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发修改番外三】婉心若水
婉之忐忑的跟南宫夫人走进内室，便敏锐的感觉到了今日的气氛与往日不同。
先生脸色不如往常般和蔼，隐隐透着一股严厉，房间里没有下人伺候，门窗紧闭，偷偷朝一边的桌子上看过去，却看到一根乌黑藤条。婉之心里一怕，心跳的像打鼓一样。
南宫夫人转过身看着她，白天发现婉之偷尝汤药时没有在盛怒下责罚学生，现下怒火早已平静下来，只是有些后怕，这个孩子竟会如此大胆，若是那药中有虎狼药材，只怕孩子旧疾已经发作了，开口责问的语气不觉严厉了起来。
“婉儿，为师在你初学医道的时候和你说的话可还记得。”
“……先生，学生记得。”
“明知故犯，你当真以为我不会罚你，是不是？”
“先生……我……”婉之又慌又委屈，加上不善于认错讨饶，又从未见过南宫夫人如此严厉的神情，此刻被吓的语气带了哭腔，辩解不出一个字，原本想好想要解释的话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南宫夫人看她泫然欲泣的模样，轻轻叹了一口气，缓下了语气里的严厉，语气温和了不少
“为师之前告诉过你，犯了这种禁忌应该怎么责罚吗？”
婉之想起先生责罚师姐师妹时的情景，疑迟了一下，有些害怕的点点头。
“那好，去拿过来。”南宫夫人抬手指了指桌上乌黑的藤条。
婉之带着一丝哀求看着先生，先生却不看自己，只好走过去，哆嗦着伸手拿过那藤条，只见那小拇指粗细的藤条被漆的通体黑如乌玉，泛着暗暗的光泽，几乎有人半臂长，一头密密的缠着红绳，这是南宫夫人平日常用的“刑具”，婉之不敢多看，按着规矩双手捧着给南宫夫人。
南宫夫人伸手握住藤条缠了红线的一端，正要拿起来的时候忽然一滴眼泪打在了自己手上，愣了一下，侧眼看了一眼孩子，却发现她紧紧抿的嘴唇，害怕的不能自已，一时有些手足无措，眼睛不断的往自己右手的藤条上瞟。
其实南宫夫人心里已经没有了火气，今天做的只是要告诫她下次绝不许在如此，南宫素来不喜欢人挨打的时候墨迹，更不喜欢重复挨打的规矩，不过婉之这算是头一次，南宫夫人也打算这是最后一次。婉之一向行为乖顺，小惩大诫足够了。
“把衣裙解开趴好”南宫夫人用藤条拍拍婉之身侧,轻声道：“不然一会儿先生要加罚了啊？”
婉之此时不知是羞还是怕，脸上已经绯红绯红的，平素先生给她把脉开药，有时也扎过针，不是没有看过自己的身体，那时没觉得有什么，可现在是在这么尴尬时候……听到要加罚吓了一条，却也不敢反抗，只能哆嗦着解开衣裙露出细润的臀部，趴在一边的床榻上，怯怯的回头看了南宫夫人一眼，而后像个孩子一样把头枕在被子里，并拢的双腿绷得紧紧的，止不住的发抖。
南宫夫人看着她哆嗦的身子，心里知道这样一杖下去她一定会受伤，叹口气坐在床边上，轻轻抚了抚孩子的双腿，要她放松下来，将藤条细的那一端点在圆润裸露的臀部右侧边上，却吓的这个孩子又是一阵哆嗦。
南宫夫人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孩子，连挨打的时候都这么听话胆小，尝药的时候就全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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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婉之第一次拜见南宫夫人那年她八岁，川松学馆南宫夫人授课的澄知厅内，她恭敬的敛衽朝这个即将成为自己先生的人下拜，身姿秀雅，盈盈中却透出一次孱弱。
却不想这一声先生，一叫就是一辈子。
南宫夫人打量了几眼这个瘦弱的孩子，心下明白了几分，神色和蔼的吩咐她起来，接着让另两个姑娘与婉之见礼。
