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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转载·帖子重整】别扭 原作不详

        言屿之素来是以风流潇洒、胸无大志著称。在他爸遭了报应意外猝死,他的叔伯姑姨还有十七八个小妈都要来分家产一杯羹的时候,这位闲散少爷一朝家道中落,毅然决然将自己卖身给了城中新贵——陆遇琛,搬进陆宅继续当他的富贵闲人。言屿之刚进陆宅,便见到了那个叫陆曦的小少年。陆遇琛有个儿子,言屿之是知道的。陆大老板对着他提到过一次,是在见到他养的一只白绒绒的垂耳兔时,这小东西看似乖巧软萌,实则脾气倔强,难伺候得很,陆遇琛此人又是十分强势,多管闲事地帮他驯养了好几次,皆以被咬告终,无奈作罢之后怅然道,这只兔子和他儿子很像。言屿之上下打量陆曦,他长得清秀又单薄,比起同龄人要白上许多,有一双水蒙蒙的大眼睛,在巴掌大的小脸上显得楚楚可怜。确实很像一只兔子。陆曦有些无措,看看陌生的年轻男人,又看看陆遇琛。陆遇琛对着言屿之笑道:“你想他怎么叫你?”言屿之不假思索:“叫哥哥。”陆曦偷偷望了眼父亲,见他并不反对,将已经到嗓子眼的“叔叔”咽了下去,听话道:“哥哥好,我叫陆曦。”说完自己先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笑,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言屿之瞧得出来,他努力地撑起待客的礼仪,但声音还是不自觉地绵绵软软。言屿之对一切柔软而美好的事物都毫无抵抗力,他一下子就对这个十四岁的男孩子充满好感,犹想与他多说两句套个近乎,就听陆遇琛道:“你先回房吧。”陆曦点点头,再看一眼言屿之,算是与他说再见,转身上楼了。言屿之和陆遇琛在厅里没羞没臊地调了半天情,直到佣人将晚饭备好。长长的餐桌,陆遇琛坐在主位,言屿之拉开他左侧的椅子,刚要坐下就听见他背后慢吞吞的脚步声,言屿之立马反应过来,之前没有他,该是陆曦坐这个位置的。言屿之虽是众星捧月长起来的少爷,但并不在意这些小节,更不想与个孩子争什么,遂回头笑嘻嘻道:“来,你坐这里。”陆遇琛也不是讲究虚礼的人,不想他们在一个位置上生出不快,刚想招呼儿子到他右边来坐,陆曦已经拉开了言屿之旁边的座位,对言屿之道:“您坐吧,我坐这里就好。”这样一来统共三个人,松松散落在餐桌一侧。陆遇琛的面色顿时沉了两分,道:“你坐那里,菜都不好摆。”陆曦咬了咬唇,不敢再坐,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言屿之也听出陆遇琛的不高兴,而陆曦选的位置也确实奇怪,他意识到自己也许卷入了这对父子的无声战争里,不好对陆曦说什么,只得对着陆遇琛道:“你坐我对面不就好了?非要坐在主位,多高高在上似的。”陆遇琛还挺喜欢他这反客为主的任性劲儿,面色松了松,依他所说换到他对面坐了,让步道:“行,听你的。”言屿之傲慢地“哼”了一声,又去亲亲热热地拉陆曦,“快坐快坐。”陆曦对着他感激地笑了笑,手扶着椅子慢慢坐下去了,碰到椅面的一瞬间微微蹙了眉,又很快若无其事地舒展开。言屿之观察着他端端正正却又说不上哪里别扭的坐姿,心里浮出一个猜测,陆曦坐在这里并不是闹什么情绪,他是真的想离他爸爸越远越好。言屿之全然不会把自己当外人,陆遇琛也明白他的性子,饭后与他在院子里散了会儿步,便放他自己去玩。言屿之支使着佣人为他收拾一间新的卧室,却把日常的物品都放进了陆遇琛的主卧,折腾了半天觉得无聊,想着还是和陆遇琛玩点什么比较有意思。他本是个很知礼的人,但对着陆遇琛时除外。他没有敲门,长驱直入进了书房里,结果撞上了分外尴尬的一幕——陆遇琛在教育孩子。陆曦弯腰撑在沙发扶手上,已经肿得看不出原本模样的屁股高高撅起,白嫩的两条细腿瑟瑟抖着,而陆遇琛手里正拿着一柄厚重的檀木戒尺,

