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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锈橘by无声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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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天全黑了,夏季海城的市中心,公路上虽已经不再如白天那样拥堵,街上还是有不少人。

      建筑上的大屏播放着某香水的广告,光线照不到数米内的马路,照不亮那些一闪而过的影子。

      柏小枝骑着共享,潮湿的热浪将她头发扬起。

      过了这个商场,下个路口左转,她将共享骑上人行道,下车、锁车,然后点上一支烟。

      她叼着烟,撩了撩自己被风吹得凌乱的发丝,食指被头发中打的结缠住,柏小枝轻啧一声,拉着手腕上的皮筋,将头发胡乱拢了拢,一边步行,一边挽了个松松垮垮的丸子搭在脖后。

      scabbard在这条商业街的二层,楼梯旁的灯牌还亮着,柏小枝走路爱靠墙,每次晚上走过这里,都会被灯牌的白光闪过眼睛。

      她有些烦躁的虚眼,随即朝地上弹了弹烟灰。

      那个灯牌上是一个垃圾入筐的图片,一旁还有几个圆体字:美丽海城,你我共创。

      她看也没看。

      scabbard格斗俱乐部。

      时间太晚,亮堂堂的大厅只剩下三人。

      成宇手上戴着拳套打沙袋,汗珠大滴大滴的从下颔角滑落。

      他的姐姐成宙正在门口接待处,身上穿着一个运动背心,瑜伽裤将两腿勾勒得笔直,一手叉着腰,一手握着水杯,仰着头喝水。

      柏小枝进来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成宙,等人喝完水,她才道:

      “可以叫下成宇吗?”

      “又是你啊,成宇,有人找你。”

      她扭头朝大厅喊了声。

      这不是她第一次看见柏小枝了,前两次柏小枝来,都是白天,她在接待区的吧台坐着接待的时候。

      成宇有些纳闷,将拳套取下,还在嘟囔着是谁来这找他。

      柏小枝已经走出大门在外等待,成宙看着自家弟弟,声音不大不小的调侃了句:

      “谈女朋友了?”

      “我哪来的女朋友?”

      “小姑娘来找你几次了。”

      成宇扬扬眉,听这话便知道来的人是柏小枝。

      “你有时间记谁来找我,不如多给小儿班上两节课,请我吃点好的。”

      他说着,已经走到门外。

      “你小子。”

      成宙拿起自己放在吧台充电的手机,没注意到有个男人从健身区走来。

      何进穿着一件黑色短袖,手臂上裸露在外的肌肉线条恰到好处,宽肩窄臀,麦色皮肤,顶着个寸头,一双狭长的凤眼看不出什么心情。

      “成宇谈女朋友了?”

      “不知道他的,你要走了?”

      成宙扭头看不远不近处走来的男人。

      “嗯。”

      何进自觉话已经说完,埋头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收好了又给自己嘴里塞了个口香糖,抬头才发现成宙站在原地盯着他看。

      他不解,给成宙递过去一个口香糖,问道:

      “你还不走?挺晚了,一会儿回去不安全。”

      “有进哥在,能有什么不安全?”

      成宙自认话已经说的颇为明了,哪曾想面前的男人看也没看她,转身走的时候还在说:

      “噢。那我先走了,你一会儿记得锁门关电。”

      他那双眼哪是看不出什么心情?分明是不解风情才对。

      “我上周才给了你600,柏小枝,你把我当提款机呢?”

      何进一出来,就听到了成宇的声音。

      “我说了是借,真的过不下去了。”

      手机欠费了,联系不到人,知道成宇放了暑假就泡在拳馆,手机里仅剩的几块钱扫了个共享骑过来。

      “你哪次还了我的?我就是个学生,也没什么钱啊,你他妈但凡少抽两包烟——”

      何进听到柏小枝名字时就起了疑,缓缓朝二人走来。

      成宇看到男人的身影,话到嘴边又顿住,喊了声:“进哥。”

      “这是怎么了?”

      他问的是成宇,眼睛却止不住打量着柏小枝。

      眉眼是相似的,但是面前这个人,如果没有听到成宇叫她“柏小枝”,他是完全没有办法把面前这个女孩,和记忆力那个小小身影联系起来的。

      非要形容的话,记忆里的小小女孩浑身都散发着甜丝丝的橘子清香,面前这个女生,只有一股生锈的味道。

      机器坏掉后,散发出的铁锈味。

      “没怎么,一些私事。”

      成宇答的有些不情愿。

      “你叫柏小枝?”

      柏小枝其实认出何进了,就算和自己记忆里五年前的何进差距很大。

      她没办法忘记一些事情,连带着的,对何进的离开甚至有些“恨屋及乌”。

      自己的人生就是从那天开始崩坏的。

      何进走了,她才知道为什么何进家里的橘子那么好吃,不过,她再也不会吃橘子了。

      她有意避开何进的视线,才轻轻的“嗯”了一声。

      “你还记得我吗?”

      柏小枝原以为何进能从她的态度里看到些什么,然后闭嘴。

      但是没有,何进好像铁了心要和她相认。

      “不记得。”

      “我是何进,你小时候——”

      “有印象。”

      面对何进类似于过年走亲戚时,非逼着小孩说认识自己的行为,柏小枝不想挣扎了。

      “成宇,你先走。”

      成宇见有人料理柏小枝这摊破事,想都没想,甩下一句好就又进去了。

      被何进带上车的第一件事,是把车窗摇下去点了支烟。

      何进皱眉,还是没说什么,只是问了句:

      “你很缺钱?”

      “对。”

      柏小枝自打认出来何进,就没把目光放在何进身上,现在也是,两个眼睛呆呆地看着车窗外,并没有聚焦在某个点,只是将头偏过去而已。

      “爸妈呢?”

      “他们不知道。”

      “你是遇到什么事了?”

      他脑补到的不过是各种勒索网贷。

      “没,就是没钱。”

      “手机欠费了没找爸妈吗?”

      “他们不会给。”

      看来是和家里吵架了,正值暑期,在家里有口吃的,有个床睡。柏家本来就没几两碎银,可能是克扣柏小枝了。

      何进这样想。

      “手机号给我,我给你充。”

      柏小枝老老实实念了自己手机号。

      充完了话费,柏小枝刚打开自己手机流量数据准备检查一下,就看见微信上的好友申请。

      单字一个井。

      “我刚加你了,通过一下,给你转点钱。”

      见一个人,到手三千。

      柏小枝觉得还不赖。

      “你现在住哪?我送你回去。”

      何进收起手机,将车从停车位驶出。

      “阳新洲花园。”

      “你和成宇住这么近?”

      柏小枝没有回答,反问一句:

      “你们很熟吗?”

      都知道他家在哪了。

      “他爸妈经常来,叫我好好照顾成宇,就熟了。”

      其实他没多喜欢成宇的家长,成宇姐姐成宙在这里上了大半年班,没见过一次,成宇第一次来的时候,他爸妈两个眼睛都贴在成宇身上,生怕自己宝贝儿子打沙袋把手打肿了。

      不过,不关他的事。

      黑色的车停在新洲花园门口,柏小枝下车,不忘说谢谢。

      慢吞吞的走到小区大门口,余光瞥到何进的大g隐入夜色,她默默转头,走回了人行道。

      成宇在家,沙发都还没坐热乎,微信就受到了1600的转账,来自柏小枝。

      还有一条消息,叫他下楼。

      他穿了双人字拖,踢踏踢踏的走到小区门口的柏小枝面前。

      “那些零零散散的小转账可能没算清,差不多就是一千六了。”

      “你什么意思?你要和我划清界线?我今天那话你别往心里去。”

      成宇急切道。

      “我没有要和你划清界线,我只是想说,我没把你当提款机,我有钱就会还你,你知道我现在挺艰难的,等我满十六了就去找工作。”

      柏小枝顿住,叹了口气,补充道:

      “所以下次,找你借钱的话,希望你还能借我。”

      “我手上有闲钱肯定会借你的。”

      柏小枝觉得自己现在行为挺不要脸的。

      “谢谢你,成宇。”

      她低着头,低声道。

      “和我就别说谢谢了好了好了,我骑车送你回去,你在这等我会儿,我去取车。”

      阳光小区的大门,在七弯八拐的九步巷里。

      明明是水泥地,却像泥巴路一样,不管是人走过还是车辆驶过,都能溅起一些不明液体。

      成宇是最讨厌进入里面的,他将车停在九步巷口,就将柏小枝放了下去。

      柏小枝还是说了句谢谢。

      然后走进臭气熏天的九步巷。

      她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下水道就是堵塞的,时不时从井盖往外冒一些黑棕色不明物。

      已经住了三个多月了,还是如此。

      居住在九步巷里的小摊小贩,将自己卖小吃的推车推进来后,将车上的废油或是各种不知名液体,通通倾倒在巷子里,还有洗车洗锅用的清洁剂,混在一起。

      柏小枝走在路上,小心翼翼的避免自己踩到过多的秽物。

      她在九步巷里,不爱靠墙走路。

      因为砖墙上也布满了污渍,地下冒着青苔,上面是几乎被染成黑色的墙面。

      拐两个弯,穿过铁门,就到了阳光小区。

      只有三个单元,柏小枝住在最右边那栋的8楼。

      老旧小区,修的时候还没有6楼以上必须安装电梯的规定,她只能一阶一阶爬上去。

      铁门吱呀吱呀的响,被她砰一声关上。

      “啊~用力嗯哼~操死我啊~”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主卧传来的女人呻吟。

      “妈的,妈的!操死你这骚货!”

      还有男人的声音。

      柏小枝习以为常,正在主卧浪叫的女人是“收留”她的姐姐,比她大不了几岁,叫罗香廷。

      主卧的门半开,男女赤条条的缠在一起,她秉承着非礼勿视的美德,快速的回到了自己睡的侧卧。

      关上门,瘫在床上。望着头顶的白炽灯。

      鬼使神差的,她的双手,攀上自己年轻而滚烫的躯体。

      隔壁房间男女的声音,两具肉体缠绞,最隐秘的部位击在一起的声音。

      都让在性事上暂且无知的她,泛起一些不明不白的涟漪。

      如果,是她。

      如果,是何进。

      男人的身体浮现在脑海里时,她刚闭上的眼猛然睁开。

      头顶的灯泡上有一只飞蛾,扑腾着翅膀,一下又一下撞上灯泡。

      以前,她很怕虫子的,以前

      何进是自己极速下坠的人生里,唯一一个没有同她一起下坠的人。

      今天,即便只是冰山一角,也算是见识到了她的不堪。

      她的,不堪

      那些仅仅是想起来就让她恨不得立即昏死过去的画面一幕一幕,在她脑海中播放起幻灯片。

      狭小的厕所、她面前的女孩、下体的血渍、电棍、秽物

      罗香廷进来时,就看到柏小枝蜷缩着身子窝在床上。

      她身上穿着男人的短袖,松松垮垮的,腿间还散发着淫靡的气息。

      见柏小枝这副样子,她毫不客气,坐在柏小枝身边,将人拽起来。

      “怎么了又?”

      柏小枝即刻回神。

      “想到点不开心的事,而已。”

      “真有什么,也别在我家里出事了。”

      “不会。”

      柏小枝低着头喃喃。

      罗香廷其实对柏小枝挺拿不稳的,这女孩子会出现在她家,纯属同情心泛滥。

      她今年初春开始在ktv上班,一开始只是想当个只卖酒善后的公主,一个月不到,开始玩素的挣点小费。

      第一次半推半就和客人来了荤的那天,她回家的路上,遇到了柏小枝。

      柏小枝坐在公园路边的长椅上,旁边还有个行李箱。

      第一天她只是看了一眼,心想可能又是个乡下骗来海城打工的女孩子,也许是她喝多了,也许是觉得面前的女孩子和当初的自己很像。

      她站在柏小枝面前抠了抠自己的胸衣,里面果然有今晚的客人塞进来的红票子。

      柏小枝就这么讷讷地看着她,罗香廷心里还想,也许是个脑子有问题的。

      结果几天后,柏小枝又出现了在她回家的路上。

      彼时的柏小枝还是拖着行李箱,整个人面色枯黄,身上还穿着那天遇到的时候的衣服。

      她终于过去和柏小枝说话。

      “没地儿去了?”

      “来我家吧。”

      就这样,她把柏小枝捡回了家。

      平时柏小枝起床的时候,她在睡觉,她起床的时候,柏小枝已经睡了。

      她也不担心,这个破房子里没什么值得让柏小枝去偷的东西。

      她也不知道柏小枝在她家吃的什么,也不知道柏小枝有没有钱,她给柏小枝一个住的地方已经是她的极限。

      这个房子的厨房她自己都不知道有多久没进去,冰箱也在她艰难的日子里卖给了收废品的。

      最近她谈了男朋友,不想让她继续在ktv上班,还给她指了条路。

      她思前想后,觉得可行。

      “小枝,仔华不想我在后宫上班了,姐没收入,你能帮姐点忙吗?”

      “我还是处”

      罗香廷嗤笑一声。

      “你觉得我会让你去做这个?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事,你放心,不是黄赌毒,姐保证你的安全,只是姐看你年龄小,就算进局子这么说,你知道姐要你做什么性质的事情了不?”

      不是黄赌毒,那就是偷或者抢,再沾点边的,仙人跳也有可能。

      见柏小枝不说话,罗香廷又道:

      “小枝,姐供这个房子也不容易,只要人活着,哪哪都要钱。我可以答应你每次成了都分你钱,一次给你几百,而且也没什么危险性。”

      提到钱,柏小枝不得不给点回应了。

      “我要帮你什么?”

      柏小枝被罗香廷和仔华几人围在海城卫校的门口,几人一边对柏小枝骂骂咧咧,一边四处瞟着周遭的学生。

      “后面,章鱼小丸子那,白衣服的女的。”

      柏小枝收到讯号,往身后一瞥,朝那人跑过去。

      拦在那人面前,柏小枝脸不红心不跳,问道:

      “同学,可以借下你手机我打个电话吗?”

      女孩面色迟疑,下意识将手机握在胸口。

      “啊?”

      “求你了,真的,那几个人找我惹事儿,我也害怕,求你了,我就打个电话,打了电话我把手机还你。”

      女孩架不住,看柏小枝可怜,真的把手机递了过去。

      柏小枝接过,拨出一串号码打出,把手机放在耳边说话,一边说,一边朝另一边走。

      走了没多长距离,仔华过来,到了白衣女孩面前。

      “你刚把手机给她了?”

      仔华人高马大,加上身后还有几个看着就像行走在社会边缘的男男女女,将女孩有些唬住。

      “啊,她找我借手机,说要打电话”

      “你他妈什么病?你是海城卫校的?没见过我几个?”

      仔华声音骤然放大,白衣女孩后退两步,她的确没见过这几个人,一时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怎怎么了吗?”

      “我这么跟你说,不管是她现在是报警还是叫人来,你吃不了兜着走。”

      女孩抓着章鱼小丸子的塑料口袋,指节用力到有些发白。

      “你别吓着人家了,妹妹,他说话就这样,你别太在意了。”

      罗香廷上前来,拉着女孩的手腕走到路边树下,几人也跟着,将白衣女孩围在正中间,挡住女孩大部分视线。

      “给她也没胆子报警的,报警能把我们怎么样?关几天出来把她收拾得更惨。”

      罗香廷一边说,一边打量着面前的小姑娘。

      另一头的柏小枝,过了路口就将借来的手机关机,揣在兜里,然后走进菜场,将手机卡取出,扔在路边,又从菜场进入一侧的小区,看似胡乱,实则挑着路线走。

      最后从小区出来,她才打了个网约车,离开这一片地带。

      白衣女孩心里心里记挂着,终于发现借走自己手机的人消失在了视线中。

      “那个找我借手机的人不见了!”

      “她这次又跑路?”

      “我,我手机还在她那。”

      听到女孩这么说,几人面面相觑,还是罗香廷先打破沉默。

      “她把你手机拿走了?你别急,妹妹,我想想怎么办。”

      “这逼人还学会偷东西了,把她捉到打死算了。”

      “啧,你别吓到妹妹了。”

      罗香廷白了仔华一眼。

      “这样,你把你手机号留给我,加个联系方式,我们去捉她。主要是你报警的话,我们几个也,哎,大家都是朋友,相互理解一下,你也不想我们难办吧?”

      说这句话时,罗香廷把眼睛睁得很大,眼底分明是恐吓。

      “可是”

      “别可是,我们几个会骗你?你在卫校哪看不见我几个?你放心,把你手机号给我,逮到她我们第一时间通知你。你到时候要打要骂,把气都撒她身上。”

      柏小枝在城中村闲逛了快一个小时,自己的手机才收到消息,让她到滨江路的桥上集合。

      几人碰头,柏小枝将刚刚“借”来的手机递给仔华。

      后面的事情,就不是柏小枝操心的了。

      去哪“借”手机,找谁“借”手机,“借”什么型号的手机,最后“借”来的手机卖去了哪里。

      她一概不知。

      柏小枝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剩下的,就是等分账。

      少的时候只给她200,多的时候能给她500。

      距离罗香廷找她帮忙那晚,近一个月时间,这已经是第十三个手机了。

      晚上,她躺在稍微有点动作就会吱呀吱呀响的床上。

      柏小枝一动不动的,听着主卧罗香廷安抚那些无辜丢失手机的人。

      “哎呀你不要急,我找到了立马联系你的。”

      其实她们也都是学生。柏小枝心想。

      “她他妈这会儿躲着呢,我能查到的联系方式都试过了,找不到人,我现在只能叫我那帮兄弟在外面捉。我跟你讲,她年龄小着,报警了能怎么样?还不如把她收拾一顿。”

      不知道她们会在手机里怎么骂自己。

      “对了,你买新手机没?”