早几日收到了故交的信笺，南宫夫人知道，深知眼前这个八岁少女素有弱疾，故交托她拜至自己名下，照顾的意思多于管教，并没有多少疾言厉色的训斥。
婉之来学馆前已经做好了受苦的心理准备，她自幼知道学馆内责罚的规矩，所以初来几天对南宫夫人畏惧的很，对一众课业丝毫不敢懈怠，每夜必要把一应功课做完才敢去睡，每次都是完成的好上加好，但由于身体的原因总不能与师姐师妹相比。婉之遗憾之余，也有些许对先生暗暗的愧疚。
不过南宫夫人并非不通情理之人，因婉之疾病缠身，她对婉之的课业并没有如同对韩庭卫云那样要求严苛，只是要求她必须学精药理，其他并没有别的要求。
婉之觉得她对南宫夫人的情感并不那么简单，她怕她，却又爱她，想见到她，却又怕见到她。
每天晚上南宫夫人为她诊脉时，婉之趁着这个时候喜欢悄悄抬眼打量南宫夫人凝神贯注的摸样，看着南宫夫人平和的五官和似乎带着笑意的嘴角，婉之觉得这是每天中最美好的一刻。先生教学时不苟言笑的时候多，而今能每天都看到先生温和的面孔，三个女学生里面，也只有自己了。
婉之总是觉得，对南宫先生的怕并不是因为她会责打，她一次没有打过自己，但她每次见到师父心下总是惴惴的，也不敢多和先生说话，南宫先生对自己与其他两个师姐师妹不同。两个姐妹羡慕先生对自己的爱护，自己却羡慕先生对她们的呵斥与责罚。
不过这次婉之一点也不想羡慕师妹师姐了，当藤条落下的时候，从未品尝过的尖锐的疼痛一下子从臀部传遍了整个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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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藤条尖细的地方迅速抽打在方才点过的地方，迅速移开，一道绯红的伤痕慢慢的肿了起来，婉之疼的失声叫了出来，身子不自觉的想往床下滚，却被一只手死死的按住，接着第二下毫不客气的斜斜落在了左边臀上。
婉之被这种尖锐而锋利的疼吓到了，双手在被子上乱抓着，嘤嘤哭着，强忍着痛撑起身子扭过头看了看身后，见到两道红色在左右臀缝上斜斜印着，慢慢肿起一条鼓鼓的印着。
南宫夫人无意打伤她，却也不想对婉之过于偏袒，藤条扬的不高，却是靠腕力落下，依然打的身体欠佳的孩子哭个不止，接下来三四下后，婉之只觉得胸口又是堵又是疼，耳边除了藤条落下的声音就是一遍一遍加速的心跳，婉之不敢叫出来，抽噎着硬是忍着撕裂肿胀的疼，泪珠不受控制的滚落在床单上。
第四下打在臀腿交界的地方，婉之忍不住哭叫出来，胳膊一软，险些侧身倒在床上，紧接着却被搂近了一个熟悉的怀里。感知到怀抱的主人一贯温和的安抚，婉之心下放松了一些，不在冒冷汗了，却无端心里感到委屈，一手抓着先生的袖子嘤嘤哭着，另一只手想去揉揉身后屁股上肿胀的伤痕。
南宫夫人搂住她，隔开她的手，帮她揉了揉肿起来的地方，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后背，等她的哭声缓和了一些以后，一手压住她的腰，另一手重重地在婉之屁股上落下清脆的巴掌，覆盖在那几条肿起的棱子上，密密的痛催下婉之的泪水，刚刚止住的哭声又响了起来。
不知道被打了几下后巴掌才慢慢停下来，屁股上没有楞子的地方也微微的红肿了起来，趴在南宫夫人怀里，婉之哭的有些咳呛，两只手死死的扯住南宫夫人的衣服，把脸往南宫夫人身上蹭过去，眼睛眨了眨，才发现身上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不自觉的哆嗦起来。
南宫夫人把紧张的僵成一团的孩子轻轻放在床上，拢住她的手，却发现手心冰凉湿成一片，微微皱起眉头，见孩子哭的鼻头眼角红红的，叹口气拿起一边的绢子去擦她额上的泪水，低声问她：
