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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漠上曲】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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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无边无垠万里沙幸能与你踏,秦州冷夜你目光灼灼如月华。

       

        —————

       

        【三】

       

        她好像很生气。耶荷尔抿了抿唇,从没经历过这种情况,男人在埋伏刺杀时分外清明的大脑乱成了一团浆糊。只是他不明白,祁流觞气的是他弄乱了屋子,还是弄伤了自己……或者,因为他看不见的眼睛拖累了她?

       

        女子纤白柔软的手掌忽然抚上他的后腰,男人的肌肉紧实流畅,隔着薄薄一层寝衣,他的身体就好像勇猛精壮的野兽般,蓄势待发。只是祁流觞现在可顾不上管这么多了,好话皆被人当作耳旁风,即便是谢流离都没让她这样头疼过,她现在只想把这只屡教不改的小野猫摁在膝上狠狠揍一顿。

       

        “平日里鬼点子比谁都多,挨骂的时候就假装听不懂,谁教你的,”噼噼啪啪的巴掌声下祁流觞看着耶荷尔随着她的动作而发尾蹭在地面的白发,恨铁不成钢地训斥道,“邀你出门走走得来的都是拒绝,我知你不愿在我面前暴露短处,故而不曾强求。”

       

        “只是贺尔,”女子高高扬了手,卯足力气在他臀峰盖下一掌,“你欺人太甚。”

       

        “啪——”

       

        隔了单薄的衣物,责打的声响其实不甚响亮。无奈祁流觞属实动了气,这一巴掌下去将萎靡的野猫打得险些跳起来,雪白寝衣下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在那片粉色上缓缓凸起。

       

        “啊呜!”耶荷尔痛得一个激灵,他不由自主地背过手去遮挡,从没被人如此对待的年轻人兀自吸着冷气,竟是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不明白,如若祁流觞恼极了他,直接将他撵出去就好了,再不济拿起她的长剑当胸刺他一招,何必……何必自己费半天劲儿,而他不过受些皮肉之苦。于是遇事求知若渴的男人轻轻抿了抿唇,长睫低敛着,自认为向祁流觞提了个不错的建议,“你……如果生气,可以用你的刀剑……”

       

        “做什么,捅你一剑?还是把你的脑袋削下来?”这位漠中来客无辜的语句彻底打翻了祁流觞最后一点理智,她直接将耶荷尔的手拿开摁在他后腰,复扬了巴掌狠狠抽了下去,“你真是要将我气出病来。”

       

        “啪!啪!啪——”

       

        耶荷尔自认从不畏惧疼痛,不然他也不会在每次都将自己弄得一身伤却依旧在倔强地探索着这个他从没见过的空间,别扭且拧巴。从前在地窟中部族常有争斗,他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疤早已成了荣誉的象征,而非疼痛的代表。只是,当屁股上的两团肉被一直加热时,他竟有些不受控制地想要躲闪逃跑。

       

        他是可以挣开的,即便暂时没有视觉,剑意澄明从未沾染鲜血的祁流觞并不是他这种亡命之徒的对手。

       

        可是……

       

        “呜!啊唔……”祁流觞不知何时捡了挂在床尾衣桁的革带来,矫鞣结实的皮制被女子挥出了破风声,毫不放水地抽在耶荷尔臀峰。男人猝不及防,竟是直接从她腿上跳了起来。

       

        耶荷尔的手掌被祁流觞牢牢抓着,他弯着腰努力拉开与女子的距离,却生怕自己强行挣脱而伤了她这样柔软的手。

       

        “流觞……”耶荷尔那双赤色的瞳委屈而无辜地垂着,纤长的白色睫毛覆在眼前,无精打采地扑闪着,“别打,我疼。”

       

        这人连与自己对视的勇气都没有,祁流觞在心底想,简直像极了心虚的小猫;明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但仿佛只要她生气就是他做错了似的,又像个小受气包。

       

        仗着耶荷尔看不见自己,祁流觞不动声色地扬了扬唇角,却刻意装着凶巴巴的声音,“过来,我最后再与你讲一遍,”她顺势扶着男人坐在自己身边,被责打得肿胀的臀肉堪堪挨着床边矮凳,耶荷尔便痛得一声闷哼。祁流觞只作未闻,自顾自道,“你是自由的,无论什么时候,你都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刻意玩火不算。”

       

        “所以贺尔,如果你想离开这里……完全没有问题,”祁流觞抬手捏着他的脸,一双灵动清澈的眸可劲儿往他赤色的眼底瞧,“如果你有任何烦恼的事情,哪怕我并不能帮到你,我也希望你可以同我讲,”思来自己的话连自己都觉得弯弯绕绕,祁流觞禁不住笑了一声,“总之,我把你捡回来自然不会害你,你明白吗?”