       

        目光冷冷地落在言屿之身上。言屿之这种从小养尊处优的少爷,一直觉得白手起家的陆遇琛是个暴发户,哪怕他英俊风趣,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令言屿之心动的魅力,也无法改变他在言屿之心中是个粗人的想法。但言屿之没有想到他能粗鲁到这个地步——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打孩子的屁股?陆曦也没想到会有其他人在这个时候闯进来,他能感觉到来人的目光正落在他光着的臀腿上,羞辱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整个身体颤动地越发厉害,但他不敢坏了姿势。父亲的规矩,挨打的时候不能动,不能出声,否则重来。相较之下,陆遇琛就很坦然,他收回了落在言屿之身上的目光,戒尺抵在陆曦紫肿的臀峰上,问:“还剩几下?”陆曦涩声答:“六下。”于是言屿之眼睁睁看着戒尺抽在已经肿得像发面馒头似的臀上,一时忘记了阻拦。又快又狠的六下落完,陆曦才发出一声猫叫似的呜咽,但也不敢发出更聒噪的声音了。他含着眼泪全无尊严地问:“我能把裤子提上了吗?”得到父亲的允准之后,才咬着唇把衣服整理好,一声不吭地低头立着。陆遇琛道:“你可以出去了。”陆曦恨不得插上翅膀逃出言屿之的视线,但身后针扎似的疼只容他小步小步地挪出门外,还不忘轻声关上书房的门。言屿之沉默看了陆遇琛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为什么打他?”陆遇琛笑了,向言屿之伸出了手,风度翩翩的样子一点不像刚打过孩子的人,“比起说他,我更想和你讨论些我们之间更适宜讨论的话题。当然,如果你好奇,可以去问他。”言屿之想了想,好奇心战胜了色心,忽略陆遇琛伸过来的手,转头扬长而去。言屿之问管家有没有治外伤的药,管家很快给他找来一瓶喷雾,看起来习以为常。言屿之立刻明白,陆遇琛绝不是第一次打孩子,甚至经常如此。他觉得是不是要重新考虑一下和这个暴力狂魔的关系。他并不是个多体贴的人,所以在进门之前从没想过这时造访是不是对陆曦的二次羞辱,等进去之后,才觉得有些许尴尬。陆曦正站在桌边做功课,言屿之看见,没话找话道:“都这样了还刻苦呢?早点歇着吧。”又将手里的药递给他,“喏,擦点药。”陆曦怔了怔,似是没料想到刚认识的言屿之会来关心自己,他将药接过来放在桌上,“谢谢。”言屿之眯眼瞧他,直觉他是在应付,“是不是你就接着,我走了你根本不会用?”陆曦猝不及防被戳穿,面上泛起薄薄的红晕,眨巴着眼睛看他,诚实道:“对不起,是父亲不让上药,所以……”他还没说完,言屿之已经不可置信地嚷嚷起来:“我看他下手这么狠,还不让上药?是不是亲生的!”陆曦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他想起自己挨打被言屿之看见,又听到这一句关于亲生的质疑,整颗心都像是放在油锅里煎炸。他手紧紧攥着桌角,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知道言屿之他得罪不起,更何况他能感受到言屿之心直口快下的关心,久违的关心。