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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城兵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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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城兵马司

        诗曰:巡城御使肆荒唐,酒馆公厅两处忙。怠政贪杯非本意,韬光养晦苦心长。—-几句歪诗诌罢,书归正传。

        话说明清两代,这北京城都设有一个专门负责维持地面的部门,叫作“五城兵马司”。兵马司下辖东西南北中五位巡城御使,他们的办公所在是巡城御使衙门,手下各有若干兵役,每人分管一片儿。凡过犯不足以定罪的,都由他们处置。其职能大致相当于我们现在的社区警务室和治安民警,只是权力还要大一点。老北京人都知道,过去那是“东富西贵,南贱北贫”。天子脚下,繁华世界,你知道谁是皇亲、哪个是贵戚?稍不留神,说不定小命就没了!所以这巡视地面,维持秩序的活儿还真不好干。不过这也是相对而言,就象今天咱们这段书的开篇人物,便是一位巡城御使中的怪才!

        六月天,亮的早。风和日暖的,才交卯时,太阳已经晒得人身上痒痒的了。北城兵马司衙门大开,兵役们上得堂来,分两班左右站好,当值的赵头儿拉长音儿、甩着拖腔儿叫道:“有请大人升堂啊!”但听靴声橐橐,后堂转出一位老爷,便是大名鼎鼎的兵马司北城御使,历经五任的曹老爷。只见他三十多将近四十的年纪,穿着一身半旧的官服。缨帽下面,是一颗瘦小的脑袋,两只细眼,一双淡眉,鹰钩鼻子,嘴巴倒蛮大,只是下唇有些向外翻,好象总是一副瞧不起人的架势。稀稀拉拉的八字短须,身量不高,微微有点近视。

        别看他其貌不扬,却是满腹的文章,正经的两榜进士。按说这巡城御使是每年一换,这曹老爷一当五年,而且至今也没有升迁的迹象,这在官场上实在可以算个另类。俗话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这话一点不假。曹老爷原是都察院河南道巡按御使,只因上奏参劾河道贪墨,引起吏部一位当权大人(亲戚)的不满,和刑部通了个气,回奏说他“捕风捉影,妄奏博名。”被皇帝严旨申斥。那位大人再接再厉,正值岁考,便将他发去五城兵马司,“巡按”变成“巡城”,没罢官还算便宜。就这还不过瘾,为了让他彻底与人民打成一片,索性岁考时亲自去把关,大有“送佛送到西”的决心–腐败呀!

        可怜这曹御使,寒窗二十载,苦苦熬来个功名,御使当了不上一年,就因直言被“黑”了。他朝中没有根基,平时又耿介的讨人嫌,此刻谁肯帮他说话?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自己也绝了念想;又不敢太张扬,怕引起人家的戒心,那就更麻烦了。于是每天喝得醉醺醺的,醉了便睡上一天,倒也省事。因他清醒的时候少,合衙人都叫他“曹糊涂”;又怕给他听见要触霉头,便借音取个诨号:“糟葫芦”。不过要说他怠政,也不公道。虽说五六天才上一回街,好在这北城都是穷苦人,有的也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犯不着天天去巡视。平时由兵役们上街,有街坊邻里不和的,连劝带吓,也就罢了。若是曹老爷巡街,凡有不安份的,便锁回衙门来,不论男女,一律二十板,绝不客气。可也有一样好处,不怎么罚钱–也罚不出来。

        昨晚老仆就提醒他,今天是十九,该出去走走了。一大早,他照例又闷(喝)了二两白干,一步三摇的晃了出来。老爷这副德行,手下人早已司空见惯,不以为意,都上前请安参见了。曹大人好象还没睡醒,先把手撑在公案上发了一阵呆,然后伸长脖子向衙外看了一眼,象是发现了什么新鲜事似的,拍了一下巴掌,欢快的说道:“哈!今儿的天儿可是不错!得,出去遛遛。”说着,接过兵役递来的腰刀挂好,手一挥,“走着!”便扯开脚步,大步流星的当先走了出去。四个当班兵役们都奇怪,“老爷今天怎么这样高兴?平时也没见他这么勤快过呀!”反正他也不是头一回抽风,跟着走就是了。见他们出来,衙门前的几个闲汉也跟着眼睛一亮;今天又有好戏看了。

        街面上挺热闹。今天逢集,城隍庙前人来人往的,拥挤不动。才走了不到两条街,曹老爷就挤出一身的臭汗。回头看看那四位,也都是四脖子汗流,就差象狗一样吐舌头了。爷儿五个好容易撞出人群,热的晕头转向,坚持到一个僻静的小胡同里,见四外无人,连忙脱了官衣,摘下帽子拚命扇风。胡子拉碴的丁老五擦着脸上的油汗,咒骂道:“这才六月天,就热成这样了,要到了三伏还了得?”刀条脸许国哼了一声,“这天热的邪性,今年别是要旱吧?”曹老爷敞着怀,打了呵欠,懒洋洋的自言自语道:“哎呀,这要是拌上一盘小豆腐,洗两条黄瓜,再来上二两,嘿!美!”

