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器的“滴滴”声愈发地清晰,身上又疼又痒的感觉也是,极度的不舒适感让她觉得生不如死。
“呃…”她勉强地发出些声音。
“好孩子,塔琳娜,好孩子。”温柔又担心的女声响起,似乎是听过的声音,“你醒了会很不舒服的,好好睡一觉,睡醒了会好很多…”
知觉又变得模糊,浑身的疼痒都感受不到了,意识倒是好像变得清晰了不少。
“你是谁?”四周的暗中又出现了那个声音。
“我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她觉得自己站了起来,足下踏着什么柔软,周身也像触着什么时候说不明道不明的东西,她在哪里?
“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吗?”那声音听起来冷漠,又带着盘问。
“我…我…”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是谁?她是谁?
“给你讲了那么多我的事,你就什么都不告诉我?不公平吧?”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轻声地啜泣着。
16
时隔两年半,女孩又回到了大学校园。
南嘉带着女孩一起上课下课,女孩听犯罪法律相关的课,南嘉的老师师兄们都回来了,他的课一下子减到了零头。
女孩正在听犯罪心理学的讲座课,主讲的正是方稳。方稳从这里毕业三年破案累累,被导师了洛教授喊回来给大家做讲座。
方稳讲完了,请大家提问,大家涌跃提问,女孩听着,一个男生举手提问。男生眉眼英俊肤色白皙,看起来有几分眼熟。
“我有一个问题,想知道方警官的看法。你对犯罪行为的遗传有什么看法?”男生问。
“行为的遗传?”方稳沉吟一下。
“就像很多动物,它们从睁眼就没有见过它们的父辈,但它们会沿着父辈的足迹去进行它们的一生,它们的下一辈也不会见到它们,但是还是会继续沿着父辈的足迹。”男生看着方稳顿了顿,“那么,人是否也会这样,人是否会沿着未见过的父辈祖辈的足迹去走呢?”
“那么要看你对足迹的定义了。”方稳笑了,温和地看着眼前的男生。
“怎么说?”男生偏了偏头,笑得有些玩味。
“譬如说,我没有见过我的曾祖父,他是一名军人,二十几岁就战死了,但我有个堂兄从了军。这种情况符合你的问题吗?”
“你的堂兄虽然没有见过你们的曾祖父,可他还是由你们的父辈生养的,总是知道曾祖父从军的。”男生沉吟一下。
“那你是想调查孤儿院中孤儿的现状和他们的身世吗?”方稳又问。
“我指的是,像动物那样,譬如很多洄游的鱼类那样。没有成年同类在一边…”
“那是一生下来就被猴子偷去了吗?”边上有个女生打岔,大家都笑了起来,男生摇头笑笑坐下,脸色确凝着像是在思考女生的话。
课程结束了,还有一些同学围着方稳问问题,女孩坐在角落等着,等到人都走完。方稳带着了洛教授走向女孩。
“唐甜甜,是我那个从军的堂兄的上级,也在我查案的时候帮过我不少忙。这是我的导师了洛教授。”
“涅梅普伯伯。”女孩向教授打招呼,了洛·乔·涅梅普教授,中都大学犯罪学的教授,是这一方向学术上的权威,也是极少几个女孩见过的父亲的朋友。
“长大了也更漂亮了。”教授点头,“小方,她是我一个老朋友的女儿。”
“原来你们认识。”
“我小的时候涅梅普伯伯还抱过我。”女孩笑到。
“那个男生的档案我一会去调一下,”教授对方稳和女孩道,“他长得太像了。”
“里文平。教授,会是他的后代吗?”方稳问道,“我觉得他问的问题里有这个意思。”
南嘉的小宿舍中,女孩坐在床上削苹果,南嘉在写论文,隔壁宿舍的同学来敲房门。
“要不要出去转转?你也不能天天关着你的小妹妹窝在宿舍里,妹妹要不要出去玩?”几个男生嘻嘻哈哈地。
“可以出去转转吗?”女孩征求地看着南嘉,乌溜溜的眼睛湿漉漉的。
“走吧。”南嘉保存了论文,合上电脑,揉揉女孩的头,接过她手中快削好的苹果,“手手去洗一下,我们去吃夜宵。”
女孩惊喜,蹬蹬蹬地就去了。
一行人走在大学城最热闹的夜市街上,女孩举着南嘉在街头给她买的棉花糖小口地吃着。年轻的男女们说说笑笑,还有已经在上班的了人下了班打车来回味无忧无虑地大学时光。女孩一手被南嘉牵着在人流中挤着,感到轻松自在。
“严朗,这家的小炸串香。”同行的苏素与严朗是情侣,大家就停下来买炸串。
“你在读书的时候就没有来逛逛?”南嘉也要了两串,牵着女孩问。
“没有,我那时只顾着修学分写作业,没空逛这些。”
南嘉揉了揉女孩的头。
严朗拿了小炸串分给大家,一群人又慢慢地往前逛。
大家逛到了夜市街尾,又转进了相邻的商业街的酒吧。商业街上的几家酒吧都是音乐清吧,这一家酒吧今天有个小有名气的乐队驻唱,人很多,大家坐进了最后一个大卡座。大家都点了喝的,南嘉要了一杯小甜酒,女孩老老实实地要了橙汁。