过了一会儿,他垂着眼小声解释:“是我不好,没有达到父亲的要求,父亲已经开恩允许我分次受罚,不让上药也是应该。”“分次?”从小到大没挨过打的言大少爷疑惑道:“干嘛要分次?一次疼完不就完事了?”陆曦顿了顿,他其实并不是很想参与这种关于自己怎么挨打的讨论,但他又很想和谁说说话,特别是挨打之后被疼痛折磨,一个人总是分外难捱。他的头垂得更低,道:“一次……受不住。”言屿之惊了,一屁股坐在陆曦的床上,颇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要打多少啊,还受不住?”他伸手毫不见外地捏了捏陆曦的小胳膊,“不过确实,你这小身板,啧。”他说着,手猛地一带,将陆曦扯到床上趴着,自己也躺下来,“这样说话,不累。”陆曦就要撑着起来,又放弃了。他是真的感觉到疲惫,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能长大,什么时候这种仰人鼻息的日子才是个头。他侧着头对言屿之说:“三百下,第一天打了一百,剩下的每天二十。”他不堪忍受地闭了闭眼,“这才第四天……”言屿之这人,天生的同情心泛滥,陆遇琛说他是整日吃饱喝足闲得难受,言屿之竟无法反驳。现在他看着这小孩眼睫不停的颤动,就不可避免地心疼起来。“你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他要这么罚你?”言屿之转念一想,又开始自恋,“不会是……因为我吧?你是不是不想叫我进门,和你爸打起来了?”“不,不是因为你。”陆曦连忙摇头,怕他误会。他其实真的不在乎陆遇琛带谁回家,因为这家本也不是他的,陆遇琛倒确实有询问过他的想法,陆曦自认表现得乖巧懂事,说“都听您的”,但好像依旧不能得到陆遇琛的满意。陆曦又说:“是我成绩……没达到他的要求。”言屿之寻思陆遇琛年轻时也是个差生吧,怎么有脸来要求他儿子?他只能往离谱了猜:“你是准确避开了正确答案,考了个大零蛋?”“我没有!”陆曦否认,委屈道:“我成绩一直是中游来着,但他一定要我考第一,差一分挨两下,后来又因为……翻了倍。”言屿之这下明白了,陆遇琛根本是在为难这个小家伙。他试探着问:“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得罪你爸了?”陆曦摇摇头,不说话了。言屿之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有事瞒着,但很有风度地不再往下问。陆曦将脑袋埋进胳膊里,他自然是清楚一切的起因是什么。他还记得自己三番两次央求陆遇琛让自己学画画,陆遇琛对着他发了最大的一次火,指着他的鼻子说:“你为什么和那个女人一样,要毁掉我的家?”说完拽着他的衣领,把他丢出了门外。正当他光着脚站在门边不知道去哪时,又被陆遇琛拎了回去。他待在了家里,而陆遇琛摔门而出,隔了几天再回来时,就给他定了重重他根本不可能达到的要求。陆曦知道,他是在报复自己。可陆曦不懂,虽说他和陆遇琛是血缘上的亲父子,但其实从见面到现在满打满算不过两年,他当时找到陆遇琛面前,只是想求一笔低微的抚养费供自己活命,并没有任何与他相认或者打扰他生活的贪婪念头。无论是陆遇琛一开始的百般宠爱,还是到现在的动辄责打,都是陆遇琛在自说自话,陆曦从头到尾无从选择,他又哪来的这么大能耐,毁掉陆遇琛的家呢?