        丁老五笑道:“我说老爷,您今儿早起不喝了吗?这离晌午还早着哩,咋的,又想喝啦!”曹老爷也笑了,“喝,当然喝。不喝我干什么去?‘人生得意须尽欢’啊!”“哈哈哈!”听见老爷拽文,大伙都笑了。笑了一阵,曹老爷一拍脑袋:“别笑了,今天的正事还没干呢。快走!”。曹老爷既知升迁无望(除非那家伙良心发现,或者死了),因此也就随遇而安,每天醉生梦死。平时对手下人也没有架子,清醒时常在一起天南地北的海聊瞎扯,有时候还掏钱请手下跟他一起喝酒,因此颇受手下的爱戴,都和他处的象一家人似的。他又没有家室,除了喝就是睡,闲了就抓几个人回来打 屁股解闷,日子过的那是相当的快活。

        说起打 屁股,也是曹老爷受爱戴的一个重要原因。他老人家前途黯淡,心情自然也不会好到哪儿去,他又不是什么胸怀天下的志士,遇到困难能百折不挠,因此随波逐流就顺理成章了。他身为巡城御使,拥有“治安处罚权”,可以对违法乱纪的人罚款、打 屁股。他又有一套理论,就是说,男人犯了错,抓来打二十板。这种惩戒的刑杖是特制的,板长五尺,宽二寸,厚三分,一斤四两来重。因为男人要养家糊口,在外面难免有些小小不然的过错,训斥一顿就罢了。倘打坏了,岂不害了一家人?您可别误会,这不是老爷仁慈,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那是因为老爷对男人的屁股没啥兴趣。

        而抓到女人,那就不同了。没二话,凡到了这里,一律二十大板;注意,这个“大”可是实实在在的大!头号毛竹制成,长三尺,宽三寸,厚五分,实重二斤(三十六两)以上。老爷的说法是:身为女人,就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恪守妇道,不应该到外面抛头露面,更不应该和人争竞,甚至犯法。既然抓来,就要严惩,不仅要打,而且要重打,打疼!标准是,打完的屁股至少要肿起半寸以上–要量的,但是不要打破;超过一寸的,老爷赏酒。当然,不达标的,老爷可要打你的屁股了。这种规矩,兵役们哪有不拥护的?要知道,大家都是穷人,别说“八大胡同”,就是一般的“暗门子”也逛不起呀。女人的屁股,只有自家老婆的能看看。能合理合法的白看、白打女人的光屁股,何乐不为?

        至于说把屁股打肿不打破,对这些人来讲,简直是小菜一碟。慢说打肿不破,就是打死不打破,也不是什么难事。既然摸透了老爷的脾气,每次跟老爷巡街,都要想方设法的弄几个女人回来。要说这北城倒也有个得天独厚的优势,就是这里住的都是穷苦百姓,为了讨生活,还顾得什么男女老少?只要能动的,都得出去找饭辙。因此这街面上,吵嘴骂街、打架斗殴、缺斤短两,坑蒙拐骗,三百六十行,哪里都不乏“巾帼英雄”的身影。隔三岔五的抓个把小女人回来,倒也并非难事。这一阵老爷对政务不很上心,兵役们也就没怎么卖力。现在听他提起,知道他又来了兴趣,众人也都打起精神,摩拳擦掌的穿戴齐整,准备上街抓人。

        忽听得身后有动静,仔细听来,象是女人在吵闹,还隐约杂有哭声。有女人!“真是有福不用忙啊!”众人立刻来了精神。曹老爷一边系着纽扣,一边拔腿循声找去,四个人也快步跟上去。这条胡同是背靠背的房子(即房屋的后墙相对),两边看看,应该不超过二十户人家。听声音的方向,应该来自前面那趟房。曹老爷和手下转过前面,见是几所相连的破旧四合院。“咦?这是哪儿啊?”许国看着他奇道:“您怎么了老爷!收烂账的韩小个子家不就在这儿吗,你忘啦?”曹老爷又仔细看了看,还是没印象。后面的王学才笑道:“老爷,您又甭琢磨了;咱们不常来这儿,何况您老差不多每次来的时候都迷瞪着呢,哪里会记得这里。”大家都笑了,曹老爷自己也笑。“他家在这里呀!别是他家出事了吧。”