“婉儿，先生这次打疼你了吧？”
婉之咬着嘴唇不敢看先生一眼，胡乱点了点头，眼泪滴了下来滑落在瘦弱的脸庞上。
“怕疼下次就不许在这样了，听到了吗？”
婉之闭着眼睛拼命的点头，不想脖颈碰到了南宫夫人腕子上的玉镯，感知到玉镯的凉意，本来就虚弱的身子本能的瑟缩了一下，脸色潮红像是要发烧了的一般，南宫夫人微微皱眉，伸手去探她的脉搏，却发现孩子心跳的像雨点一样，知道这是惊吓略略激起了旧疾，南宫夫人给孩子盖上被子，起身去吩咐下人煎药。
看着孩子喝了药，脉息恢复平和，南宫夫人放下心来，这才取了药膏过来掀开孩子的被子想给她上药。
白皙的臀部上布满了红红的印子，有几条藤条打出来的肿的格外厉害些，严格来说巴掌的力气比藤条重，藤条打的地方是尖锐的刺痛，巴掌打的地方是肿胀的疼痛，南宫夫人把药膏先在手上匀开，然后在轻轻抹在受伤的肌肤上。
却不想，沾着药的手指刚碰到红肿的肌肤，婉之便疼的叫喊出来，哭的有些脱力的身体本能的躲着接触药膏，眼泪又掉了下来。南宫夫人愣了一下，看了看手上的药瓶，明白了过来，情知现在的孩子不能在呵斥了，取过另一个瓶子，哄着她先在她受伤的身上涂了一层清凉的薄荷凝膏，在涂上方才的药，药力在沁凉下慢慢渗入肌肤，才好忍受一些。
-----（亲们，一开始这药是卫云开头涂给弦清的，所以，你们懂得）-------------
婉之生平头一次哭着睡过去。至此之后看见南宫夫人就是怕的多躲的多了。南宫夫人看在眼里，知道这个孩子心思太细不能放开心怀，只是如同之前一样疼她，不去刻意安慰。
婉之再也不敢做偷尝药方的事，每每学习药理时心头总会想起那次责罚，身后都是一紧，如此，战战兢兢的学了两年。
直至一日，婉之去书房找药书翻看，无意间碰掉了一卷书册，捡起来一看，是一卷《庄子·秋水篇》。婉之看了两眼，觉得新奇，便带回去看，看完舍不得送还，便偷偷抄录下来，抄完再换一卷看，如此《庄子》《诗经》《楚辞》《史记》《左传》，乃至各个时代名家的词曲列传都一一拿去看，选读着喜欢的抄写下来，不敢耽误平时的功课，只得在晚上悄悄抄录，几日下来虽说精神有些不济，但因是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笑容却渐渐多了起来。
南宫夫人本就十分关注婉之的变化，察觉后，本想制止她，见婉之沉浸在书中难得心绪开朗，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慢慢减去她在自己这里的一些课业，为她腾出一部分时间。另外不断在书房里换上新书，供她翻看。
其实南宫夫人本意只想潜心叫她学医术，许是那次打怕了，或者是婉之医学上天赋有限，婉之在文字上的进益比她在医术上的进步高出许多。南宫夫人倒也不逼她多在医药上下功夫，在她看来婉之心细有时太细了，就容易多思多虑，疾病缠身，这般能让她开解了心绪，好过吃药百倍。再说学到这个程度也实属不易，不能说悬壶济世，也比一般乡野郎中强了许多。
如此又过个五年，婉之的学识不用说，更是抄书练出了一手好字，卫云被南宫师父罚抄书的时候开始还敢偷偷找她帮忙，后来即使婉之故意写坏，南宫夫人也能从几处细微的笔触中看出端倪。
“以后不许缠着你师姐帮你抄书，听到没有？”
南宫夫人呵斥着低头站着的卫云，卫云小心的看一眼师父，淘气的吐吐舌头。
冬日夜长，婉之每日看书看得越发晚了，每日看着她窗前遥遥的烛火，南宫夫人都在担忧她益发瘦削的身体是否承受的了，韩庭渐渐也看出了师父的担忧，一日去找婉之，温言劝她以后看书切莫熬得太晚，伤眼又伤神，婉之心里很是敬重这个大自己一岁的大师姐，每次都是乖巧的应下，安静几个月后，接着再抄。
烛光日复一日的燃着，婉之屋子里的书册越堆越多，时间流淌过笔尖上，婉之心里想，要是一辈子可以这样过就好了。
不想这当日想起来几乎不可能的愿望却成了真。婉之一直留在书院中，送走有了归宿的师姐师妹，陪伴慢慢老去的师父，看着蜀边夜间的漫天星斗，婉之觉得她远比世人幸福。