同层寝室修读犯罪心理学的从束带着方稳等几名警官进来,被告知没有卡座了,不甘心就此离去又眼尖的从束看到了赫赫提。赫赫提身高近两米,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于是从束带着几位刚认识的警官前辈挤进了女孩南嘉所在的卡座,本来还宽敞的卡座变成人挤人,女孩被南嘉和苏素挤在中间,不仔细找都看不到。
从束给大家做了介绍,女孩起身打招呼。
“严组,陶组。”
严文武立刻向方稳介绍女孩:“小方,这位就是把毒头子九爷保镖打进监护室的唐小姐,你别看她瘦小,她很厉害…”
“严组,我们认识的。”女孩咳一下打断了严文武的话,再坐下时被南嘉拉了一把坐到了他腿上。
酒水送了上来,方稳和严文武递酒给大家,女孩接过方稳递来的杯子,喝了一口端在手中。
十几杯喝的分完了,多出一杯橙汁,严朗没有分到。
“橙汁谁的?怎么会有人来酒吧点橙汁?”从束问。
“你怎么不问为什么酒吧供应橙汁。”严朗接了一句,“橙汁是小妹妹点的。”
“小妹妹已经喝上了。”有人提醒,女孩正喝了一口手中的饮品。
“嗯?”女孩看了看手中的杯子,“我点的橙汁…”
“方师兄怎么知道唐小妹妹点的什么?你真的会读心?”苏素学的心理学,下午的课她也听了。
“那不也没读对?”严朗对自己女朋友投在别人身上的星星眼不满,特别是被拿错的酒是自己点的。
“我以为长岛冰茶是二…唐小姐点的。”方稳颇是尴尬。
“为什么你觉得我会点长岛冰茶?”女孩皱眉,又喝了一口手中的酒。每次出任务去酒吧,大家都会给她叫这个,她都不知道为什么。
“每次我进酒吧,呃,每次任务都见你面前的是长岛冰茶…”
“小方和唐小姐还是战友?”
“不是,只是正好有任务碰上了。”方稳解释。
“每次都点长岛冰茶?”南嘉问。
“我就是随便点个酒,都没喝过几口。”女孩又喝了一口,“我总不可能在那种酒吧里点橙汁吧?和那些人在那种地方,就算递过来的是大麻烟也得接过来抽两口。”
隔壁卡座的是几个女生,与南嘉苏素等人同属人文学院,见到这边就过来打招呼。
“苏素姐,那个栗色头发的女生喜欢严朗哥?”女孩附到苏素耳边问。
“是啊,但是你能看出来?”苏素震惊脸,那个女生虽然很喜欢严朗,但是真的藏得很深,深到连她都佩服对方爱而不宣不打扰人家情侣的素质。
“她很会隐藏自己的爱慕。”女孩又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你有发现其他几个都爱慕南嘉吗?”苏素小声提醒。
“这很正常吧。”女孩不以为然,南嘉又高大又英俊,侍人儒雅,气质又好,对他倾心的女孩子不要太多。
“小法是不是该回去睡觉了?”南嘉低头轻声询问,女孩个子小,即使坐在南嘉腿上也比他低一些。
“再玩五分钟好不好?”女孩小声撒娇。
“就五分钟,不听话的话王子哥哥可要打屁股喽。”南嘉轻声哄着女孩,女孩晃晃腿。
“哎,方警官是神探诶,能不能讲讲你破案的故事?”有女生撒娇要听故事。
“都没什么可说的。”方稳摇摇头,脸色暗了暗。
“哎呀,说说嘛。”
“是呀是呀,方神探。”
“说两个案子给我们开开眼嘛。”几个女生不依不饶。
“几位小姐,”女孩沉声道,“想猎奇可以自己去看三级血浆片,现实中的案子流的是活生生人的血,他们不应该成为你们的饭余酒后的闲话。而且,每一个案子,都是留在心里的一个疤,为了你们的低级趣味,就要去揭人伤疤吗?”
“我们只是随便问问,你也不用这样恶语相向吧?”为首的女孩很不满。
“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女孩起身饮尽杯中酒,“弟兄们用命维护的,居然是你们这种人的太平。”
女孩看向那几个女孩,眸中带了几分怒气和杀意。
“咳,二小姐,人人各有兴趣,我不喜欢说书但总有人喜欢听书。志趣相背相冲,也不必动怒,你的淡定哪去了?”方稳咳一声。
“抱歉,我有些困了,该回去睡觉。”
“小朋友是该睡觉了。”南嘉牵着女孩要走。
女孩从方稳身边过时,方稳突然拉了一下她的手腕。女孩立刻反手擒住方稳伸来的手向外送去,方稳哪里禁得住女孩这一拉,整个人差点被从卡座上拉下摔到地上,好在女孩反应快,立刻停手扶住他。
“你干嘛?”女孩在所有人反应过来前开口。
大家都震惊地看着女孩,大家都只看到方稳差点被女孩拉下卡座,女孩怎么还恶人先告状了?
“没事,我就想试一下人被无意中拉了一把会有什么反应。”方稳解释道。
“那你也不应该试我的反应啊,我的反应也不典型啊。”女孩一脸无语。
“我是想试一下练过的人的反应。”
“你想看严组的反应吗?”女孩向严组扬头。
“这…”
方稳才一张嘴,女孩拉了陶明一把。
“看,这个陶组的反应。”陶明哪里反应得过来?