        北城虽说大部分是穷百姓,也有很多捞偏门、走黑道的人住在这里,他们的房子相对好一些。因为这里穷,是所谓“鸟不拉屎”的地方,没啥油水,所以官差老爷们也都懒得往这儿跑,比较安全。一行人说说笑笑,脚下不停,在一家门前站住,吵闹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老爷一摆手,许国忙上前一步,象个贼偷儿似的,眯起一只眼,从门缝儿里向院内张望。这里说是四合院,其实就是大杂院,连墙都是土坯垒的,唯一比较新的就是这两扇街门了。每户门口一只炉子,院子里杂七杂八的堆着破烂儿家什,户户窗下都码着几根劈柴,只有朝南那家窗台下放着个小小的木箱,里面装着少半下煤球,木箱旁边,是一个摔碎的花盆。

        西厢房门口站着个中年妇人,穿着件旧蓝布单褂,肩膀上面打着块补丁,前襟左乳下撕了个三角口子,露出一块肚皮。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躲在她身后,探出半个脸来,眼中满是惊慌。她们对面,背朝街门,是个穿细布花衫的女子,散着裤腿儿,下面光脚趿着双布鞋。一手叉腰,一手指点着对面的妇人,嘴里不住的“问候”她的长辈。那妇人也不示弱,护着身后的孩子,针锋相对,高一声、低一声的和那女子对骂。许国听了半天,大概意思竟是针对那个孩子。至于具体原由,对不起,谁让你来晚了?没弄明白。许国报告完毕,曹老爷当场拍板:虽然原因不明,但吵架就是不安定因素,抓!众兵役“喳”了一声,抬腿破门而入,一窝蜂的冲进院去。

        正在吵架的俩人吓了一跳,连忙住了嘴。只见一位拧眉瞪眼的官老爷,身后跟着四个如狼似虎的兵丁,恶狠狠的正看着她们。穿花衫的女人转过身来,大家才看清楚,原来是个年轻的小媳妇,领口敞着,二十出头的样子,白白胖胖的,眉眼也还周正。看见来了官差,先是一阵惊谔,定定神,忙系上衣扣,跪下给大老爷磕头。那中年妇人见状,也连忙扯着孩子跪下了。捕快满大力去一家炉前掇过张小板凳,请草老爷坐下。老爷观察了一下“现场”,结合许国的汇报,显然那小孩子是问题的关键。当下眼睛竭力一瞪(眼小),“那孩子,你过来。”孩子见他凶神恶煞似的,“哇”地哭了起来,那妇人忙按住孩子的嘴,磕头求道:“大老爷呀!孩子还小,您有什么话,就冲我说吧!”

        丁老五骂道:“混帐!老爷没问你,乱插什么嘴?”曹老爷挥手止住他,问那妇人道:“这是你孩子?”“是,是。”老爷点点头。“你们为什么吵架?她为什么骂你‘护犊子’?”那年轻媳妇见问,抢着答道:“她儿子打碎了我的花盆,还不让说… …”王学才骂道:“闭嘴!问你了么?”那妇人见对头挨呲儿,顿时眉毛一立,声音高了八度。“青天大老爷呀!,这个不要脸的,大白天往家招男人。我家孩子小,我平时都不叫他出来。孩子淘气,今儿一个眼错不见;大老爷,我们小门小户的,还得靠我给人家洗洗涮涮抓挠两个,您说,我哪得空儿见天盯着孩子?… …”曹老爷听她絮絮叨叨,一句也说不到正点上,气个半死,大喝道:“不许胡扯!说,为什么打架!”