      一般买了新手机没多久,就会消停了,也不会再找罗香廷,也不会报警。

      柏小枝有些烦闷的翻了个身。

      不知道这到底算偷,还是算抢。

      但是肯定违法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捉住,要是真的被警察抓住了,自己又怎么办?

      房子的大门忽然被人踹开。

      来的不是别人,是仔华。

      仔华直直闯入罗香廷的房间,罗香廷被吓一跳,将电话掐断,手里还拿着指甲油给自己脚趾甲上色,没等她说话,仔华先开口了。

      “你把柏小枝看好,别让她跑了。”

      随即,他丢了个东西在罗香廷床上,是今天柏小枝“借”来,还没来得及让他卖掉的手机。

      仔华说那句话的时候,甚至不知道小声一点。

      不知道是觉得柏小枝不会听到,还是觉得柏小枝就算听到了也无所谓。

      “怎么了?”

      罗香廷道。

      “今天卫校那女的,她爸有点背景,现在在捉我,我要过去一趟。”

      “那柏小”

      罗香廷本想问为什么要把柏小枝看着不让跑,就算她再怎么笨,只要脑袋稍微转个弯就能想到仔华现在的意思。

      不管是让别人上门来抓柏小枝,还是让柏小枝拿着手机去归还。

      总之,就是要让柏小枝去担了。

      仔华说完了就走,罗香廷拿着那个手机同样的坐立难安。

      躺在床上的柏小枝,听到仔华出门的那一刻就腾地坐起身子。

      她急得手抖,将房间里是自己带来的东西一股脑塞进行李箱,五分钟后,她拖着行李箱走出了自己的小房间。

      罗香廷却已经坐在了客厅的凳子上,茶几上放着那个如同炸弹般的手机。

      “你要拦着我?”

      这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姐姐,这个时候会怎么做?

      罗香廷没说话也没看她,只是手指在自己手机屏幕上滑动。

      柏小枝看到了她颤抖的嘴唇,然后听到她朝手机说了句:

      “仔华,她要跑。”

      她的手骤然握紧,提着行李箱就往门口冲。

      意料之外的,罗香廷并没有追上来,她走出门时,又听到罗香廷的声音。

      “我拦了啊,拦不住。怎么办啊?”

      柏小枝回头,望着还握着手机的罗香廷。

      “追?你刚刚声音那么大,她他妈听了跑得飞快,我追得上我还给你打电话?”

      罗香廷一边说,一边朝柏小枝摆手,示意人要走就赶紧。

      “你问我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我给柏小枝说了是违法的事说了可能会进局子,她年龄小她说她不怕,一直跟着我们做。现在是社会上的在捉人,这什么性质你不知道?你他妈还那么大声生怕她不到?你现在怪我什么意思啊?”

      柏小枝盯着罗香廷数秒,最终,提着行李箱跑下了楼。

      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

      “你去供啊!操你妈你最好把我住哪也供出去,大不了老子全招了大家一起蹲局子!你别忘了你还在取保候审,谁他妈都别想好过!”

      柏小枝又回到了无家可归的日子。

      平时白天在外面闲逛,手机没电了就在小饭店或者奶茶店里坐到晚上,晚上在黑网吧通宵,要洗澡了,就去开个便宜的钟点房。

      她跑出来后就和罗香廷没再联系过,也没有想说话的人。

      她在酒店洗完澡,把换下来的贴身衣物用吹风机烘干。

      做完一切,还有半小时就要退房了。

      她躺在床上举着手机,看着没有一条消息的屏幕,忽然有些想哭。

      她好想好想说点什么,告诉别人点什么,或者是,有个人抱抱她就好了。

      柏小枝回海城时,已经和之前的同学们全部失去了联系,现在像成宇那样还能厚着脸皮去找的朋友寥寥无几。

      她不知道自己身边还有谁,她已经三年没见过自己的爸爸,妈妈怀孕,亲眼看着柏小枝被继父送到所谓的“问题少年行为矫正中心”,生了弟弟的几个月后把她接回家,她以为是解脱,可惜没多久,她被赶出了家门。

      这样的日子要持续到什么时候?不在学校,身边没有同龄人,行走在社会边缘,能说上话的人更少,就连家人。

      好像没有家人了。

      这个城市没有她的根,而她现在仅仅是一株极脆弱的嫩苗,稍微一点风浪,就能将她摧毁。

      唯一的盼头竟然是自己的生日,因为今年的生日后,她就能去找工作了。

      手机嗡嗡震了两声,是罗香廷的消息。

      [小枝,我没地方去了,你在哪呢?]

      紧跟着的是几张照片。

      四个多月的避风港,小而破烂的房子,被砸得像个废墟,还有,罗香廷的照片。

      穿着病服吊着手臂,应该是骨折了,右眼睁不开,整个眼窝都是暗紫色,肿得高高的,鼻梁上也贴着纱布,一边嘴角裂开,另一边也贴着纱布,头上缠着绷带。

      还能睁开的左眼看着镜头,眼神空洞。

      她一时间觉得胸闷到呼吸不畅,手指狂抖,试了好几次才将自己位置发过去。

      [还有半个小时退房了]

      [等我。]

      柏小枝将屏幕扣在自己胸口,还是呆呆的瘫在床上。

      不对,不对。

      她从床上翻坐而起,将罗香廷的那张照片看了许久。

      一股子凉意从后脑穿过脊柱,直达脚底。

      [算了 我准备现在退房 换个地方碰头]

      对方秒回:

      [别走!]

      不对,罗香廷发消息不会用标点符号的,而且,从来没发过感叹号!

      那张照片,罗香廷的眼神不是空空荡荡,明明是,写满了警告。

      柏小枝立即拖着行李箱冲出房门。

      一路狂奔。

      她现在,不是在流浪,是在逃亡。

      心跳的飞快,快要冲出嗓子眼,余光看到有个出租车正在下客,她不知道哪来的力,在最后一个客人走出车门的瞬间,抱着行李箱冲了进去。

      “到哪啊?”

      “到到”

      到哪?现在能给她庇护的地方在哪?

      “先往市中心开,到海都商业街。开快点师傅,我很急。”

      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赌这一把。

      柏小枝气喘吁吁拖着行李箱走进scabbard格斗俱乐部,引起了不少人侧目。

      成宙教的小儿班只在上午上课,她现在坐在吧台,第一个看见冲进来的柏小枝。

      见人状态不对,她接了杯温水,走到柏小枝身边坐下。

      “又来啦?要我帮你叫成你怎么抖得这么厉害?!”

      因为害怕,要来的人不是警察,看到罗香廷那张照片的时候,她更加害怕。

      那是警告。

      “成、成宇,成宇不、何进,何进在吗?”

      门外随便走过一个身影都能让她浑身战栗。

      成宙发现她两个眼睛瞪得老大,一直盯着门外,说这句话的时候明明抓住了她的胳膊,却没将眼神落到她身上。

      “进哥这会儿不在,我帮你给他打个电话?”

      “好。”

      桌上的纸杯,柏小枝动也没动,还是僵着身子发抖,抖得太厉害,连自己手握着的行李箱都跟着在震。

      “进哥怎么不接电话啊,要不你先进去坐?我看你好像在躲人?”

      这句话如同一根救命稻草,她坐在这的时候就在想,坐在这里,对方只要一进来,低头就能看见她。

      “好,好,让我进去、让我找个地方躲着就行”

      她整个声音都在颤了,表情紧绷着,看着甚至有些疯狂。

      成宙拉着柏小枝的手往里走,边走还边给何进打电话,无一例外的,何进没接。

      “就在厕所吧,更衣室毕竟不太方便。”

      “谢谢”

      成宙道了句没事,正准备转身,刚刚余光瞟到柏小枝的成宇冲了过来。

      “她这是怎么了?”

      不好闯入女厕所,他只能愣愣的问自己姐姐。

      “状态不对。好像遇到点事,我没仔细问,她说找进哥,等会儿看进哥怎么说吧。”

      成宙下意识不想自己弟弟有介入,拉着成宇走开,继续给何进打电话。

      厕所里的柏小枝,刚拿出手机,就被吓得跌坐在地。

      罗香廷的账号发来的消息:[你以为你跑了我们就找不到了?妹妹,等着,我们就看你要跑多远。]

      刚捡起手机,上面又弹了一条新消息出来。

      柏小枝已经看不清上面是如何恐吓她的了,她退出聊天页面,点开何进的窗口,拨出了语音通话。

      嘟。

      拜托、拜托、一定要接

      嘟。

      求你了,快接电话

      嘟。

      “小枝?”

      男人低沉的嗓音从听筒传来。

      “何进,我,我遇到点事你快来,我在scabbard,只有你、只有你能帮我了,求你,求你快来”

      他本想问遇到了什么事,但是身体快过嘴巴,听到柏小枝那样说,直接站起身,走出了家庭影院。

      “你别急,我马上到。”

      好像,赌对了。

      “小枝,进哥来了,你出来和他说吧。”

      柏小枝不敢动,她害怕是对面的人让成宙把她哄骗出去。

      “你还在里面吗?”

      她几乎不敢呼吸了。

      实在是太害怕、太害怕了。

      “进哥,她——”

      “柏小枝!”

      没等成宙说完,何进喊了一声。

      听到男人的声音了,柏小枝才终于心安几分,打开了厕所隔间的门,提着行李箱走了过去。

      何进屈身夺过柏小枝的行李箱,拉着她的手,走到了一个房间内。

      这是他在scabbard中设置的私人空间,可以办公,里面还有个休息间可以休息。开门的密码只有他知道,也是他第一次带别人进入。

      “还在发抖。”

      柏小枝愣愣的坐在沙发上,埋着头不敢看何进。

      “离家出走了?”

      何进看着行李箱,这样问道。

      柏小枝摇摇头。

      “遇到什么事了?”

      “有人在捉我。”

      柏小枝声若蚊蝇。

      何进手机响了一声,他拿起手机一看,道:

      “嗯,他们到了。”

      他没多说,起身开门走了出去,留柏小枝一个人在房间内。

      柏小枝住在阳光小区的时候,觉得房子的隔音一定要做好才行。

      现在她觉得,隔音太好了,也不是什么优点。

      完全听不到外面的动静,这个门也没有猫眼,要是何进没把对方拦住,或者何进主动把她交出去了,她全然不知。

      如果是最坏的情况,她应该从哪里逃跑?

      她观察着房间的布局,手机里来了消息,何进发来的。

      [是你拿的?]

      她猜得到何进说的,拿了什么。

      何进盯着手机,看着手机上方显示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后又变成“小枝”两字,许久,才来了回复。

      [是]

      何进没再来消息了。

      柏小枝一颗心七上八下,发现这个房间的窗户不足以让人跳窗逃跑,壮着胆子拉开了一扇门,是何进用作休息房间的门。

      她还在丈量这个房间的窗户是否能让自己和行李箱通过,门外传来了响动。

      一回头,就看到了何进一个人进来。

      衣衫整齐,也没有流汗,看起来没有动手。

      柏小枝正在心里宽慰自己没动手就好,抬眼就发现何进脸色黑得可怕,薄唇紧抿,一步一步走近她,眼神如同一根钩锁,直勾勾地盯着,几乎要将她箍在原地。

      “已经在想从哪逃跑了?”

      他走到床侧,柏小枝被他盯得发怵,不敢动作。

      “几年不见,见面就给我这么大个惊喜。”

      他在柏小枝面前站定,眼神冷冷。

      “解释下。”

      “解释什么?”

      “你是被强迫的还是自愿的,被强迫的话,后续的事情我会帮你处理。”

      “如果是自愿的呢?”

      “就没有后续的事情。”

      柏小枝明白,何进口中“后续的事情”,其实和今天别人来捉她的行为没什么两样。

      何进是觉得柏小枝在外面被人欺负或利用了。

      他话里话外,还有脸上的神情,都写着——你是被强迫的吧?

      但——“我是自愿的。”

      何进脸上没有浮现出震惊,仿佛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在外面把事情弄了个明白后,他就已经清楚,柏小枝和自己猜想中的情况,好像不太一样。

      “为什么?”

      “我没钱。”

      “你爸妈呢?”

      “”

      柏小枝沉默了一会儿,心里却想着——要是何进离开的头两年回来过一次,他都不会问出这么蠢的问题。

      “今天谢谢你,以后以后不会再给你添麻烦。”

      柏小枝朝何进颔首,正准备提上自己行李箱离开,自己的手腕忽被一股力裹住,生疼。

      “我让你解释清楚。”

      何进好像更生气了,拽住她的力气越来越大,腕骨被何进的拇指捏得几乎要断掉。

      “有什么好解释我说了,因为我没钱。”

      “你爸妈呢?”

      “”

      手腕真的要被何进捏断了。

      柏小枝还是一声不吭,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把你家长联系方式给我。”

      “”

      “柏小枝。”

      “我听得到。”

      “把你妈联系方式给我。”

      “”

      “我最后说一次,你给不给?”

      “你别”

      “啧。”

      打断柏小枝的,不是何进因不满发出的轻啧。

      是面前男人伸手解皮带的声音。

      “别,别这样”

      小时候她尤其喜欢何进,除了何进在学校的时间段,她就像何进身上的挂件,形影不离。

      那时候也挨过打的,还没少挨。

      何进放学去儿童公园找她,见她秋千荡太高了,要挨打;不吃西兰花和芋头,要挨打;偷吃太多橘子上火,也要挨打。

      她印象里第一次被何进按在膝盖上的那次,自己才几岁,男男女女几个小屁孩一起探讨世界第一难题——“为什么女生不能站着尿尿”。

      她刚把裙子掀起来,就被何进拦腰扛在臂弯带走了。

      那也是第一次自己哭了何进没哄,反而指着她的鼻子,正言厉色的说:

      “再给别人掀裙子,屁股打烂。”

      搞得她很长时间不敢穿裙子。

      但是现在她都马上十六了啊?

      柏小枝一个劲的往后退,手腕被男人握着,实在是避无可避。

      “别,何进”

      男人眸色极冷,理也没理她,将皮带在手中对折。

      她见状挣扎的更厉害了,脚一滑,直直往后倒,被何进一把拽住。

      刚站稳,皮带已经落了下来,抽在她大腿外侧。

      “嘶——别、别打”

      “趴床上。”

      柏小枝不愿意。

      男人见她没有动作,又扬起了皮带,大手将她两个手腕扣在腰后,柏小枝被强迫着把身子转了过去,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后腰那股力摁住弯下了上半身。

      啪!

      皮带隔着裤子,咬上了两瓣臀肉。

      柏小枝居无定所,为了衣服方便烘干,身上的裤子布料很薄,长度也仅仅包臀,一点也起不到保护自己身后两团软肉的作用。

      “何进”

      啪!

      何进没有收力,常年健身练拳的他,仅仅三下就已经让柏小枝浑身打颤。

      他不想多费口舌,现在的目的只有一个,把油盐不进的柏小枝打服了再说。

      整个房间里除了皮带抽上软肉的声音,就只有柏小枝将自己的呻吟锁在喉头后,哀哀的喊着何进的名字。

      不过二十下,她的额头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小腿也忍不住的跺脚又上抬,不断地挣扎,却丝毫躲不过在身后飞舞的刑具。

      何进也烦了她的动作,自己坐下的同时,箍着人的手把人按倒在自己腿上,另一只腿将柏小枝还在扑腾的两腿夹住,她的身子便彻底被固定住了。

      身后的疼痛一下又一下的炸开,刚刚还能稍微的挣扎身子,现在完全无法动作,只能被被迫撅着自己身后的红肿。

      柏小枝疼得实在受不了,又倔强的不想哭不想叫,咬着唇将自己脸埋在床上。

      何进察觉到了柏小枝不对劲,也不喊他名字了,回头看她,见人两手揪住床单握拳。

      还在忍。

      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卯足了劲挥皮带,偏要把柏小枝打软了。

      柏小枝只觉得一下比一下难熬,绷着身子,几十下下来,终于忍不住,松开了咬着的唇。

      “唔啊别打了别打了”

      啪!

      何进听她带着哭腔,收了几分力,但沉甸甸的皮带抽在饱经风霜的肿肉上,还是把柏小枝疼得哼吟。

      “疼了?”

      “疼”

      啪!

      “问什么答什么,懂了吗?”

      “”

      “看来还没懂。”

      何进说着,握着皮带那只手又扬了起来。

      身后又是一阵噼里啪啦,柏小枝又是弓腰又是前挺,怎么也躲不过去,结结实实又挨了十多下。

      “问什么答什么,懂、了、吗?”

      何进一字一顿,下了死手抽完最后三下。

      “懂!懂了、懂了”

      男人终于停手,将皮带丢在一边,伸手卡住柏小枝的胳肢窝,将人从自己腿上提了起来。

      看到女孩的脸,何进牙关咬紧。

      “我看你还没懂。”

      “什、什么?”