“你不是说看严…”
陶明话还没说完,女孩又拉了严文武一把,严文武当然也反应不过来。
“看。”女孩潇洒离去,留下根本就没反应过来的严文武陶明面面相觑。
“我觉得唐小姐出手太快了,我俩的反应也不能供的参考。”陶明自己给自己打圆场。
“王子哥哥。”女孩洗漱好出来,南嘉还在写论文,女孩软软地蹭过去,靠着南嘉。
“小宝贝准备睡觉了?自己会睡还是要王子哥哥哄哄?”南嘉停下码字,把女孩揽到怀中。
“可以自己睡,嗯,王子哥哥不生气?”
“生什么气?”南嘉揉着女孩的头,“塔琳娜今天很乖,说回来就回来,也没有讨价还价。”
“今天喝了酒…”
“这点酒量还是有的吧?没有醉吧?”
“没有,我酒量很好,对瓶吹也没事。”女孩依在南嘉怀里,“王子哥哥不生气我在酒吧喝酒?”
“在外面出任务很危险吧?”南嘉把女孩抱得更紧了,似乎一松手心爱的小女孩就是消失不见,“塔琳娜这两年做了很多玩命的事吧?”
女孩抬起头看着南嘉,南嘉眼中的心疼让她无法开口说那没什么。对女孩来说,他先是她从小被教导要用自己的生命去保护的王子殿下,再才是伴她成长从小准备着要娶她的王子哥哥。他现在如父兄般的样子,很难让她还保持着皇室护卫者的身份,她无法维持自己的坚毅和冰冷。这就是关心爱护她的人吧?就像熊峰也希望她在他面前像个小女孩,所以会把她脱裤子打屁股。
女孩在南嘉的怀里靠着靠着就睡着了,睡得很安稳。
女孩又蹭了一天的犯罪学的课,抱着笔记本慢慢地走向南嘉所在的办公室。
“塔琳娜打算修犯罪学的学位吗?”了洛教授与女孩同路,便一起走着。
“我没有这个打算,这样系统性的课程我也只是听几堂,听多了我也记不住。”
“也好,你这样的孩子,只要有自己的信念又有能力,做什么都是好的。”了洛教授摸了摸女孩的头。
“涅梅普伯伯,我并没有什么能力,唯独强一些的就是战斗力了。”女孩只是笑着摇摇头,楼梯上到二楼,女孩与教授告别。
南嘉所在的办公室的门关着,但不影响女孩听到里面的响动,里头的十几个人正热火朝天地讨论着沟藤古国,其中包括了去遗迹实地考察的计划。女孩在门口听了一会,正要转身离开,有人推门出来。
“诶,小妹妹来找南嘉了?南嘉在里面,快进去吧。”
女孩装做刚到的样子,进了办公室。
南嘉坐在靠窗的位置,看到女孩进来,向女孩招手,女孩走过去,被南嘉圈入怀中。
大家继续讨论沟藤古国,一面翻看着一个文件夹,女孩皱着眉听着,文件夹传到了南嘉手中,女孩跟着一起看。
“这是你写的?”女孩拿着文件夹走向陈威,陈威一面点头,一面向后退。
“老大,我这…我只是个设想…”
“设想什么?我看你是想死!”女孩扬起手中的文件夹砸过去,陈威退到墙边,也没躲过被砸中了。
“不是…老大!啊!我解释!啊!”
女孩抬脚就踹向陈威,南嘉立刻上前把人抱住拎起来,陈威一恍忽,似乎是看到了熊峰。熊峰也是这样阻止女孩踹他们的,只是熊峰不会像南嘉这样只是温柔地抱着她轻抚她的后背,像是有耐心的大哥哥在哄一个乱发脾气的小妹妹。
同熊峰那种家族一堆破事的人比,南嘉是个更好的伴侣,只是不知道皇室其他成员对她的态度怎么样。陈威想着,被女孩打断了。
“你胳膊还能扛枪?”
“不能,但我…”
“从那边回来一个月时你的手臂就已经完全康复了,扛不起枪是你心理作用的结果。”
女孩丢下一句话就摔门走了,弄得大家都没头没尾的。
“你没事吧?”南嘉问陈威。
“没事,老大…呃,唐小妹妹打自己人都用的死力气,她那小胳膊小腿没啥力气,还不如猫挠。”陈威挠挠头,“她是挺能打,但力气真很小。”
“南嘉你不去追一下?”有人建议。
“这有什么可追的?”南嘉疑惑。
“女生有情绪的时候男生应该哄哄吧?”严朗建议。
“她有什么情绪了?”
“你就去追吧,我们会骗你吗?”
南嘉被说动了,拿了手机就出去了。
校园那么大,南嘉把宿舍食堂等地方都找了,遍寻不到人,便回了办公室。女孩的电话也打不通,南嘉开始担心起来。
“陈威,你们出任务的时候她有没有结过什么仇?”