        妇人吃了一惊,呆在那儿半晌说不出话。曹老爷大怒,吩咐一声:“这刁妇,好生可恶!来呀,给我先打十板再问。”那妇人连叫饶命,孩子更扑在娘怀里,吓的鬼样哭喊。许国从妇人怀里扯过孩子,拉到窗台下,吓唬他站着不许动。丁老五拎着脖领子,把妇人按倒在地,王学才扯住她的双脚,把后襟掀起来,裤子扒到大腿上。妇人眼见得是家道贫寒,空心穿着衣裳,皮肤黄瘦,屁股又扁又平,肋骨根根可见。满大力和许国掉过枪杆,在妇人瘦巴巴的屁股上,结结实实揍了十下。揍的她鬼哭狼嚎,瘦屁股扭来扭去的。小媳妇跪在旁边,一脸解恨的表情,就差喊出“该”来了。

        打完再问,那妇人捂着屁股,哭叽叽的学说,才一絮叨兵丁们就吓唬着要打。唠叨半天,曹老爷总算听明白了。原来这小院住着五家,男人都是下苦力的力巴,女人们也都要做点什么贴补家用。见天起早出去挣命,天不黑不着家。可巧,房东还真是韩小个子。那小媳妇是个“暗门子”,新近才搬来,见白天没人,正好兜揽生意,免得“虚度光阴”。今天这个客人,大概是出了高价,昨晚就住在这里,早上起的晚,见众人都走了,想杀个“回马枪”。俩人赤膊大战,没想到惊动了西屋刘婶(那妇人)的孩子,扒窗户看希奇,不小心把花盆打碎了。客人被扰了兴致,骂着街走了。小媳妇出来训孩子,让他赔花盆。刘婶平时就看不起那小媳妇的作为,自然不干。二人言来语去,便掐了起来。推搡之间,小媳妇还把刘婶的衣襟撕破了一块;倒也不能全怪她,衣服都糟了。

        问明情由,又和那小媳妇对质。尽管小媳妇(姓“米”)找出许多理由,但是归根结底,曹老爷听明白了,还真就是这么点子破事。大人捻着八字须,眼珠儿一转,问道:“米氏,你在这里讨食儿,可有‘官凭’(就是“执照”)?”小媳妇这个气!有“官凭”我还在这儿?只好答道:“没有,小妇人孤苦伶仃,靠此糊口,望大老爷明察。”曹老爷打个哈哈,道:“没有官凭,便是私娼了。况且青天白日的,做此等龌龊之事,于理也不合。(这老爷还什么都管!)来人呐,锁起来,带回衙去!”满大力从腰间掏出锁链,“哗啷”套在米氏的脖子上。米氏大声争辩:“我就是个‘暗门子’,又没挂牌,管什么白天黑夜的啊?!”(注:旧社会,正规的挂牌妓院里,白天是禁止xxoo的,只能喝花酒、打茶围;当然,暗娼是不在此列的。)老爷眼睛一瞪,骂道:“好个无耻的娼妇!私娼也是犯法。再敢乱叫,现在便赏你一顿板子!”米氏见老爷发威,再想想刚才刘婶挨揍,忙不迭的闭了嘴。

        丁老五看看刘婶,问曹老爷:“这个呢,要不要带走?”曹老爷朝妇人瞥了一眼,摇摇头–这个屁股实在不好看。斥她道:“一个妇道人家,撒泼打架,成何体统!姑念你孩子幼小,已经责过十板,饶你这次。下次再犯,定要重处。”刘婶连忙磕头,谢老爷开恩。老爷又吩咐:“见到韩某人,告诉他,到衙门去一趟。”说完,带着兵丁,押着米氏出门。拐过街口,丁老五悄悄问他:“老爷找韩小个子作什么?”老爷“嘻嘻”一笑,神秘的附耳道:“我听说那小子替人收烂账,很干了些不法的勾当。这次咱们就抓住这个娘们儿作由头,定他个‘私蓄娼优’的罪名,狠狠罚他一笔!我估摸着,得够咱们喝上一年的了。”丁老五连连点头,挑起大指赞道:“老爷英明,大大的英明啊!”俩人一起大笑起来。

        已经是巳牌时分,集市上人还挺多,一行人走在街上,引的不少路人围观。曹老爷在北城呆了五年,大家都摸清了他的脾气,见锁着个俊俏的年轻女人,知道好戏开锣了,嘎杂子、二溜屁之流都兴致勃勃,紧紧的跟在后面。一些逛完集市的闲人们,也纷纷加入进来,不一会儿,竟聚了百十余人,浩浩荡荡的直跟到兵马司衙门前。早上那几个闲汉,已经溜溜等了小一头午,可算见着曹老爷他们回来了,赶忙也迎了上来。赵头儿见人多,忙和弟兄们抄起鞭子抢出来,连打带骂的弹压,约束众人在堂口外站好。曹老爷龙行虎步,大摇大摆的上堂升座,惊堂木“啪”的一拍,众人一阵乱“嗡嗡”,渐渐肃静下来。

