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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MF】转载 冷氏双娇5 (原创不详)

      南苑咬牙强忍即将掉下的泪,该不该向宫主求情?万一求情的结果是加倍责罚呢?不,不能再加倍了,眼下的刑罚已经能够致命了啊!

       

      “南姨……真的……受不了了……求求娘……”带着一点卑微而迫切的恳求,冷冰儿死死抓着南姨的胳膊,“杀了我……杀了我……”

       

      南苑再也看不下去,吩咐两个宫女搀扶好气息微弱的冷冰儿,她决心亲自去找这位狠心的师姐。

       

      疼痛,从心底蔓延至四肢八骸的疼痛,痛彻心扉。昏昏沉沉地意识里,只有疼痛,这一种只觉,将她从人家拉向地狱,又将她从地狱推回人间。

       

      黑洞洞的世界,灰蒙蒙的空气,全身都冷透了。冷冰儿瘫软在枯草铺就的冰冷地面,眼睛就快要睁不开,一呼一吸间脉搏即将停滞,吐纳即将窒息。她艰难地用力抓住最后一丝意识,但觉稍微松力,她便会遁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鲜血从她身后慢慢滴下来,一滴两滴,连成线。染红了破碎的衣衫,染红了干枯的稻草,染红了这个肮脏的世界。那咸腥的气息让她几欲作呕,然而呕出来的依旧是鲜血,头颅里闷闷地,仿佛有水桶在左右摇晃。她无力地垂着头,余光依旧可以看见侍女手中张牙舞爪的烙铁,向上冒着令人生畏的白烟。

       

      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

       

      已经达到,所能承受疼痛的极限。

       

      她似乎听见耳畔有莫名隆隆声响过,跟颅腔内的水桶摇摆声合为一体,破碎的呼吸间,血腥气味满溢。疼痛忽然消退了许多,意识也瞬间清晰了许多,她竟然可以慢慢从地面上爬起,虽然无法坐起来,但竟然可以用双肘支撑着地面,慢慢支起皮开肉绽的身子。

       

      那皮囊,麻木得不像自己的。那疼痛,既遥远又清晰。

       

      “冰儿……”

       

      她蓦地抬头,眼神迷离。是谁在叫自己?是娘吗?那声音好像娘在唤自己。

       

      娘?

       

      灰白的眸子中有了一点亮光,她一点一点,缓缓匍匐向前,她听见那声呼唤,那样温柔那样慈爱。

       

      娘……

       

      她的眼里有了泪光,酸楚而委屈,疼痛而无助。苍白的面庞挂着不断落下的泪珠,混杂着唇角的鲜血慢慢落下,发白的嘴唇慢慢翕动着。疼痛至极,却在微笑。

       

      娘来了,娘会让她们住手的,娘不会真要打死自己的,娘是来救自己的!

       

      娘只是一时之气,娘是疼自己的,娘看着自己这样子,会心疼的!

       

      母爱亲情,这是她梦寐以求的天堂。她所有的逆来顺受,只因这小小的奢望。母爱亲情,亦是支撑她苟活于世的全部理由。她的内心深处,依旧是长不大的孩子,懂得撒娇懂得示弱,渴求关怀渴求疼爱。柔弱的她,却从不表现出内心的软弱,打落牙齿和血吞。她永远都在硬撑,永远都装作坚强,永远都不愿去恨。

       

      她深爱着她的母亲,即使她的母亲并没有那么爱她。

       

      小小的身子,扬着胖乎乎的小手向母亲怀中扑去,冷月看见小女儿可爱的模样,心中蓦地一软,怜惜地张开双臂,将她抱进怀里。

       

      “冰儿乖乖……”唇角扬起温情的笑意,冷月轻吻着小冰儿的额头,面上有母爱的光辉。

       

      幼年的冰儿偎在她怀里,小小的脑袋一直埋在母亲肩上,甜甜的笑着,浑身散发着浓郁的乳香。

       

      娘……抱抱我……

       

      冷冰儿走不动一步,只充满希冀地望着眼前那并不存在的幻影。她的面上有甜美的笑容,幸福且满足。

       

      “小姐,冰儿小姐!”侍女见她笑容异样,终于忍不住去拍她,“您怎么啦!”

       

      冷冰儿蓦地被拽回现实,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侍女,偏头再去看那幻影,早已成镜花水月。

       

      “娘?我娘呢??”冷冰儿死死抓住侍女的手,一脸失措。

       

      “小姐……宫主没有来过呀……”侍女有些害怕,颤声回答。

       

      没有来过?娘没有来过?

       

      冷冰儿难以置信地摇摇头。

       

      为什么没有来……为什么……为什么直到这个时候,她依旧没有来……

       

      为什么……!!!

       

      仿佛惊天霹雳瞬间劈下!从天堂到地狱,往往只有一步。

       

      原来娘亲真的不爱自己,原来她在意的只是血缘,她爱的只是亲生骨肉。而自己,从来只是一个连替代品都算不上的累赘,一个出气的包袱而已!而这一回,她怕是再也逃不过了,她将一点一点残忍地受刑,直到死去的那一刻……

       

      冷冰儿惊恐地颤抖,惊恐地向角落瑟缩,脊椎的疼痛、皮肉的撕裂都无法阻止她的抖动……那是心的颤抖,心的绝望,心的无助,心死!

       

      最后那一刻,她不再颤抖,缓缓地笑了,两行泪水蓦地淌下。

       

      “冰儿小姐??”侍女走过去,焦急地看着她。

       

      “继续行刑吧,不要等南大人回来了。”冷冰儿缓缓道。

       

      “不……宫主一定会回心转意的,冰儿小姐,您想开一点!”侍女看着她那份淡定的神色,心中升腾起莫名的恐惧。

       

      冷冰儿淡淡一笑:“我累了,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下。”

       

      几个侍女犹豫片刻,都点点头。

       

      瘫软的血娃娃,用指尖蘸着身上的鲜血,在那土坯的墙壁上,写下几个字。写完后,用稻草掩住,不知从何处摸出了那剩余的半瓶毒液。

       

      别了,娘……

       

      别了,楚大哥……

       

      别了,这个世界……

       

      别了,那些爱过又恨过的人……

       

      扬起脸,半瓶毒药一饮而尽,没有丝毫犹豫。

       

      毒药入喉,带着火烧火燎的剧痛,快要将她烧化。

       

      “小姐!小姐您怎么啦!小姐!!”侍女听见“咚”地一声,下意识地跑过来,却见歪倒在地的冷冰儿,捂着腹部痛得满地打滚,黑色的血大口大口地喷薄而出,面庞因痛楚而扭曲,唇角却有一丝释然的笑意。

       

      “快!快去告诉宫主!快!!”

       

      看见她进来,冷月宫主一点也不意外。她日夜守护在雪儿的床前,宫中的事务早已抛之脑后。

       

      “宫主……”南苑“扑通”一声跪地。

       

      “你是来求情的?”冷月宫主寒眸斜睨,带着谐谑的笑意:“你说是该加罚二十鞭,还是四十鞭?”