      挨打过程中实在是疼得她无暇顾及,这会儿一开口,下唇传来一阵刺痛,她就知道何进什么意思了。

      自己的嘴唇被咬破了。

      没等柏小枝反应,何进已经伸手,又将人拽回了自己腿上。

      一阵天旋地转,柏小枝又被人摆回了刚刚的姿势。

      “不、不要打了求你、求你了何进”

      男人理也不理,看着女孩短裤下摆遮不住的红肿,还是没有拿起皮带,伸手将她裤子一起扒了下去。

      小而翘的臀肉已经是一片深红,肿得像个发面馒头,柏小枝感觉到自己的下身已经不着寸缕,挣扎得更加剧烈。

      “别、别何进、求你不打了求你”

      啪!

      巴掌裹风,扇得极狠。

      “求人比认错好开口?”

      啪!

      “是吗?”

      “不、不我不咬嘴了我真的懂了,求你不要打了”

      啪!

      “认错!”

      “唔啊我、我错了对不起”

      “三十下,自己数,每一下都要认错。”

      “一!对不起、我错了”

      何进的巴掌落在柏小枝伤痕累累的臀肉上,一点也不比皮带好捱。

      “二!对不起我错了”

      是真的很久、很久没挨过何进打了。

      从她出生,身边就有何进这个人,明明只是没有血缘关系的邻居,却比她的家人还要亲近。

      其实仔细想想自己的童年,一切不幸都是有迹可循的,只是有何进这颗守护星,将她的苦难全都延期。

      他走的那天,于她来说,几乎是抽走了天地间的色彩,一切都变得摇摇欲坠。

      “唔嗯——三、三十!对不起、我错了”

      何进松开了对柏小枝的桎梏,将人扶了起来,站在自己两腿之间。

      一站稳她便怯怯的将手伸到了身后,对着那两团烂肉轻揉。

      “把你妈联系方式给我。”

      他说话淡淡的,语气中已经没有了刚刚的愠怒。

      “没有”

      “还没挨够?”

      “我真的没有”

      不管她妈妈当时是出于什么目的更换了自己的手机号码,总之,柏小枝没有自己妈妈的联系方式。

      “你爸呢?”

      “也没有。”

      何进没说话了,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吐出。

      不知道自己不在的这五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就先走了”

      柏小枝见何进不说话了,又怯生生的说道,顺势将自己的裤子也提了上去。

      何进没有阻拦,只是道:

      “你去哪?”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

      “新洲花园?”

      柏小枝摇摇头。

      “你是不是,根本没地方住?”

      她沉默,只是将头低着,两只手绞在一起,难舍难分。

      面前的男人忽然起身,取了一件自己挂在衣架上的外套,又坐回来,将衣袖捆在柏小枝的腰间,遮住臀下短裤挡不住的伤痕。

      柏小枝稀里糊涂的,自己还缠在一起的双手被男人牵住一只,走出了房间。

      何进腿长步子大,又走得快,柏小枝忍着隐隐作痛的身后,一路追赶男人的脚步。

      时隔一个多月,她又坐上了何进的车子。

      何进把她带到了自己家里。

      原来何进搬进了这么大的房子。柏小枝心想。

      任由男人牵着走到三楼的客卧,将她的行李箱也放了进去。

      “你先住这,我的房间在四楼,这一带可能不好打车,你要出门给我说一声。”

      何进转身就要走,关门那时又停下,扭头看柏小枝。

      “你要是要钱,就直接告诉我。”

      柏小枝低低的应答。

      其实最近没那么缺钱,她本来就秉承着能伤害自己身体,就绝不伤害钱包的准则。何进给她那三千,除去还了成宇又还了罗香廷的,还剩将近一千,加上上个月赚的,手里的钱还够她生活。

      住的问题解决了,花钱的地方就更少。

      傍晚,柏小枝收到消息,何进问她想吃什么,她回了句随便。

      对面消息又过来了,叫她下楼。

      她从床上爬起来,换了条长裤,将自己身上的痕迹遮得严严实实。

      还在楼梯上,柏小枝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重逢后第一次仔细看他,何进真的成熟了很多,以前他的身材也很好,总归没有现在这么健壮,肤色变深了,肩背也比之前宽厚,一米九左右的大个子,即便是坐着,也像一座小山。

      男人抬头看她,视线刚刚对上一瞬,一阵眩晕感袭上柏小枝的大脑。

      失去重心之前,柏小枝两手抓着身旁的栏杆蹲了下去。

      眩晕感消失的时候,何进已经冲到了自己面前。

      “我头有点晕而已,没事。”

      老毛病了,也没见哪次真的晕过去,要是真晕过去醒不来那种。就,还不错。

      因为醒来了多半要付医药费了。

      “你现在到底是”

      何进没把话说完,将准备站直身子的柏小枝拦腰抱起。

      在男人怀里了,柏小枝才切实的感觉自己又有了依靠。

      别这样啊,别哭,太丢脸了,那么久没哭了,怎么又想哭了。

      何进只顾着将人带入自己车里,把人放进副驾驶的时候才发现,怀里的小人搂着他脖子的手怎么也松不开。

      胸前薄薄的布料被润湿了,他才知道,柏小枝在掉眼泪。

      “怎么了?”

      男人弯着腰,脑袋也钻进了车里,被副驾驶上的柏小枝搂住,维持这样奇怪的姿势又不敢动弹。

      柏小枝没说话,背部起伏得更加厉害。

      遭遇的那些残忍,那些痛苦,那些积压的情绪,在她惊觉自己不用再独当一面的时候,一股脑的涌上了心头。

      她真的不想再哭了,她无数次告诉自己不能掉眼泪了,她已经能够和那些苦难不分敌我、握手言和了。

      为什么还有个人,这个时候出现在自己身边,把那些硬撑的坚强击溃。

      为什么,不早点出现。

      为什么要在她一坠再坠后,才接住了她。

      “真的没什么问题,就是营养不良,再怎么问我,都是营养不良啊,给她多吃点,吃好点。”

      这是柏小枝醒来时听到的第一句话。

      她躺在病床上,手上插着针管,在输液。

      她也是才发现,自己的手,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枯细了。

      明明小时候输液,因为手背太多肉,护士还找不到血管。

      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手背上的,攀上根根青色的藤蔓。

      “醒了?”

      何进对于自己身后的动静极为敏感。

      “柏小枝,你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该从哪里说起?

      从柏小枝五年前送何进上车离开,揣了两个橘子回家。

      她想把何进给她最后的两个橘子保存起来,却被哭得歇斯底里的妈妈夺过。

      皮也不剥,妈妈的拇指极其蛮横地挤进橘皮,橘子被生生的掐开。两手都是黄色汁液,橘肉甜滋滋的,带着橘皮被强硬的塞进自己的嘴里,她嚼也不敢嚼,怔怔地看着自己母亲。

      “何进给你的橘子甜吧?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他买的橘子都是最贵的!”

      “你爸说工程款没到位没到位,他放屁!我还在外面上班赚钱!那个贱人日子过得他妈比你还滋润!”

      她哪里懂自己妈妈说的是什么,妈妈牵着她走,一手都是黏糊糊的,黄色的汁液挂在自己嘴角。

      然后,她被自己的妈妈拖到了酒店。

      自己的爸爸和另一个女人在白色的大床上,那个女人和自己妈妈一样,头发都很凌乱,她还是呆愣着,大气不敢出,自己的肩膀却被妈妈按住了。

      妈妈的声音,怎么会如此尖利,几乎要将她的耳膜刺破。

      一遍又一遍不顾形象的大吼尖叫,把她的肩膀掐得生疼。

      “孩子还要不要!孩子还要不要!”

      妈妈还是很能隐忍的,这次事件之后,还和爸爸拉扯了两年。

      爸爸有时候好像真的回归家庭了,会拿钱回来,妈妈变得喜怒无常,开心的时候,会给柏小枝买很多橘子。

      柏小枝会乖乖吃完,但是,不管怎么样味道都不对了。

      因为过不了多久,就会场景重现。

      长的时候,爸爸能坚持一个多月,短的时候,可能就几天。

      不管是自己在上课,还是在公园玩,或者只是在房间睡觉。

      都会被头发乱糟糟的,双眼布满血丝的妈妈带走,酒店,民宿,或者只是爸爸的车上。

      每次每次,妈妈都会掐着自己,朝爸爸大吼——“孩子还要不要!”

      妈妈其实也是在问自己吧,毕竟两个人的关系,唯一的系带好像就剩柏小枝了。

      两年后,他们终于离婚了。

      那处自己住了十二年的房子被妈妈卖掉,搬进了继父家里。

      柏小枝时常会感到好奇,妈妈当初要了自己,为什么不爱自己。

      妈妈说——我一看到你,我就想到自己烂透了的前半生。

      妈妈说——你身上为什么要流着他的血?

      妈妈说——算我求你,你不要出现在我面前,算我求你!我求你!

      柏小枝被折磨得精神状态堪忧,好像自己无法选择的出生,是她的罪证。

      她整夜被梦魇折磨得睡不着觉,一闭眼就是自己的爸爸和妖魔窝在一张洁白的床上,还有一只黑色的大手扼住自己的咽喉,耳边的声音一遍又一遍,一轮又一轮,歇斯底里的尖叫着。

      ——你造的孽还要不要!

      初二的时候,不知道是自己随笔里的何处逢生四字,还是引用的那句“我们来到这个世界,是不得不来”,引起了老师的注意。

      自己身边的朋友,包括成宇,都被老师盘问了一遍。

      最后到了她自己,和妈妈一起坐在办公室,一起面对一脸关切的老师。

      妈妈怀着孕,出了学校就没和她有一句交流,默默带她去了医院。

      出医院,继父开着车来接妈妈。

      他说——怀孕了你还气你妈干什么?这么大了有没有点孝心!

      他说——有吃有喝!我当年读书饭都吃不饱还要帮忙种地!我怎么没抑郁!

      他说——你这辈子就是个来讨债的白眼狼!我们一家人欠了你什么!

      他们,一家人。

      如果仅仅是这样就好了,到这里,她还能宽慰自己,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从医院回家的第三天,她被送到了“问题少年行为矫正中心”。

      她以为自己已经坠入谷底,却没想到深渊深不见底。

      继父说,这个学校就是为了她这样的人才存在的。

      什么学校,女孩子进去的第一天要验孕。

      她不知道验孕棒怎么使用,不知道为什么被带到厕所老师和教官都不离开,在她怯怯的问面前老师这个粉色的盒子要怎么使用时,一耳光已经落在了她的脸上。

      ——你还装什么?为什么会来我们这你心里没数?你以为我不了解你们这些人吗?

      她被扒掉裤子,被拽着手,接住了自己的尿。

      什么学校,新生的第一课是被殴打到服气。

      一股湿热从耳后传来时,她听到抓着她头发的教官说。

      ——不小心撞到瓷砖了,送医院吧。

      卫生院的医生扒开她的头发看了一眼,说要缝针,暂时没有麻药了,让送去市医院。

      带她来的老师掐着她大臂内侧的软肉,笑着问她。

      ——没有麻药也可以吧?伤口不能拖啊。

      她听见她自己也笑了,说——嗯,伤口不能拖,没关系。

      反而,没那么疼,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已经麻木了,甚至能听到针连着线,穿过自己头皮的声音,却也只是微微的刺痛而已。

      缝针的钱,加上药费,一共17元。

      什么学校,学员们在外越恶,就能站到鄙视链的越高的位置。

      自己因为头上的纱布,越过了校内的不少纷争,却永远记得,那个因为是处女而被嘲笑排挤的女孩,被人起了个外号叫铁畜——铁处女。

      四个人一起挤在狭小的厕所洗澡,因为那个女孩多舀了一瓢热水,被人踩在脚下,让她舔用过的卫生巾。

      她陪着笑脸说自己错了,让两位“大姐”先洗。

      柏小枝默默洗完,另外两位走了,她也准备走时,被那个女孩叫住。

      ——柏小枝,你去告诉她们,我真的不是处。

      她亲眼看着,那个女孩笑眯眯的将马桶刷的手柄插进自己下体,淡绿色的塑料柱上,缠绕着女孩初次的血线。

      切断学员和外界的所有联系,没有手机没有钱。上厕所、睡觉,一切的一切都要在老师的视线下进行。怕学员自杀,所有尖锐的地方都做了处理,洗衣粉洗发水等等都会锁住。没有文化课程的教学,日复一日的都是训练体能,然后像赶畜生一样,把他们围在一个大教室里,屏幕上播放的,是法制教育和三字经。不听话的,电棍、钢筋伺候。当然有人想逃跑,逃跑的或想逃跑的被抓住了,就是扯到所有人面前,杀鸡儆猴一般,打得不成人样。

      一年,整整一年,在柏小枝弟弟已经出生了几个月后,她才被接了出来。

      那时她恨透了所谓的家人,看到他们三个人其乐融融如同模范家庭的油画,她恨不得上去将这一切都撕碎。

      她凭什么受到那些侮辱和殴打,凭什么每顿饭里面都有鸡蛋壳,凭什么洗澡只能四个人分一桶热水,凭什么来一次月事只能用三张卫生巾,凭什么只要说出一个不字就会被电棍电,凭什么像个畜生一样,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她的手掐上婴儿娇嫩的脖颈,被赶来的继父一脚踢开。

      ——你真的没救了,你给我滚出我家!

      妈妈抱着还在大哭的弟弟,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走出了那个家门。

      饿过肚子后,她恍然想起继父知道她生病后说的话。

      有吃有喝,她才有时间思考自己的存在到底有没有一丁点价值;没吃没喝,她只会在海城的钢筋丛林里试图寻找到一线生机。

      已经八月中旬了,柏小枝恍然发现,自己已经从那个地方出来了半年,离家,也快半年了。

      “小枝?”

      何进见她忽然开始发呆,轻轻喊了她一声。

      柏小枝从回忆中脱身,轻轻道:

      “我现在,就是被赶出家门了,没什么别的情况。”

      那天以后,何进见柏小枝不愿再说下去,就再也没问过。

      柏小枝住在他家,两人的交流却少得可怜。

      除了叫柏小枝下楼吃饭,她几乎没有在何进的视线里出现。

      家里的下人告诉何进,他有两次出门后,柏小枝会短暂的跑出去一会儿,不过没多久就会回来。

      他也没问,每天点着菜谱,按时叫柏小枝吃饭,然后,盯着她把维生素吃下去。

      这样持续了半个月,何进终于跑来敲了柏小枝的房门。

      他抱臂,听着房内踢踢踏踏的拖鞋声,木门开了个小口,柏小枝将脑袋伸出。

      “有什么事吗?”

      “你需要运”何进眉头一皱,嗅了嗅空气中的烟焦味。“抽烟了?”

      柏小枝现在看起来,气色已经好了很多,脸色也从原来无血色的灰白变得红润。

      此刻她抬着脑袋看何进,只是眨眼睛,也不说话。

      “把门打开。”

      柏小枝往后退了几步,何进伸手,将门朝里推,走了进去。

      房间里倒是整洁,柏小枝东西很少,这个房间来时是什么样子,现在就是什么样子,唯一不同的只有床头的水杯、充电器和烟灰缸。

      “看来那两次出门也是出去买烟。”

      何进坐在床边,伸手拈起床头柜上的烟盒。

      “不抽烟会难受?”

      柏小枝站在床尾处。

      “不会。”

      只是偶尔心里痒痒的,没有非抽不可。

      “那为什么要抽?”

      “我想看你管不管我。”

      她的眼神静静的,说的简洁坦率。

      何进已经准备好的训话一下卡壳,狐疑的转头,看着离自己还有几步距离的柏小枝。

      “来,小枝,你过来。”

      柏小枝乖乖走到何进身旁。

      “什么叫想看我管不管你?”

      柏小枝没什么表情,脑袋里转了八百个弯儿,开始胡诌:

      “因为你现在是我的衣食父母,你的态度决定了我能不能混吃等死。”

      其实,她只是想确定一点东西。

      何进把她捡回家的行为,到底是像路边随手拎回家的小猫小狗,还是自己在何进心中就是不一样的。

      如果是前者,自己就窝在这个房间里到16岁,然后找工作,绝不再给何进添麻烦。如果是后者她还没想好怎么办。

      “结论呢?”

      “结论是好像不能混吃等死。”

      “错。”何进将手中的烟盒在手心捏皱,“结论是,你要听衣食父母的话。”

      “怎么听话?”

      “听话还要人教?”

      “你走了之后,就没人和我好好说话了。”

      没人好好说话,怎么会好好听话。

      此言一出,何进默了半晌,才道:

      “但是我现在在你面前。”

      “那你要重新教我了。”

      她受冻太久,偶然划亮的火柴,都会误认为是熊熊燃烧的壁炉。

      实在是过分贪恋何进对她的那点好。

      何进拽着她的手腕,将人拖到自己腿间站着。

      “要我教你,那挨打认不认?”

      “可以不认?”

      “不可以,不认也得认。”

      “那你还问我。”

      其实何进就算打她,她也觉得开心。

      不管是痛还是苦,她从中能体会到别人对她的在意,让她知道——啊,原来世界上还有人会被我牵动情绪。

      柏小吱觉得,自己快成变态了。

      她竟然觉得这样挺幸福的。

      “慢慢来,小枝,我先说两点。”

      何进面色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变得柔和,目光扫在柏小枝脸上。

      “不能作死,不能抽烟,先就这两个。怎么样?”

      “作死?”

      “就像你用抽烟这件事来试探我会不会管你一样。”

      “这怎么能叫作死”

      “自己找打,都算作死。”

      “我不觉得你会因为这个打我,所以不算。”

      “嗯,这句话也算作死。”

      柏小枝闻言,甩开何进的手后退几步。

      “你这也太主观太武断了。”

      何进将柏小枝又拽了回来。

      “没关系,小枝挨打之后就会乖,就不会说我主观武断了。”

      “不能光靠武力震慑”

      “嗯,小枝说得对。”何进站起身子,看了看时间,“小枝今天和我说了很多话,值得表扬,所以晚上挨打,下午带小枝出去玩,小枝觉得呢?”