        曹老爷见大家都安静了,才又一拍惊堂木,吩咐把米氏带上堂来。其实刚才都问的明明白白了,只是这个过场还是要走的。女人去了锁链,上得堂来跪下,老爷装模做样的问了几句不咸不淡的废话,便判了个“无凭卖 淫”的罪名,打二十板;“滋扰邻里”罪,加罚十板;刑毕收监,待禀明上宪后,递解回籍。那小媳妇大叫冤枉,惹的老爷火起,吩咐先赏十个嘴巴。皂隶们得令,扯着米氏的膀子,左右开弓扇了十个大嘴巴,打的小脸象塞了两个小馒头似的。然后拖到大门外放倒,屁股对着堂上(便于老爷欣赏),扯手的把她的手交叉握住,按脚的攥着她的脚脖子,双脚分开,与肩同宽。由于职业关系,她没有穿小衣的习惯,裤子一扒,围观众人暴雷般一声喝彩。

        米氏这小娘们儿,父母双亡,她说自己“孤苦伶仃”倒是实话。今年才二十岁,正是女人家的好年纪,长着张娃娃脸,眉目清秀,骨肉匀停,体态丰满,本就讨人喜欢,皮肤又白,更平添了几分姿色。屁股脱出来,便似两扇刚出笼屉的蒸糕,雪白晶莹,仿佛吹弹可破。尽管这五年来,在曹老爷的光辉照耀下,大家也见过无数女人的屁股,但象这样的上品还是不可多得的,由不得不喝彩。许国握着根细布带子下来,命她撅起屁股,布带子从前阴绕过,勒着屁股做个记号。这些家伙都有关节,量臀围时,他们会特意往上或往下挪一点,反正不能量在正确位置。这样呆会儿打完屁股,无论如何,再量出的数据都要高于现在。倒不是他们对自己的手艺没信心,主要是想蹭老爷顿酒喝。其实曹老爷早就发现了他们的小伎俩,只是不肯点破。老爷明理,“花花轿子人抬人”,反正是个取乐的事,何必那么认真呢?

        老爷扔下签子,执行第一轮十板的满大力接令下堂。因为犯人趴在地上,板子又短,所以掌刑的要单膝跪地,一手执板行刑。这样就不适合俩人对面施展,于是老爷就规定了十板一换人的打法。满大力把两支签举给众人看一眼,然后单腿跪在米氏的身边,右手扒开她的屁沟,伸出左手中指,在后门里用力一抠,抠的米氏“嗷”的一声怪叫。这个唤作“挖荸荠”,据说,如果不挖这一下,犯人内息堵塞,闹不好会毙于杖下。当然,有没有科学依据,在下不敢妄言,只好有待诸位考证了。书归正传,准备工作已了,满大力左手按着她的腰,右手抡起毛竹大板,“啪!”的一声脆响,米氏屁股一拱,咧嘴哭了起来。

        满大力人如其名,真是“满”“大力”的。他哪管她米氏是哭还是笑,手里的大板子一下一下,一丝不苟的拍在米氏白胖的大屁股上。老爷眼睛不大,却是相当聚光,坐在案后,清清楚楚的看见,一条腰带宽的紫痕赫然浮现,颜色鲜艳,界限分明,不由得赞许的微微颔首。米氏虽非娇生惯养,却也是破题第一遭受这官刑。她平日里操的是皮肉生涯,尽管是陪笑脸、卖小心,温饱总归是有保障。又仗着年青,还有几分姿色,和刘婶之辈相比,算是活在天上了,两瓣儿屁股从来是行云送雨,何尝受过这样的摧残?几屁板子下来,早已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屁股上也红彤彤的肿起一片。满大力兢兢业业,那板子就象长了眼睛一样,把米氏两瓣儿圆溜溜的屁股蛋儿覆盖一遍,不曾遗漏了一星半点。

        小娘们儿趴在地上哭,心里懊悔不迭。悔不当初,再犟两句,让老爷象对付刘婶一样,就在院子里打就罢了,到底只有刘婶娘俩,又不用怕羞–她自己也被打了光屁股,还能笑话谁?如今拿到这里,一样的扒出光屁股来打,倒引了这许多人来看,真真丢死个人!要知道,她虽然是个风尘女子,却并非没有廉耻。卖身那是职业,要收钱的。对于被扒光屁股的感受,她和良家妇女是没什么分别的。她哪里晓得,曹老爷既好此道,见了这等尤物,怎肯轻易放过?慢说不会上她的当,就是在院子里当场打罢,衙门口这顿屁股也是逃不脱的–好的就是这口儿;没人看,那还有什么意思?