“我们结的仇多了,可也不会有人寻仇吧?要真的会寻仇,我早就…对吧?”陈威挠挠头,“你认识一个叫陈萌萌的女孩子吗?她和老大关系挺好。”
“你说萌萌?我问问她。”南嘉发了消息给陈萌萌。
通识苑是大学城中的单身公寓,一共五幢楼。最高的锦楼的二十七层中,女孩正沉在冰水里泡着沉思,冰块与柠檬片薄荷叶都漂在水面,安宁被陈萌萌的电话铃声打断。她的手机设了很多来电铃声,通讯录中人都分门别类地有专属铃声,一听就能知啊是谁找她。女孩从浴缸中起身,接电话。
陈萌萌当然没有要紧事,只是告诉女孩南嘉在找她。
女孩给南嘉回了电话,电话那头南嘉的声音有几分担心,女孩垂着眼坐在浴缸边,赤裸的身体感到几分冷意。她慢慢地到淋浴房中冲水,温热的水从头顶的大花洒淋下,渐渐温暖女孩冰冷的皮肤。
不安的感觉也随着温度回到女孩心中,冰水浴没有给她的心带来多少冷静,烦躁吞噬着她的心。女孩关掉了淋浴的水,又回到浴缸中,泡在零度的冰水中。
父亲与南嘉进浴室时,女孩躺在冰水中,静得像泡在福尔马林中的尸体。
“小法!”
女孩坐起身,回头诧异地看着父亲与南嘉。
父亲伸手把女孩从水中拎起,照着身后就是两巴掌。女孩的肌肤也如冰水一般地冷,麻木了的触觉也不觉疼,父亲皱着眉拎着女孩到淋浴房冲热水。
女孩才冷却的身体再次被唤回温度,略烫些的水冲在女孩身上,直到女孩的皮肤微红微热,父亲才关了水,从南嘉手中接过浴巾把女孩裹起来。
女孩老老实实地由父亲拎着回了卧室,趴在父亲的大腿上,标准的挨打姿势,都不反抗一下。
父亲的巴掌在女孩身后响起,女孩一声不吭地趴着,动都不动一下。南嘉在一边抓住了父亲扬起的手。
“法叔叔,不关小法的事,是我不好。”
“南嘉,有一些行为是不对的,不管是为什么做出那样的行为,不对就要纠正。”父亲循循善诱。
“我们的行为…不,我们的想法是不对的,小法也只是反对了我们的错误想法。”南嘉组织语言,“法叔叔,小法也是考虑我们的安全,我们本来…”
“王子哥哥,你们要是真的去,我也会阻止,尽我全力阻止。”女孩从父亲腿上爬起,“我也见过那个遗迹,我也明白陈威为什么那么想再去看看。那处遗迹真的很宏伟。宫殿的顶穹高得像天,到处都是精致的刻饰,立柱粗到要两人合抱。沟藤曾经的富庶一定是真的,那样让人臣服的宫殿,不是随便一个文明就能建起来的。”
“我听过陈威的描述,很让人向往。”
“宫殿在的位置很险要,易守难攻,我们是逃上去躲伏击的。凭你们的体能,爬上去都成问题,更不要说那边还有武装会攻击的。”
“确实很危险,我也不同意你们去。”父亲拿着毛巾轻擦着女孩的湿发。
“况且那个地方,要是你们去了,拍了照发了文章,那群武装也会知道价值。他们知道了,去那地方炸一炸,捡点碎片去卖了,能换多少武装弹药?”女孩伸手拢着自己的发,又看向南嘉,“王子哥哥,沟藤古国的遗迹只有不被发现才能继续安好。那群武装,完全就是一群野兽,他们没有精神诉求,只在乎金钱女人和刺激,今朝有酒今朝醉,我都镇不住他们。道上的人有他们的敬畏,见到我他们会畏惧,可那群武装,他们不会。”
“小法还…挺厉害。”
“王子哥哥,这件事不要再提也不要再想了。有朝一日,我能解决那些武装了,或许我会带你去那里。”
“也不是非去不可…”
“王子哥哥,那样的遗迹对那种地方来说就像是一处矿藏,你不知道那些武装什么时候会发现并利用。这对我们来说,就是个不定时炸弹,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炸。”
“小法说得对,化外总是要收归化内的。”父亲揉了揉女孩的头,“不听话的孩子也是要收拾的。”
女孩委屈地抬起头看了父亲一眼,又低下头缩进父亲怀里。
女孩的手机响了,轻脆的鸟鸣铃声,是琚文君打来的,问女孩周末什么时候去看片子。女孩才挂上电话,手机又响了,这回是警笛声,是方稳打来说事的。女孩说了几句挂了电话,手机又响,铃声是军号,是高常阳打的,女孩再说几句挂了电话。
“不同的人不同的铃声?”父亲笑着问,
女孩把手机扔到一边,缩到父亲怀里点点头。
“我看看我是什么铃声。”南嘉掏出手机打电话给女孩。
女孩愣了一下,扑身要去拿自己的手机,却被父亲按在了怀里。
“这个电话不能接,把手机扔了吧。这个电话不能接,把手机扔了吧。这个……”循环的搞怪娃娃音响起,女孩缩进父亲怀里。
南嘉笑着挂了电话。
“爸爸是什么铃声?”父亲轻揉着女孩的头,女孩主动翻身趴在父亲腿上,不说话。
父亲掏出手机,拔打女孩的电话。
“救命啊!死人啦!救命啊!死人啦!救命啊……”这回的铃声是一个凄厉地鬼声,像是鬼屋中的音效。
南嘉笑出了声。
女孩恨不得把父亲和南嘉打晕跑了,但没有行动,只是老老实实地伏在父亲的腿上。
“小法,你给爸爸就设得这个铃声?”父亲的声音也盖不住笑意,巴掌落在身后也没有力度,只是脆响。
“我现在就换铃声。”
“不用换我的了,我觉得这个铃声挺有意思。”
“爸爸也觉得挺有意思,不用换。”
南嘉离开去上晚课了,不算大的卧室里只剩下女孩缩在父亲怀中,吊带的睡衣象征性地遮着她单薄的身板,筷子似的腿悬空晃着,还不如父亲的手臂粗。
“现在还有人盯着我吗?”