       

      “宫主,大小姐已经昏死过去两次了!她脊椎的损伤还未康复,如何受得了这种折磨呢?”南苑哀声求着。

       

      冷月宫主却只是轻抚着昏睡中的雪儿,冷冷回应:“本宫的女儿直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难道冰儿不是宫主的女儿吗?您为什么一点也不关心她呢?!”南苑愤然起身,“师姐,您醒醒吧!整件事情并没有真正水落石出,冰儿却快被你活活折磨死了……跪钉板跪得膝盖骨尽碎,被烙铁鞭抽得血肉横飞,只剩下一口气了……”

       

      她缓了缓,凝视着冷月宫主,“师姐,您内心深处是疼冰儿的,否则又怎么会……”

       

      “住口!”冷月宫主厉声打断,“别说了!”南苑细细揣度着她内心的变化,接着道:“师姐,既然您终究是疼冰儿的,当真忍心看到她被刑具折磨得痛死为止吗?”。

       

      轻抚雪儿的手蓦地僵住,冷月宫主眸光倏地一黯。

       

      “属下今日冒死前来,不仅仅是为小姐求情……更重要的,是为了您……”

       

      冷月宫主转过头,冷冷注视着她,半晌,淡淡道:“南苑,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南苑深吸口气,再度双膝点地:“宫主,您无论怎样处罚南苑,南苑都无话可说。可是,冰儿是您养育了近二十年的女儿,就算养条狗,也总会有点感情吧!”

       

      冷月宫主微微蹙眉,心中情绪翻覆,看了眼昏迷的雪儿,却又冷冷道:“养条狗,至少还会忠诚,养了那个孽种,只会忘恩负义!”

       

      “宫主,难道说什么,您也不愿饶恕冰儿吗?”南苑握起掌心,眼睛通红。

       

      “除非雪儿醒过来,否则,雪儿受的罪,本宫让她十倍奉还!”冷月狠狠道。

       

      就在这时,只见一个侍女连滚带爬地跑进来,颤抖道:“宫……宫主……小姐……小姐她……”

       

      “她怎么了?”南苑心头一慌。

       

      “小姐她……服毒自尽了!”

       

      冷月闻言大惊失色,疯也似的向监牢跑去……

       

      孰亲孰远

      冷月是第一个赶到监牢的,尾随其后的是南苑和其他宫人。

       

      刺眼的火光下,冷冰儿已毒发多时,极度的疼痛和毒药的作用使她失去知觉。被鲜血染红的破碎衣衫下,到处是肉绽皮开的青肿痕迹,惨不忍睹。冷月当下骇然,心咚咚乱跳,大步上前将蜷缩一团的血娃娃紧紧抱在怀里,颤抖的手去探她的鼻息,面色大变,晃着怀中的女儿大声唤道:“冰儿!冰儿!”

       

      南苑亦是大惊失色,拉过冷冰儿的腕子去探脉搏。那脉搏依稀尚存,却微弱到即将停滞。那是生死边界的最后挣扎。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不都看着小姐吗?怎么会让她有机会服毒!”南苑焦急地冲宫女们喊道。

      “南大人息怒,是冰儿小姐说要自己安静一会的,所以……”侍女们吓得纷纷跪在地上。

       

      冷月脸色煞白,缓缓拾起冰儿身旁那装满毒药的小瓶,看了一眼,嘴唇不禁颤抖起来。忽然瞥见旁边一丛稻草摆放位置很奇异,讶然拨开草堆,几个血字赫然映入眼帘—

       

      “生既不幸,绝情断恨。若遇轮回,不再为人。”

       

      那是冰儿的字迹,那是冰儿的绝笔书。那是冰儿所有的疼痛与绝望,

       

      泪水自那千年不化的寒眸中涌了出来,冷月痛惜地抱紧毫无知觉的冰儿,尝到了心神俱碎的滋味。

       

      “快,快把宫中最好的药全部拿过来!快!”

       

      那些圣药神丹参汤被统统灌进冷冰儿喉中,她似乎条件反射似的动了一下,却又很快回复昏迷。淋漓大汗洗刷过的脸庞苍白柔弱,垂落的双手冰冷冰冷。冷月坐在松软卧榻的一旁,不断抚着她没有温度的小手,复杂的神情,说不清是愠怒、是悔恨、是怜惜还是哀怨。

       

      “娘,您为什么不相信我……”

       

      “师姐,您醒醒吧!整件事情并没有真正水落石出,冰儿却快被你活活折磨死了……跪钉板跪得膝盖骨尽碎,被烙铁鞭抽得血肉横飞,只剩下一口气了……”

       

      “江南好,风景旧时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可是,冰儿是您养育了近二丄十年的女儿,就算养条狗,也总会有点感情吧!”

       

      “娘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不想再失去你了……”

       

      “娘……您错怪女儿了,是有人陷害女儿……”

       

      “您内心深处是疼冰儿的,否则又怎么会……”

       

      各种声音充斥在冷月耳畔,挥之不去,南苑那句话将往事再一次掀起涟漪。

       

      记得那日,十八年前,冻僵了的冷月怀抱着同样冻僵了的小冰儿回到绛月宫,迎接她的却是师傅音妍的一顿责骂。师傅曾极力反对爱徒的这桩名不正言不顺的爱情,坠入爱河的冷月却不惜一切违背了师傅的意愿。音妍早早确立了冷月为少主、候任圣女,既是圣女,绝不可与男子有染,因而当她看见冷月怀中的婴孩,勃然大怒,逼迫冷月丢弃冰儿。冷月不忍丢下这个无辜的孩子,音妍便大发雷霆,将她绑起来,丢入寒潭中。冷月与冰寒彻骨的潭水搏斗了七天七夜,终于支撑不住昏死过去,却依旧不愿妥协。音妍见她如此在意这个孩子,最终只得作罢,并废除了宫主必须是圣洁之身的规定。

       

      “您内心深处是疼冰儿的,否则又怎么会……”

       

      否则又怎么会宁可被寒潭水冻僵,也不愿舍弃冰儿呢?

       

      望着昏死过去的冰儿,额头那一点猩红,那一日的情景再度上演。

       

      十年前,冷月因一时之气,深更半夜将只有七岁的小冰儿赶出绛月宫,喝令各处紧闭宫门。小冰儿在月黑风高的极端恐惧下哭得撕心裂肺,却依旧无法打动铁石心肠的母亲。那哭声渐渐微弱,直到消失,冷月微微有些奇怪。打开宫门,四处都寻不到冰儿的踪影。

       

      正自惊慌失措,却见绛月宫一名投靠巫毒教的叛徒自那斑驳树影间窜了出来,手臂下还夹着毫无反击能力的小冰儿。冰儿看见母亲,本能地大哭起来。那哭声令冷月的心揪作一团。

       

      “你想干什么?”冷月虽然心急,却依旧沉着应敌。

       

      “宫主,当年若非您的逼迫,我也不会走投无路到今天这般田地。只要你在我面前自尽,我便放了你唯一的孩子。否则……”那名叛徒不知从何处捏起一枚闪闪发亮的银针,对准小冰儿的额头,阴阴笑道,“否则我就对她下咒,诅咒她这一生一世,只要月圆之夜,都会尝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冷月眼神冰冷如刀,怒意迅速窜了上来。她深知这种巫毒的威力,被诅咒者一辈子都不得安宁。

       

      然而,如果她就这么死了,她还有什么机会去找寻亲生骨肉呢?