       

        言屿之也不知道是现在的学生都这么辛苦,还是陆遇琛这个当爹的太过讨嫌,明明正值暑假,陆曦却被安排得像是个没有感情的学习机器,从早到晚满满当当的课程。十四岁的孩子就学上了什么公司管理,言屿之闲着没事去蹭了半节课,只听得昏昏欲睡不知所云,别说是陆曦。陆曦还有身后的新伤叠旧伤,坐着疼,站久了腿酸,对着家庭教师又不能太没正形,只能忍着。午饭也没什么胃口,站着夹了两筷子便作罢。到了下午,陆曦的精神却好了不少,虽说看起来还是虚弱得一阵风就能刮跑,但眼睛亮亮的。他穿了件简单的白T恤和黑长裤,背着画板要出门,临行前还和躺在沙发上玩游戏的言屿之打了个招呼。言屿之心想陆遇琛既然下重金给他请了这么多家教了,为什么不连带着请个美术老师来家里教他,他只在心里疑惑了一下,问他怎么去。问出来又觉得傻,那肯定是家里司机送他去呗。陆曦却说坐公交。言屿之皱了皱眉,陆宅是典型的富豪宅邸,依山望水,居于视野空旷的僻静之地,走个两公里都不一定有公交站。盛夏的太阳毒辣,陆曦身体又不利落,这哪是去上课,这是去上刑啊。大概又是陆遇琛折腾孩子的手笔。他从沙发上坐起来抓了抓头发,“你等等,我送你。”陆曦哪里敢劳驾他,特别是在学画画这件事上,若是传到陆遇琛耳朵里,他怕是要褪层皮,一边连连摆手,一边往门外退:“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行。”然而言屿之已经转着车钥匙,迈着大长腿追上了他,一把揽住他的肩,带着他往外走,笑道:“正好我出去兜兜风,顺便捎上你。”言屿之好人做到底,在送他去的路上套出下课的时间,准时等在路边,把人接了回去。当然,这些都瞒不过陆遇琛的耳目,吃晚饭时陆遇琛状似无意地关心起言屿之白日里都在做什么,言屿之毫无防备地与他说了,没注意到陆曦瞬间惨白的小脸。言屿之全然想不到画画这种稀松平常的爱好,竟会是陆遇琛最大的逆鳞和最痛的伤疤,加之陆遇琛这厮掩饰得太好,言屿之也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话赶话地说认识一个小有名气的画家,可以请来教陆曦。陆遇琛放下筷子,笑了一笑:“怎么,你也要跟着一起学吗?”言屿之没心没肺道:“我才不学,我天生就是个俗人,搞不了艺术。”他避开陆曦,悄悄和陆遇琛做口型,“只想搞你。”这句话救了言屿之一命,但陆曦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晚上往陆遇琛的书房走时腿都是软的。言屿之正从书房里出来,看见他便眨了眨眼:“我刚哄了你爸爸好一会儿,他现在心情还不错,说不定可以轻点打你。”陆曦看着他,勉强扯出一个笑,没有将自己十分不妙的境地与他说,反而很是真诚地和他道了谢。他知道言屿之是好心,也知道没有谁可以救自己。陆曦不敢看陆遇琛的脸色,进了门就走到沙发前脱了裤子,熟练地摆好姿势,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陆遇琛拿着戒尺走过来,看了眼他青紫斑斓的可怜屁股,并没有急着打他,而是问:“觉得苦了?不愿意大热天地走着去坐公交了?”他温和地与陆曦商量,语气循循善诱:“要不算了吧,咱们不学了,不受这个罪了,好不好?”陆曦知道这是陆遇琛给他的最后机会,他今晚能不能好过,全看这个答案能不能令陆遇琛满意。陆曦怕极了,他怕疼,怕雷霆的怒火,怕陆遇琛的手段,但还是闭着眼摇了摇头。紧接着比以往狠厉数倍的一戒尺就砸在他臀峰上,将他打得摔趴下去,半天没缓过劲来,满脑子都是骨头连着肉的尖锐的疼。“原来你的硬骨头都是做给我看的。”陆遇琛冷冷笑道:“真有本事,别让别人送你啊,别对着言屿之装可怜啊!你想学我不拦着你,但该你付的代价,一分也少不了!”

       

        接上文

       

        说着照着上一道伤叠着挥下一记,陆曦疼得眼前发黑,虚虚捂着屁股在沙发上痛苦地辗转,过了许久才抖着摆好姿势,带着哭腔道:“知,知道了,我不敢了。”陆遇琛看着他臀峰上鼓出一道黑紫的肿痕,知道自己下手重了,压了压怒火道:“剩下的翻倍吧。”再翻倍,一天就是四十下,还要挨六天。

       