“目前没有收到消息,不能确定是没人盯了,还是盯着但不透露了。”
“其实对我来说,被盯着也没什么,他们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只是他们能光明正大的盯我,我不知道他们还能干什么。”女孩苦笑。
“南嘉给爸爸讲了你们上回在里合酒吧的事,爸爸也有去查问,目前没有发现有人知道。”
“里合酒吧是方稳布置的,人如其名,他的计划一向都很稳,没有出风声也正常。”女孩起身去拿手机,划划刷刷地又放下,“我也想让他查查是谁在盯我,又怕太危险。”
“你刚刚还说他计划稳。”
“他的布局,局中的所有人都是绝对安全的,除了他自己。”女孩把脸闷在父亲的胸口,不让父亲看到自己的表情,“他从来不考虑他自己,甚至会把自己的命做饵。他是个亡命徒啊。”
“小法不也一样?从来不考虑自己的安全,只是一味地往前冲。”
“我…我不能眼看着他们牺牲…”女孩的泪像断了线,一下就落湿了一片。
父亲抱着女孩,女孩郁郁地哭了一会,才停了下来。女孩抬头看向父亲,眼眶略红,眉眼透着疲惫。
“父亲也很担心小法对吗?”
“怎么可能不担心?”父亲轻揉着女孩的头,“但是爸爸也相信小法有能力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
“父亲一点也不放心,不然也不会那么凶地打我。父亲从来没有对小法放过心。”女孩笑了笑,“小法还小,小法有能力去保护别人,但也需要父亲的关心和担心。就像风筝需要拿着线的人,不然小法会断线的。”
“需要爸爸关心,就给爸爸设这样的手机铃声?也不接爸爸的电话?”
女孩一听就要跑,却被父亲抓在怀中。
“爸爸…呜呜呜…不打…”女孩立刻开始求饶。
“又要跑?”父亲把女孩按到腿上,抬手就打了起来,女孩不老实地踢腿挣扎。
“呜呜呜…爸爸…”女孩装哭还是很真的,但是装得再像,父亲都能分辨出来。
“别人和你的意见相左就打人?和谁学的?”
“呜呜呜…”女孩光哭不回答,她很想说是和现在正在打她小屁股的父亲学的,可她还没这个胆子。
啪啪啪啪啪啪
“能不能好好和别人交流?能不能有点耐心?”
“呜呜呜…能…能的…”还是这个问题好回答,女孩呜呜地哭着,小幅度地踢踢腿。
啪啪啪啪
“一言不和就打人,打了人还失踪,知不知道大家都很担心你?”
“呜呜呜…爸爸…呜呜呜…小法错了…”
女孩的小屁股被打得通红,父亲将她抱起,亲吻她的额头。
“好了,爸爸不打了,不哭了。”
“呜呜呜…”女孩还是抽抽噎噎地哭着。
“小法,就像小法担心大家一样,大家也会很担心小法。不管发生了什么,在条件允许时不要让大家那么担心,好吗?”
“小法知道了。”
17
皇家警卫队的警卫长室,沙墨和格力康两名复责人都在窗边吸烟,女孩,父亲,王储洛能及一众警卫队队长们都沉默着。
乐町山区克库武装控制区发现金矿,一旦开采就会打破整个地区武装势力的微妙平衡,甚至会影响整个国家的安全。
“如果你们都没有方案,那就我来解决。”女孩打破沉默。
“你那是治标不治本。”格力康吐出一口烟,他平时并不吸烟,但现在的情况让他需要吸点烟缓解一下心情。
“我们没有根治的方案,但我可以治标。就像你现在吸烟,不能解决你现在碰到的问题,但能缓…”
沙墨和格力康同时掐了烟。
父亲伸手将女孩拉到怀中,女孩随手解开系着发的缎带,由长发散着靠在父亲胸口,看向格力康爵士。
“塔琳娜,你的治标方式能治多久?”洛能王储开口。
“我不知道,也许三五天,也许三五月,也许三五年。”
“所以说你的解决方法不行…”
“我至少有个方法。”女孩直接打断,“我多少能做点什么,你什么都做不了。”
“你那做了…”
“我做了和不做是有区别的,就算那群武装个个都是人中龙凤,我也能要他们群龙无首。”
“塔琳娜,你可能不记得了,你爸爸还把你抱在手上…”洛能看着依然缩在父亲怀里的女孩,改了口,“你四岁的时候,那个金矿就被发现过一回。”
“我记得,当时你们的打算和我现在的打算是一样的。”
“好孩子,爸爸当时不该当着你的面讨论这种事。”父亲揉了揉女孩的头,“而且你也不知道,我们为了斩首库克武装领导人付出的代价。”
“不管当年我们付出了什么代价,父亲,也许我能够…”
“塔琳娜,当年我们派遣了最精锐的神风部队。”
“神风?就是…”女孩当然知道神风连,神风连百来菁英,去了乐町山就没有回来。
“是,神风部队完成了任务,但是一个都没有回来。”墨沙接过话题,“我的叔叔也是神风的一员,他也有去无回。”
女孩从父亲怀中起来,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修剪精致的皇家花园。
“上周派去的猎鹰小队三天前就已经失去联系了,塔琳娜…”
猎鹰小队是女孩的手下,一队八人,他们是去探情况的。
“所以我要去,”女孩回头看向父亲,“是不是只要父亲能同意我的方案,你们就不会再反对?”
