他后背,“哎呀你放我下来!……哎!你别摔了我!”

  郑棋元摇摇晃晃地抱着他,看不见路,只能摸索着往前走,干脆直接把人扔到床上。

  摔得小孩儿哎呀一声。

  “就你这样儿的,”徐均朔躺平,气若游丝,“难怪单了那么多年。”

  “?”郑棋元解皮带的手顿了顿,“谁跟你说的?”

  “……”

  枣糕,露馅嘞。徐均朔心虚地瞟他一眼,在皮带威胁的空响中放弃抵抗,以手掩面不打自招,“就,你隔壁,越越姐呗……”

  “……”

  郑棋元实在不想说话,转念一想,基本就把整件事推了个八九不离十。

  喻越越,真有你的。

  屁的份子钱。

  小(xin)丑(niang)竟是我自己。

  郑棋元无奈地摇摇头,把皮带对折好握在手里,俯下去把人翻了个身,“自己选,直接做还是先玩一会儿?”

  徐均朔挣扎着脱掉裤子踢到一边,回头看他,不怕死地挑衅,“棋元哥,你但凡以前实践也这么爱给人机会,都不至于被称为心狠手黑Shawn.ZH。”

  “……”

  小孩儿啊,就是不能惯。

  郑棋元恨恨地咬牙,抬了抬手,皮带就落了下去。

  不过倒也不是很重。

  徐均朔嗷一声,装死不说话了。

  “这回呢?”郑棋元笑着,拍了拍对方陷下去的腰,故意逗他,“还痒吗?”

  徐均朔耳根发烫,想起自己刚才的虎狼之词,本来已经有些退缩,然而这轻飘飘的一记皮带反而像是纵容,又突然给了他底气,打定主意要莽就莽到底。

  “当然痒,”小朋友一咬牙,掐着嗓子央求他,“老师,再用力一点好吗?”

  不是,当代年轻人,都这么勇的吗?

  这哪有不满足他的道理。郑棋元面无表情地想,拍了下他后腰,皮带实打实地抽了下去,半点力不留。

  ……

  徐均朔的惨嚎差点让他以为过年了。

  “这么,疼吗?”他迟疑着放下皮带,在试探着再抽一下和赶紧安抚小朋友之间,还是选择了后者。

  “呜哇哇哇——”小孩儿一秒放弃了莽到底的决定,把自己团吧团吧塞进他怀里,崩溃地大哭,“卧槽咋这么疼啊郑迪你好狠的心好黑的手呜呜呜呜呜呜你真的想打死我啊!”

  郑棋元叹气,把人拉起来,由着他亲亲抱抱贴贴,“你是太久……”没挨打了吧。

  不习惯很正常。他有点自责,倒是自己忘了这茬儿,下手没个轻重。

  “不哭了不哭了,”好容易才哄好小孩儿,擦干净泪水,“那我轻点儿?”

  徐均朔咬了咬嘴,反倒有点儿不好意思,扭扭捏捏地趴回床上,“哎呀随意啦,你开心就好,我也就随便喊喊。”

  “什么话,”郑棋元不轻不重地拍他一下,“又不是真的罚你,游戏罢了。”

  “还说不是罚我,”徐均朔嘟嘟囔囔,话多且密,“刚那么用力,呸,你就是生气,我还正好送上门了。”

  郑棋元好笑地戳他小腿,“讲道理,我哪里生气了?刚谁还凶我来着?”

  “没有!”小孩儿皱着脸回头,“我哪有凶你!我就是、就是情绪有点激动……”

  心虚小熊猫,在线卑微。

  郑棋元白他一眼,夸张地后退一步,“哇,吓死了真的,我还以为你要反过来打我。”

  “……我哪敢嘞!”

  “是吗。”郑棋元冷笑,用的是陈述句,然而反驳到一半,还是咽下了那次莫名其妙的强奸事件。毕竟小朋友好像对这件事反应挺大的……算了,就当没发生过吧。

  讲道理,很遗憾。因为他发现,自己似乎,呃,还挺喜欢的。

  “你,你不就是生气我喝太多酒醉了嘛,”徐均朔听他不说话,又费力地扭过头看他,“其实我真没喝多少,也没醉,就是别人点的酒洒身上了而已……”

  “你还凶我,”说着眼眶里又含上泪花儿,“你还打我。”

  “可疼了……”说着伸手抹泪,手背轻轻蹭着侧脸上浮起的指印,整个人哭得一抖一抖的。

  虽然明知他套路,郑棋元还是哑口无言,只能缴枪投降。

  “好了好了,”赶紧把人抱起来安抚,“我不对,我没问明白就动手,都是我不好……哎你别哭了啊。”

  “你都不说是你气急了吗?”徐均朔擦擦眼泪,盯着他问。

  “啊?”郑棋元没弄明白他意思,“我当时确实挺生气的啊。”

  “不是,”徐均朔叹口气,“我是说,你怎么就知道认错,都不给自己开脱一下吗?”