       

        仔细想想耶荷尔便明白了祁流觞的意思。他如今所处的这片空间拥有无比丰厚的物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他再不需要为了那点稀薄的水源与人斗个你死我活;而祁流觞也不是他族群中那些争权斗势的长老,更没有理由偷偷使坏……否则她完全不需要将他救回来。

       

        耶荷尔抿了抿唇,试探地伸手去探祁流觞的袖角——女孩早将他这点小动作看在眼里,刻意伸直胳膊,让自己的衣角落在他手边。

       

        “对不起,”身形高大的男人如今委屈如缩成一团的白色毛球,他歪着头想了想,“眼睛、想看见,胳膊、火烧、疼。”

       

        “嗯,我知道,”祁流觞倚老卖老般地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纤指自他发间顺过,“所以呢,以后还是什么都不和我说吗?”

       

        耶荷尔默默地摇了摇头,他的手掌上覆着多年执刀的茧,攥了祁流觞的袖角在手时磨出了粗糙的勾线。男人小小地唬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表明态度,祁流觞忽而开口,声音里带着清泠的笑意,“先前教你数数,可学会了?”

       

        数数?就是那个从一开始,然后还有一堆什么乱七八糟的甲乙丙丁子丑寅卯的东西?耶荷尔不说话,只抓着女子的袖角轻轻晃了晃,撒娇倒是无师自通。

       

        祁流觞用了几分力气揽过他的腰,不顾耶荷尔慌乱的吸气再次将人摁在腿上,手里重新执过革带,清了清嗓子故作严肃,“今日再责你五十,好好帮你长长记性——自己数着,数错重来。”

       

        “流觞……我、唔、一…”求饶的话还没说出口,屁股上已然挨了一下。先前好不容易平复的火辣痛意再度叫嚣起来,耶荷尔当机立断,宁可不说话也不愿意白白挨一下。

       

        祁流觞哑然失笑,手上力度却不减,又挥下一记,“啪——”

       

        “……二。”

       

        男人身量高大,虽是趴伏在祁流觞腿上这样别扭狭窄的姿势,整个人身子却一如既往地绷得很紧,像头警觉的豹子,随时都要扑回夜色中。他呼吸微乱,屁股上的鞭痕烧得他有些颤抖,脑袋里依然飞速地想着下一个需要说出口的是什么数字。

       

        “七……呃、八……”

       

        他左臂上的烧伤涂了药膏依旧狰狞,火毒侵入肌理,耶荷尔再仗着自己体魄坚韧,也只用左手虚虚扶着地面,将重心都撑在右侧。

       

        时间久了,麻意如小虫噬咬上右手,耶荷尔额前渐渐渗出冷汗,顺着他如刀削般英俊深邃的脸庞低落在地板上。男人的呼吸逐渐粗重了起来,两瓣圆润紧致的臀肉也已被革带抽打得肿了两指高,泛着如胭脂的色彩紧紧撑着寝衣。

       

        稍有些委屈。

       

        耶荷尔抿了抿唇,一个从未有过的想法悄悄跳上心头。

       

        ……就一点点。

       

        先前被他视为家人的部族诬陷,同生共死的伙伴转眼成了要取他性命的杀手时耶荷尔没有委屈;在追杀下慌不择路上到地表,却意外弄瞎了眼睛险些惨死沙漠时他也没有委屈;因为自己做错了事情,被祁流觞摁在腿上拿那根没什么杀伤力的腰带揍屁股……他竟会委屈。

       

        耶荷尔暗色的瞳孔骤然缩紧,心底仿佛漏了一拍似的,慌不择路地打消掉这个奇怪的念头。

       

        “怎么不数了?”小猫走神实在太过明显,埋伏暗杀之道的佼佼者思考起这些复杂纠葛的感情简直要耗尽全部精力,哪还记得什么数数。祁流觞顺势放了革带,伸手揉捏着他滚烫的臀肉,手掌下男人的身子正在不住颤抖着,女子扶他起来,很是关心地探向他眼底,“疼吗?”