       

      况且,就算她死了,也难保这个叛徒不会伤害冰儿……

       

      就在她万般犹豫期间,叛徒忽然将银针丄刺入冰儿眉心,猝了剧毒的银针方一扎入,冰儿便痛得浑身发抖,然而她却抽泣着道:“娘……不要管冰儿……您快走……”

       

      冷月眼眶一红,内心翻覆着复杂的情绪。

       

      正在这时,南苑忽然自叛徒身后给了她致命一击,叛徒倒下去,南苑将小冰儿抱起来。冷月慌忙过去看,然而那眉心一簇猩红已经凝结,诅咒已然成谶。

       

      若非自己一时之气,又怎会让冰儿陷入仇家的圈套?

       

      若非自己犹豫不定,又怎会让冰儿被迫种下眉心诅咒?

       

      然而在关键时刻,冰儿虽然只有七岁,却口口声声惦念着自己,让自己快走。这么小的孩子,在恶敌威胁时想到的,竟然是不要管她,让自己快走!

       

      那诅咒确已生成,在每个月圆之夜,她的女儿都要承受万劫不复的痛苦。

       

      每个月圆之夜,冷冰儿都要承受疼痛与失望交织的感觉。冷月根本不曾去看过她。

       

      冰儿永远也不会知道,那是因为每个月圆之时,冷月都在竭尽全力做破解之术。而破解的唯一办法,就是用破解者身上的血,去祭奠月神。

       

      冰儿却知道,月圆之后的那日,母亲面容总是苍白得有些诡异,目光亦愈发显得冰冷无情。

       

      这份诅咒,带给冰儿无限的伤害,无论身心。

       

      她总是在想,母亲为什么不去看看她,哪怕只有一次……

       

      幽光下,冷月轻轻去抚冰儿眉心的猩红,这么多年,她从来不曾忘记,因为她的一时之气,因为她的疏忽,因为她的自私,让冰儿承受了这么多年的痛苦……

       

      “嘿!”“哈!”

       

      八岁的小冰儿在母亲的指点下卖力地练着拳脚,烈日当空,晒得练武场滚烫滚烫的,冰儿小脸也是红彤彤的。

       

      “出手要快!磨磨蹭蹭像什么样!”冷月宫主拿着藤条在一旁监督,看着冰儿半天不见长进,火冒三丈,手中的藤条雨点般抽了下来。

       

      “娘……好痛啊……”冷冰儿躲闪着鞭打,抽抽噎噎地哀求。瞬间手臂上、背上鼓起鲜红的棱子。

       

      “啪!”“啪!”“啪!”“啪!”接连的藤条抽过去,一下比一下狠。冷冰儿俯在地上呜呜咽咽地哭,小小的身子无助地蜷在一起。

       

      藤条忽然掉落,一口闷血从喉咙中喷出—那段日子为对付欲图灭亡神宫之人,冷月劳累得心力交瘁。烈日的暴晒加上气极攻心,她体力不支一阵眩晕,歪倒在一旁的武器架上。

       

      “娘!娘您怎么啦?!娘!”冷冰儿忍下藤鞭带来的剧痛,惊慌失措地摇晃着母亲的衣袖,晶莹的瞳仁中满是焦虑。

       

      冷月见她刚刚挨过自己的责打,竟然丝毫没有怨恨,反倒如此关心自己,心下一阵温暖。只感慨,这孩子要是自己的亲生骨肉,那该有多好!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有个心结。解不开的心结。

       

      心爱之人的背叛,亲生骨肉的离散,让她丧失了应有的理智。

       

      面对冰儿,她不知该如何做一个母亲。

       

      寻找亲生女儿,渴望家人团聚的想法让她做事越来越偏执,无论什么事情,无论什么人,只要胆敢阻碍了她的这个想法,她就一定要玉石俱焚。

       

      失去了女儿,她自责,自责当时为何不利落地弃下冷冰儿,这样不就追得上仇家了吗?想着想着,便也开始责怪冷冰儿的存在。她以责怪冰儿的形式排遣着内心的苦闷和懊丧,以折磨冰儿的方式在对亲生骨肉和内心的愧疚赎罪。于是那些责罚,一次比一次狠毒,虽然她事后也会心疼,也会难过,然而下一次她依旧会继续着她的残忍。

       

      然而冷冰儿与她之间却总有着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和亲近感,她不明白这样一个没有血缘的孩子为什么时常让她找到骨肉相惜的情愫。冷月总是把这一点归结为太过思念亲生女儿了,错把冷冰儿当成了亲生女儿的替身,她却忽略了自己本身,对于冷冰儿的疼惜感情。有时她也很疑惑,这个捡来的孩子,为什么与自己有着如此相像的容貌。连师傅音妍都说冰儿简直就是幼年时期的冷月。

       

      她看着冰儿,眼神总是冰冷无情。然而那瞳仁中,却有着排遣不散的怜惜。那是心底自然而然存在的感情,不需要刻意培养,不需要装模作样,那是母性的光辉,与生俱来。

       

      她望着冰儿,与她如出一辙的面貌与气质,时常让她产生错觉,认为冰儿其实就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越这样想,她就越恨,恨仇家抢走了亲生骨肉,恨冷冰儿“帮”仇家抢走了亲生骨肉。

       

      她狠狠地责罚冰儿,有错要罚,没错也变着法子罚。记得某次,冰儿无意间丢失了冷月的玉笛,冷月大发雷霆,将一贯的藤条换做鞭子,发泄般毒打着只有十岁的冰儿。

       

      冰儿哭泣着,挣扎着,却始终想不起来自己将那玉笛究竟放在了何处。就那样被毒打到几次昏死过去,又疼醒,又被打得昏死过去。冷月蓦地想起,那玉笛是自己无意间放在了别处,根本怪不得冰儿。然而眼下,她却迁怒于无辜的冰儿,还将她打得如此之惨!

       

      如果冰儿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她还会这样对待她吗?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她极爱亲生骨肉,有多爱,就有多恨冰儿。那已经形成了思维怪圈。她怎么也跳不出这个圈子。

       

      血缘血缘,是她深入骨髓的疼痛。并且生根,发芽,愈演愈烈。处处看冷冰儿不顺眼,是因为她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她是别人的骨肉。

       

      可是为什么,看见冷冰儿痛苦挣扎的样子,她的内心也莫名地跟着一揪?为什么,没有血缘的孩子,也能让她有血亲之间独有的酸楚的依恋?正因为如此,她才会每次责罚过冰儿时,都隐隐地心痛;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在看见冷冰儿跳崖时,昏死过去……

       

      不是虚伪,不是装腔作势。那一切不过是因为,潜藏在心底的爱。只是她从不愿意承认这份爱。不愿碰触内心深处那一块曾经受过伤害的地方。

       

      找到了雪儿,她欣喜不已,恨不得把十八年错过的母爱全部补回去。可是不得不承认,她和雪儿之间有着难以跨越的隔膜,那是生而不养所带来的遗憾,永远难以弥补了。不过她还是不遗余力的,希望能给她天下的一切。

       

      对于候任圣女这个事情,冷月也是经过深思熟虑。让冷冰儿当,自然是最合适不过。论武学,论能力,论熟稔程度,冰儿都比雪儿有绝对的优势。可是如果冰儿当了宫主,以雪儿的武学在宫中必然无法被重视。而让雪儿坐上宫主之位,再由冰儿亲自“辅佐”,在她看来是最好不过的了。

       

      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切竟然造成了手足相残的局面。万万没有想到,冰儿竟然因此下了剧毒。她本也难以相信一贯善良的冰儿会做出这种事情,可当她看见那个巫毒布偶,当她看见那布偶的衣料正是不久前买给冷冰儿的绸缎,失望、痛心便从心底阵阵穿过。她决定不再感情用事,而是相信证据。她恨,恨冰儿出手狠毒,她要让冰儿付出代价!最毒辣的烙铁鞭折磨着,看你还敢不敢造次!