  郑棋元眨眨眼,看着他不说话,好像还在思考,倒是像极了一只纯良的猫咪。

  “你这,让我很没成就感啊,”徐均朔咂了咂嘴,“我以为咱俩是戏精对决,没想到你是真的在道歉。讲道理,破防了。”

  “这么大的人了,”小朋友一脸嫌弃,“都不知道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吗?”

  “我知道啊,”郑棋元又把他捞回来,好生安放在怀里,想了想才轻声道,“可能我就是,见不得你哭吧。”

  你大可以利用这点,掉几滴眼泪,我就什么都答应了,要我来,我便来了,要我走,也无非是一挥手的事。

  讲道理,这波才是真的破防。

  小朋友呜哇一声,抱着他又啃又咬,被人哭笑不得地拎起来,“你能不能照着脸啃,”郑棋元提溜着他后颈,“多脏啊,再说,衣服能有我好亲?”

  虎崽子直接扑了上来。

  脏不脏的,都倒床上了,谁还管那个。

  可是大概好事多磨。

  如果不是闹得快走火时,郑棋元不小心把皮带踢下了床,金属扣掉在地上当啷一声。

  徐均朔也不会突然顿住,眼神放着奇异的光,近乎渴望地盯着近在咫尺的人。

  “你,你干嘛?”郑棋元属实给他吓了一跳,忍不住往后缩了缩,“你别告诉我你想在上面,我我我上次都让你一回了。”

  “什么上……”徐均朔反应过来,眼神一黯,“哦。”

  “对不起嘛,”提到这件事,小朋友的泪水又要涌出来,“我……”

  “打住!”郑棋元头疼地去捂他嘴,“我就知道不该提。”看着人眼泪往下淌,又实在不忍心,干脆破罐子破摔,“算了算了,你想来就你来吧。”

  “不是,”徐均朔沮丧地缩成一团,“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我真的想玩儿。”

  “……啥?”

  郑棋元说不出来,郑棋元想不明白。

  怎么会有人这种时候还想着讨打。

  “你,你不会是还有负罪感吧?”他抱着谨慎的心态又问,“那回真的没事,当时我也算默许你了……哎,别哭啊你,哎呀行了,你想在上面就赶紧的。”

  “不是,”徐均朔摇摇头,绕过他把皮带捡起来,递过去,“我就是,想,玩。”

  “都这么久没……嗯,你不想吗?”

  “还是说,你背着我约人了?”

  小朋友擦擦眼泪,探究地盯着他。

  “我没有!”郑棋元赶紧澄清,瞪大了眼睛猫猫摇头,“你你你别瞎说啊。”

  徐均朔看他一眼,抓住他手晃了晃,很期待地吻一下手背,然后转过身趴了回去。

  “嘶,也行,”郑棋元看他这样,多少也有点手痒,于是轻轻揉着他身后,“那你给说个数吧,我看你是非得挨顿打才能心安。”

  徐均朔回头看他一眼,“还有我说话的份儿呢?”

  郑棋元好心没好报,平白被噎了一下,没好气儿地反问,“徐均朔你今儿什么毛病?”

  三番两次怼他,没完了还。

  被点了名儿的人撇撇嘴,半晌才小小声嘀咕道,“还问我呢,也不知道当初是谁,招呼都没打一个就想跑……”

  ……

  忘了还有这一茬儿呢。

  郑棋元自知理亏,不敢反驳,赶紧低头亲了他一口,“三十下,行不行?我轻一点。”

  徐均朔挑挑眉,满脸写着郑棋元你也不行啊,“不是吧你,五十下。”

  这对话太怪了,怎么还有上赶着讨打的。郑棋元叹了口气,放弃思考,轻轻抻了一下皮带,“行,你转过去吧。”

  事实证明,有些人真的就只是嘴上逞能。

  郑棋元甚至没有很用力,然而皮带才落了十几下不到,某个小孩儿就哭唧唧地回身拽他衣角,颤着声音欲言又止。

  “怎么?”郑棋元好笑地握住他手,学着他刚才的语气揶揄道,“‘不是吧你’?这就受不了了?”