      下午,柏小枝坐在擂台边的沙发上,成宇从自己的右手边递过来一听冰可乐。

      “见过进哥上擂台没?”

      柏小枝摇摇头,眼神锁定擂台上的何进。

      “他怎么不带拳套?”

      成宇轻笑一声,道:“这你就不懂了,仔细看着。”

      柏小枝扬眉,将手中的易拉罐抠开,仅仅是自己低头的几秒的时间,擂台上胜负已分。

      头才刚抬起来,就见着擂台上两人躺在地上,另一个人被何进锁住了手,何进的表情还未有变化,那男人的手上、脖子上已经凸起青筋,整张脸涨得通红。

      仔细看何进的姿势,分明是要将人手臂活生生锁断。

      男人咬着牙试图解锁,不过几秒,就只能伸着另一只手拍着地板,表示认输。

      柏小枝不懂拳,还是两手合十,用指尖轻轻鼓掌。

      一边鼓掌一边悄悄朝成宇道:“这还不算阴招啊?”

      成宇瞥她一眼,眼神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你不知道进哥不是、你根本不懂综合格斗吧?”

      “我应该懂吗?”

      “看你和进哥那么熟综合格斗,什么武术都行,不使用阴招打败对手就算赢。”

      “但是他刚刚都要把人手弄断了。”

      “巴西柔术,那是柔术的关节技。”成宇有些无语,默默喝了口手中的饮料,“有句话叫三年拳不如一年绞,你看进哥和人对抗,优势多明显。”

      柏小枝点点头,的确,何进是一击必杀。

      “进哥综合实力也很强,但是最出挑的还是柔术,真金白银从巴西回来的,你不知道啊?”

      她的确不知道。

      何进已经下场,抽出柏小枝腰间抱着的水壶,仰头喝了口。

      成宇直愣愣站起来,眼里藏不住的崇拜。

      “进哥,你就教教我,教一点嘛,你那么厉害,怎么不教学啊?”

      何进开了这家拳馆,但是自己不当教练,刚回国,就有人找他进行柔术上的指导,不管再高的价钱也会拒绝。

      当初受自己老师的恩惠,作为唯一一个外国人进入苏亚家族学习柔术,他的恩师,也是苏亚家族的长老,开出的条件便是——永不在国外教学,永不脱离苏亚家族打任何一场比赛。

      意思就是出了巴西不准教人柔术还不准打比赛。

      “不教就是不教。”

      何进看也不看成宇,将水壶放在一边,眼神落下,看着柏小枝。

      “你不是在椭圆机上?”

      没错,何进说下午带她出来玩,是带她来锻炼身体的。

      “我累了。”

      而且何进还把她一个人留在那,让她在上面待半个小时。

      不知道何进买的这个椭圆机是干什么要设置那么多按键,本想给自己调低一点档位,愣是不会操作,便直接按了自己认识的开关键,从椭圆机下来,直奔何进的位置。

      “三档,半个小时不到就累了?五档十分钟,现在去。”

      “我不会调档位。”

      柏小枝老老实实说,而且自己虽然不胖,但是最近身上已经被何进养出了不少软趴趴的肉,站在筋肉线条分明的男男女女中间,她有些格格不入的局促。

      何进闻言,屈身拿上了自己给柏小枝准备的水壶。

      “走吧,我陪你一起去。”

      更格格不入了!

      这里不少人都眼熟何进,时不时有人过来打个招呼,何进就守在自己身侧盯着她。

      即便自己站在椭圆机上也比何进矮,男人就这么抱臂看着她,时不时提醒一句:

      “背挺直。”

      “均匀呼吸。”

      面对何进老父亲般“慈爱”的关怀,柏小枝招架不住,连连哀道:“还没十分钟?!”

      何进装模做样看了看时间,道:“快了,加油。”

      其实已经过去十三分钟了。

      旁边有个教练走过,那人手里还拿着记录客户资料的文件,何进将他手中的文件要过去,啪一声挡在了椭圆机前端的屏幕前。

      柏小枝正疑惑何进为什么要将屏幕挡住,却见男人伸手在上面按了几个键,滴滴的声音响了好几次。

      她傻愣愣的继续运动,只觉得两腿越来越软了。

      “不行了、真的,何进,要累死了。”

      “何进没有要累死。”

      男人说完,将屏幕上的文件掀开一个小角,看了看柏小枝的心率,才伸手按停了椭圆机。

      “八档,二十二分钟,小枝真厉害,以后就按这个规格来。”

      听何进这么说,柏小枝气得牙痒痒。

      “你骗我!”

      何进只是轻轻的笑了下,道:“你要多锻炼。”

      从scabbard出来后,何进说天气渐渐凉了,要给柏小枝添点衣服。

      等到吃完饭回家,已经快八点。

      从出门后,何进就没有再提一句关于挨打的事,柏小枝心里记挂着,也不去问,生怕何进明明忘了,反被自己一句话提醒想起来。

      洗完澡,她将何进今日选的睡裙套上,站在镜前瞅了又瞅。

      肉粉色长袖睡裙,领口耷拉着两条米色细细的线,除了装饰,没有什么实际作用。

      柏小枝将拿两根线拈在手中,打了个漂漂亮亮的蝴蝶结。

      手机嗡嗡响的时候,她还在镜前摆弄着胸前飘舞的小蝴蝶,心想着要对称才好看。

      好一会儿才扑到床上看手机的消息,何进发来的。

      ——[该上来了。]

      柏小枝先是愣了一瞬,才想起何进的房间就在自己楼上,看来,没躲过这顿打。

      不算上外面露天的空中花园,整个四层都是何进所居住的主卧。

      柏小枝虽然在何进家住了有半个多月,除了吃饭或出门时下了楼,其余时间都在自己房间里,对这栋大房子的布局也不太了解。

      柏小枝两手紧攥着袖口,慢慢吞吞的出房间、上楼。

      还在楼梯上,她就看到正对着楼梯口的一面墙,金光闪闪的墙。

      各式奖杯、奖牌、金腰带,两列荣誉证书,从上到下整齐保存着。

      她没想到何进有这么厉害。

      整面荣誉墙外都罩着一层玻璃,边缘还有小射灯,将所有荣誉照得反光。

      柏小枝忍不住好奇走近,挨着挨着在上面寻找何进的名字。

      何进其实早听到她上楼的声音,等了半天还不见人过来,默默走出房门,就看见柏小枝对着那面墙,踮着脚,手撑着玻璃面,脸好像也要贴上去,看得聚精会神。

      “看够了吗?”

      何进在身后默了一会儿,发现小孩看了奖杯看奖牌,看了奖牌看腰带,终于忍不住开口。

      柏小枝听到男人的声音,想起自己上四楼来的原因,一边咽口水一边转身,干干巴巴道:

      “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来吧。”

      何进不给柏小枝转移话题的机会,抱臂垂眸,眼神淡然。

      “没有商量的余地?”

      柏小枝虽是乖乖朝何进走,还是忍不住小声问道。

      “没有。”

      女孩到了自己面前,男人的大掌便落到了她的肩上,揽着人往里走,最终在沙发前停下。

      何进坐上沙发,一如之前那样,让柏小枝站在她的腿间。

      “这个睡衣穿着怎么样?”

      “啊?挺舒服的啊。”

      何进伸手掐了块裙摆的布料在指尖摩挲,又道:

      “知道来干嘛吗?”

      “挨打”

      柏小枝声音小小的,撇着嘴不情不愿道。

      “那你说说为什么。”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嗯?”

      “因为不听话”

      虽然但是

      柏小枝只觉得,从自己的脖子,到耳根,到整张脸,都在慢慢发烫发烧。

      这是不一样的。

      以往那些事,她可以说一句生活所迫或被人强迫,她也不觉得羞,顶多觉得,自己挺可怜的的。

      这是第一次,她进入青春期后的第一次,觉得羞了。

      她想不清楚为什么,为什么觉得羞了?

      是因为自己在心底已经把自己当一个大人了?但是现在还是像个小孩子一样站在别人腿间说自己不听话?

      “说清楚些。”

      自从“不听话”三字出来,何进就已经注意到面前女孩越来越红的脸,柏小枝已经低着头不看他了,他还是缓缓地循循善诱。

      “我抽烟还用这种事来试探你反应”

      “嗯,还有。”

      柏小枝伸手绞了绞胸前蝴蝶结的系带,道:

      “还有什么?”

      “小枝,把头抬起来。”何进边说,边将她耳边耷拉下来的鬓发别在耳后。“我要告诉你的是,大到杀人放火,小到乱丢垃圾,小枝的事我都会管。你今天的行为,太低估你对我的重要性了。”

      “欸?为什么”

      柏小枝脸上的红晕还没褪去,盯着男人的眸子,又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再开口什么。

      何进为什么对她这么好,自己又对他哪里重要了?

      “懂了的话,自己把裙子撩起来,跪在这。”

      男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伸手拍了拍沙发的一旁。

      柏小枝抿了抿唇瓣,揪着袖口的手愈发不安。

      “可不可以——”

      “我过来的时候姿势没摆好,加罚。”

      她是想问,可不可以不要撩裙子的,但是何进好像没有给她商量的机会,打断了她的话,便起身走向了另一边的书桌。

      两个腿的动作倒是快,说跪上沙发便跪上去了,但是抓着裙摆的那两只手,缓缓的移又慢慢的提,愣是等到何进拿着戒尺走过来,那裙子还卡在大腿提不上去。

      “要我帮你?”

      何进在柏小枝身后站定,见人没摆好姿势,不满道。

      “不、不用就是可不可以”

      何进是不是不知道十岁的屁股和十六岁的屁股不一样啊?虽然自己还差点才十六

      “不可以,别磨蹭。”

      “可是、可何进”

      “把手松了。”

      柏小枝有些懵,还是乖乖松了手,不料裙摆刚扫过膝盖,自己左手四个指尖便被男人捉了过去。

      还没反应过来,身侧已经炸开响声,戒尺带着风,狠狠挥了三下。

      手心被戒尺抽得又麻又疼了,她想将手收回,却被男人钳制住。

      “疼”

      她轻声哀道。

      何进这才松开了她的手,她赶紧又是揉来又是吹,身后的男人又发话了。

      “右手伸出来。”

      “不、不打手我知道了,我可以把——”

      “右手。”

      何进冷声打断。

      柏小枝想哭了。

      右手伸出去,一如刚刚左手的待遇,被男人掰着指尖将手绷直,手心挨上三下。

      两只手都火辣辣的,右手被男人松开时,柏小枝立马将两手并在一起相互搓揉,试图减轻一些痛楚。

      “现在可以把裙子掀起来了?”

      把裙子掀起来的时候,柏小枝的手指都还在发抖。

      小而紧翘的臀肉被浅蓝色内裤包裹着,暴露在男人的视线下。

      何进将戒尺点上她的后腰,稍微施加了些气力。

      “撅起来。”

      柏小枝只得轻轻往下俯身,一点又一点,将自己上身往下埋,将两瓣臀肉突出。

      何进觉得满意了,那戒尺便缓缓下移,冰凉的实木质地贴上圆翘的臀峰。

      啪!

      “呃嗯”

      她几乎是下意识就想将揪着裙摆的手松开,何进动手的时候丝毫不懂什么循序渐进,更别提什么怜香惜玉。

      他是打定主意要让柏小枝疼的。

      身后的戒尺扬起又落下,何进没有说打多少,只顾着劈里啪啦的挥舞手中的刑具。

      其实他不在的这些年,柏小枝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没那么娇气了,起码不会小时候那样不过二十下就要哭要闹。

      这个认知只能持续到她挨打前。

      男人手里的戒尺挥得虽快,但不急,每一下都让柏小枝完完整整的体会到了痛感,才会再抽下去。

      淡蓝色内裤遮住的区域看不出伤势,但是露出来的那小半软肉已经由白变粉,由粉变红,上面还依稀看得出一些尺印。

      这个姿势难免有些难熬,手撩着裙子,没办法撑着沙发靠背,上半身还要微微俯下去,让自己的屁股能撅出去便于男人动手。

      到了三十下,柏小枝终于撑不住,身子失去重心,两只手也松开了裙摆,扶住了沙发。

      身后的戒尺也停住了。

      “不打了何进”

      柏小枝回头看男人,她还没哭,只是声音细细弱弱的,好像整个人都已经陷入了极度脆弱的状态。

      何进和她对上眼神的一瞬,便已经上前一步。

      先是揽着了她的腰将人扶着跪好,随即伸手将裙摆往上一掀,捏了些布料在掌心。又伸出了食指中指,勾住她的内裤下沿往上提。

      最后一块遮羞布虽没被剥下,却尽数卡在了股沟之中,两瓣带着伤的臀肉便毫无遮挡的暴露出来。

      “不、不何进、休息一下”

      她忙不迭将手往后伸,试图让身后的男人能宽宏大量些,却被身后炸开的疼痛逼得缩回了手。

      “挨打有什么休息时间?”

      何进一边说,一边朝那片红肿又挥了几下。

      疼的受不住了,饶是柏小枝今天再乖也忍不住腰扭着腰躲,不料她只要一有动作,即便自己只是小幅度的挣扎,身后的戒尺便挥得更重,似乎是代替何进在警告她。

      “何进求你了、不打了不打了好不好呃嗯”

      和上次一样的感觉,何进揍人的时候几乎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不会问你知不知道错了,也不会问你错哪了,他要的,就是让人软下来而已。

      完全没办法和身后人在这个时候建立沟通,自己也不知道责打要持续多久。

      太煎熬了。

      上次挨打是怎么停下来的?

      柏小枝眼里终于冒出泪花时,她才想起来何进想要的是什么。

      “唔嗯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

      沙发上的小人带着哭腔说完这句话,何进才收回了已经扬起的戒尺,用手背触了触柏小枝身后滚烫的臀肉。

      “错哪了?”

      明明是个问句,被何进说出来却好像是陈述句的语气。

      “我不该抽烟的,不该试探你”

      “还有呢?”

      何进的手背在她臀肉上摩挲着,淡淡开口道。

      “还有,我对你来说很重要”

      何进将戒尺丢在一边,将柏小枝的衣裙收拾整齐,才在小人的身边坐下。

      “坐着吧。”

      她还跪着,两只手还盖在自己屁股上,掌心的疼还没消下去,就开始照顾身后的肿肉了。

      “疼。”

      “疼也坐。”

      柏小枝撇嘴转了个身,轻手轻脚地何进身侧坐下。

      “以后不要做一些傻事。”

      何进话语间,已经拽过柏小枝一只手放在自己大腿上,掌心红肿,男人用带着薄茧的拇指轻轻按上去揉捏。

      “我知道了”

      她吃痛,想要收回手,回答得也有些敷衍。

      “我说的傻事是什么?”

      啊?

      柏小枝愣了瞬,随即脑袋转过弯来,道:

      “我很重要,不用做试探你的小事。”

      何进眸色温和,将柏小枝的手放了回去。

      “嗯,小枝,你是我很重要的人。”

      是他没有血缘的妹妹,是他从小时候就开始保护的人,是他唯一一个

      就像柏小枝只有他了一样,他也只有柏小枝了。

      其实柏小枝也很好奇为什么何进会觉得自己很重要。

      如果很重要的话怎么会说走就走,甚至当初对自己是要出国这件事闭口不谈。

      但现在又为什么管她,对她那么好?

      她趴在自己床上挠了挠头,想不明白。

      等和何进再熟悉些了,就直接去问!柏小枝这样想。

      她也是真的觉得,五年不见,自己和何进好像已经没那么熟了。

      叩叩。

      房门被人敲响,柏小枝想问是谁,便听到了何进的声音。

      “小枝。”

      “你怎么进吧。”

      屁股疼的她不愿意动弹,要不然怎么也要下床自己去开门。

      男人开门关门,走到她的床边坐下。

      “给你带的药。”何进将一盒软膏放在柏小枝面前,“能自己上药吗?”

      “能啊”

      让何进上药什么的

      “有硬块的话,要用力揉揉。”

      “知道了。”

      “要不还是我来吧。”

      柏小枝本来一直将脑袋搁在床上,被何进一句话吓得扭身回头。

      “不不不,我自己来就好了!”

      “怎么了?”

      何进到底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啊。

      男人他也扭头微微俯身,整个人便挡住了大部分亮光,将柏小枝笼罩在阴影下。

      “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能随便把露出来。就算你看过也不行啊”

      “你怕我对你做什么?”

      何进虽然背光,柏小枝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神情和语气里藏着的些许的不愉。

      “不是,我都这么大了怎么也该知道羞了吧”

      何进默了默,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我先上去了,你一会儿记得上药。”

      男人正准备起身,衣摆被柏小枝眼疾手快地揪住。

      “不能陪我聊会儿天吗?我们都没怎么交流过”

      “因为,你好像不太愿意说。”

      “那我有问题想问你,你愿意说吗?”

      “你问。”

      何进说完,就握住了柏小枝一只手,看了看还留着尺印的掌心,随即将软膏取出,在指尖上挤了些,对着她的掌心打转轻揉。

      “成宇说,你是巴西回来的?”

      掌心有些痒,有些麻,还有些刺痛,男人的手是温热的,药膏涂上去却有些冰凉。

      “对。”

      “你什么时候去的?”