        第二个执行的是丁老五。他挽了挽袖口,把签子插在腰间,先观察了一遍满大力的成果。这小子还真不含糊,才十板就把米氏的屁股打的肿起一指多高,两个屁股蛋子中间各有一块盘子大小的殷红。他点点头,又一次验证了自己的判断是对的–女人的屁股,是越大越不禁打。再照他的样子打下去,等不到二十板,就得皮开肉绽。当然,对于这种货色,老丁自有办法。他把板子高高举起,在离米氏屁股三寸左右的时候,手腕微扣,板子落到屁股上,“噼啪”脆响,女人同样吱哇鬼叫,而力量已经减轻了许多。反正满大力打过后,米氏的屁股就基本上达标了,自己也用不着再太卖力气了,消消停停的完成自己的数目就得了。

        事实证明,丁老五是对的,这小娘们儿的屁股的确不禁打。二十大板,把米氏揍了个痛不欲生,大屁股红中带紫,紫里透亮,象注了水的猪尿泡,颤巍巍的,仿佛都能晃出响动。丁老五得意洋洋的站起来,上堂缴签。曹老爷目睹那姹紫嫣红的大屁股,心里非常满意,看起来这些家伙的功夫还真不白给。他赞许的冲丁老五微笑了一下,在公堂上不好当场夸奖。老爷一摆手,赵头儿走到堂口,对按着米氏的二人打个手势,二人会意,搬起女人,架上堂去验刑。堂外的人群开始骚动,喧哗声渐高。原来曹老爷通常是每人打二十,现在见数目够了,有些人便要退场,互相推拥,便吵闹起来,皂隶们弹压不住。老爷生气了,喝令将吵闹之人抓出来。兵役们分开众人,不一会儿,带了五个人上堂。

        老爷吩咐把米氏暂押一旁,先讯问这几个。小娼妇撅着红肿的屁股,满脸是委屈的泪水,抽抽搭搭的跪到一边。闹事的是三男两女,齐齐跪下磕头。原来女的是姑嫂二人,看穿著还算齐整。她俩赶集回来,恰逢老爷打人,来凑热闹的。刚才见米氏拉上去验刑,只道完事了,往人群外挤时,小姑被其中一个男人踩了脚。这小姑平时便是臭嘴巴,顺口骂了一句,那仨小子原就是泼皮,没事还要找事,当下便挨上前去,互相纠缠起来,因此吵闹。问明情由,老爷一拍惊堂木,骂道:“本官在此审案,尔等既要观刑,当守本分。如何敢肆意喧哗,扰闹公堂?官差劝阻也不听,岂非讨打?”围观众人很是开心,有人小声议论:老爷今天只捉了一个娘们儿来,正不过瘾,那两个女人这时候捋虎须,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果然,听见老爷发话:“来人,将这五人拿下去,每人二十大板!”众人得令,将三个男人叉出堂外,放翻在地,扒出屁股来,举板就打。泼皮们平素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挨上一顿板子,也算开了洋荤了。打他们用的是五尺长板,由于人手少,除了赵头儿,大家都得动手。好在泼皮虽然无赖,却还老实。规规矩矩的撅着屁股,倒省人按着了。这些家伙每天穿街走巷的乱窜,个个身体结实,屁股都紧绷绷的,皂隶的板子此起彼伏,泼皮们被打的哭爹喊娘,围观众人拍手称快。除了看打别人屁股比较过瘾外,也因为这些泼皮素日里确实讨人厌,所以他们挨打,大家都觉得是罪有应得。虽然是才一斤多的轻板,可是皂隶们深察民意,手下加力,照样把六瓣儿屁股打了个满堂红。其中一个倒霉的家伙,恰是满大力执行,竟然被打的皮破血流。打完,赶出堂去。三个坏小子灰头土脸,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抱头鼠窜而去。