       

        耶荷尔无声地点了点头。疼的,屁股上革带造成的伤痕纵横交错,肿起的棱子同样如火烧般,痛到极致便成了说不出的麻。男人撑着床沿跪立起来,伸手摸向身后那个肿团子。

       

        指尖在意料之外的地方触碰到了高高肿起的臀肉,耶荷尔手上没轻没重,抚过软肉时结结实实地戳了一下。男人痛得一个激灵,随即仰脸微微蹙眉,那双赤色的眸里有些嗔意的委屈,可是很快又变成一种无奈,如夜间被风卷起的白沙般细密地漫溢出来,最终凝成脆弱的依赖。

       

        “看来是疼的,”被他这一眼看得心底仿佛被小猫爪子挠了挠,祁流觞轻笑着敛了眼睫摇了摇头,没想到这位一言不合提刀就砍的漠中来客竟有如此可爱的一面;只是女子却不会轻易放过他,祁流觞扔了个软垫至耶荷尔膝前,“过来伏在床边,还剩十九。”

       

        ……不是很想动。

       

        耶荷尔不情不愿地将软垫垫在膝下,自暴自弃地向前一趴——刚好圈住了没来得及起身的、满脸讶然的祁流觞的腰。女子身量轻盈纤细,腰若杨柳般不堪一握,平日被玉带规整束在雪白道袍里,只堪远观。

       

        “做什么,爪子不想要了吗?”嘴上不饶人说着凶巴巴的话,祁流觞将他的白发顺去耳后,恍惚觉得这位身形高大矫健的男子像极了某种猛兽——虽然凶悍,却实在会翻肚皮撒娇。

       

        耶荷尔抿了抿唇,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冒犯到了她。无尽的粘稠黑暗里,她清澈的声音与她身上凛冽的幽香好似看不到的盔甲般陪着他,仿佛只要祁流觞在身侧,他便不再害怕。所以他不想放手。

       

        “啪——”

       

        革带再度咬上耶荷尔肿胀的身后,经过短暂休息的肌肤更为脆弱敏感,那一道鞭痕如火舌舔过,瞬时便乱了他的呼吸。

       

        “啊呃……嘶——”

       

        男人鼻腔中溢出颤抖的闷哼,脊背上冷汗溢出,坚实有力的臂膀不由将祁流觞细若杨柳的纤腰环得更紧了些。

       

        “数数,不数不算,”怀中的身子分明已然疼得不断瑟缩,祁流觞仍然硬着心肠,面不改色道,“三十一。”

       

        “……”耶荷尔无声地叹了口气,他欲开口,半张着嘴许久才愕然发现自己的嗓子竟被疼痛折磨得喑哑,半晌发不出声来。男人浓密的睫羽被细密冷汗打湿,好像沾了一层白雪般覆在眼前,随着他蹙眉的动作颤了颤,抖落成霜,“嗯,三十一。”

       

        祁流觞复一左一右地落着革带,挨了罚的那一小片寝衣被抻平,下面熟透的臀肉却忙不迭肿起一层。革带本就有一掌宽,数目多了伤上叠伤,难免会重复凌虐在同一位置。柔韧厚实的皮革咬到皮肤上的痕迹宽且直,耶荷尔喘着气,感觉自己一下也挨不住了。

       

        “……四十二、唔…三……”

       

        漠中来客学中原话的生疏语音语调为他的声音添了别样缱绻,捱到最后几记,女子誓要狠狠让他长个记性,更是用了全力。革带划过空中卷起破风声,随后端正抽在耶荷尔隔着寝衣也能看出绛色的臀峰。

       

        “……嘶…四…四十七……”

       

        太痛了。

       

        耶荷尔倏然扬起头,他俊朗的眉紧紧蹙着,赤色的眸空洞地看向身后某随意位置。额前冷汗涔涔而下,剧痛之下男人不由自主地缩紧手掌,却不知他的力气足以在祁流觞腰间留下青紫指痕。

       

        又是一记。

       