       

      可是,当她亲眼见到皮肉溃烂的冷冰儿,心还是不由得狠狠地揪了一下。视觉上的冲击远大于想象中的情形—她后悔自己下命令下得太过意气用事。

       

      但是,她绝对想不到,冰儿会服毒。虽然她没有说,但心底总有一个底线。她会折磨冰儿,会毒打她,却决不会打死她。虽然她口口声声说恨死冷冰儿,却绝对不会愿意她真得就这样死去。

       

      恨,亦是有底线的。那个底线就是,她不愿承认的,对于冰儿的感情。

       

      在爱与恨之间纠结不定,在往事今生之间颠沛流离。她身心俱疲。

       

      “生既不幸,绝情断恨。若遇轮回,不再为人。”

       

      冰儿啊,你怎么忍心,真得抛下娘,抛下这个世界……

       

      空荡荡的房间里,里间的床铺上躺着昏迷不醒的雪儿,外厅的卧榻上躺着服下毒药生死一线的冰儿,冷月宫主恍惚地望着窗外,忽然间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失败的母亲。甚至,她不配拥有这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

       

      冰儿,雪儿,像两片殷红的枫叶,在她疼痛的心扉里纠缠着、飘离着,一刻都不曾停歇。

       

      冷氏双娇,孰亲孰远,是她一辈子都没有解出的难题。

       

      螳螂捕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阵张狂的笑声自殿外传来,冷月宫主猛然回头,见守卫的几个宫人全部跌倒在地,胸口喷薄着鲜红的血液。一位中年美妇狂笑着走进圣殿,笑声充满了报复的快感。跟随在她身后的,是敌不过的南苑以及仅存的几个宫人。

       

      “是你?!!”冷月宫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手心。

       

      这个让她与亲生女儿分离近二十年的女人,这个造成她后半辈子诸多不幸的女人,这个就算是化作灰她也会认得的女人—云世显的夫人,智慧老人的独生女—轩辕明珠!

       

      “冷月宫主~~~咱们好久不见了~~啊哈哈哈哈啊”轩辕明珠再次肆意大笑起来。冷月宫主狠狠地注视着她—如果愤怒可以杀人的话,那么明珠已经死去多次了。可惜她依旧春风得意地站在那里,飞扬跋扈地狂笑着,整个圣殿飘满了她的笑声。

       

      冷月宫主忍住了一掌击毙她的冲动,冷冷开口:“轩辕明珠,本宫已不再是当年那个任你宰割的冷月了。这么多年来,我苦心练武,就是为了这一天,亲手杀了你!”她的声音因愤怒而轻轻颤抖。

       

      轩辕明珠不屑地斜睨着她,漫不经心地吹过指尖的灰尘,“冷月,曾经跟现在都是一样的,我要杀你跟踩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不过~~~~”她眸光一凛:“我今天却不是来杀人,而是来救人的!”

       

      冷月宫主冷笑一声,没有接话。

       

      “不信吗?”轩辕明珠呵呵一笑,“你的两个好女儿现在都命悬一线,你难道不想救她们?”

       

      “你到底想怎样?”冷月暗自运起掌力。

       

      “我这里有一瓶起死回生的灵药,无论多严重的症状,只要服下,即刻便可痊愈。”轩辕明珠拿出一个黑色的小瓶,在冷月眼前晃了晃。

       

      冷月一怔,她手中的黑色小瓶,正是轩辕教最贵重的神药,回魂水。当年智慧老人只炼造了两小瓶,一瓶挽救了当时江湖一场浩劫,一瓶留给了独生女儿明珠。

       

      “你……”冷月宫主实在不明白她想做什么。

       

      “冷月,这个世界上,本夫人高兴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过本夫人的耐心是有限的,一会说不准我就不想救你女儿了……”轩辕明珠悠悠地笑着,眼中透着犀利的光。

       

      冷月宫主虽然不明白她到底在盘算着什么,但并不愿错过这难得的机会。只要能救她两个女儿,她死而无憾。

       

      “说吧,你的条件是什么?”冷月宫主盯着她,生怕漏过她一丝神情变化。

       

      “别急!”轩辕明珠冲她诡秘的一笑,“可惜的是我这里只有一瓶—你也知道的,当今世上只有这一瓶回魂水,”她望了眼冷冰儿,“所以,只能救你一个女儿—到底救哪个呢?”她把玩着手中的小瓶子,眉峰微挑,唇角撇开一丝戏谑的笑。冷月宫主怔了怔,一时语塞。

       

      雪儿身中青丝草的剧毒,此刻虽暂时没了生命危险,可是后半生恐怕只能在床榻上度日;而冰儿,极度的疼痛加上服下的剧毒,此刻已是奄奄一息。

       

      一个是我怀胎十月却被迫分离了十八年的亲生骨肉,一个是我养育身边却故意折磨了十八年的抱养女儿。

       

      一个是血缘深处的连襟,一个是岁月沉淀的依恋。

       

      如果救雪儿,冰儿只有死路一条。如果救冰儿,雪儿就会终身瘫痪。

       

      她望了望昏睡榻上的冰儿,又朝里间雪儿的床铺望了望,一颗心悬在半空,手心手背都是肉。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窸窸窣窣的尽是时间流走的声响。冷月攥着掌心,眼睛通红,嘴型一动,似乎想说出“冰儿”二字,然而血缘的力量再度占了上风,到嘴的“冰儿”变成了“雪儿”。

       

      “救雪儿……”她淡淡道,“本宫愿付出任何代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听了这个决定,轩辕明珠声嘶力竭地笑了起来,她满意地点了点头,“没错没错,养的不如生的亲!宫主果然是明断是非之人!啊哈哈哈哈哈哈……”那笑声阴冷,残忍,有着说不出的恐怖。

       

      冷月狠狠地盯着她,丝毫未留意到一旁榻上的冷冰儿竟微微颤抖了一下。可是轩辕明珠留意到了,她得意极了,一切都按她预想地进行着发展着。

       

      “冷月,只要你愿意喝下鹤顶红的剧毒,慢慢死去,我便用这瓶世间唯一的圣水,去救你的雪儿。”笑声骤停,她掏出另一个小瓶,扔给冷月宫主,眼里翻涌着残暴的逆流。

       

      “宫主!不要啊!”南苑见到此情此景,心如刀绞。

       

      冷月宫主接过小瓶,冷冷一笑,举起毒药一饮而尽。喉咙中立时撕扯出撕心裂肺地痛,腹中也开始翻滚起阵阵血腥得气息。然而她依旧沉着地站在那里,衣袂轻扬恍若仙子,一丝异样的神情也没有。

       

      轩辕明珠果然说话算话,把回生水扔给她。冷月宫主欣喜地接过,疾走至里间喂进雪儿的口中,看她脸上的青黑色渐渐淡去,心下宽慰至极。真好,雪儿有救了,她下半生会是健全的,无需任何病痛的折磨了!