        姑嫂二人早吓瘫了,张口结舌,连求饶都忘了。本来是看别人挨打,没想到转眼间,板子便要打在自己的屁股上了。见她们不哭不闹,老爷颇觉不足,点手招过赵头儿,附耳吩咐一番。赵头儿又把皂隶们聚到一起,叫他们“重打,不必顾忌”,众人点头会意。然后面对堂外,一声吆喝:“XX氏等二人,搅闹公堂,着重打二十,以儆效尤。”手一挥,早有人去后面扛了两条长凳来,一左一右摆在堂口。皂隶把呆若木鸡的姑嫂二人拖到板凳上,麻绳上下三道捆个结实,直到剥了裤子下来,二人才发出害羞的惊叫。小姑是个未嫁的姑娘,肉呼呼儿的屁股十分小巧,还穿了条碎花布的小裤头儿。裤头儿不大,下边露着两块小屁股蛋儿,只是肤色略暗。嫂子看上去要比小姑大个五六岁,胯骨很宽,虽然也不白,可是屁股松软肥大,颇有几分“臀”姿。

        许国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否要把小姑娘的裤头儿扒掉(过去责打女性时,如果不是犯淫邪,一般是不扒内裤的;当然,你要根本没穿,人家也不勉强。)。扒掉,人家还是个姑娘,又不是淫乱的罪过;不扒,不能“挖荸荠”,万一出了事怎么办?一时拿不定主意,回身看看赵头儿,见他正向老爷望去,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曹老爷沉吟了一下,缓缓的摇了摇头。天子脚下,自己又有仇家盯着,万不可因小失大。况且小姑娘的屁股,再怎么好,也比不上年轻媳妇的屁股耐看。火签落地,板子升空。既然老爷说了不必顾忌,就是说见了红也无妨,那还客气什么?屁股也不用量了,直接开打。丁老五和另一个叫梁存义的皂隶负责小姑,满大力和王学才打她嫂子。

        满大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那板子本来就重,这回又是站着行刑,腰上给力,双手执板,每一下都把女人的屁股打陷进去一大块。王学才也不示弱,一招一式,有板有眼,把那女人打的直着脖子狂嚎。那边小姑娘的屁股也不好过。丁老五多坏呀!谁要遇上他,就算是“晦气星”钻进屁 眼儿了。他对梁存义使个眼色,在行杖时从小姑娘屁股的斜上方入手,兜着屁股蛋儿打,每下都把小姑娘打的向前一拱。那可怜的小裤头儿,没几下就化做翩翩起舞的彩蝶,随“板”飘散了。这也难怪,小百姓家,谁舍得用好布做这玩意儿?小裤头儿本来就是用几块儿碎布头儿拼的,哪经得起这样的大板子。不过小姑娘现在已经顾不得它了,屁股上的阵阵巨痛,把她折磨的死去活来。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勾勒出青春的曲线。身体绷的直直的,小拳头紧紧攥着,屁股上每挨一下,就会大“啊”一声。

        打完板子,姑嫂二人被架上堂去,请老爷验刑。皂隶们揽着两个女人的肚子,按住腰背,把屁股撅给老爷。每到这工夫,才是老爷最享受的时刻。他捻着胡须,先去看那嫂子的伤势。只见那女人哭的梨花带雨一般,两个屁股蛋子被打的结了硬块,一棱一棱紫黑的笞痕横艮双峰,再也不是松弛绵软的状态了。斑斑血迹,象蜘蛛吐丝一样,从屁股两侧垂挂下去。如果挡上腰腿,你都想象不出它的本色了。老爷眼看伤腚,耳听呻吟,很是心满意足。情不自禁的看了看满大力和王学才,心里暗暗的又羡慕、又嫉妒,“唉,什么时候找个机会,自己亲自动手打顿女人屁股呢?”

        再看小姑娘,干张嘴哭不出音儿来,左边大腿根儿上挂着半片破碎的布头儿,屁股蛋子青魆魆的,肿胀不堪,就是不出血。丁老五不愧是兵马司衙门第一高手,把小姑娘打的,右边屁股比左边高了近一指,连梁存义都心悦诚服。老爷验罢,又把二人斥骂一顿,吩咐赶出堂去。姑嫂二人满面羞惭,相帮着穿上裤子,一瘸一拐的,哭哭啼啼的扶掖着往外走。围观者中有人开始起哄,皂隶们站在一旁,笑吟吟的看着,并不去干涉。小姑最惨,该死的丁老五,板板力透肌肤,连屁沟子都打肿了。两瓣儿屁股又肿的老大,一走一磨,疼的呲牙咧嘴的。嫂子屁股的伤口虽然不大,终究是皮破血流,被粗布裤子摩擦,针扎般刺痛。这些还在其次,回到家里,让男人知道当着这么多人被“挖荸荠”、打了光屁股,又得是一顿好打!自己这屁股怕是要不得了。