      何进仔细看着那只小小的掌心,药膏已经全部抹匀,他用拇指稍微施加了些力道在上揉捏几下。

      “五年前就去了?”

      男人沉默着去抓她的另一手时,柏小枝又问道。

      “嗯。”

      何进点点头。

      “你当时怎么不说你要出国呢?”

      “说了也还是会走,没必要。”

      柏小枝撇嘴,冷哼一声。

      “哼,也感觉不出来我有多重要嘛。”

      何进手上动作一顿,叹了口气。

      “我如果知道我不在的某一天你会变成这样,我会想办法带你走的。”

      他从来没有担心过柏小枝的成长轨迹,虽然她家里生活不算富足,但是柏小枝的日常花销完全能供,至于她的爸妈,不说无微不至,起码尽职尽责。

      直到何进走的前一天,柏小枝的家里都没出过任何状况。

      而且,何进当初去巴西,根本没有想过自己会回国,如果不是苏亚家族内部长老间起了斗争,自己也不会被恩师强制送回。

      五年前他走的时候,心里想着,这就是和柏小枝的最后一面了。

      他去巴西的前一天,给父母一人拨出去了一个电话,他的父亲带着自己的情人之一在挪威,睡在玻璃顶房子中看极光;母亲则在西锁岛,一艘游艇上叫了八个男模。

      父母会继续游走在开放式婚姻自由而复杂的关系内,柏小枝会健健康康的成长、工作。

      他会脱离这一切,不论好坏。

      但是变数无处不在,比如,只隔着两拳距离,趴在床上的小人。

      何进把她另一只手也放下,将软膏搁在床头柜。

      “还有什么想问的?”

      柏小枝闻言,挪了挪身子,将脑袋对着何进。

      “以后,轻一点。”

      男人失笑,伸手摁住了她的发顶揉了又揉。

      “以后乖点,不会挨打。”

      何进说完便起身,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床上头发被自己揉得乱糟糟的小人。

      “记得上药。”

      屋内传来闷闷的应声。

      翌日早,二人面对面吃着早餐。

      柏小枝装作看不见自己右手边的热牛奶,何进分明是故意的,明知道自己不喜欢。

      趁着对面男人低头看手机,她吃饱了便悄悄起身准备开溜,没走出两步,便被叫住了。

      “牛奶喝掉。”

      何进没有偏头看她,眼神还落在手机屏幕上。

      “不想喝。”

      男人按灭手机,扬起一边眉毛,盯着这位什么也没发生就已经将唇瓣轻轻嘟起的小人。

      “你想在这?”

      “什”

      什么在这?

      柏小枝还没问出口,便懂了何进的意思,自己的屁股今早还疼着,饭厅里、饭厅后的厨房里还有佣人待命。

      “专制!”

      她愤愤开口,几乎是跺着脚走到餐桌前,每一步都踩得地板噔噔响,拿起自己位置旁的杯子一饮而尽。

      “你刚刚说什么?”

      何进看着柏小枝因为喝了牛奶而皱成一团的脸,面色柔和了不少,却还是揪着柏小枝发问。

      “我刚刚说你专制。”

      柏小枝一边擦嘴巴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

      “那你更要好好听话了,毕竟,我很专制。”

      何进说完,又低头看着手机,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再次叫住了柏小枝。

      “小枝,你是不是没上学了。”

      柏小枝其实有些预感,何进迟早要问关于她学业的问题,再加上临近九月,各个学校都快开学了。

      “啊,对。”

      “多久没上学了?”

      “快两年?”

      何进没想到会有这么长时间,眉心一跳,道:

      “为什么?”

      柏小枝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说这个为什么了。

      因为家庭因素患上抑郁症后被继父送去矫正学校?

      她还没有在人前自揭伤疤的习惯。

      “是有点原因”

      “你不想说就不说,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何进顿了顿,补充道:“我今天这么问你,是想知道你的学籍在哪。”

      “我不知道,可能,没有学籍了吧?”

      初二进了那所“问题少年矫正中心”待了一年,如果没有进去那里,自己这学期应该马上该升高一了。

      但是她连中考都没参加,不,别说中考,她甚至没有参加中学生结业考试,这么说,柏小枝连初中毕业证都没有。

      “之前你在哪上学?”

      “就在海城七中,和成宇一个学校。”

      何进点点头,道:“我给你想办法,你有想去的学校可以告诉我。”

      她微乎其微的叹了口气,道:

      “再说吧。”

      柏小枝兴致缺缺。

      自己该从初二、初三还是高一开始读?将近两年没学过文化,能不能跟得上学校进度也是个问题。再加上出来这半年多,自己连笔都没有握过一次。

      倒不是说读书无用论,是她已经多次让自己接受满了十六岁就去打工这个认知。等到有人在她面前说让她继续上学,她反而有些恐慌了。

      毕竟,校园对她来说也变得有些陌生。

      何进好像只是提了一嘴这个话题,柏小枝没有说自己想去什么学校,何进也没再提及关于读书这件事。

      但是两个人的相处模式越来越和谐了。

      柏小枝不再窝在自己的小房间里,有时候和何进闲聊,有时候被何进拖到地下室的娱乐区戳两杆台球,有时就在家庭影院看些电影,或是在旁边看何进在地下室打拳。

      等到屁股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又被何进带出了门。

      在海都商城,何进几乎是看到什么都想让柏小枝去试试。

      该说不说,自从上次给柏小枝添了点秋装,他就有些迷上了这种感觉。

      虽然把养宠人打扮自己宠物的心情,寄托在柏小枝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身上,有些恶趣味了。

      “这个卫衣,喜欢吗?”

      柏小枝听到何进的声音,才回过头看他。

      她很想说,像何进这种身材的大汉拿着一件香芋紫色印着玩偶熊的小卫衣,很违和。

      “我试试。”

      柏小枝赶紧从何进手里将那件卫衣夺过。走到试衣间里。

      卫衣刚笼上身子还没理好,试衣间顶部又被塞进来一条裤子。

      “我不喜欢白色裤子。”

      柏小枝接过看了两眼,朝门外道。

      买了两次东西后,她就发现了,何进给她选东西尤其爱选浅色,明明他给自己打扮都是以深色为主。

      何进听她说不喜欢,正准备说没事,店员却走了过来朝试衣间内道:

      “试试嘛妹妹,那个卫衣和这条裤子刚好可以搭一套,说不定配着好看呢。”

      柏小枝知道,店员估计是看出来门外的何进是个愿意掏钱的,恨不得多让柏小枝试几件。

      她连到几声好的,还是将那条裤子穿上了。

      走出试衣间,自己还没对着镜子仔细看看,就听到面前的何进道:

      “好看,买吧。”

      “也不是很好看啊。”

      这一身衣服把人衬得太小了,她想让自己看起来成熟一点。

      “万一你以后觉得好看了,先买着放家里也行。”

      “我其实觉得这个好看。”

      柏小枝赶紧跑到一旁取出那件自己一眼就相中的衣服——一件薄薄的黑色毛衣,不规则的领口设计将一半肩膀露在外面。

      何进只是盯了一眼,然后招呼后面的店员算算柏小枝今天试过的这些衣服价格,准备结账。

      当然没有柏小枝手上那件。

      “这件真的不好看吗?”

      柏小枝将自己相中的衣服放回去后,跑过去攀住何进的手臂。

      “不适合你。”

      男人一边付钱一边道。

      “我也没多久就成年了”

      柏小枝现在这个年龄段,本就是很期待成熟的阶段。

      “听话,那个不好看。”

      何进忽略自己身边柏小枝发出的“嘁”声,结完账,留下了地址,让人将衣服送到家中,便揽着柏小枝肩膀从店里走出。

      “还有没有什么要买的?”

      其实有,但是不好说。

      “有但是我自己去买吧。”

      何进稍作沉默,然后直愣愣道:

      “内衣我陪你去买。”

      “不要。”

      “你自己不会选。”

      “难道你会选吗?”

      “我可以学。”

      何进只是觉得,贴身的衣物的选择需要慎重。

      “我也可以学啊。”

      何进不愿多费口舌,偏过头,瞪了一眼柏小枝。

      柏小枝不说话了。

      因为不知道自己的胸围,柏小枝被店员带进了更衣室测量。

      何进在外面,有些招架不住。

      “你拿来的这些都是纯棉的?那还是以舒适为主。只穿舒适的胸型会变外扩?外扩是什么?这个太薄了会露点吧,这个这么厚也能透气?这种文胸不会把肋骨肩膀压得太紧吗,要不然会长副乳是什么意思?副乳是?”

      最终,他走到更衣室门口。

      “小枝,你想穿背心还是文胸?”

      柏小枝还没来得及说话,给她测量胸围得店员先开口了。

      “文胸吧,妹妹,你发育得不错了,再穿背心胸型下垂外扩,以后穿衣服不好看。”

      柏小枝脸又要红,悄声道:“就就文胸吧”

      何进一口气挑了有六个款的少女文胸,让店员一起递了进去。

      胸脯上不大不小的娇乳被包裹在精致的半碗形布料中,柏小枝一一试过去。

      好他个何进,又都是浅色。

      最后离开时,柏小枝试过胸衣全都和内裤成套结账。

      她默默走出店门等待何进结账出来,裤兜里的手机却嗡嗡的震了几震。

      掏出一看,是罗香廷来了电话。

      回家的车上,柏小枝想到了那通电话。

      罗香廷的声音有些干哑,她说她要回老家了,大姨在县城开了家服装店,她回去帮忙。

      本来还想等到不用把手臂吊着的时候再走,但是仔细一算,要真伤好了再回去,钱也剩不了多少。

      明天就要坐列车走了。

      “我明天晚上有点事要出门。”

      柏小枝手机屏幕还停留在罗香廷的聊天窗口。

      “去哪?”

      “北站。我有个朋友要走了。”

      老实说,其实她也不知道和罗香廷算不算朋友。

      朋友要一起哭或者一起笑,但是她和罗香廷之间,这些都没有。

      “谁?”红灯,何进将车停下,他看出柏小枝听他问是谁时,有些不知如何作答的无措,又道:“让你去偷东西的人?”

      “嗯”柏小枝坐在副驾上抠了抠手指,急急忙忙道:“但是有一个人,对我挺好的。”

      “不行。”

      何进发动车子,收回自己的目光注视着路况。

      “你听我讲嘛我当时没地方住,都是她收留我,让我住她家,而且”

      “所以你就帮他们偷东西?”

      “我也要用钱啊”

      见何进没说话,柏小枝又道:“而且她当时还帮了我”

      “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但是,不行。”

      “为什么?”

      那伙人找到scabbard那天,领头的男的手里还拿着个紫色蔷薇手机壳包裹的手机,解决完之后再查这件事,便知道那个手机是那伙人抢的罗香廷的。

      他对罗香廷印象不佳,本就是个后宫ktv的陪酒女,收留柏小枝,指不定是一开始就打定主意想让柏小枝帮她做些什么事。

      再加上罗香廷算是帮柏小枝躲过了一劫,如果是罗香廷现在后悔觉得不平了,想要再报复到柏小枝头上,谁也说不准。

      “她能帮你也能害你,上次能被人抢手机联系你,这次呢?”

      “这次是给我打的电话。”

      她其实能理解何进担心的是什么。

      “没必要那么去相信她,你们未来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柏小枝没说话了,低低的应了一声。

      车子隐入夜色,驶入了大宅的院门。

      第二天傍晚,柏小枝的身影还是出现在了海城北站。

      她坐在临近入站口的椅子上,手边提了个口袋。

      经过她的人纷纷侧目,不为别的,只因为这个小姑娘在掉眼泪。

      自己趁着何进出门时,是如何狼狈的在自己的房间收拾了东西,又因为提行李箱的话会引起下人注意,只能收拾出一个袋子。

      柏小枝知道自己应该去向何进要个解释,但是自己竟然没有胆量去那样做。

      她怕,她怕何进说——这样才是合理的。

      下午的时候,她午觉睡醒,从床上爬起来梳了梳自己头发,就上了四楼找何进玩。

      彼时的何进正在打电话,她无意去听,却还是捕捉到了那句——毕竟你是小枝的妈妈。

      大脑几乎是轰地闪了一瞬的白,回过神来的下一句,便是——你是打算亲自接小枝?什么时候?

      没办法冷静了,她努力平定好神情,才敲了敲何进的房门。

      何进注意到柏小枝的一瞬间,第一反应是将手机捂住,朝她比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在打电话,转身走出房间,进入了四楼的空中花园。

      柏小枝就坐在何进房间的沙发上等,听不到他和自己的妈妈在谈些什么。

      何进进入房间的时候,电话还没挂断,他还在说着——现在她状态好了些,我现在来找你一趟,当面说。

      柏小枝不知道自己当时笑得有多苦,抬头朝男人说:

      “你现在有事吗?我还想让你教我打台球。”

      何进侧头看他,将已经挂断了的电话揣进裤兜。

      “现在有点急事,要不在家等我回来教你?”

      “什么事这么急?”

      以往,她听到何进说自己有事,自己都会默默的不再过问。

      何进没有注意她的反常,只是道:

      “有关小枝上学的事,当然很急。”

      她张了张嘴,想问何进是不是要把自己送走,发出的声音却是:

      “好,那等你回来。”

      注意到何进的车子驶出时,她坐在飘窗上还在纠结。

      到底要不要等何进回来问问,还是说,现在走掉就好了。

      她恨自己年龄小,所有人都觉得可以替她做决定。

      脑袋里的想法一个比一个偏激。

      最终,她还是极快的收拾了一些东西,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在四点半走出了院门。

      她也将何进的话听了进去,没有告诉罗香廷自己会来北站。

      如果她真的要走,自然会遇到;如果罗香廷被人利用或真的自己别有用心,在她昨晚已经说了自己不会来的情况下,罗香廷也不会来的。

      近七点,她看到了拖着行李箱的罗香廷。

      罗香廷也看见了她,疾步走来。

      “你哭什么?”

      她今天没有化妆,还有一只手臂吊着,空出来那只手抓着行李箱,还没走到柏小枝面前就大着嗓门喊了一句。

      柏小枝也站起身子,开口的第一句便是:

      “我不想回家”

      罗香廷听的云里雾里,道:

      “不想回就不回啊,有什么哭的?”

      要柏小枝怎么说才好,自己在何进的攻势难得做好准备,准备面对自己与前五年截然不同的人生。

      却发现何进正在和自己母亲商量什么时候把她接回去。

      如果不论如何,都有人把那条最痛的道路强行的摆在自己面前,她宁愿早一步跳出这个定式。

      “因为一想到就会很难受”

      最想哭的原因不是回家与否,而是那个认知——何进对她的好会消失。

      也许何进本就是闲来无事帮她一把,又觉得照顾她实在麻烦,准备将她送回。

      她知道自己的揣测没有什么依据,但是那个家,自己的妈妈,都是只要在大脑中出现,都会剥夺她些许理智的存在,甚至无法好好思考。

      “那就别想,我在你这个年龄和家里也闹得不可开交的,后面你就懂了,家人才是会永远对你好的。”

      看吧,人都是这样想的,就连罗香廷也是。

      柏小枝听到这话,也不反驳,只是垂着眼皮,道:

      “好了,别在这浪费时间了,我只是想来送送你。”

      “那我检票咯。”

      “嗯,拜拜。”

      直到罗香廷的身影消失在入站口,她才又坐在了长椅上。

      不知何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柏小枝一直在原地坐着胡思乱想,某一瞬的灵光乍现,她忽然觉得,自己其实真的该问问何进,再决定要不要跑的。

      手机也嗡嗡震动了,来电显示是着何进的大名。

      何进打来的第一个电话,柏小枝没接。

      没消停两秒,手机又嗡嗡响了起来。

      她本想让自己缓一会儿想想说辞,打来电话的何进却不依不饶。

      “喂。”

      “你在哪?”

      何进的语气听上去似乎有些不开心。

      “我在外面玩了会儿。”

      “所以,现在在哪?”

      “在在回家的路上,怎么了?”

      听筒里安静了几秒,对面的男人才接着说了句。

      “你最好是。”

      电话被挂断了,柏小枝有些呆愣的将手机揣进包里。

      何进的语气确实不好,说不定已经发现自己收了些行李离开,她有些后悔自己白天的冲动,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如何解释一边往马路走,准备打个车回家。

      快要到马路时,柏小枝抬头就看到了熟悉的人。

      何进倚在车前,不知道盯着她看了多久。

      她提着袋子的手一紧,硬着头皮走上前。

      “你怎么在这啊?”

      何进一开始只是开车经过,过北站时,不经意瞟到了柏小枝的身影。

      隔得距离有些远,他想着打个电话确定一下是谁,结果真的是昨晚才被自己禁止来北站的小孩。

      “我路过,你呢,你怎么在这?”

      何进和她中间还隔了些距离,他倚着车门抱臂,看着路灯下,两只手勾着个袋子的柏小枝。

      “我”柏小枝犹豫了几秒,决定不再狡辩了。“就是你看到的这样,我还是来找罗香廷了。”

      何进牙关紧了紧,却没有发作,只是让柏小枝先上车。

      她乖乖坐上副驾驶。

      “为什么不和我讲?”

      车内没开灯,街道上的声音被隔绝在外,一时间显得车内的气氛有些紧张。

      “你不会同意。”

      柏小枝这样说,心里却想着——事发突然,自己也是冲动之下走出了家门后才决定的,哪里还想得到通知一声?