“法小姐,天下没有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去送死的父母。”格力康苦笑。
“父亲,我们去隔壁说。”女孩去拉父亲,父亲犹豫了一下,跟着女孩去了隔壁。
隔壁是墨沙的办公室,布置的和格力康的差不多,女孩从桌下笔筒中摸出一把美工刀,递给父亲。
“怎么了?这是美工刀啊。”父亲疑惑地推出刀片又收回,女孩向他伸手,就把美工刀还给女孩。
“是的。”女孩接过美工刀,推出刀片,划在自己的小臂上。
父亲震惊要喝斥,女孩扬起手臂向他,没有伤痕。女孩又解开自己衬衣的三颗扣子,露出胸脯,刀片全部推出,插进左胸。女孩身板小小,胸脯虽初有长势,美工刀的刀片足以贯穿她的心脏。穿心的痛,让她机械性地落下泪。刀片拔出,带着不多的血,没有伤口。
“父亲,这是我能完成斩首的底气,也是我现在能站在您面前的凭借。”
女孩用酒精棉擦去刀片上的血,收回刀片,放回原位。父亲牵着她的手缓缓地走回隔壁,每一步,都像是从一个现实走向另一个现实,都是现实,却让人震惊。
“我们讨论一下除斩首外的事项。”父亲坐下,苦笑着道。
“等一下,等一下。”洛能看向法,“法,你什么意思?你同意让塔琳娜去进行斩首了?我不同意!我…我做为她的未婚夫的父亲表示不同意!”
“王储伯伯。”女孩拉住洛能的手,“格力康爵士也说了,天下没有会让自己的孩子去送死的父母…”
“我现在收回我刚才的话。”格力康立刻表态。
“王储伯伯,您清楚,父亲是不会让我去送死的,如果我不听他的话,他一定会打我。”女孩抬头,眼眸又深又亮,“我有足够的能力进行斩首后全身而退,就像过去的两年中的每一次任务一样平安回来。我祈求您对我的信任和祝福,完成任务后我能平安回来。”
“好孩子,塔琳娜,是伯伯不好,我们不应该带着你谈事情。好孩子,你先出去玩,一会伯伯让你王子哥哥拿蛋糕来给你吃。”
“王储伯伯,我要是从这扇门走出去了,我一定会赶去乐町山的。”
女孩站回父亲身后。
“法,你不…你不教育孩子了?”洛能直指着法,“塔琳娜,小孩子不乖是要被打屁股的。”
“洛能,我们先讨论别的。”父亲拍了拍洛能的肩。
“塔琳娜,”墨沙沉声道,“我推荐个人…”
“抱歉。”女孩的手机响了,就去了外面接。
“墨沙你还真让她去?”
“明娜,我叔叔的小女儿,我想她进入特种部队就是为了有机会给她牺牲的父亲报仇。她现在队里一等一的飞行员,也是神枪手,有她同往还能照顾塔琳娜。”墨沙倒是有些跃跃欲试,或者说,他等报仇的这一天很久了。
“墨沙,我不赞同…”
“洛能。”法起身拍了拍洛能的肩。
“我看着盼着你的小女孩长大,她马上就要成年成为我的南嘉的新娘了,我是真的害怕她一去不回。”洛能摸了一把脸,叹了口气,“或许我不适合在这里讨论这个问题,你们给首相办公室方案的时候也告知我,我先回去了。”
皇室从五十年前就开始慢慢退出军政,身为王储的洛能没有像国王年轻时那样参军过,到现在也只是出席过一些重大的军政会议,参与过几次重要讨论。南嘉更是只专心于自己的学术,不曾参加也不曾被要求参加相关事宜。
洛能走后大家继续讨论相关事项,直到墨沙领着他的侄女明娜进入办公室。
明娜一身特训装,高挑而健美,明亮又坚毅的眼与女孩那种又深又沉又罩着雾的眼完全不同。
“法,让我侄女…你女儿呢?”
办公桌前的女孩缓缓地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窗外濛濛地下着雨,细密的丝雨朦胧了一切。
“二老大,老大他…”方平欲言又止。
“我去一趟,给他们报仇。”风吹雨进了窗,女孩又关上了窗,取了小帕轻擦窗台上细细颗颗的水珠。
四个小时前,方平收到了一个棺材大小的泡沫箱,里面是一具带着少许血肉的白骨,十一枚断指和一卷录像带。十一枚断指经指纹比对分别属于猎鹰小队除何仁飞外的十人与带队的高常阳,而录像带的内容,是没有被寄来断指的何仁飞被四名刀手从活人剔成白骨的全过程。寄回的白骨的血型与何仁飞相同,虽然核酸比对还在进行中,也可以确信是何仁飞了。至于录像带,方平才看了一分钟,就立刻打电话要女孩回来。
“他们,有没有可能,除了阿飞都还活着?”方平再度开口,声音是从没有过的干涩。
“断指不都是…”
“有没有可能,譬如说先把手切下,再从断手上切下手指。这样人还活着,但是寄来的断指就是无生活反应的。”
“原因?”