      等她再度走出外厅时,双腿已渐渐不听使唤,仿佛灌铅般,每走一步都有千斤之重。鹤顶红之毒不会瞬间致命,却会一点一滴地让人慢慢死去。时间不多了。她走近冷冰儿身边,扶着床沿缓缓坐下,伸手去抚熟睡的冰儿。她的脸色已显现出乌青。

       

      冰儿……原谅娘的自私……来世……让娘再弥补你吧……

       

      轩辕明珠心猿意马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禁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前世的债,今生全部报复了。云世显就算死也不会知道,他抱憾一生的女人竟有如此的遭遇。

       

      “你可以走了。”冷月宫主看也不看失声大笑的她,冷冷道。

       

      “哈哈~~我走之前~~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情~~~”轩辕明珠强行忍住笑意,“否则你死也不瞑目的啊~~哈哈!”

       

      冷月微怔。

       

      “你看看你的冰儿,这么多年来,难道你从来不觉得,她的眉眼和你长得如此相似吗?还有那挺翘的鼻子,和世显哥分明是如出一辙吗?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她笑得花枝乱颤。

       

      冷月宫主心里咯噔一下,仿佛触电般僵直了身子。她寒眸一凛,一字一句道:“你什么意思?说清楚!”

       

      轩辕明珠却只是笑,大笑。

       

      “说啊!”冷月宫主站了起来,体力不支,“唔”地一声吐出一口黑血。

       

      “好好~~哈哈……反正你时间也不多了~~~”轩辕明珠舒了口气,压住继续狂笑的欲望,“当年在你生产之前,我早已买通了产婆,在你生冰儿的时候迷晕了你,之后产婆把雪儿抱给刚刚清醒过来的你看,你便以为雪儿是你的女儿。后面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我派人抢走了雪儿,又用冰儿行了调虎离山之计……所以,你根本是世界上最糊涂的母亲!竟然不知道自己的亲生女儿究竟是哪一个!”冷月宫主呆住了,一双美极的眸中闪动难以置信的震惊。“我带走了冷冰儿,找人用药水化去她背部和肩部的胎记—肩部的缺月,背部的圆月—你们冷家世代相传的标记,又给雪儿烙上了那样的胎记,然后拿冰儿去调换你手中的雪儿……啊哈哈哈……天晓得你当真蠢到不认识亲生骨肉的程度,这些年来反而一直折磨她、虐。待她,即使是方才也不肯把解药给她!”

       

      “你……你胡说!!你说得都不是真的!”冷月宫主开始失措地颤抖,冷漠的语调也升了八度。

       

      “我胡说?你大可看一看她胎记的部位,是不是和别处的皮肤不大相同?”她轻轻踱步,“也怪你对她太不关心,否则怎么会连这一点都发现不了?”

       

      冷月宫主颤抖地揭开冷冰儿的外衫,肩上背上浅粉色的皮肤,与别处雪白的皮肤对比鲜明……为什么,自己从前没有意识到呢??为什么??

       

      “冷月,你自以为聪明,以为养的不如生得亲!以为你方才做出了最明智的选择~~~可是~~你恰恰是最糊涂的人,你思念着一个陌生的孩子,却折磨身边的亲生女儿~~~这么些年来你打她骂她折磨她,你用最残忍的刑罚对待她,你到底还是不是人?你哪里配做一个母亲??”字字极恨,句句都能刺中冷月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气血上涌,冷月宫主连连咳嗽,黑色的血从口中大片大片地涌出来。

       

      “宫主!!”南苑心痛地呼着。

       

      “南苑……我死后……绛月宫就交给你打理……一定要……将它发扬光大……”冷月宫主喘着粗气,声音微弱,却不容迟疑。

       

      “是……南苑领命……可是您……您要保重!”南苑落泪。

       

      “死到临头,还说这些没用的!到地狱里去向你的冰儿赎罪去吧!”轩辕明珠恶狠狠地道。

       

      就在此时,昏睡中的冷冰儿忽然坐起,她掏出藏在衣服里的一瓶药,迅即倒入母亲口中。

       

      那晚,楚翊离去之时,曾给过她两瓶药,一瓶是剧毒,一瓶是救命良药。她起初并不知道他想做什么,直到在监牢受刑万念俱灰之时,才明白楚翊是为了让她在受不了折磨之时,装成毒发身亡的样子,再趁机喝下解药逃走。然而,她心既死,惟愿离开这个世界,于是也没有去喝解药。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冷冰儿已经不支,再度瘫倒。方才她使出了积攒着的最后一点力气。剧毒折磨着她,回光返照过后是慢慢消逝的呼吸。

       

      “冰儿……你……”冷月宫主只觉那药汁味道甚苦,可是顺着喉咙下去,肺部的潮血竟慢慢退了下去。冰儿究竟是从何处得来的这瓶药呢?她尝得出,那是医仙谷主的回光水,与智慧老人的回生水有异曲同工之妙,同样有起死回生的神效。

       

      可是冰儿世间能同智慧老人的回生水比拟的只有圣医老人的回光水,同样具有起死回生的神效。可是冰儿,她自己深受重伤,性命攸关,为什么不愿意自行喝下去呢?!

       

      “云夫人……咳咳……你错了……母女连心……哪里有隔夜仇……”冷冰儿气息微弱,却嘲讽一笑,“你的计划……看起来天衣无缝……可是,咳咳……”她捂嘴猛烈咳嗽几声,摊开手心,望见一片鲜血,也丝毫没有在意,“我不会恨我娘……无论她是否是我的亲娘……这辈子都是我唯一的亲人……唔……”又是一口鲜血喷薄而出,她再也说不出话来。在这期间,冷冰儿自始至终没有看冷月一眼,即使她很清楚,自己很快就再也看不见任何人任何事。

       

      生无可恋,死亦何惧。

       

      “冰儿……冰儿……”冷月宫主用尽力气拥她入怀,泪如雨下,“娘对不起你!娘对不起你!”

       

      轩辕明珠听着冷冰儿的话,得意的情绪顿时烟消云散。她恼羞成怒,“好!好!我今天就把你们母女一起解决掉!让你们在阴曹地府也好有个伴儿!”她运气掌力,汹涌的气流缓缓自掌心升腾,一招“降云掌”是轩辕功夫中最狠毒的一种。

       

      冷月剧毒虽解,身子尚未恢复完全,根本无法施展任何功力。她用身子挡住冰儿,怒视着轩辕明珠,眼中没有丝毫畏惧。

       

      就在这时,雪儿忽然从里间冲了出来,挡在母女俩身前,轩辕明珠那一招狠毒的“降云掌”便彻彻底底地烙在她的胸前!