      “我最担心的是你的安全,如果你执意要去,我起码能接送你。”

      见柏小枝没吭声,何进又道:“但是你骗了我。”

      “我只是瞒着你而已。”

      “瞒着也是一种欺骗的形式。”

      柏小枝又沉默了,像是下定决心般,隔了会儿才发出闷闷的声音:

      “这么说,你不也骗了我吗?”

      “我骗你什么?”

      “回家再说。”

      何进听到柏小枝的话也有些迷糊,他骗了柏小枝什么?

      两人回家后,柏小枝也没忙着和何进谈,快步上楼冲进了自己的房间。

      先不要让何进发现自己连行李都收拾好了。

      她一件一件将袋子里的衣物挂进衣柜,最后一件也收拾好后,她将口袋迭起来,正准备放进柜子,身侧传来了男人的声音。

      “你今天准备离家出走?”

      何进面若冰霜,看着柏小枝有些局促的将口袋藏在自己身后。

      “你进来怎么没声?”

      “你没关门。”何进两步走近,将她身后的袋子夺过。“你先解释下,收拾衣服走是什么意思?”

      “明明就是你先”

      柏小枝没说出后面的话,有些泄气,不知道从哪里讲起。

      “我先,我先什么?柏小枝,你说清楚。”

      何进将口袋丢进垃圾桶,坐到柏小枝床上,将人拉近。

      他又想像之前那样把她拉到腿间训话了,却被柏小枝一把将手甩开。

      “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要每次都这样,不能好好的谈吗?”

      她一边说一边后退几步。

      “你收拾行李走之前和我好好谈了?”

      何进越说,反把自己说得越不高兴。

      “我现在不想和你说了,你出去。”

      许是见自己认定做错事的人还摆出了架子,柏小枝的情绪也有些上头。

      真是奇怪,和何进相处了不过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她的脾气反被养涨了些。

      何进闻言,怒极反笑,轻哼一声又将脸色垮了下来。

      “再说一遍?”

      柏小枝与其对视两秒,谁也不让着谁,最终还是柏小枝先一步侧过身子。

      “你不走我走。”

      她刚准备去拿放在墙角的行李箱,自己的腰便被钳制住了,眼神里所视之物模糊一阵,等再看清楚时,自己已经被按倒在了床上。

      头磕到床上还有些晕乎乎的,身后已经灌进了凉风。

      “你干嘛?!”

      察觉到自己裤子被扒下来的瞬间,她挣扎着要翻身,何进的巴掌已经招呼了上去。

      “谁教你的用离家出走威胁人?”

      何进一边说一边朝她屁股上招呼了两掌。

      “谁威胁你了?我要走关你什么事?”

      一句话,让何进的怒气突破一个巅峰。

      身后劈里啪啦的响起来,柏小枝往后伸过去的双手也一并被男人扣住了,压在后腰。

      男人的巴掌也不好受,何进的掌心落在臀部的软肉上如同蒲扇大的板子,掌掌裹风,每一下都十足的狠厉。

      “你就是呃嗯你凭什么、凭什么不分青红皂白打我!”

      “我不分青红皂白?”

      啪!

      “你离家出走是对的?”

      啪!

      “我还没离家出走!”

      何进听到这话,牙关咬死,下颌角突出鼓包,又不断地招呼着巴掌给眼前的臀肉上色。

      “离家出走被我发现了就叫没离家出走了?是这样?”

      柏小枝身后也疼,嗓子眼也发酸,眼泪忽地就掉了出来。

      “我不要你管我!你反正要把我送走的你管我干嘛?”

      何进又扇了两掌,才道:“谁说我要把你送走?”

      身下的小人还在轻啜,却不说话了。

      男人将自己的手掌贴上女孩身后的红肿,有些威胁性质的捏了捏。

      “说话。”

      “你下午打电话我听到了。”

      柏小枝心底里烦闷,此刻最烦的是,和何进相处这段时间,自己变得越来越容易掉眼泪了。

      男人这才松开了对柏小枝的钳制,柏小枝感觉到自己的双手自由了,赶紧伸手将眼泪擦了回去。

      “你听到什么了?”

      “我听到你问我妈什么时候亲自把我接走。”

      何进伸手将床上的柏小枝捞了起来,让人在自己腿间站定,见女孩鼻尖和眼眶都已经染上了淡淡的粉红,才道:

      “然后你就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悄悄收拾东西要走?”

      柏小枝不置可否。

      “你都那么说了,我还要问什么?”

      “我从来没想要把你送去哪。”

      下午的电话,何进和柏小枝妈妈聊了聊关于柏小枝这几年的情况。

      妈妈眼里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她再婚后,小枝莫名其妙得了抑郁症,送去了一个军事化管理的学校,想让柏小枝变成一个“正常”孩子,结果不知道为什么,从学校出来之后反而更加变本加厉了。

      那句话是她妈妈说道,当时打算让小枝在里面待半年就亲自接她出来继续上学,结果因为肚子里怀着孩子一拖再拖,最后是在一年后,继父去接小枝出来的。

      这么句话,被柏小枝误会了。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柏小枝妈妈美化自己以及现在家庭的同时,不忘美化一下柏小枝。

      所以何进对这一切,仍只是了解了个大概,不知道柏小枝眼中的一切是如何发生的。

      “你很抵触家里?”

      “嗯。”

      柏小枝的声音带着鼻音,听着好不让人心疼。

      “我不会把你送去哪里,今天先休息,明天再说,好吗?”

      “嗯。”

      柏小枝听到何进这么说,心里安宁下来,点点头,任由何进帮她把裤子给提了上去。

      男人转身走的时候,柏小枝忽地开口,声音在安静的房内响的细微又清晰。

      “何进,要对我好,就一直对我好。不要,把我抛给谁。”

      他回身,手掌盖住柏小枝发顶。

      “我不会。”

      一夜无梦。

      次日一早,何进就来敲了柏小枝的房门。

      柏小枝来开门时嘴里还叼着牙刷,头发在脑后扎了个松垮的丸子,有些口齿不清地问了句怎么了。

      “昨天那件事,应该谈谈。”

      柏小枝了然的点点头,朝男人道了句等她一会儿,随即又进入了浴室。

      何进坐在柏小枝房间书桌前,翻阅手机里柏小枝妈妈和他的聊天记录。

      ——做父母的都想让自己孩子好,她当时那情况,我为了把她学籍找个学校挂着,还跑了好几次。

      ——她要是懂点事,我也不会有那么大负担啊。我二婚嫁头婚的,从来没想过要把她丢给她爸,结果越大越不懂事。

      ——她亲手害她弟弟。她是我女儿,那也是我儿子啊。她现在跟着你也活得下去,而且我老公,也不太喜欢她。

      昨天,何进和柏小枝妈妈约在一家茶馆见面。

      柏小枝妈妈是推着婴儿车来的,坐下的第一句话是:

      “小何,你电话里说的你自愿照顾小枝不用我们给钱,我不知道怎么说了,真是我们家欠了你的!”

      何进面色淡淡,这时候说这话,分明不是感谢,而是在点他——说出的话泼出的水,也在暗示自己不会拿一分钱给何进。

      交谈间,何进了解到,柏小枝妈妈现在没有收入来源,全靠现在的老公养活。

      中途他拐着弯儿问了几次,柏小枝怎么被赶出家门的。女人都说是继父的主意。

      “那你怎么想?”

      “小枝这么大了还不懂事,我照顾航宝很累,航宝他爸赚钱也很累,她当时服个软我还能劝劝谁知道她东西一收就走了。”

      “你们没找过她?”

      女人眼神有些躲闪,道:

      “没我当时想找,航宝他爸哪里准?我吃穿住行都要靠他,心里想着,就算了吧,小枝也那么大了,自己在海城也能谋条出路。”

      何进抿唇,又尝试着问女人是什么时候觉得小枝开始变化的。

      “大概是当时医院说她有抑郁症的时候吧,时间过去太久了我也给忘了。”

      那就是,她完全不知道。

      “小枝为什么会生病,你有头绪吗?”

      女人似乎有什么话要说,眼神动摇几秒。

      “我哪有什么头绪,顶多就是我和她爸离婚了,从小到大都没打骂过她,谁知道是为什么说不定就是不想读书装的自己得病了。”

      柏小枝妈妈有所隐瞒,何进也没有拆穿,只是在心里默默记下。

      最后,和小枝妈妈确认了学籍所在的海城车厂技术学校后,何进才离开

      柏小枝收拾好自己,走到何进身前,在自己床边坐下。

      “要说什么?”

      何进将手机熄屏,食指交叉,手肘撑在膝盖处,盯着柏小枝道:

      “我昨天去见你妈妈了。”

      “我知道。”

      “我没有想把你送走,我联系她只是因为你的学籍问题,也顺便讨论了下你的情况。”

      “噢。”

      柏小枝提到家人,下意识地有些抵触,此刻也是一样,甚至有些不愿意继续交谈的意思。

      “可以多和我讲讲吗?”

      她面对着男人,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刚刚才洗漱完,发凉的嘴唇,又抿了几抿,才道:

      “我其实挺想讲的但是又有点,不想。”

      “为什么想讲,又为什么不想讲?”

      “想讲的有一部分原因是,我觉得我妈在你面前应该憋不出几句我的好话。”

      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她也需要一个人来安慰,毕竟没有得到过。

      “那不想讲的原因呢。”

      “就像你也没讲过为什么从小就一个人住啊。”

      打从柏小枝记事起,邻居的何进就是一个人住了。

      何进比她大十一岁多,那时的他也不过是个中学生。

      她其实见过何进的父母,第一次看到的时候,二人如同从电视机里走出来的恩爱夫妻。

      她还兴冲冲的跟何进讲,觉得何进的爸爸妈妈长得真好看。

      何进却难得的露出了有些不耐烦的神情,让柏小枝别提。

      没过多久,年幼的柏小枝似乎明白了,为什么何进当时会是那样的态度。

      因为她又发现,何进的父母单独来找何进时,身边会带着别的人,二人对待那个别的人,一如对待自己的配偶那样亲昵。

      有时候,将自己内心带着悲惨色彩的一部分讲出来,不亚于一场剖出心肝的酷刑。

      这场谈话到此结束,何进没有逼着柏小枝开口,带着人下楼吃早饭。

      餐盘一边的小瓷碗里,放着剥好了的橘子,直到柏小枝吃完,那里的橘子她都没有碰一下。

      “你以前不是最爱吃橘子?”

      何进开口道。

      “现在不喜欢吃了。”

      人的口味会变,本就是一件很自然的小事。

      何进正准备问柏小枝现在爱吃什么水果,柏小枝却先一步开口。

      “我以前在家里不爱吃水果,但是特别爱吃你家里的橘子。”

      柏小枝伸手戳着碗里剥好的果肉,轻声道。

      “我当时不知道为什么你家的橘子那么甜,后来我妈说,都怪我爸,家里才买不起你买的那种,贵的。就是你走的那天,她和我说的。”

      “家里没钱,怪我爸,我爸在外面用工程款花天酒地,不往家里拿钱,还包养了一个小三。小三都不用上班,我妈还在外面赚钱补贴家用。”

      “他们闹了两年才离婚,那两年我妈就带着我去捉奸,我当时懂什么,就看着我爸和别的女的滚在一起,湿淋淋乱糟糟的,我妈就像疯了一样掐着我吼我爸,问他还要不要我。”

      “我爸也挺厉害的,这么闹了两年都没被吓出阳痿之类的毛病,可能他也觉得刺激。每次他都说自己要改,给我妈道歉拿钱,我妈就会买很多橘子,说我不是爱吃吗,我就当着她面吃完,吃上火了也吃。”

      何进一直没说话,听着柏小枝讲。

      女孩脸上没有流露出分毫的痛苦,偏是这样的麻木让男人心中更加发紧。

      “后来呢?”

      “后来就不爱吃橘子了。”

      柏小枝低头道。

      “我的意思是,他们离婚后发生了什么。”

      她又沉默了,好半晌才道:

      “没发生什么,只是我当时自作多情的以为我妈和我是统一战线的。”

      一开始可能的确是的,但当她从维持父母婚姻的纽带,变成妈妈再婚的累赘时,她就完完全全的孤身一人了。

      一个家庭里,所有人都厌烦不过十二岁的她,尤其是亲手把她带来的,亲生母亲。

      柏小枝再度陷入沉默后,何进领着人到了二楼的家庭影院。

      放的电影是《超脱》。

      二人之间的气氛本就因刚刚的话题有些沉重,电影全篇致郁的基调压得人喘不过气。

      电影播放完后,两人都没有动,也没有开灯,纯黑的屏幕上滚动着白色字体的演职员表。

      “我有点不舒服。”

      柏小枝老老实实说。

      童年不幸的男主,照顾着奄奄一息曾侵犯自己母亲的外公。

      误入歧途的少女被男主领回家,相处一段时间后,哭着求男主不要把自己送到福利机构。

      有极高艺术天分的胖女孩,受到家庭的打压后,最后在众人面前自杀。

      柏小枝觉得,自己很长一段时间的状态,更像是影片里的那个,没有被人看见过的男老师。

      “我妈再婚后,就很讨厌我了。”

      “叔叔当然也是那样的态度。一开始,我妈会说很多难听的话,说我是她悲惨前半生的象征,说不想看见我,想让我消失。”

      “最先我也顺着他们的意愿,就连吃饭都要等我妈吃完后,才出房间吃几口,因为她不想让我出现在她面前。”

      “有一次我生病了,没有一个人发现我不对劲,半夜烧得受不了,翻药箱找药吃。病好了之后,我实在受不了,在家里大吼大闹,质问我妈到底是不是她的女儿。”

      “他们没打我没骂我甚至根本没理我。好像根本看不见我这个人,我妈在厨房煮饭,叔叔在刷短视频,我一个人像疯了一样歇斯底里,抱怨、哭闹。明明就在他们面前,明明他们都听到了,但是不管是安慰还是责骂,统统没有,没有人和我说话,没有人碰我一下。”

      “我好像根本是不存在在那个家里的透明人。”

      “那次之后就是这样,我忍耐一段时间,爆发一次,然后再忍耐一段时间,再爆发一次。”

      “但是他们好像从来没有发现过,我就像个神经病一样,一直循环、一直循环。”

      “直到后来,没有和他们一起生活之后。”

      等房内又安静下来,何进才道:

      “你妈说,你抑郁了。”

      “嗯,其实我自己都没感觉抑郁。我以为就是,每个人都会有那样的状态,没有发现自己是抑郁。”

      “你当时什么状态?”

      “也还好,就是经常想我到底为什么要存在在这里,其实我没有动过自杀的念头,我当时想的是,要是我从一开始就不在这个世界上,完完全全的消失掉,没有来过就好了。”

      听她说得不痛不痒,何进呼吸一滞。

      “我当时觉得自己是比别人要惨一点,但是能接受,毕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后来我妈有和你讲他们知道我生病后怎么处理的吗?”

      “说把你送到一个军事化管理学校了。”

      柏小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摸索着起身开启了家庭影院的灯。

      “那就当是那样吧。”

      “在那里的一年,你是不是过得不好?”

      他不清楚这种机构的性质,但是也因为柏小枝妈妈说的那件事起了些疑心——她从那个学校回来没多久就试图掐死自己的弟弟。

      柏小枝走到何进面前,抓起男人的食指往自己头顶左边的位置移。

      食指跟着那只小手,摸到了一处长长的凸起。

      是一道歪歪扭扭的疤。

      何进直直起身,用自己的另一只手扒开了柏小枝的头发,看到了如同一条蜈蚣般紧贴着头皮的疤痕。

      “被打的还是?被谁?”

      “别说。我不想说,不想提,我不想去回忆。何进,你知道我过得不好就行了,我一点都不想谈,我恨不得自己失忆你懂吗?关于那个学校的事以后也不要再问我,你和我都当作没有发生好不好?”

      柏小枝拂开了自己头顶上男人的手,她语速很快,声音发颤,情绪波动来的极其突然。

      何进其实想说,被伤害了,就讨回来。

      但是看着柏小枝眼神里的恐惧,最终,他的手也无力的搭了下去。

      那大概是两人最后一次压抑的交谈。

      何进将柏小枝的学籍从技校转入普高,也用了几天时间。

      他一开始私心想让柏小枝去七中,起码还有成宇做个伴,但是柏小枝却表示想完全换个环境,最终还是就近去了海城外国语学校,一所私立学校。

      柏小枝进入学校,刚好赶上海城外国语高一军训完。

      何进送她去上学的路上,注意到她神色有些不好。

      “不想读书?”

      “初二都没念完就上高中,谁不紧张”

      柏小枝两只手扣在一起互相捏住,看着海城外国语的大门。

      “你的情况特殊,不要给自己压力,没人要求你成绩。”

      何进说完这句就下了车,从后座取出柏小枝的双肩包,又给柏小枝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巴德斯g800底盘较高,柏小枝个子又小,每次下车都有些像是跃下去。

      她接过书包还不忘抱怨一句。

      “怎么你的车都这么大。”

      二人相处模式越来越自然,何进笑道:

      “所以每天早上的牛奶要喝,免得每次上下车都爬上爬下的。”男人理了理她书包的肩带,“要陪你进去吗?”

      柏小枝摇摇头,“你记得来接我就好了。”

      何进拍拍她的书包,柏小枝便转身往学校大门走去。

      他倚在车前看着女孩的身影消失在校内后,才上车离开。

      “进哥,你和柏小枝是亲戚吗?”