“现在我说不上来,但阿飞的…没有被断指,一共十二个人,杀一个寄给我们看,让我们认为老大他们都死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想过这个可能,但是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女孩坐在窗边小沙发的扶手上,“是我我就全…”
女孩作了一个斩首的手式,装做不在乎地耸一下肩。
“二老大,你杀心是比较重一些。”
桌上的电话响了,方平接起,女孩看向窗外,一架直升机冒雨飞平,是皇家警卫队的。
“二老大,皇家警卫队的墨沙爵士来了,他来指导对乐町山库克武装的作战。”
“这件事我说了算,不用他插手。”女孩起身,拉了拉衣摆。她还穿着优雅的马术装,要是没有乐町山的这些事,现在她应该刚刚和父亲骑过马,准备回屋吃晚饭。褶花广袖和大褶花的衣领对现在的她来说都太碍事了,女孩拿了桌上的剪刀直接要下刀剪去。
“二老大二老大,你嫌衣服累赘去换一身就好了,剪了多糟蹋啊。”方平出言制止,女孩叹了口气,放下剪刀。
墨沙和明娜从直升机上跃下,方平和贺崇喜上前迎接,女孩遥遥地站在一旁打着伞。墨沙看到了女孩,微微皱眉。
女孩打着伞上前,行宫廷礼。
“爵士先生。”
“这是我的侄女,明娜。”墨沙向女孩介绍。
“明娜小姐。”女孩向明娜行礼。
“明娜,这位就是法先生的女儿,是她提出去乐町山的。”
明娜打量了女孩一下,皱紧了眉:“墨沙叔叔,我恐怕无法保证这位小姐的安全。”
“墨沙爵士,你要明娜小姐保护我?”
“二老大,明娜是现役飞行员中的佼佼者,也是神枪手,有她同行…”
“就像明娜小姐说的,同行时她无法保证我的安全,”女孩抬头向方平,“你们认识?”
“新兵入伍的时候一起受训,还有常阳,我们都是一起的。”贺崇喜接过话,“明娜,高常阳已经带队去了乐町山…”
“乐町山我先去,”女孩举起手制止贺崇喜再说下去,“你们就在这里等我消息,没有我同意任何人不能…”
“二老大,你还在停职期间,发号施令是不是不太合适?”方平突然打断女孩。
“啊?”
“你过来是我叫你来的,你进大院也是我让门卫给你开的门,按照你现在的状态,这事你不应该…你懂我的意思?”方平说话吞吞吐吐绕来绕去,女孩知道这家伙没安好心,但墨沙爵士在,她也只能瞪着方平。
“你什么意思?”
“你应该听我的。”方平对女孩说完又转看向明娜,“明娜,她确实是我们这边的负责人,虽然看起来瘦小一些但是战斗力绝对强…”
“平哥,明娜小姐不能去。”
“法小姐,令尊…”
“平哥,你带墨沙爵士看一遍录像。”女孩觉得说不通,扭头要走。
“二老大,不要一言不合就甩脸色。”女孩停下脚步,回头瞪着方平,“二老大,你不会让明娜去送死,难道我就会吗?”
“对不起。”女孩垂下眸,不再说话了。
“方平,你的意思也是不要我去?”明娜扬头。
“明娜,如果你的叔叔也反对你去,你会听他的吗?”方平回问。
“我,我服从安排。”明娜看向女孩,女孩脸上那种又很恨又盈满了杀意又要装不在乎的样子,让人觉得不安。乐町山秀丽的美景中是步步避不开的凶险杀机,像女孩这种冲动派,去了也是送死。但是很明显方平只是反对女孩一言堂的说话方式和态度,而不是女孩做出的决定,这一点让明娜心中没底。
“墨沙爵士,我这里有些乐町山来的东西,要向您报告。”墨沙点头,“二老大,你要不也来看看,也许会有有新发现。”
女孩也点头。
“明娜先去我办公室坐坐?”贺崇喜向明娜道,明娜看了看墨沙,也点点头。
录像也就五分钟,五分钟,四名刀手将何仁飞从一个活生生的人一刀一刀片去皮肉削成白骨,录像中横飞成残影的血肉让人极度不适。
“所以你不要明娜去…乐町山?”墨沙的汗浸湿了他的衬衫,连声音都干涩发抖。
女孩点头不语。
“二老大有没有新的发现?”
女孩摇头不语。
“法小姐怎么看对方的意思?挑衅?还是警告?”
女孩依旧摇头不语。
“二老大你说句话?”方平用手中的钢笔后端戳了戳女孩的胳膊。
“库克武装的情报二位都比我清楚,可曾听说他们有这样的刀手?”
“没有听说过。”墨沙方平都摇头。
“从视频上看,那四个刀手下刀快稳,明显是老手。库克武装在乐町山一带也有三十几年的根基,现代化的枪械都不缺,培养刀手可比培养枪炮手难多了。”
“二老大,有没有可能,刀手不是库克武装的?”
“一切皆有可能。这样的刀手,之前都没有听说过,现在突然寄录像带来向我们示威,就够玄幻了。”女孩苦笑。
电话响了,方平接起来,说了声知道了就挂了。
“骨架确认…是何仁飞的。”
“之前有一回在峰南,飞哥被人绑了用手钻顶着太阳穴,我到得还算及时…”女孩一眨眼,流下两行清泪,“面对那四个刀手的时候,他会不会想我能救他?”