       

      “雪儿?!!”冷月心中一痛,虽说此刻她已经知道雪儿非她亲手骨肉,冰儿才是,然而这么多天都把她当做亲生女看待,心中对她早已生了怜惜。

       

      雪儿捂着胸口,鲜血喷薄而出,却淡淡笑着道:“宫主,谢谢您给了我那么多疼爱,方才亦把解药给了我……雪儿一直无以为报……唔……”话未说完,她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很快昏厥过去。

       

      门外忽然冲进一个男子,从身后紧紧抱住轩辕明珠的身子,口中大声喊着:“你们快走!!走啊—”

       

      “项子彦,你?”轩辕明珠狠狠地扭动身子,却怎么也挣不开他拼尽了全身气力。

       

      “宫主,雪儿的毒是我下的,冰儿是我陷害的,所有的错都在我身上,她是无辜的!”项子彦拼命说出这些的同时丝毫不放松力道,任凭明珠狠狠击打着自己,溅出鲜红的血痕,也纹丝不动,仿佛一座石化了的雕像。

       

      南苑带领所剩无几的宫女合力冲上去,将轩辕明珠围得水泄不通。

       

      “宫主,快带两位小姐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冷月宫主呆了呆,望了眼昏迷中的两个女儿,再也无暇考虑,用尽力气背起冰儿、抱起雪儿,使出最后一点残余的内力从窗口凌空飞远。却不知她刚一走,项子彦、南苑、以及几个宫女就被轩辕明珠重重击毙在掌下,绛月宫血流成河……

       

      冷月宫主也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力气再也使不上来,她倒在了医仙谷的小溪旁。雪儿似乎已经没了知觉,然而在回魂水的强大作用下,尚存气息。然而冰儿的脸色越来越差,鲜血不停地喷涌出来,手脚渐渐冷却下去。

       

      “冰儿!!!冰儿!!!”冷月宫主紧紧地抱着她,生怕她会离去,“你一定要好起来!!一定要好起来~~娘带你去逛市集,给你买你最爱吃的米花糕~~还有看杂耍~~~小猴子会翻筋斗呢~~~娘说过,要带你去江南看看,你不是最喜欢江南的吗……”冷月宫主径自喃喃地说着,揪心的痛楚撕扯着她,分离着她,她从没有如此痛彻心扉过。冷冰儿却似早已听不到,头重重地垂了下去。

       

      冷月宫主颤抖的伸手到冰儿口鼻下,冰儿早已没有了气息。冷月呆了,惨叫一声,抱了冰儿早已冰冷的身体,歇斯底里的吼叫,到最后,嗓音已经沙哑的不成声调。

       

      却说绛月宫那边,轩辕明珠望着血流成河的绛月宫,眼中显现出复仇后的狂喜。就在这时,大殿外走进一个中年男子,气度非凡,鹰蛰般的双目炯炯有神。

       

      “精彩……”他抚掌大笑,“果真精彩!”

       

      “你来了……”轩辕明珠冷冷一笑,“可惜已经晚了……没来得及看到你最爱的女人生不如死的样子……真是遗憾!”

       

      云世显眼中黝黑,轻笑道:“不晚,我刚刚看见你打了亲生女儿一掌,那一掌……足以致命吧!”

       

      轩辕明珠一怔:“你在说什么?”

       

      云世显呵呵笑道:“你千方百计去害冷月,却忘了留意自己……”

       

      “你说什么!你究竟在说什么??”轩辕明珠冲他吼道。

       

      “还记得你临近生产的那日,我强迫你喝下打胎药吗?其实,那并不是打胎药,而是迷丄魂药……你喝下去后产生了幻觉,误以为胎儿被毁,其实,你生下了一个女婴,她,就是雪儿。”

       

      轩辕明珠一脸难以置信地摇头:“不可能……绝对不肯能……”

       

      “不可能?呵呵,事到如今,我何必再骗你?我将雪儿藏在一户农家,在你派人去寻掉包冷月女儿的婴儿之时,趁机安排将雪儿给了那人。所以,你自以为害了冷月,却同时害了你自己的孩子。”

       

      轩辕明珠有些颤抖,失声道:“你胡说!我没有女儿!我哪里来的女儿!我没有女儿!”

       

      云世显眯起眼,慢条斯理道:“你以为,我不知道雪儿,其实是你和骆师弟的孽种吗?你以为,我当真不知道你们俩当年的丑事?”

       

      轩辕明珠近乎崩溃地看着他。

       

      “后来,你把雪儿托给骆师弟,可知雪儿在骆家遭遇如何?可惜了,骆师弟一生精明,却一直不知道身边养大的竟然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他却一直忽略雪儿,厌弃雪儿……”

       

      “别说了!”轩辕明珠忽然怒吼道,“你这么做,就是为了报复我吗?我父亲曾经把衣钵传给你,把一切都给了你,你为什么恩将仇报!”

       

      云世显轻蔑地一笑:“你事事仗着你爹,什么时候真把我当做夫君尊重过?你害冷月和冰儿的时候,又何曾考虑过我的感受?你有这样的下场,也不过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轩辕明珠气得浑身发抖:“云世显,你一直心仪冷月,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放不下她,我才是你的妻子!你又何曾把我放在心上!如今既然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必再忍耐你,今日种种恩怨,就一朝了断了吧!”

       

      三日后,轩辕教众弟子在绛月宫的废墟下找到了教主和夫人的遗体,教内开始分化,自此派系争斗无休无止。

       

      阴阳永隔

      却说那日楚翊随圣医老人云游四海,悬壶济世,到了一处名叫落霞岭的地方。那里的民众生活安逸,与世无争,却未料染上了世间少有的恶疾。本来早已打算回去,可是圣医老人坚持救治好所有的村民,他不敢多言,只好安下心在那里一呆就是一个多月。

       

      落霞岭的风景很美,每到落日时分,夕阳薄薄的笼上来,空气中仿佛都漂满了清净的水雾。“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说得恐怕就是这种地方了。

       

      劳累了一天后,他独自坐在坡上,悠然望着绛月宫的方向,笑容干净而不染纤尘。他的冰儿每天一定和娘亲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习武、练琴,重续着母女情缘。他还是放心的,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情,冰儿一定可以通过那两瓶药,挽救自己。想着想着,他的内心止不住的温暖。

       

      直到这日,落霞岭的村民全部都康复了,师傅决定回谷去。他抿唇微笑,终于可以与冰儿重聚了。他要告诉她,他是多么想念她,他要带她来落霞岭看夕阳,看云卷云舒,看花开花落。就这样一直抱着她,直到天荒地老。

       

      而他根本想不到,隐逸谷中,冷冰儿再也醒不过来。

       

      明朝太阳升起的时候,他将会抱着冰儿冰冷的身子,一步一步向他们梦中的落霞岭走去。

       

      这正是—

       

      “落花逐水销香去,北雁思归黯徘徊。

       

      纵使相逢应如梦,可堪无酒恣悲欢。

       

      泪尽强将欢颜见,别时相顾已无言。

       

      今朝霜染韶华鬓,明昔芳骨何处埋。”

       

      (两年后)

       

      晨光熹微,落落地倾洒在与世无争的落霞岭上,映得渔船的窗纸上一片朦胧的白。这里的人们靠打渔为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从不过问江湖的是非曲直,倒也乐得清静。