      送柏小枝去了学校后,何进到了scabbard。

      他还在往手掌上缠绑带,成宙凑到了男人跟前。

      “不是。”

      “成宇说你们好像之前就认识。”

      “啊,对。”

      “你前段时间不是都带着她来吗?今天怎么没看见她人啊?”

      “她今天开学了。”

      成宙眉心一扬,有些疑问的嘀咕:

      “成宇之前不是和我讲柏小枝没念书了”

      何进将左手的绑带固定好,扭了扭脖子。

      “之前是没读,我给她安排了一下。”

      “进哥,你该不会?”

      何进本是不知道后面接着什么话的,但是当他对上成宙探究惊讶且有些不可置信的目光时,他大概懂了成宙话里的意思。

      “我把她当妹妹。”

      他冷冷道。

      两只手的绑带刚绑好,何进的手机又响了,柏小枝打来的。

      “小枝,怎么了?”

      “老师说新生入学要体检表,我们好像都不知道欸。”

      何进给她转学籍转得太急,对接的人忘了新生体检这一茬,这才让柏小枝急急忙忙出来打电话。

      “什么时候要?”

      “老师说趁今天上午没课让我去,刚好有个皮试今天做了可以周末去看结果,下周就能补交体检表了。”

      “等我会儿,我来接你。”

      体检项目都比较简单,一开始也很顺利。

      直到柏小枝被医生拉到门帘后,要求她脱衣服检查身上有没有疤痕时。

      她除了头顶那道疤,全身上下没有一个伤口。

      但是洁白的左肩处,有一只小鸟的图案。

      车内,何进看着体检单上写着的“背部左侧12×14纹身”,愣了愣神。

      “这是?”

      “之前纹的”

      “你当时还有钱纹身?”

      “之前罗香廷有个朋友在学纹身,还没出师,店里的客人不可能同意让学徒纹,就给了我100让我做下人皮模特”

      图案都不是自己选的。

      何进闻言,脸上有些不好看。

      “这个体检表我可以交给老师吗?”

      她还是会担心给老师留下什么样的印象。

      “无所谓。”男人的舌头顶了顶自己右腮,又道:“你给我看看背上。”

      柏小枝乖乖转身,何进伸手将她的后领拨开。

      不算难看,但也不算好看,图案只勾了线,没有上色,总之,有点怪怪的。

      “你喜欢这个?”

      柏小枝摇摇头。

      “那找时间洗了,不怎么好看,留在身上是一辈子的事。”

      何进松开了柏小枝的衣领,发动车子。

      “洗纹身不是很疼吗?”

      柏小枝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坐好,开口问道。

      “纹的时候不疼?”

      “纹的时候光想着倒赚一百了,没觉得疼。”

      “是不是该夸你一句坚强?”

      柏小枝撇撇嘴。

      将小人送回学校,何进又回到了scabbard。

      此时他已经没了打拳的心思,看着体检单上写着纹身那一栏若有所思。

      成宙悄悄从沙发背面凑过去,还没看清纸张上写得什么,体检表便已经被何进啪一声对折。

      “哎呀,进哥,我就想看看你在看什么这么入迷。”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柏小枝新生入学体检,身上有纹身,我在想要不要改一下。”

      “她还有纹身啊?不是比成宇还小一岁吗”成宙摸了摸自己鼻子,又道:“能改当然改,让老师知道班上同学有纹身,指不定怎么看待柏小枝。”

      最终,柏小枝交上去的那张体检表,没有提到自己身上有纹身。

      倒是成宇知道了。

      成宇似乎对纹身很感兴趣,自从自家姐姐告诉自己柏小枝身上有纹身后,便嚷嚷着要看,还隔叁岔五来发个消息,问柏小枝什么感觉,在哪纹的,多少钱,疼不疼。

      柏小枝每次被成宇骚扰的烦躁了,就甩过去一句——自己去纹。

      多重复几次,柏小枝算是看明白了,成宇这个叛逆大男孩,是真的想纹身的。

      这样的骚扰持续了一个多月,终于在某一天,柏小枝在成宇的软磨硬泡下,与其达成了共识。

      成宇:[七中放假了,我准备去wer,你来不?]

      wer是海城知名度很高的一家纹身店。

      柏小枝:[外国语今晚上考试啊,而且你去干嘛?怎么可能给未成年纹身。]

      成宇:[我知道wer不给未成年纹,我让他们给我设计图案,之后我再找人纹呗。]

      柏小枝:[神经病。]

      成宇:[就当陪我了,枝枝姐,你和老师请个病假来嘛。]

      柏小枝:[我不是你姐,找你自己的姐去。]

      成宇:[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你和进哥简直是我见过最冷血的人,一个说什么都不教我柔术,一个说什么都不陪我去玩。]

      柏小枝:[我成绩已经吊车尾了,不能不守纪律。]

      成宇:[就一次!一次!而且你不是说在考虑洗纹身的事情吗,顺便去wer问问嘛。]

      好吧,柏小枝心想。

      就一次。

      毕竟她在学校也很无聊。

      上课做笔记,下课发呆,什么时间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柏小枝在校内的状态就是这样,学也学不进去。

      近两年没念书造成的知识脱节是一方面原因,还有一方面原因则是,离开课堂的时间太过于长了些,已经有些丢失了“学习”这种能力。

      何进应该也打过招呼了,所以老师对她的成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对她的要求也很简单——守纪律。

      稳定的保持着吊车尾的成绩,她觉得有些恼火。

      跟何进提了几次,男人也表示很无奈。

      “如果你有什么感兴趣的事情,倒是可以安排你去学点别的,毕竟一技之长和学历总得占一样。”

      “我好像没什么感兴趣的事情。”

      她不像何进,打小就练拳,父母也愿意出钱让他学下去。

      柏小枝从小到大没有上过一堂补习班,更别说课外兴趣班了。

      所以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

      下午四点,成宇和柏小枝碰头。

      七中和外国语放假制度不同,赶巧七中这叁天放月假,而柏小枝就读的外国语,每周星期天晚上都有一堂小考试。

      “我给老师请假,何进知道了我怎么解释?”柏小枝还是有些纠结到底要不要陪成宇去wer。“你说你约白天不行吗,非要约晚上七点。”

      “人昨晚上给别人纹身熬了整个通宵,我怎么好意思约白天嘛,再说了,进哥不是知道你和我一起吗,我到时候给你作证,说你真的不舒服了。”

      柏小枝叹了口气。

      “那现在干嘛?现在又不去wer。”

      “边走边商量下借口呗,给你打个请假的稿子。”

      二人真就慢吞吞的在海城市中心逛了好几圈。

      柏小枝挺喜欢和成宇相处,虽然后者有时候有些冲动,脸皮也挺厚,但是成宇的确是个大大咧咧没什么小心思的人,相处起来也轻松舒心。

      天色渐暗,柏小枝已经将自己头痛要请假的消息发给了班主任,正准备同成宇一起进去,又想起什么似的顿住脚。

      “你先问下你姐,何进在不在scabbard,在的话我们走北门小路进去。”

      wer和scabbard都开在海都商业街,要从正门进去的话,scabbard是到达wer的必经之路。

      成宇点点头,拿着手机给成宙发了消息过去。

      柏小枝看着成宇手里捏了半天的烤猪蹄,有些疑惑的开口:

      “你吃不下干嘛还要买。”

      “我姐爱吃。”成宇一边说一边将手机揣回兜里,“走吧,进哥不在scabbard,这会儿去也差不多了。”

      柏小枝就默默跟在成宇身侧,同他去scabbard给成宙送了烤猪蹄,看着他被要减肥的成宙臭骂一顿,最后才悠悠到了wer楼下。

      wer分两层,成宇和wer的纹身师再叁保证自己绝对是先设计图案,成年才纹身后,对方才愿意和他讨论一些想法。

      柏小枝对成宇的想法没多大兴趣,百无聊赖的观赏着墙上的作品集,手机上来了条消息,是何进问她在哪,身体有没有什么问题。

      好巧不巧,她正准备回消息,就撞见了从wer楼上下来的何进。

      男人还在通电话,柏小枝依稀听到了——“她哪里不舒服?头痛?她说她现在在哪没?”

      刚说完,何进也注意到了柏小枝,朝电话那头的老师道了句谢,匆匆挂断了电话。

      对上何进由惊讶到疑惑再到现在含着火星的眼神,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成宇刚还信誓旦旦的说会帮柏小枝作证,此时也只能干巴巴道:

      “进哥,好巧哈下午的时候小枝吹了点凉风,就有点不舒——”

      “什么凉风把人吹到wer来了?”

      成宇和柏小枝互相对视一眼,两个人的眼神默契得可怕,明晃晃的写着——怎么办?!

      “来这干嘛?”

      男人又冷冰冰的开口,叫停二人的眼神交流。

      “进哥,就是”

      “柏小枝你说,说实话。”

      成宇还想帮着解释下,被何进毫不客气地打断。

      “成宇他想设计一个图案纹身我就”

      “就旷课了。”

      何进“好心”帮她补充道。

      “嗯。”

      柏小枝点头。

      “头疼是真的还是假的?”

      “假的”

      “行。”何进反而没多说什么,揽着柏小枝一起坐在成宇身侧的沙发上。“反正没事,我也听听成宇的设计理念。”

      “进哥,你在这我怎么好意思”

      成宇倒是有些坐立难安了,这些日子里也了解到,何进于柏小枝,就如同监护人那样的关系,现在的场景倒有些像带着小女生出来玩被对方父亲抓包。

      “怎么不好意思?你想纹的是关于我们小枝的东西?”

      “当然不是!你们反正不许告诉我姐啊。”

      “不会,你说,我们听着。”

      “其实,我想在身上纹宇宙两个字,但是又觉得两个字太普通,还有点丑,就想换种方式表达。”

      “宙?”柏小枝听到这个字眼,自然联想到了成宇的姐姐,“你姐是叫成宙吧?”

      “就是你想的那样,不过我姐不是很喜欢她的名字,我还挺喜欢的。”

      设计图案的纹身师思索了一阵,道:“两个汉字太普通,你有想过用外语吗?可以设计花体。”

      “我觉得我还是喜欢一些图案来表达。”

      “那你自己想要设计的话,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星空啊,银河啊,这些都能代表宇宙吧?”

      纹身师似乎是在脑海里尝试着构图,最后摇了摇头,道:“星空这个元素如果不设计得偏小清新简笔画,或者靠近卡通,出来的效果会很一般,不好看。银河也是。”

      “那你有什么建议?”

      “我刚刚想起来一个,很简单的一个纹身图案,是流星雨。”纹身师拿出手机翻看,找出那张图。“也是偏小清新卡通的,但是这个出来的效果比较好看。”

      柏小枝也伸着脖子瞅,看清楚了纹身师翻出来的那张图。

      是锁骨上纹的,每一颗流星都划出一道线,且颜色各不相同,的确是小清新卡通风。

      “感觉这个比较适合女孩子。”

      成宇仍不太满意。

      柏小枝抿了抿嘴唇,尝试着开口道:“那,两个星球呢?能表达你和你姐,也能表达宇宙。”

      “这个可以啊,但是怎么构思画面?”

      “行星围绕着恒星,这样你觉得行吗?”

      纹身师一边说,一边拿起一张纸很粗糙的描了一下大概轮廓。

      “嗯我和我姐也不是谁非要围着谁转,等我再想想看。”

      柏小枝来了兴趣,悄悄伸手拿过了纹身师手中的纸笔,搭在自己腿上涂涂画画一番。

      不过是两个椭圆组成的轨迹和两颗星球的运动,画得也很粗糙,可以说如果没有先前的交流,在座的没有一个人能看出画得是什么。

      “我只是知道有双星这种关系,也不太确定是不是互相围绕,你看看,你们各自有各自的行动轨迹,又都与对方密不可分。我不会画立体图案,这个椭圆其实已经是立体后才会变扁,然后如果不用彩色纹身,这里的运动轨迹可以设计成浅灰色一层一层的迭加,像丝带一样,中间颜色稍微深一点。两颗星球的话,右边那个稍微大一点点,感觉一样大或者大小差太多也不好看。”

      柏小枝将自己的涂鸦递了过去,还不忘讲解。

      “我觉得这个可以啊。”

      虽然画得很抽象,但是柏小枝解释得够细致,成宇已经能脑补出这副图的样子了。

      “这个的确可以,图案大小也很好调整,手腕脚踝耳后都很适合这种小纹身,如果想纹的大点,也很适合添加元素。”

      纹身师也道,拿着笔给柏小枝那副草稿进行一些调整。

      何进本只是想看看成宇那小子搞什么幺蛾子,不料柏小枝好像对这方面有些兴趣,等到几人都夸完后,他才慢悠悠道:

      “小枝真厉害。”

      最终,大概图案被被柏小枝那幅十分抽象的画敲定下来。

      成宇交完设计图案的费用后,一个人去找成宙,走之前还千叮咛万嘱咐二人,不要让自己姐姐知道。见二人都答应下来,成宇才离开。

      只剩两个人了,柏小枝跟在何进身侧,也不敢说话。

      何进是没什么表情的人,永远冷着一张脸。

      刚刚他从楼上下来时,还能明确的察觉到男人心情不佳,但是这会儿过了些时间,也不知道何进有没有心情好点。

      一路进电梯,到地下停车场,等到她在副驾驶上坐正,安全带也系好了,何进才开口道:

      “你想出去玩,可以直接告诉我。”

      老师打电话来说柏小枝身体不适请假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找到柏小枝看看她怎么了,结果刚从wer楼上下来,就见着了谎称自己身体不适的小孩。

      “我当时觉得你不会同意嘛。”

      哪有学生一句想出去玩就能旷考的,还是和成宇去纹身店。

      “你不知道别人会担心你?”

      不是因为撒谎,不是因为玩心重,何进说的是,会有人担心她。

      “下午你出门的时候还给我发了消息,说逛一圈就去学校,不要我送,然后呢?然后让老师通知我你身体不舒服?”

      “对不起”柏小枝食指指甲盖轻轻划过拇指,又道:“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我看你也好不了多久了。”

      柏小枝大概知道了这个好不了多久是说的什么,只得将头埋得更低,眼珠子偷偷朝左边望,想看看何进什么表情。

      眼神还没聚焦,便被男人下一句话打断了动作。

      “一会儿洗完澡自己上楼,别让我请你。”

      距离上一次挨打,已经过了有一个多月了。

      柏小枝右手揽住左手手肘,唇瓣微微嘟起,站在何进身侧的墙角,低着脑袋偷偷打量着男人。

      “让你想为什么挨打,不是让你看我。”何进将手中的东西放下,又道:“觉得很委屈?”

      “没”

      “没觉得委屈就把嘴收回去。”

      柏小枝愤愤将唇瓣抿紧。

      “我知道错哪了”

      倒不是站得有多累,只是一直和男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何进还好半天不理她,一个人光盯着米色的墙壁,别提多折磨了。

      “过来吧。”何进伸手将茶几上的东西移了移,顺带将戒尺放在了自己手边,盯着走到自己面前的柏小枝,又道:“说说。”

      “我不该让你担心,不该撒谎。”

      “就这么点事你想了快半小时。”

      “你没叫我”

      “我不叫你你就不动?”何进顿了顿,道:“挨打还要我叁催四请?”

      “我以为要等你叫我”柏小枝手揪着裙摆,心里又怕、又有些恼。“对不起”

      男人脸色缓和了几分。

      “其实小枝挺乖的。”

      小人闻言,有些迟疑的抬头瞟了一眼何进的表情,见人眉头舒展,才嘀嘀咕咕道:

      “乖还不是要挨打”

      “因为有不乖的地方。”

      “哪有”

      “小枝每次撒谎,只要让你说实话,你就乖乖招了,也不犟嘴,这点就乖。但,小枝最不乖的地方,是有什么事爱瞒着我。”

      “我不是故意想瞒着你”

      何进说的没错,柏小枝遇到任何事情,第一反应都不是先拿出来告诉别人。

      毕竟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处于无人可讲的境地。

      让她学会事事汇报,比让她听话难了太多。

      “小枝,你情况特殊,我对你也没什么要求,不过,以后要做什么,都要先告诉我。”

      “我尽量吧”

      “不是尽量,是必须。”

      “我知道了。”

      她两手还在不安的搅动着裙摆,何进已经将自己上半身倚靠在沙发上。

      “跪在沙发上还是趴我腿上,自己选。”

      男人拿起了手边的木制戒尺。

      “等、等等,可不可以告诉我要打多少下?我心里有个数”

      不知道何进什么时候停下是最煎熬的。

      “五十。”何进淡淡开口,又道:“裙子要掀起来,不用再教吧?”

      柏小枝咽了咽口水,揪着裙摆走近男人身边。

      相比跪在沙发上,两手在腰后提溜着裙子的姿势,她还是更想在男人的腿上趴着。

      尽管趴在腿上,自己的动作更容易被限制,但是那个姿势会让她觉得更有安全感,起码是紧紧依靠着男人的。

      她磨磨蹭蹭移动到男人腿间站定,伸出手压住一侧沙发,缓缓地压下身子,直到腰腹紧密贴合在何进的一条大腿上,才又将手往后移,掀起了裙摆。

      柏小枝姿势摆好了,便将两手缩了回去,压在自己下巴下面垫着脸,等待着身后的暴风雨。

      身后的男人却不紧不慢,微凉的指尖轻轻勾着内裤的边缘,将其从圆润的臀肉上剥离下去。

      然后,戒尺才抵了上去。

      啪!