        同样的力度,却是更为尖锐的痛楚。耶荷尔简直怀疑祁流觞刻意将内力灌注在了这条革带里,否则为何屁股上疼到发麻的感觉要甚过小臂那片狰狞伤痕。

       

        “呜……”喉间隐约卷了泣音,可男人到底不曾落下泪来,那些被埋藏在血与沙下的时光早已耗干了他的眼泪。耶荷尔面色因疼痛而更为苍白,他不畏惧疼痛,却失了面对疼痛的勇气。

       

        感觉到祁流觞又一次扬起了手,男人抿了抿唇,低声道,“……轻一点,好不好。”

       

        他的唇瓣因痛楚而失了颜色,又因急促的喘息而分外干涸。男人说话间牵扯到嘴角,崩裂出鲜艳的血痕,好似在唇边开出一朵耀眼的花开。

       

        有谁能拒绝这样一只小猫的求饶呢。

       

        祁流觞伸手抚上他的脸颊,温软指腹摩挲着男人如刀削般的眉梢眼角;女子目光明澈,浅浅一笑,“好啊。”

       

        -

       

        【四】

       

        是夜,玉门关外的沙漠在月光的映照下仿佛扑了一层霜雪,墨色天边低低悬挂了一弯如钩的月牙儿。秦州的风沙一贯很大,在夜色中听来仿佛野兽的怒吼。

       

        客栈廊下零星点了几盏灯笼,火苗被狂风撕扯着忽明忽暗,却并不影响视觉。那弯明月的光辉足够清朗皎白,从月窗透进屋内,在空旷的地板上投下横平竖直的影子。

       

        是了,空旷的地板。祁流觞属实害怕耶荷尔再将自己摔出个三长两短,索性将屋内的摆设都靠在了墙边。自那两扇简单干净的木门进去,只消走十步的距离便可摸到榻上。

       

        耶荷尔侧身躺在光裸的床板上,被褥皆堆在一边。白天屁股上刚挨了顿打,他自然不会自讨苦吃地平躺着,将那两个肿团子压在身下。男人睡习惯了地窟坚硬的沙层,身下若是柔软的触感他反倒无法入睡。他用惯了的双刀被放在枕边,从梦中惊醒随后拔刀的动作早已成了肌肉记忆。

       

        窗外风沙嘶吼着,窗里却很安静。一个屏风之隔,祁流觞同样散了睡前刚浣洗过的发阖眸睡得香甜。松针混着雪气的凛冽气息萦绕弥漫在狭小的房间里,耶荷尔其实并分辨不出这是什么味道,只本能觉得很好闻。久而久之,这息幽香便成为世间最有效的迷药般,他闻着不过一刻钟便能昏沉入睡。

       

        屋顶的瓦片不知为何轻轻响了一声,已然睡熟的女子并没有在意这些微不足道的噪音,许是沙鼠趁着夜色跑过罢。满屋冷清月光中耶荷尔指尖忽地动了动,他不动声色地睁开眼,眼前虽依旧一片昏暗,但完全不影响他执刀在手的动作。

       

        有人来了。

       

        像是刻意要印证他的判断,月窗外悄然掠过几个黑影。这些影子的动作轻且快,除了本该熟睡的耶荷尔外没有惊动任何人。男人并看不到这些景象,只凭着听觉来判断来者方位。他悄然翻身坐起,左臂与身后的伤痛全然不影响他流畅连贯的动作。

       

        时间于耶荷尔平静悠长的呼吸中悄然流逝,男人极有耐心,任凭寝衣的系带松松垮垮拖曳在地上、露出他大半个雪白结实的胸膛,他也只安静地立于月光照不到的柜架后静静等待着。

       

        窗檐上“咔嗒”响了一声,另一人的呼吸被耶荷尔灵敏地捕捉了去。男人执刀的手紧了紧,整个人如潜伏在夜色中的野兽,蓄势待发。

       

        来者不止一人。

       

        得出这个结论后耶荷尔不再等待,他要抢夺先机。

       

        没有人看清耶荷尔是如何出的手,他的步伐无声而缭乱,整个人如鬼魅般悄然出现在刺客身前,正在越过月窗的后者在这世上看到的最后一个情景便是一双仿佛浸了血光的赤色眸子。

       