       

      “咿呀—”渔夫哼着悠扬的调子,撑着竹筏,沿着波光粼粼的河面慢慢飘过。初夏的天空明艳非常,目之尽处亦无烟树花林遮蔽视线,放眼望去,但觉水色天容浑然一体,仿佛置身于一副淡雅的水墨画中。渔夫的女儿陪着父亲,望着这样剔透的景致,心神俱醉,连吃饭都要端着碗坐在船头。

       

      “爹爹~~恩公哥哥还是每天都去看望他的妻子吗?”小女孩打断沉浸在水光山色中的父亲,好奇地问。

       

      “是啊,每天都去,没有一次落下……”渔夫捧起网子撒下河去,又把绳子的一端系在船上,“你说这老天爷也真是的,那么善良的一个年青人,偏偏让他遭遇丧妻之痛~~哎~~好人没有好报啊……”

       

      小女孩眨巴着眼睛,被父亲的话惹得多少有点哀怨,“爹爹,我们去看看恩公哥哥吧~~他一个人多孤单啊……”

       

      渔夫叹口气,拗不过这个小女儿。事实上,如果不是她口中的恩公哥哥废寝忘食地为村里人治病,他们又哪里能活到现在呢?对此,渔夫是心存感激的。

       

      这两年来,只要有机会,村里的人就会争先恐后地为年青人送去鱼虾海味,也要好事者看他一人孤单,想为其牵红线,都被一一婉拒。他总是默不作声地来到妻子的墓前,独坐到夕阳西下时,才黯然归去。

       

      渔船缓缓摇到岸边,停靠。渔夫携女儿上了岸。

       

      那是一个缓缓高起的小坡。芳树伸展,既非盛夏的浓郁,也异于初春的娇嫩,明媚的绿枝投影在碧沉沉的水中,似要消融一般。待得余辉悄悄下沉时,金色的微尘便在光流中飞舞,包围着一座小小的坟头。碑上刻着几个字“爱妻冷氏冰儿之灵位,夫楚翊泣立。”字迹仿佛是指尖直接留下的,隽秀英拔。

       

      “爹爹~~你看这是谁?”渔夫微微停步。

       

      墓碑前,是一位中年美妇。她面容憔悴,似乎身子抱恙,她眼底涌动着悲伤的逆流,手轻轻爱抚着碑上的文字。墓前放着一个篮子。

       

      “两年了……”美妇喃喃自语,声音有点沙哑,“你没有给娘托过一次梦……难道真的连一句话都不想对娘讲吗?”她幽幽叹口气,从篮子中拿出几个盘子,分装着米花糕、桂花糕和其他各式糕点,在墓前一字排开。她强行抹开一丝笑意,“馋丫头,娘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米花糕和桂花糕,还有其他口味的点心,你要乐坏了吧……”

       

      “爹爹~~她是恩公妻子的娘吗?”小女孩悄声问父亲。

       

      “嘘~~~”渔夫示意女儿不要多事。

       

      “还记得你小的时候因为馋嘴溜出宫去,被我逮了个正着,你还骗我说是去宫外买药……”美妇追忆起过去,一双美极的眸子流露出神往,唇角也微微上扬。

       

      那一年,冷冰儿八岁。因为垂涎于市集上香甜的米花糕,她按耐不住偷偷溜出宫去吃了个大饱,孰料刚回到寝宫,就听到母亲冷厉的喝斥:“死丫头!滚到哪里疯去了?”

       

      冷冰儿吓得一阵哆嗦,抖抖索索地跪了下去:“娘,女儿……女儿……”她不敢抬头,只偷偷瞥了眼娘亲,正对上一双寒冷的眸光,禁不住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

       

      “说!”冷月宫主不依不饶地质问。“女儿……女儿……”冷冰儿咬着下唇,脑子飞快运转着,“女儿见宫中藏药不足,就想去市集上买一点回来……”

       

      “当真是买药?”冷月宫主斜睨着她,冷冷一笑,却让冷冰儿不寒而栗。

       

      “是……”冷冰儿只好硬着头皮回答。

       

      “以后要出宫,不要偷偷摸摸的,跟本宫说一声……”冷月宫主话锋一转,踱到她身边,伸手扶起来颤抖的女儿,淡淡道:“疯了一天,也该累了,回去休息吧。”

       

      冷冰儿如获大赦地道了声“告退”,欢欢喜喜地回了闺房,暗自庆幸母亲没有深究。

       

      直到冷冰儿走近里间,冷月宫主才浮起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死丫头,你以为本宫当真不知道,你是去市集买糕点去了吗?”她沉声命道:“记下少宫主今天去过的店,以后经常买回来给她吃。”

       

      一旁的宫人应着是,想这位不苟言笑的宫主,内心深处也是柔软的吧。

       

      临近正午,日头上移,一股浓郁的骄阳气息扑面而来,整个落霞岭都浸润着淡淡的金色。

      “爹爹……又有人来了……”小女孩低声说。

       

      只见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女提着一篮饭菜,走至美妇身边,俯下身去,轻声道:“宫主……您该用膳了。”

       

      美妇怔了怔,思绪被拉回现实,长叹口气,“我不饿,把这些放下,让你妹妹吃吧……”

       

      少女依言取出篮中的食物。她望了眼墓碑,上面“冷冰儿”三个字及其显眼,她的内心微微有点刺痛。

       

      彼时她为了报复而离间母亲与妹妹,害得妹妹惨受杖毙之刑,跌下山去。可是后来,妹妹为了救母亲和她,竟选择牺牲自己。

       

      两年前,绛月宫在云夫人的手下顷刻间毁于一旦,冷月宫主和骆知雪一直藏身于隐逸谷。雪儿经楚翊的急救,总算捡回一条命,冰儿却回天无力。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无论是爱还是恨,都提不起力气。

       

      绛月宫的旧址,已变成一个乱葬岗。每当秋末冬初,就能听见乌鸦“哇哇”地战栗着僵硬地羽毛飞过低空,哀怨凄婉。待骆知雪想为项子彦立一座碑时,却怎么也找不到他的遗骸。痛哭之下,只好立了衣冠冢。那一夜想起前尘往事,竟呜咽得一夜无眠。

       

      “宫主,天气这么热,您身子正抱恙,不该在烈日下晒这么久的……”她顿了顿,又加上一句,“妹妹若是看见了,心下也会不安的……”

       

      美妇秀眉微蹙,凄然一笑:“当日该死的是我,不是冰儿……若是如今病故,刚好可以到那边去陪你妹妹……”

       

      “娘……”少女不情愿听到这样的话。

       

      “雪儿,让娘跟你妹妹单独说说话。”美妇不再看她,语气中有不容置喙的坚决。少女讷讷应了句“是”,起身缓缓往坡下走去。

       

      午后的日光如瀑一泻千里,流溪潺潺柔肠百转,渔夫和女儿只听得那坡上隐隐传来切切的箫声。箫声似断非断,若有若无,箫声雅致如斯,却又萧瑟如斯。渐渐闻得不知名野花的香味,轻似薄纱,浓过烈酒,飘飘渺渺而来。一曲终了,余音袅袅。

       

      美妇缓缓睁开双眼,将手中一管通体碧绿的玉箫放在坟前。方才那凄恻的曲调正是自它传出。美妇的唇角浮现出一丝温柔的微笑。只听她柔声道:“冰儿,还记得吗?你自小就喜欢管乐,常常缠着娘教你……”她的眼神微微有点黯淡,“可是娘只愿教你武功,忽视了你的其他爱好……”

       

      绛月宫的圣殿外,冷月宫主独自站在院落里。箫声伴着那孤影愈显得寂寥。小小的冷冰儿藏在一个大柱子后面,听得入了迷。箫声蓦地切断,寒眸斜睨,冷冷斥道,“出来!”