        开发了二人,老爷扫了一眼米氏。这小娼妇光着屁股,在旁边已经撅了半天,疼痛渐轻。到底是小孩子心性,刚才打那姑嫂二人的屁股时,她也看的津津有味,浑忘了自己的屁股上,还欠着老爷十下“阎王债”呢。老爷一拍惊堂木,众人归班,一声堂威,把小娘们儿吓了一跳,连忙爬过来跪好。外面围观的人们,刚才的注意力也都集中在那姑嫂的屁股上,现在看见这小家伙光着红屁股,诚惶诚恐的伏在案前,人群中发出一阵嘻笑。丁老五站在她后面,看她屁股稍微恢复了一点,显出深红的玫瑰色,不象方才那样近乎透明了。只是皮肤下面隐隐现出灰青色的纹理,知道屁股里面已经完全充血。“哼哼,今天够这小娘们儿喝一壶的。”

        想着事情,老爷说什么就没听见,最后又是一声惊堂木,把他从恍惚中拉回来。只听曹老爷道:“老赵,不必拉出去,就把她当堂重责十板。”原来老爷见大家都出了半天力力,怕呆会儿米氏的屁股太轻松,便指定由一直闲着的赵头儿来掌刑。老五和老赵的关系相当铁,知道他人虽机灵,手法却一般,要是不小心打破了米氏的屁股,岂不大煞风景?于是轻轻咳嗽了一声,老赵正招呼王、许二人帮他按着小女人,听见咳嗽,抬眼看去,见他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然后蜷回中指,冲自己晃了一下;左手握成空拳,做了个“倒水”的手势。老赵会意,对他挤挤眼睛。转头对王、许二人道:“来,把她也捆凳子上。”二人不解,才打十板,用得着费这事吗?不过他既然这样要求,老爷也没反对,便依言把米氏揪到凳上,捆了个结实。

        赵头儿去后面提了桶水来,暗地把一根长板拎在手里。来到米氏身边,拿水瓢舀水浇淋在她的屁股上。大家都注意看他搞怪,谁都没发现他偷换了刑具。米氏被绑上板凳后,就开始心里打鼓,现在屁股又被浇上凉水,不知道他们要这样折腾自己,越发害怕,还没等打,就“呜呜”的哭了起来。老赵趁机喝道:“哭什么,难道老爷打错你啦!”话音未落,手里的板子就打了下去。小女人正在哭,冷不防一板落下来,她身子一挺,“啊!”的一声大叫,把老爷吓了一跳,腾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堂下人“轰”的一阵大笑,老爷发觉失态,“哼”了一声,缓缓落座,低声骂了句:“可恶!”想想还不解恨,又大声追加一句:“重重打!”

        打过两板之后,老赵才明白丁老五为什么让他淋水,这小娘们儿的屁股确实快吃不消了。他灵机一动,停下手来,又舀水淋在米氏的屁股上。丁老五暗笑,这个老家伙,还真机灵!围观的众人当然不希望好戏那么快结束,况且板子打在淋过凉水的屁股上,还带着水音儿,特别清脆好听。曹老爷知道他很少有机会掌刑,自然也不会去催他。老赵十分得意,看来自己的计策奏效了。他又故意延俄了一下,才又举板重新开打。就这样,两板一停,再淋上半天水,十板打完,天都快晌午了。也幸亏他这样打法,否则,因为满大爷过分卖力,米氏的屁股恐怕真受不了实打实的再来十板子了。饶是这样,她的屁股也被打的又红亮起来。

        许国很是敬业,见米氏被解放下来,忙捏着布条来量屁股的大小。老爷禁不住莞尔:他也太性急了,我还没验刑哩!许国也真是忘了,他量完长度,眉飞色舞的捧着布条上去回话:“老爷您看,一寸半,一寸半啊!”老爷探出身子,小声小骂道:“你个死酒鬼!”许国也腆着脸小声道:“老爷英明,‘上梁不正下梁歪’啊!”曹老爷一笑归座。赵头儿还没忘把小女人拖上来验刑。老爷看时,果然揍的不轻,吩咐把米氏收监。赵头儿应了,让王学才取手杻给米氏上了,押去监中收管。众人足过了一个时辰的眼瘾,听老爷叫“击鼓退堂”,方才一哄而散。曹老爷回到后衙,命老仆召集手下,就在自己的卧房里,团团围坐,推杯换盏的喝将起来,不在话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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