        手起刀落,刺客只觉自己脖子上一凉。待他下意识伸手捂上伤处时,喷涌而出的鲜血如流水般在他惶恐的目光中倾泻而下。他甚至都未曾向身后的同伴发出警告便没了支撑自己的力气,腿脚一软倒在旁边。

       

        刺客喷涌出的热血同样溅在耶荷尔裸露的肌肤上,他后知后觉到兴许不应该让祁流觞看到这些肮脏的场面。她那样干净的人……不比自己被鲜血浸出来的经历。

       

        屏风后有了窸窸窣窣的动静,想来是刺客倒地的声音惊醒了睡梦中的祁流觞。耶荷尔无声地叹了口气,他可以应付完这些的,可还是扰到了她。

       

        借着月光,女子点亮了桌案上的烛火。她乌黑的发柔顺披下,被归拢在一边;衣领松垮,露出一截瓷白莹润的肩——仗着耶荷尔双目不能视物,不合礼仪的衣衫不整似乎也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贺尔?”祁流觞动听的声音被压得轻柔如夜风,她轻手轻脚地绕过屏风,却见榻上空无一人。

       

        来不及多想,窗前的动静吸引了她的目光。

       

        一钩弯月正正挂在天边,映衬得窗前一站一跪的两个影子分外渺小。耶荷尔背影修长,他的寝衣被风吹得猎猎作物,手上的弯刀反着寒冷如月的光芒,刀尖只指跪着人的喉咙。

       

        血腥气缓慢弥漫在狭窄房间中,祁流觞愣了片刻后才伸手拿了雪行剑上前,她伸手握上耶荷尔执刀的手掌,目光停留在刺客刀柄的小小刻章上,“……蜀中的人?”

       

        丝履踏上还未干涸的血迹触感很是黏腻,祁流觞不由蹙起隽秀的眉,因着被人搅了清梦,她的声音稍有些沙哑,“来得这样快,”她像是自言自语地低笑了一声,“你们的堂主败在我师叔剑下,如今你们同样无可奈我何。”

       

        雪行剑出鞘声音铮然,剑意共鸣下祁流觞周身仿佛氤氲了层乳白的光晕,衬得她清艳无双的面容多了几分疏离冷冽。女子竖剑于身前,光晕凝成两仪八卦的图案,她一双幽静双眸平淡看向被耶荷尔以刀威胁的不速之客,目光飞快瞟过地上那具逐渐丧失生命力的躯体,“带上他,阁下请回罢。”

       

        屋内恢复宁静,祁流觞将手中烛灯搁在梨木桌案上,微弱的烛火像是被耶荷尔身上浸出的寒冷杀意吓到,颤巍巍地跳动着。

       

        “你可有伤到,”像是生怕耶荷尔过度紧张而失控,祁流觞缓慢地抚上他的手掌,一边轻声细语地说着话一边夺了他手中弯刀,“莫怕,他们已经走了。”

       

        他其实一点也不怕。耶荷尔沉默立在原地半晌,刀光血影只会让他觉得兴奋。只是……男人松了执刀的手,像只寻求安慰的大猫般亦步亦趋地跟着祁流觞,待她将他的双刀收好才轻道,“嗯,我不怕。”

       

        抬手像摸华山上仙鹤那朱红的脑袋般摸了摸耶荷尔头顶,祁流觞勉强用袖子压住一个哈欠,清冷如碎冰的声音困得粘粘乎乎,“他们是蜀中的人……蜀中在南方,我们从陇右道南下入剑南道,再乘船走两日便能到达渝州。”

       

        蜀中、剑南、船。耶荷尔默然听着这些不曾出现过的词语,等待祁流觞继续往下说。

       

        “先前师叔已然传信于我,他在恭州败了蜀中影堂堂主,恐惹祸端……只是我没想到他们竟来得这样快,”祁流觞轻手轻脚地收了耶荷尔的双刀,却甚是随意将自己的雪行扔在桌案上,“险些吃了亏。”

       

        不会的。只要有他在,不会有任何人伤得了她。

       

        “还好有你在,”困意袭来,女子勉强憋回去甚不雅观的哈欠,曲指蹭过眼睫因酸胀而溢出的湿润水泽,“你身上的伤——没有牵扯到吧?”