       

      冷冰儿吐了吐舌头,怯怯地由柱子后转出来,双膝点地,“女儿拜见娘……”

       

      “你躲到后面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冷月宫主伸手扶起她,面上流露出不解和责怪之意。

       

      “娘,您教女儿吹萧吧!”冷冰儿一双清灵的眸中满是期待。

       

      “不行!”冷月宫主沉声道,“你该做的事情,是抓紧练武,以后去仇家为你姐姐报仇!”

       

      “娘~”深吸一口气,冷冰儿鼓起勇气顶撞,“仇要报,武功要练,可是这不影响女儿学习吹箫啊……”

       

      “放肆!”冷月宫主厉声喝道,“你连几个简单的招式都练不好,还有什么资格要求本宫教你别的?”

       

      冷冰儿小脸涨得红红的,小声嘟囔着,“乐器和武器又不是一回事……”

       

      “啪—”冷月宫主一扬手,重重一巴掌甩在冰儿脸上,血红的巴掌印高高肿起。“你敢顶嘴?!”声音因愤怒而提高了八度。

       

      冷冰儿捂着生痛的脸颊,眼泪颤悠悠地滴落下来。她抽泣着道,“呜呜~~女儿想学萧~~~有什么错嘛~~~”

       

      “因为你不配!”冷月宫主瞪着她,出口极是伤人,“在找到你姐姐之前,你的人生只有练武这一件事情!再敢让我知道你三心二意的,当心家法伺候!”

       

      然而不久后,当冷月宫主某次途经冷冰儿的寝宫,却发觉那红砖碧瓦里隐隐传来悠然的箫声,吹奏的正是自己最喜欢的那首“水调歌头”。细听去,无论是宫商角羽还是长音颤音,吹奏者都能够拿捏得当。到底是谁能够吹出这样动听的曲调呢?

       

      “宫主驾到!”冷冰儿一听母亲来了,大惊失色地想去掩盖手中的玉箫,孰料一紧张,玉箫咕噜噜地滚落在地,正巧停在母亲脚下。冷月宫主一弯腰拾起玉箫,淡淡道,“方才是你吹奏的?”

       

      冷冰儿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地哀求道:“女儿知道错了……您宽恕女儿吧……”

       

      冷月宫主悠悠叹了口气,示意她平身,语气柔和了不少:“你既有如此高的天赋,以后跟着本宫学箫吧!”

       

      “冰儿谢谢娘的恩典!”冷冰儿惊魂初定,喜极而泣。

       

      “来,为本宫再吹奏一次‘水调歌头’吧。”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昔是何年……”美妇喃喃自语,眼里闪动着泪光,“冰儿……何时再能为娘亲吹奏一曲呢?”心里百转千回着令人窒息的疼痛,她捂着胸口,不住地咳嗽。

       

      “爹爹,恩公哥哥来了!”小女孩忽然惊喜地叫道。只见一名身材颀长的青年,面如冠玉,一身雪白的衫儿,虽然简单却十分干净。

       

      “嘘~~~不要打扰他们~~”渔夫捂住女儿的小嘴。

       

      他停到墓前,照例拿出各色糕点,却见墓前已摆不下那么多盘子。

       

      “宫主……”青年低声道,“请您节哀。”

       

      美妇回过头来,挤出一抹淡笑,“楚翊,谢谢你昼夜不分地陪伴冰儿……”

       

      青年缓缓摇头,那双曾经清澈的眼睛也染了许多血丝和浑浊,“冰儿是我的妻子,我理应陪伴她。原本,也许我也当称呼您一声娘亲的……”他顿了顿,接着道:“昨晚冰儿托梦给我,说她在那边过得很好……没有尘世的纷纷扰扰,倒也闲适自在……她还说,请您不要牵挂,若有来世,她还愿做您的女儿……”

       

      美妇怔了怔,含泪的眼中回转着一丝意外和些许欣慰:“这两年来,我自觉愧对你们,已不再配做一位母亲。如今能够得到你的原谅,我……真得很开心……”她长长地舒了口气,一双哀伤的眸中有了些许幸福的光泽。

       

      “哥哥!!恩公哥哥!!”小女孩甜甜的声音响起。美妇和青年回过头去。

       

      “冰儿~~~”渔夫父亲追在后面,想要唤回女儿,却见她已经跑到墓碑前。渔夫抱歉地笑笑:“打扰到你们了。”

       

      美妇诧异地大量着这个穿粗布衣服,一脸天真的小女孩,身子微颤:“你叫……冰儿?”

       

      渔夫摸着女儿的小脸,憨厚地一笑:“她出生在冬天,内子就给她取了个‘冰’字……”

       

      美妇轻抚小女孩的发际,爱怜而宠溺,半晌缓缓地开口:“冰儿~~你能叫我一声娘吗?”语气中满是期待。

       

      小女孩不明原由,咬着手指偏头望向父亲,渔夫点了点头。

       

      “娘……”有些迟疑,有些不解,小女孩讷讷地喊了出来。

       

      美妇颤抖着把小女孩搂紧怀里,压抑良久的泪水顿如雨下。一旁的渔夫和青年见到此景,都无法不动容。

       

      小女孩只觉这位大婶把自己抱的好紧,似乎都快喘不上气了,本能地想要挣开。美妇不舍地松开手,一双眼睛已哭得红肿。

       

      “走吧~~我们该回去了~~”渔夫简短地道了别,拉着女儿向渔船走去。美妇一直盯着小女孩,直到她离开,才失魂落魄地站起身来。

       

      “爹爹~~~刚才那位大婶怎么了?”小女孩忍不住问道。

       

      “别问那么多了……”渔夫撑起竿子,用力一抵,渔船缓缓向河流的下游飘去。

       

      “咿呀—”水面上许多渔工的号子响起来,交织在一起,构成一首朴实的乐章。

       

      太阳落山了,一片殷红的天地,带了些许水草潮湿的气息。小女孩跑到船尾,使劲向坟墓的方向望去,见恩公哥哥搀扶着那位大婶,蹒跚地向坡下走去。

       

      却见平静的水面突然窜起一串水泡。小女孩惊喜地去舱内拿来抄网,看准了位置,用力一捞,一条鱼在船板上活蹦乱跳的。

       

      当小女孩再回头看时,已看不见二人的踪影。

       

      “小家伙,今天这鱼就给你炖了!”渔夫憨笑着走过来,抓起鱼丢进舱内的缸子,宠溺地刮了刮女儿的小鼻子。小女孩甜甜地一笑,被父亲牵着小手走到船头去。不远处的村落灯火分明,他们知道,那是家的方向。

       

      (结局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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