韩庭卫云不会想到，最后是婉之一直留在书院，陪伴师父终老一生，南宫夫人也不会想到，诗书百卷逐渐开解了少女的心结，婉之也不会想到，她由一个怯弱的少女，从书间看出了人生百态，独有一份女性的睿智，埋藏心底的是对南宫先生不需言表的谢意。
墨香纸笺中，默默流淌过她一生宁静的时光。
【三代同堂假想曲（古风版）】（引子）
夜晚宁静的江面上之间星星点点的灯光，一艘客船上灯火已经暗了大半，唯有主舱卧房的灯火依旧明亮。
婉之坐在船舱内的藤椅上，正在给对面一个鬓发略银容颜温和的中年贵妇斟茶，许微梳着坠马髻的穿杏黄色衣衫，正和仆妇在另一边清点行李，留了师徒两人在这边说话。
“先生，不知道竟突然在这里碰上您，您也是，一声不响的就去江南，师姐见了肯定会吓一跳。”看着茶水快满了，婉之放下茶壶，把茶杯端给师父，小心不漏下一滴茶水。
“我给她和卫云去信了，她应该已经知道了。本来说看过她们姐妹俩绕到蜀上来看看你的，正好在路上碰见你，索性就同你一起去了。”那个眉目温和的中年妇人正是南宫师父，她看着谢夫人婉之，“旧疾可还发过吗，船上颠簸，你有不适要告诉为师，不要忍着啊。”
“自从跟在您身边就鲜少发过了。”尽管婉之眉宇间一如从前般宁静，但南宫夫人还是敏锐的从中捕获到了一丝难言的欣喜和忐忑。这孩子……南宫夫人笑着摇了摇头，抬头看见许微撩起帘子笑吟吟的进来。
“南宫先生，师父，东西都收拾好了，我问了撑船的人，她说明日一早兴许就能到余杭了。我还出去看了看，今夜江风顺帆，月明星稀，真是好天气呢！”
“微儿”，谢婉之怕南宫夫人觉得许微过于活泼没有规矩，低声斥责她，“不许无礼。让先生看笑话。”
许微少有出门的时候，如今跟着谢夫人出远门自然十分兴奋，而今被泼了冷水不觉有些沮丧的低了头。
“没事，不碍的”南宫夫人不在意的笑笑，端起茶盏，“这孩子跟着你，教养上我信得过。”她容色和蔼的问许微：“平时都学些什么？”
许微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我书法上学的到一般，断不能和师父相比的，平日和师父学史籍和药理多些。”
南宫夫人点点头，婉之在一边补充说，“这次带她去江宁，也是因为我久居蜀地不知江南和京中礼俗，想借此请师姐和师妹教导这孩子些礼仪规矩。以后不失了家族脸面。”
蜀中的风俗礼节谢夫人自然了解纯熟，可若是许微一日许嫁京师，总要让她学会京中闺秀的做派。“我一向闲散惯了，庶务上只是会一些，并不上心，趁这个机会也想让师姐提点提点她。”
南宫夫人听了点点头，沉吟道：“既然如此，到了江南，这孩子交给我吧。正好这次去江南见见其他几个孩子。”
婉之一时语塞，能得到先生的指点自然好，可想起先生的严厉和那次对自己的责罚至今心有余悸，许微跟着自己从未被打过一下戒尺，婉之心疼自己看到大的孩子，却不知道如何出言表达。
“先生……微儿她，要不还是跟着我吧。”一句话说完，果然看到南宫夫人挑眉看她，婉之心里一紧张，斟酌再三说道：“……她，她自幼长在我身边，难免娇宠一些，跟着先生，怕到时候让您责怪。”
“没事，没事”南宫夫人哪里能不知道婉之的心思，笑着“知道你心疼这孩子，放心吧，我当初怎么待你，也会怎么教她。”婉之心里松了松，抿着唇对着师父感激的笑了笑。师父为她做的一切她一直很感谢，包括对她特有的包容与关爱。许微没听明白她们在说什么，只明白了今后可以跟着这个眉眼和善的南宫先生学东西，心里还是很轻快的（PS：倘若此时站在这里的人是弦清逸君星弥，那是绝对不会有这样的妄想的）。
轻舟顺风顺水，不日就到了余杭，婉之心里默默的想，和师姐师妹阔别十余载，也不知道她们如今怎样了，也好，明日就能见到她们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