      陆曦面对这样庞大的数字,心里满是绝望,可他在陆遇琛手底下只有受着的份。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无奈答:“是。”戒尺一下又一下地咬上他伤痕累累的臀面,陆曦努力撑着手臂,但还是受不住地趴下去好几次,幸好陆遇琛没再细究他的姿势,打满了四十下就收了手。陆曦已经把嘴唇咬破了,生理性的泪水糊了满脸,他就要胡乱地把裤子拽上,想赶紧逃离这里,却听见陆遇琛道:“趴沙发上去。”陆曦眼里透出恐惧,腿一软跪到地上,语无伦次地求他饶过自己,嘟囔了一会儿见陆遇琛并不理他,便止住了话音,大颗大颗的泪珠子无声流出来,然后他无助地趴到了沙发上。陆遇琛这才拿着伤药过来,想了想还是把他揽在腿上,制住他不让他动弹,给他把硬块揉开。这比挨打还难熬,陆曦疼得一阵阵抽搐,死咬着牙不敢吭声,陆遇琛拍了拍他的小脑袋,语气柔和下来,几乎是在哄他:“你乖一点儿,肿块要揉开的,疼就出声,别咬嘴。”陆曦从小声的呜咽,到嘶声的痛哭,他渐渐疼得发昏,开始用小手推陆遇琛的胸膛,想要脱出他的掌控,他若清醒时哪敢这样,但陆遇琛知道这才是他内心对自己最真实的反应。陆遇琛在他的抗拒下脸色越来越难看,却仅是紧紧抱住了他。言屿之推门进来时,陆遇琛已经给陆曦上好了药,正坐在沙发边上看着沉沉睡去的孩子发呆。言屿之刚要问他什么,陆遇琛就将食指抵到唇边,朝他比了个“嘘”的动作。言屿之默默看着他起了身,轻轻揉了揉他儿子没一块好肉的小屁股,又将人抱起来送回卧室,轻手轻脚为他掖好了被子,调好了小夜灯的亮度,才出了门。“心疼就不要打得这么狠嘛。”言屿之倚在墙壁上,抱着臂瞧他。陆遇琛的手还搭在门把手上,低声喃喃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他,好的坏的我都试过了,没有用……我不该把他弄丢这么多年,这样他也不会……认贼作父。”言屿之有一个小表弟和陆曦差不多大,是个狂热的科技控,而陆遇琛恰巧是做智能电子起家,算是业界著名的大佬,自然就成了小表弟的偶像。小表弟听说言屿之住进了陆家,便吵着要来玩。言屿之和这个小表弟关系还不错,又被他求得心烦,早餐时和陆遇琛提出来,陆遇琛很大方地请他来做客。言屿之又去征求陆曦的意见,陆曦正坐在椅子上发愣,满脑子里都是一个疼字,言屿之唤他几次都没反应,还是陆遇琛叫他:“陆曦。”陆曦哆嗦了一下,连忙应了,努力地听清言屿之说什么后,说:“都可以,都可以,不用问我的。”陆曦主动放弃了他在这个家中的所有话语权。言屿之觉得比起自己,陆曦才像是寄人篱下的那一个。他从来没有试图去为自己争取过什么贴合心意的环境,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在这里长久地生活。言屿之突然有些理解陆遇琛这个老父亲的挫败感和无力感。傍晚的时候言屿之把小表弟接到了陆宅,与陆遇琛和陆曦共进晚餐。小表弟很是开朗健谈,和言屿之一样不多拘谨,这样的客人反而更让主人家省心,因为不必去劳心揣摩和过多的谦让。如果不是陆曦一直魂不守舍,一顿晚餐可以算得上是宾主尽欢。言屿之努力把他拉到话题中来,不停地给他夹菜,但冷场和尴尬还是会出现在陆曦身上。他是格格不入的。在陆曦几次将餐具弄出叮叮咚咚的声音之后,陆遇琛耐心告罄,当着客人面给他留了几分面子,道:“你要是不舒服就先回房休息吧。”陆曦点点头,收拾了自己的碗筷,端进厨房里。言屿之看到他这一套动作直接傻了眼,陆曦相当于直接强调了他是独立于这顿晚餐的个体,可以想见陆遇琛该有多么不快。陆曦从厨房出来,到底不敢直接上楼,站到陆遇琛身边,想与他说一声。然而陆遇琛像是没看见他似的,一直在和言屿之的小表弟温声谈笑。陆曦看着,心里忽然有一点难过,其实一开始陆遇琛也对他这样好的,和颜悦色,有求必应,但并没有持续多久,一切就都变了。言屿之看见陆曦眼眶好像有点红,又听陆遇琛和表弟叨叨个没完,赶紧夹了一筷子菜塞到表弟嘴里,没好气道:“闭嘴吧!”表弟鼓囊着嘴一脸懵逼,陆曦这才借机给陆遇琛说了一声,见他点了头,才头重脚轻地往楼梯走,好像踩在棉花上一样。陆遇琛的目光一直追着他,看着他慢吞吞地上台阶,到了第四阶的时候突然身子一软,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小曦!”陆遇琛几乎是飞奔了过去,将儿子牢牢抱在了怀里。

       