  “……没有,”毕竟是自己讨来的打,徐均朔还坚持着死要面子,用他手背蹭了下眼角,“呜,你继续吧。”

  话是这么说,人可没趴回去。

  郑棋元无奈地戳他脑门儿,“不是,说好的不躲不挡不乱动呢?讲道理,你再耍赖就不打了,又不是我非要打你的。”

  徐均朔沉默了一下,赌气般扔开他的手,烙饼一样,啪叽往床上一趴。

  “打,”他把脸埋在被子里,传出来的声音闷闷的,“打死算嘞……”

  又来这套。郑棋元翻了个白眼,干脆扔了皮带不再理他,转身在一旁的包里翻翻找找。

  开玩笑,打人能有办正事儿要紧?眼看着小孩儿都撒娇耍赖了,再不赶紧快进,那可真是……枉为人师。

  徐均朔趴在那儿被晾了半天,终于有点慌乱地回过头来,正看到郑棋元转过身,手里拿着什么,对他挑了挑眉。

  徐均朔松了口气,“郑迪你、你吓死我了!”

  郑棋元猫猫疑惑,“啊?我又咋了?”

  徐均朔没再说话,只是抿着唇苦笑了一下,爬到床边跪起来,抱着他要索吻。

  天知道,他有多害怕,怕刚才回头一看,室内却再也不见,那个他全心等待着的人。

  他好不容易才抱下来的猫咪。

  他实在怕了再被抛下。

  郑棋元沉默了一下,顺着他回以亲吻,毕竟年长了那么多岁,岁月交给他的经验放到吻技上也不是盖的。

  这点小朋友早就领教过。

  醋,但是无可奈何。

  郑棋元忍着笑放开他,“告诉你多少次,记得换气。”

  徐均朔瘪了瘪嘴,眨了几下眼,两个郑棋元才合二为一,脑门儿上绕了一圈儿金光闪闪的光屁股小天使。

  小天使们停下来,齐刷刷朝他放了一箭。

  Biu~

  徐均朔就晕乎乎地朝郑棋元笑了。

  笑得特别好看。

  郑棋元凑过去,又叼着他啃了两口。

  “看,”他把背到身后的手拿出来,“维E,我觉得挺温和的,应该没什么伤害。”

  “干嘛的啊?”徐均朔还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还干啥,干你行吗?”郑棋元看着他,满脸都写着你是不是傻,“不是你说的,要做吗?”

  “啊,这样啊……”事到临头,徐均朔突然有些害怕,一下子跌坐回床上,往被子里缩了缩,又被人拎着胳膊拽出来。

  “脏,”郑棋元嫌弃地拍了拍他身上,“你去洗澡,我打电话让他们换下床单。”

  “棋元你醒醒,”徐均朔在害怕之余,对处女座洁癖龟毛男友深感无奈,“这是宿舍,这不是宾馆。”

  “……”

  郑棋元咬了咬牙,把脏话咽回去,再三犹豫终于接受了现实,“行吧。”

  说着就要脱他衣服。

  “等等等等,倒也不用那么急,”徐均朔赶紧躲他,咽了口唾沫,干笑,“不,不是还没打完呢么!我我我保证不动了,先打行不行,好不好嘛……”

  你好歹给我点准备时间啊!小朋友心里有点崩溃,跟挨干比起来,好像还是挨打更熟门熟路一点。

  郑棋元一挑眉,“其实也不影响。”

  然后把乳液的小瓶塞给他,“行了,别废话了,你赶紧去洗一下,自己做下扩张。”

  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俯下身,轻轻咬了下小朋友泛红的耳尖,“别怕,朔朔。”

  “我一直在这儿。”

  徐均朔的眼眶一下就红了。

  他知道,他知道我当时在害怕什么。

  他说他一直在这儿。

  “唔。”徐均朔低低地应一声,用力抱住对方,脸埋在肩颈里蹭了蹭,深吸一口气,“——我准备好啦!”

  “哎!”郑棋元给他吓了一跳,轻轻拍他一下,“知道了,这么大声干嘛……快去吧。”

  等待的时间倒是有些许无聊,郑棋元一边竖着耳朵听水声,暗暗猜测小朋友在干什么,一边在心里复盘刚发生的一切。

  在机场见到徐均朔那一刻,他就预料到必不可免会有这一天,只是事情发生得这么拖沓又跌宕,属实也是他意想不到的。

  他站起来,拎起徐均朔的衣物抖了抖,叠好放在一边,又忍不住低头闻了闻。

  酒味儿浓烈得呛人。

  他放下衣服,怅然地回想酒吧里的一幕,看到小孩儿人事不省地趴在桌上时,他的心几乎要从喉口跳出来,在冰凉肮脏的地上摔个粉碎。

  好容易把人带回酒店,他看上去火冒三丈,抬手要打,其实心里最想打的却是自己。

  也许终归是他,没能保护好一直奔向自己的人,不拒绝,又不负责。

  任由月光染上灰尘。

  ……再想这些都没什么用了。郑棋元摇摇头,看了看床头柜,该拿的都拿出来了,现在还不如想想,往后怎么对小孩儿负责到底。

  就,负责到他不需要自己的那一天。

作者的话: 感谢你看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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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共14章·本卷共125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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