       

        她似乎总拿他当个孩子,不论是每日细致温柔的照顾,还是严厉亲密的惩罚。耶荷尔循着她的声音看去,那双赤色的眸中泛起一抹笑意,冲淡了萦绕着的漠然杀气。他忽然很想看看祁流觞愿意做到哪一步,试探她对他的忍耐究竟有多少。

       

        莫名生出了坏心眼的小猫故意叹了口气,他敛了眼睫,语气清浅无辜,“……屁股疼,没有睡熟。”

       

        原来是因为这样才误打误撞抓到了刺客。

       

        祁流觞恍然大悟,她清隽的眉微微蹙起,转身从桌上随意摸了一杆毛笔挽了柔顺垂于身侧的发;女子纤细白皙的手指点了点耶荷尔的额头,“说给你上药你偏不,肿胀不揉开明天只会更痛。”

       

        倒也不是怕疼……着实是……要脸。秦州的夜太长了,寂静的黑暗里连风声都不似白日喧嚣。耶荷尔一动不动地侧躺在床上,任凭身后那两个团子烧得滚烫,脑海里只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他被摁在腿上打屁股的情景。男人一时分辨不出究竟是环了祁流觞的腰痛得直往她怀里缩丢人,还是到最后可怜兮兮地求饶耍赖要她轻些丢人。

       

        于是当祁流觞要将他裤子扒了抹药时,男人就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般飞快向后躲去,那刻的慌乱甚至要胜过他独自在沙漠中命悬一线时。

       

        耶荷尔没有再说话,白皙俊朗的面上可疑地晕了抹粉意。他循着记忆重新向自己的床榻走去,背影僵硬而刻意,“我睡了。”

       

        “真的不……”

       

        “你也休息。”听着祁流觞依旧想把他裤子扒了,耶荷尔不动声色地倒吸了口冷气,靠着那没学会多少的词语打住了她的话。

       

        -

       

        苍山之行在夜晚不速之客的推动下即刻提上日程,祁流觞仓促给谢流离去了封信后便同这位从不曾踏出房门的漠中来客一同踏上了渺茫的旅途。正逢春末夏初,沿途垂杨匝地,枝枝舒展了新叶,像是女子新描的黛眉,又好似千条万条绿玉丝绦随风轻摆。祁流觞一袭白衣,只束腰的玉带上系了阴阳鱼的环佩,骑在马背上任春风吹乱了她鬓边碎发。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她伸手摘了一片细长的柳叶放在唇边,断断续续吹出不成调的小曲儿。耶荷尔听的新奇,频频扭头循声看来。

       

        这位漠中来客一改沙漠中的不修边幅,卷曲的白发被女子用心打理,随意却整齐的散在身后。他同样着了素净的白衣,勒着缰绳的手指骨节分明。风吹拂过他的衣摆,卷起如雪长发模糊了他深邃英挺的容颜。男人分明是清冷似月的装扮,那双赤色眼眸里却始终盘踞着冷漠血气——是在春日会惊出一背冷汗的眼神。

       

        这日午后天气极好,天气明澈如华山上开满睡莲的问道池,日色若金,漫天飞舞着轻盈洁白的柳絮。耶荷尔从没见过这种恼人的小东西,一路上频频被痒得只打喷嚏。

       

        “就快行到苍山了,”祁流觞被他的手足无措逗笑,女子抬手抚过他如刀削般的英俊脸庞。“且忍耐几日。”

       

        他其实从未想到祁流觞会愿意亲力亲为到如此地步……陪同他、或者说引领他一同来到苍山,为了他身上的火毒与他看不见的眼睛。若非心明白绝不可能,他简直要怀疑祁流觞是否是圣火在凡间的化身,怜其世人,飘零无助,恩泽万物。

       

        祁流觞润泽的唇边衔了翠绿的柳叶,她轻声哼着一首很是轻快的曲子,音调婉转曲折。

       

        耶荷尔安静地听着,恨不能将如今舒适惬意的感觉永远停留在记忆里。一曲终了,未知的恐惧忽然攥住耶荷尔的心脏,他暗红的瞳孔倏然缩紧,连汗毛都竖了起来。待他的眼睛恢复……祁流觞,这位如天神般慈悲的女子,是不是就要从他漫长的生命中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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