        陆曦发起了高烧,陆遇琛就坐在床边守着他,谁劝也不去睡觉。言屿之才发现陆曦在陆遇琛心里的分量,比他想象的还要重上许多。但他又不明白,既然如此在乎,为何又要亲手把他虐得遍体鳞伤呢?到了后半夜,陆曦醒过来,迷迷糊糊去够床头的杯子,就听见一个疲惫的声音:“你别动,爸爸去给你倒水。”陆遇琛已经尽量放轻了语气,就是怕把他吓到,但陆曦还是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瞬间抱着被子缩成一团。陆遇琛端来了温水,揽过陆曦喂他喝下去,又去摸他的额头,问他还难不难受。陆曦摇摇头。其实怎么可能不难受?就算烧退下去,身后的伤也够他疼的,陆遇琛明白,是陆曦不想和自己多说,叹了口气道:“那再睡一觉吧,爸爸在这儿陪着你。”陆曦听话地闭上眼,过了会儿又睁开眼,对陆遇琛道:“您也回去休息吧,我自己睡就好了。”陆遇琛一时没有应他,在昏暗的光线里犹如一块静止的石头,许久之后才起身帮他掖了掖被子,苦笑道:“我在这里你睡不着对不对?那我走了,你有事叫我……叫管家伯伯,都可以。”陆遇琛出了陆曦的卧室,漫无目的地在宅子里绕了几圈,竟觉得没有一个属于他的落脚点。他疲乏又没有困意,想摸出手机看看几点,才想到手机落在了陆曦的房间里。他手机设了第二天的闹钟,陆遇琛不想把儿子吵醒,轻手轻脚地回去取,就撞见了陆曦正蒙在被子里哭。那一团鼓鼓囊囊的被子都在颤动着,陆遇琛觉得心痛,却迟迟没有勇气近前,他不知道该如何哄自己的儿子,才能让他开怀一些,正如他不知道怎么去拉近和儿子之间的距离,去弥补空缺的十多年的亲情。陆遇琛后来还是坐到了床边,把儿子从被子里捞出来,抱进怀里。陆曦很快止住了啜泣,不是得到什么安慰,而是他不敢再哭。夏天的夜里,因为陆曦发着烧,空调温度调得高了些,陆遇琛抱他不久,便出了一身汗,但他仍不想放手。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陆曦对他的意义,他从孤儿院长大,经历过一段失败的婚姻,陆曦是他唯一的亲人。有陆曦在,他才能有个像样的家,他起初小心翼翼地对待这颗失而复得的宝贝,后来又无所不用其极地想去掌控陆曦并不驯服的灵魂,但总是把人越推越远。他不懂得到底怎样去爱一个人才是好的,因为他这一生得到的爱本就寥寥。陆遇琛觉得困惑、灰心、痛苦、孤独,种种灰色的情绪织成一个茧,把他包裹其中,他不得其解,只能笨拙地抱着儿子,再次说出一句愚蠢的话:“你……你叫我一声爸爸好不好?剩下的戒尺爸爸不打了,行不行?”他的语气是卑微的,他在求他的儿子。但他的话语却是极具威胁的,仿佛是拿着戒尺抵在陆曦累累的伤口上。陆曦犹豫了,他实在不想再受皮肉之苦,叫声爸爸而已,一个口头的词罢了。他张了张嘴,却怎么也说不出口。陆曦的童年记忆并不美好,他有一个爱情至上的母亲,还有一个表面光鲜、实则穷困潦倒嗜酒成性的画家养父,他们有各自伟大而浪漫的追求,一个孩子就成了他们生活的负重。好的时候他们还乐意哄骗小陆曦几句,不好的时候,就只有恶毒的谩骂和泄愤的拳脚。

       