      “唔”

      垫在自己脸下的双手霎时间缩紧,臀肉上先是一阵刺痛,随即微微发麻,最后才慢慢开始发烫发热。

      叁指宽的戒尺本就沉重,在何进的力道下直直泛起一条红棱。

      头几下,男人似乎是有意抽得不紧不慢,越是往后,身后的响声便炸得越来越快了。

      戒尺每一次击上软肉,都会让原本红肿的肌肤显出一条白印,又立马回出更深的红色。

      “疼嘶——何进”

      柏小枝不是受力的身子,又不爱大吵大闹,疼得受不了了,就只能委屈巴巴的喊男人的名字,或是挣扎或是伸手挡住已经伤痕累累的屁股。

      何进不发话,将她伸出来的两手在腰后摁紧,顺势合拢另一条腿,把小人固定得无法动弹了,继续挥着手里的戒尺。

      原本白皙的娇臀,此刻与柏小枝后腰裸露的肌肤形成极大对比。

      男人却没有分毫动容,手里的戒尺挥得越来越急越来越快,柏小枝的碎发被汗珠黏在脸颊,上半身还在试图找个支撑点让自己能移移位置。

      “不肯定有五十下了何进、不打了打够了”

      她一开始就想着要数打了多少下,中途却不小心数错了几次,加上何进打得越来越快,那个数目更是有些模糊。

      但是怎么着也得有五十下了。

      男人闻言,果真松开了戒尺。

      “小枝很喜欢挨打吗?七十二下了才叫停。”

      “你你骗人”

      柏小枝气极,男人松开对她的桎梏那瞬间,她就捂着屁股站起了身。

      “怎么骗人了,我告诉了小枝五十下,小枝自己不喊停。”

      她撇着嘴,不理何进,伸手想把内裤提起来,不小心刮到此时正脆弱的臀肉,又是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何进毫不客气地拽过面前小人一只手,柏小枝一个踉跄,自己身后的肿肉便又到了男人手里。

      “很疼?”

      “当然疼啊!要疼死了”

      何进的手掌轻轻给她揉捏着,又道:

      “疼才记得住教训,今天和你说的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以后要做什么都要先告诉你。”

      柏小枝皱着眉,语气也有些憋屈。

      “真乖。”

      何进小心翼翼地将柏小枝地内裤提了上去,将人的睡裙打理好。

      身子站稳,柏小枝才道:

      “你今天为什么也在wer啊?”

      “有个朋友回国了。”

      “wer的纹身师吗?”

      “这段时间姑且算是吧。”

      柏小枝眉心一跳,道:

      “你那个朋友该不会是唐匠?”

      唐匠,活跃在国际上的顶尖纹身师,有时回国会受邀去一些知名纹身工作室坐镇。

      这次回国便是受wer邀请。

      “你很了解这方面?”

      “不是啦,只是成宇和我提过,说wer来了个很厉害的人,我就去搜了一下。”

      何进了然,屈身去拿刚刚放在茶几上的pad,调出了一张图片。

      “我找他也不单是叙旧,你看下这张图,觉得怎么样?”

      柏小枝屁股还疼着,也不坐下,就站在何进身边弯腰瞅了瞅。

      “这是唐匠的手稿?”

      “嗯。”

      “你要纹?”

      “之前和他约好了。”

      唐匠受邀去巴西给何进一个师兄纹身时,认识的何进。

      彼时二人就已经约好,如果何进有刺青上的需求,唐匠都给他包办。

      “为什么忽然想纹身啊?”

      “只是他恰好回国,聊到了而已。”

      他其实兴趣不大,何进一直觉得纹身这个东西需要慎重,再喜欢的图案有一天也会变得不喜欢,身上留下的东西应该是有意义且值得记住一辈子的。

      “这张图有什么寓意吗?”

      “大概是没有,虽然他说是给我设计的。”

      柏小枝伸着指头再pad的屏幕上点来点去,时而缩放一下,细节和构图一点毛病也挑不出来。

      “好看是好看啦,不过这样不是很草率吗?第一个纹身就拿这么大的图,万一后悔了怎么办?”

      “那你帮我设计一个?”

      何进伸手将pad的屏幕摁灭。

      “我?”

      柏小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今天看你挺有兴趣的。”

      “我是挺感兴趣的但是我根本就不会啊。”

      “感兴趣就去学,你在学校不是也难受吗?”

      见柏小枝有些怔怔然,何进补充道:

      “当然是以你的意见为主,不用想太多,你只要想自己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就好。”

      她自小就没有接触过兴趣爱好这种东西,不管是音乐、料理还是舞蹈。

      更别提像是纹身这样,在世俗眼光下有些偭规越矩的东西。

      “那我试试?”

      男人朝他点点头

      次日,何进一个人来到wer找到了唐匠。

      当他将柏小枝一早拿来的三张小卡纸放在唐匠面前,并表示:“纹这几个怎么样?”的时候。

      坐在椅子上的唐匠差点一口气顺不出去憋死。

      “你这是什么东西?”

      “这个是代表巴西和柔术,这个是我现在开的店名,这个的话”何进看着第三张卡纸,画的是一口井里插着一根小树枝,他没说太多,只是道:“总之就是叫人帮我设计了下。”

      “我昨天给你那张稿你有什么不满?”

      “没有不满,我只是觉得纹身需要纹有意义的。”

      何进在沙发上坐下,端详着柏小枝昨晚赶出来的三张小图。

      “你要有意义的你也可以和我讲啊,这个巴西柔术我也能设计,你现在开的店名我也可以给你弄花体字,还有这是个”

      唐匠拿反了柏小枝的第三张图,看半天看不出来是什么,何进伸指夹住卡纸,调转了个方向,才让面前的男人大概能看出是什么东西。

      “这是口井吧?你跟我说这个也很有意义?”

      何进点点头,思索一阵,道:“这个是最有意义的。”

      唐匠扶额,有些无奈。

      “做纹身的最需要和客户沟通,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说,不用找一个小孩子的画来羞辱我。”

      “你怎么知道是小孩?”

      “我乱说的,稍微有点绘画功底不会画成这样。”说完这句,唐匠忽地反应过来。“你还真找了个小孩来羞辱我?”

      何进没答,只是道:

      “我觉得她挺有天分的,而且有兴趣,是最重要的。”

      “画成这样你和我说有天分?我起码也算世界顶尖了,找我纹身的人那么多我都没同意,免费给你纹你还在这唧唧歪歪,还拿小孩的画摆在我面前?”

      何进盯着柏小枝那三张涂鸦,神色有些纠结。

      “我其实有个不情之请。”

      唐匠和何进认识的几年,从来没被何进提出过任何要求,他也有些意外,什么忙需要他来帮了。

      “你说。”

      “我想,给你塞个学徒。”

      何进的眼神,不像是在开玩笑。

      意识到这点后的唐匠,将今天的事情串联在一起,才明白了何进的意思。

      “你说的该不会是,这三个涂鸦的作者?”

      “嗯。”

      “是你在国内的私生子?”

      “什么意思?”

      “因为你现在的状态就像,一位父亲发现自己孩子做出了1+1=2后,误会自己孩子一定是个数学天才,并且试图和专家确认。”

      何进下意识想到昨晚柏小枝在wer给成宇解释自己思路的样子,面不改色道:

      “没有误会,她就是很有天分。”

      唐匠彻底无语了。

      “我就没收过学徒,而且你这个一点美术基础都没有,我不是砸自己招牌?”

      “也不一定要来,还是以她的兴趣为主,如果她没兴趣就算了。她有兴趣的话,我会让她去学画画。”

      “所以真的是你私生子?”

      何进轻啧一声,翻了个白眼。

      “我哪来的孩子?是个小姑娘,你到时候别在她面前也这么口无遮拦。”

      柏小枝在从何进车上下来的一瞬间就开始后悔了。

      自己画画功底那么差,何进还说要拿给唐匠看。

      何进昨晚也没说自己觉得有意义的东西是什么,自己只能凭着对男人的了解来猜测。

      最后弄的三张图,本来是想把那张井里的小枝藏起来的,却一个不小心一起递了过去。

      自己对何进来说,算得上是有意义到足够留在肌肤上的东西吗?

      不过也是昨晚何进提了那嘴,她才意识到,自己其实很享受设计纹身的这个过程。

      虽然绘画水平低到几乎无法正确的表达出脑海里浮现的图案,但是那种满足感是她很久很久没有过的。

      要说上一次这样满足的感觉,应该是小学时期写给妈妈拔掉白头发那篇作文,被老师在讲台上念出来的时候。

      不知道何进会怎么看自己给出的三个姑且能算是手稿的涂鸦作品。

      中午,何进来接她放学。

      柏小枝钻进车内的第一句话便是:“你和唐匠谈的怎么样?”

      男人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食指搭在方向盘上轻轻敲打,道:

      “你很在意?”

      “是有点啦我想听听专业人士的评价。”

      她知道自己水平不高,说这句话时还有些不好意思了。

      “小枝。”

      “嗯?怎么了?”

      “如果让你学纹身,你愿意吗?”

      “欸?我可以吗?”

      “不是可不可以,我说过了,你的兴趣最重要。”

      柏小枝对上男人的视线,还有些不可置信。

      “那不读书了?”

      “当然不是。”何进皱眉,不知道柏小枝在想些什么。“我看你在学校待着也就是进了校门就等放学的,学也学不懂,有点兴趣爱好也好。”

      “我也没有一进校门就等放学而且你说学纹身,该不会是跟着唐匠学吧?”

      “不然还有谁?”

      柏小枝愣住了,那可是世界级别的纹身师。

      越是多了解何进,她越是感觉何进已经不再是住在她隔壁的大哥哥了,尽管何进低调得从来没有架子。

      五年时间,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太远。

      豪宅豪车,满墙的荣誉,绝非普通人能接触到的社交圈。

      “真的可以吗?”

      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切实际。

      “嗯,就看你决定,如果愿意的话,今天开始晚自习你就不在学校上了,唐匠说你绘画功底太弱,我还要找老师教你画画。”

      “我可以愿意吗?”

      “你在纠结什么?”

      何进脸色有些诧异,都已经说得这么直接了,柏小枝还是一副扭扭捏捏的样子。

      “就是觉得好虚幻啊,那可是大师。”

      “大师才够当你老师。”何进伸手摸了摸柏小枝头顶,又道:“今天的晚自习,上还是不上?”

      “不上!”柏小枝伸手抓住男人搭过来的手臂抱住,脸上难得有些喜色。“谢谢你,何进。”

      男人由着小人黏在自己右臂上,不由得也勾了勾唇。

      发动车子时,他又淡淡开口:

      “小枝,你应该多笑笑的。”

      “我平常笑得很少吗?”柏小枝这个问题问得呆头呆脑,接着又道:“你才很少笑。”

      二人都因为笑这个话题有些怔愣,好像之前从来没有发现过自己不爱笑这个特质。

      “那我们以后都多笑笑?”

      “一言为定!”

      何进并不想给柏小枝施加任何压力,也没有向柏小枝表达出任何期待。

      他之所以这么做,并不是想让柏小枝如何的出人头地,只是单纯的想让柏小枝能有一点自己想做的事情,仅此而已。

      不管是被他带着去运动,还是购物,再到去学校念书。

      柏小枝都是一副“你让我去我就去,你不提出来我也不会想”的态度。

      好像她自己就是那个完全不抱期待的人。

      在知道柏小枝曾被查出抑郁后,他查询了不少资料。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抑郁症是慢性病。也是第一次了解到,患有抑郁症的人不一定会流多少眼泪,不一定会寻死觅活,但是偏偏会失去兴趣。

      不管做什么都平平淡淡,激不起一点波动,如同一摊不会再流动的死水。

      她没有想吃的美食,没有想看的电影,没有想听的歌,没有想玩的游戏。

      何进看着这样的柏小枝,迫切的想打破这样的状态。

      即便有可能会沦为一次试错,但是能让她感兴趣的事情,何进都想让柏小枝能有所尝试。

      于是,当晚,柏小枝就开始了第一堂美术上的课程。

      从如何握笔的基本功开始,柏小枝露出了难得的认真神态。

      何进就在窗边悄悄看着,却被画室里的小人瞪了一眼。

      柏小枝用口型说着——不准看!

      他失笑,默默背过了身子。

      看来,这次的尝试还不赖。

      从绘画的基本功开始,握笔、线条、素描。

      画简单的单体几何时,她还穿着短袖或薄长袖,等到开始画几何组合,已经在何进的淫威下不得不给自己拢上了外套。

      而现在,她穿着白毛领红色呢绒大衣,衬得皮肤又白又嫩,在画室楼下等何进来接,手里还握着个暖手的烤红薯。

      钻进何进的车内,冷气全被隔绝在外,她在副驾上坐好,烤红薯放在腿上,用暖烘烘的手掌搓了搓冰得有些木然的脸颊。

      “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

      何进没急着开车,而是看着她开口道。

      “今天?什么日子?”

      她有些疑惑,用勺子挖了口红薯喂进嘴里,有些含糊的反问何进。

      “今天是你的生日。”好像已经料到柏小枝不会记得,何进伸手从车门处取出一个盒子。“生日礼物,你看看。”

      柏小枝怔愣的忘记吞咽,接过了何进手里的礼品盒。

      从十岁开始就没有再过过生日了,她对11月25日这个日子也失去了敏感。

      没有人关注的生日,不管在哪一天,其实都和昨天一样,和明天一样,和每一天都一样。

      “拆吧,看看喜欢吗。”

      看着柏小枝拿着礼品盒却不动作的样子,何进开口了。

      “当着别人面拆礼物好像不太礼貌。”

      这是小时候何进教她的。

      “就我们两个人,没关系。”

      柏小枝这才轻轻解开了盒子的绑带。

      大大的盒子内还有一大一下两个盒子,大点的那个柏小枝认得出来,是个手机包装盒,另一个长方体小盒子,应该是饰品。

      她依次打开,分别是现下最新款的手机,以及一个手链。

      何进贴心的打开车顶的灯,柏小枝才看清手链的全貌。

      是一根柏树的枝条状。

      “手链是定制的,贴着你名字做的。看你手机有点卡,所以想着顺便给你换个手机,喜欢吗?”

      柏小枝拿着手链看了又看,枝节之间设计的是可活动的,但又不会胡乱摆动,不轻不重,在光的照射下反出些许银光。

      她将手链扣在自己手腕上,真的如被一根柏枝环住。

      “好喜欢,谢谢你”

      一开始还有些受宠若惊,此刻她只顾着笑了。

      太久没有收到生日礼物,甚至可以说,太久没有人记得自己生日了,包括她自己。

      何进看她笑,自己心里也柔软了几分,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道:

      “今天带你见见唐匠。”

      她还没见过唐匠。

      学美术到现在,都是何进来负责二人之间的沟通,唐匠也没想着要布置什么作业,只是让她一周画两个手稿,脑洞有什么就画什么,想画什么尺寸的就画什么尺寸,唯一的要求是在手稿的纸背写上自己的思路,思路必须清晰明了,解释清楚自己通过这个纹身作品想要表达的的东西,和表达出来的方式。

      一开始她还会问唐匠怎么评价的,不过每次从何进那收到的回复都是——他说下周继续两张。

      她就不怎么问了。

      后来她还在网络上查了不少有关唐匠的信息,才知道唐匠从来没有收过学徒。

      这么说,自己是唐匠唯一一个弟子?

      柏小枝心里又是咯噔一下,果然还是太玄幻了。

      “到了。”

      何进将车停好,看着还在发呆的柏小枝,开口提醒道。

      柏小枝这才回神,跟着何进下了车。

      她以为会去wer,却跟着男人走进了一家西餐厅。

      舒缓的爵士乐在暖烘烘的室内流淌,她埋着脑袋跟随何进的步伐,最终在靠窗位置停下。

      她悄悄抬头,看见了栗色头发的唐匠。

      果然和网上流传的照片差不多,虽然入冬了唐匠穿的严实,但是仅仅是身上裸露的几块肌肤,都全布满了纹身图案。

      看着倒是挺温和的,柏小枝在心里这么评价道,然后朝男人笑着点了个头。

      唐匠也颔首示意,她才坐进了里侧的位置,何进坐在了她的旁边。

      两个男人点餐,她自顾自挖了口烤红薯,

      甜滋滋的味道在嘴里化开,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想着暖手一直把油纸包着的烤红薯揣在手心,也没想到会来到一家一看装潢就知道很高档的餐厅,而自己拿着个塑料勺子的样子,实在是有些格格不入。

      何进余光看到小人突如其来的窘迫,瞟了一眼,出声道:

      “我也想吃一口,小枝。”

      她意识到何进是在想办法减缓她的尴尬,拿着勺子便挖了一块,却又意识到自己吃过这个勺子了。

      “这个我吃过了”

      “没关系。”

      何进伸手夺过塑料小勺便喂进了嘴里,又道:

      “挺甜的,下次从画室出来记得给我也带一个。”

      他明明不爱甜食。

      对面的唐匠见状挑了挑眉。

      他上次在scabbard,喝了口何进训练时用的水壶,第二次再去的时候就发现何进将那个水壶已经换掉了,还勒令他要来锻炼的话自己带水杯。

      思及此,他也学着何进说了句:“我也想吃一口,小枝。”

      没等柏小枝说话,何进率先开口:“想吃自己去买,我可以把地址发给你。”

      唐匠嘁了一声,饶有趣味的目光在对面两人身上扫过,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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