        言屿之再进陆曦的房间,孩子竟不在床上,卫生间里也没有,陆曦出了房间门肯定会有佣人发现,没出门又不见人影……言屿之心里一惊,两步跨到窗台前往下看,看着没什么异常才松一口气,就听见衣橱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言屿之拉开衣橱门,陆曦果然抱着膝,蜷缩着躲在衣物之间。“你怎么在这里,不觉得闷吗?快出来。”陆曦摇摇头,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惊恐,又往橱子深处挪了挪。言屿之看着他的样子心里生疼,把橱子里的衣服都抱到床上,将空间清理出来,自己也跨了进去,“那我进来陪你吧。”幸好陆曦的衣橱足够大,能塞下一大一小两个人,但言屿之手长脚长,不是碰了脑门,就是撞了膝盖。陆曦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笨拙坐下来,眼中的抗拒少了一些,甚至缩了缩脚给他让地方。言屿之摸摸他的额头,人在清晨的体温低,倒是没像昨晚那样滚烫,但他的脸白得像纸一样,眼下乌青,依旧羸弱得让人放不下心。恰巧佣人把熬好的粥端进来,言屿之接过,亲自喂给他,陆曦抿着嘴不肯喝。陆曦没有一点胃口,不仅是生理上的恶心,也是心理上的厌倦。自从他的画被烧了之后,他就不想再做任何事,甚至不想活着。言屿之像是看出他怎么想,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昨天我看过你的画,画得很好,被那个老混蛋烧了我也觉得很惋惜。但我们的小画家还在呀,还可以继续画出更好的来,对不对?”陆曦摇头,轻声说:“画不了了。”陆曦很明白,他逃不出陆遇琛的手掌心。陆遇琛不让他画,他就没有再画的可能。“哎呀,不是还有我嘛!”言屿之拍拍胸脯,“你先把身体养好,我偷偷带你出去画。你想要什么样的画笔,什么样的油墨,什么纸啊画板啊,给我列个单子,我先去给你备齐。”他说着说着来了兴致,觉得还真挺有意思,眉飞色舞道:“不如我给你建个专属小画室吧!我还可以带你去看画展,以后你还可以办自己的画展,等你成了大艺术家,可别忘了我的功劳。”陆曦的情绪被他感染,眼睛亮了亮,又有些将信将疑,“真的吗?”“真的啊!”言屿之冲他眨了眨眼:“不过不能让你爸知道,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秘密。来拉钩!”陆曦看着他伸过来的手,犹豫了好半天,才试探着勾了上去,和他对了下大拇指。言屿之终于能收回他举得酸了的手,他深切地体会到陆曦性格里的温吞,这和他急性子的父亲截然相反,怕也是一部分父子矛盾的来源。他趁热打铁问道:“你为什么喜欢画画啊?”陆曦将下巴搁在双膝上,垂下眼去想了想,决定告诉他实话:“之前和我一起生活的人,是个画家,他心情好的时候会教我认颜料和一些画画的技巧——他其实只是想和我炫耀他画得有多好,并不是真心教我,我现在也不会画他那种写实画。”言屿之目光一动,他从陆曦的措辞和语气里,就能听出他和那个画家的关系不是很好,那又怎么可能如陆遇琛所想,是因为养父才喜欢画画的呢?“但我发现画笔可以画出现实里没有的东西,我……”陆曦舔了舔唇,目光似喜似悲:“我不喜欢我过的生活,每天都不开心,但可以画出那些让我开心的东西,这样……就能好过一些吧。没有画画,我不知道能怎么坚持下去。”陆曦比同龄人显小,像个洋娃娃似的,但他远比同龄人早熟,他过早的见识了世间的艰辛,画画是他的精神寄托。言屿之差点被他的寥寥数语说得落下泪来,不再多问他什么,重新端起碗来,舀起一勺吹了吹,送到陆曦嘴边,“现在你先把粥喝了,再吃上消炎药,身体先养好,不然我可不敢带你出去。”这次陆曦乖乖吃了,一勺接一勺,喝了小半碗的时候,他突然问:“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这个问题险些把言屿之问住。他成长的环境优渥,有一大堆狐朋狗友,故而有种江湖气,无论是施以善意还是得到厚待,皆坦坦荡荡不问来由也不计较得失。而陆曦则不同,他生来收到的好意太少,便会受宠若惊,他要问清楚缘由,弄明白要用什么去交换这份好,才能安心收下。言屿之仔细斟酌,直觉这会儿不能和陆遇琛扯上关系,也不能说得虚头巴脑,这样都不能博得陆曦的信任。于是他说:“你也看到了,我是个Gay,生不了孩子,但我又实在想养个儿子,以后还能给养老送终什么的,我觉得你很合眼缘,所以……”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完,只冲陆曦挑了挑眉,一切尽在不言中。陆曦大概是被他这番言论惊到了,张着小嘴呆了半晌,言屿之直接把一勺粥塞进他嘴里,才将他的神唤回来。陆曦点了点头,认真道:“我明白了。”言屿之不知道他明白了个什么,但要真能白捡这么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崽子,也确是一桩妙事。他将剩下的半碗粥喂完了,又费了老大劲从橱子里爬出去,给陆曦拿水杯和药。看着他吃下去之后,言屿之再次同他商量:“出来吧,好不好?你这样坐着屁股不疼啊?”陆曦说:“怎么都疼。”还是不肯出去,仿佛偌大的陆宅里只有这一个小角落能给他点安全感。言屿之听出两分心酸,叹了口气不再勉强,只拿了毯子给他盖上,又给他个垫子让他垫在身下。“我出去办点事,晚点再来看你?”陆曦听见他要走,心里有些失落,但还是点了点头,又问:“你真的会来吗?”言屿之笑着看他:“当然。”他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眼,就见陆曦伸出小手扒着衣橱的门,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关上,重新把自己封闭了起来。陆遇琛站在窗前,看着言屿之那辆高调的跑车驶出大门,愣了许久的神。他以为言屿之不会再回来,然而不到一个小时,言屿之就推门进来了,还嬉皮笑脸地叫他“哥”。陆遇琛有一个瞬间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心中惊喜,面上却冷冷的,“别叫我哥。”言屿之往他跟前凑,“那我叫你叔行吗?叔叔来聊两毛钱的天啊。”陆遇琛低头看文件,其实是一个字看不进去,绷着脸问:“聊什么?”“聊你儿子。”言屿之丝毫不在意陆遇琛的冷漠,一拍掌抑扬顿挫道:“误会,全是误会!”陆遇琛拧眉道:“什么就误会?”“你儿子喜欢画画纯属个人乐趣,和那个人渣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刚刚问了——”“够了!”陆遇琛心中的郁气重新积聚起来,冷喝道:“你不必再说,我不可能答应陆曦学画画,让他死了这条心!你要是没别的话,就出去吧。”陆遇琛对着言屿之时,很少有这样恶劣的态度。言屿之差点就被他激起火来,强忍着脾气没爆发,但语气也算不上好:“叔,你讲讲道理吧!那个人渣何止时会画画,他还吃饭睡觉拉屎呢!陆曦还能都不做了啊?不活了啊?”陆遇琛怒道:“你少强词夺理!”言屿之得意笑道:“你别说不过我,就说我强词夺理。本来就是!他们两个虽然都画画,但流派不同!叔你知道流派吗?”陆遇琛没好气答:“不知道。”“你怎么没文化还这么理直气壮啊?”言屿之再一次感叹自己怎么就喜欢上这么大老粗,“那个人渣是写实派,你儿子是印象派,不一个路数,就好比……你吃饭,是为了走上人生顶峰,造福社会,但那个人渣吃饭,就是为了做个人渣,虽然都是在吃饭,但意义不同。明白了吗?你儿子想画画真的和那个人渣没关系!”陆遇琛被他绕得晕头转向,一时竟无法反驳,干脆一拍桌子道:“你说什么都没用!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同意陆曦学画画!”言屿之默然,他知道陆遇琛很难绕过这个坎,轻叹一声放柔了语气:“你们爷俩真是一样的倔,他是非画不可,你是非不让他画。这么拧着,只能是死局。”他将手搭上陆遇琛的肩,“遇琛,退一步吧。”陆遇琛最是吃软不吃硬,言屿之一温柔下来,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子便消失无踪。陆遇琛握住了言屿之的手,沉默不语地一下一下摩挲着。言屿之道:“很多父子其实都有这个矛盾,别说你们是刚相认没多久的,你看我爸养了我这么多年,他不尊重我的梦想,照样闹掰。”言屿之出了名的胸无大志,陆遇琛奇道:“你有什么梦想?”“我的梦想就是做咸鱼啊!”言屿之理直气壮,“但我爸非让我搞什么投资,搞个屁的投资。”“……”陆遇琛又不说话了。言屿之收敛了玩笑色,认真道:“遇琛,其实这种战争,只能是你这个当爸的让步,你知道为什么吗?”陆遇琛问:“为什么?”言屿之把他的脸掰过来,看着他的眼睛道:“因为他人生的路,是他自己走的,不是你。”陆遇琛神色一震,言屿之知道他是听进去了,接着道:“你不是说你不知道怎么对他吗?现在我告诉你,好的爱不是干预,而是尊重。别再把他越推越远了,好吗?”陆遇琛皱了皱眉,一直闷在他心里的那口气突然泄了出去。他沉默的思索了许久,而言屿之一直在侧陪着他,终于听见他说:“也许吧,你说的对。”言屿之笑了,拍了拍他的脸:“这才是我的好叔叔。”“对不起,”陆遇琛站起来抱住了爱人的腰,“今天我对你的态度不好。”他不提也罢了,一提言屿之就来气:“你也知道啊。”“我是不是让你很失望?”陆遇琛将头埋在了他颈肩,“你还要重新考虑我们之间的关系。”他的声音听起来委屈极了,言屿之失笑,这男人都三十五了有时还像个孩子似的。言屿之正儿八经道:“对,我考虑过了。”陆遇琛没说话,但身体都紧绷了起来,就听见言屿之贴着他的耳朵说:“我决定,不只当你的爱人,也要当你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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