“二老大,我们是保家卫国的军人,不是温室里的花朵。如果有一天我也牺牲了,我肯定不想你那么,唉…”方平正视女孩的眼,“二老大,我们同你有一样的使命,在一个任务中活下来是为了去执行下一个任务,不是为苟且偷生长命百岁。”
女孩木讷地点点头:“我想…去看看飞哥。”
“好,我们一起去林渊那边。”
医师林渊在太平间门口站着,女孩从灯光不足的走廊中走向他。她脚步虚浮地同幽魂一般,加上身上复古精致的马术服,更像是飘荡的魂魄。
“准备好见他了吗?”
“准备好了。”女孩点头。
“你没有准备好。”林渊说着,打开了太平间的门,女孩跟着走进去。
“飞哥在…”女孩看向一个个遗体柜。
“二小姐,阿飞见你太难过也会很难过的。”
女孩抬头与林渊对视片刻,低头从领口中取出自己的挂坠,是个镂空掐花的小金盒,比指甲盖大一圈,打开来里面是带着轻淡玫瑰气味的胭脂。女孩用指腹沾了点拍在颊上和唇上,复抬头看像林渊,红遮了几分脸上的惨白,深眸中带着湿润的征求。
“跟我来。”
林渊侧过脸不去看女孩,又拉开了太平间的门,快步穿过昏暗的长廊。女孩快步跟着,但林渊走地确实快,她还要不时小跑两步。两人疾行至林渊的解剥室门外,林渊停下,小喘气看着惨白又红润得诡异的女孩。女孩几乎一路小跑,从地下的太平间到四楼的解剥室,静地像个仿真娃娃。
“自从上回肺炎,你的体能就大不如前了。”
“没办法,心肺功能差了。”林渊摸了摸头,果然额前有小汗。
“那就别做巨烈运动了,身体重要。”
林渊打开了解剥室的门,和女孩一起一更二更,进入内室。
何仁飞的遗骨就在解剥台上,边上的小台面上没有放任何的手术器械,因为那一架干干净净的骸骨不需要任何器械。女孩抬起手又放下,她无法像拉起之前战友的手那样拉起何仁飞的手。女孩注意到左小腿骨上的弹痕,那是有一回他出任务时中弹的遗留,当时大家都说他运气好,远距离中枪,除了挖子弹时打点麻药缝两针,他连跑跳都没受什么影响。
“你看过那卷录像带了吗?”
“没有,但是阿平有和我说过。我也是根据他的形容,判断这具骸骨是阿飞的。血型和弹痕都符合阿飞的记录。”
女孩沉默一会,抬头复看向骸骨:“你说,他疼吗?他什么时候进入昏迷状态感觉不到疼?”
“阿平说录像中有几个刀法很利落的刀手,如果是你,你能…呃…打得过吗?”林渊转移话题,当女孩沉在悲痛中时,与她说话的人一般都会转移话题。
“打得过,”女孩顿了顿,“我会给飞哥报仇的。”
录像带连同林渊的报告由沙墨送到格力康办公室的同时,女孩也到了乐町山。当又一件威胁邮包被直接寄到总统办公室时,连方平都联系不上女孩。
“我觉得我的塔琳娜还不如风筝。”法坐在游戏室的桌边,平时下棋用的台面上放酒,他已经喝得醉了,脸色彤红,“她说她是风筝,线握在我手里,她迷失了,我扯扯线,她就下来了。可是我现在怎么扯线都不知道她在不在。”
“我就说你不能同意她去,”同样喝醉了的洛能直接上前抓住他的衣领,几乎要把他提起来,“你让你的塔琳娜去冒险!我的南嘉为了娶她准备了十八年!你的塔琳娜…”
桌上的酒杯酒瓶纷纷掉下,掉在柔软的地毯上,玻璃瓶碰撞发出叮当声,正路过的安娜与贝娜推开虚掩的门看情况。
“爸爸!法叔叔!”安娜惊呼,“贝娜快去叫妈妈!爸爸!”
“要是塔琳娜有危险…”
“爸爸!要是塔琳娜回来看到你们这样,她会多难过?”安娜上前拉着洛能的胳膊。
“我的塔琳娜,我的塔琳娜只会说:‘是我不好,让您担心了’,她知道我们是爱她的。”
若是三十年前,法一定已经与洛能扭打在一起,可现在这两个醉醺醺的男人,只是一个不断地失身份地谩骂,一个红着眼眶念着“我的塔琳娜”。
安娜也不由得垂下眼泪。
“爸爸,法叔叔,能告诉我塔琳娜去哪了吗?”
两个月以来,爸爸和法叔叔每天都在问有没有女孩的消息。之前的两年他们一直都知道女孩大概在哪里,现在这样渺无音讯的感觉实在是令人不安。
“安娜,爸爸的好孩子,”洛能转身一把抱住大女儿,酒气扑了她一身,“爸爸不会像那个混蛋一样,他丢了女儿,爸爸不会把你弄丢的…”
“爸爸你在说什么?塔琳娜不会有事的!”
安娜说着推开洛能,可是醉酒的人太沉了,洛能摔在地上,她自己也摔在地上。
贝娜和储妃正好进来,见两个摔在地上,便上前扶起。
安娜伏在贝娜的肩上哭了起来,储妃扶着洛能坐到椅子上,法抓起地上的剩着几滴酒的酒瓶,将酒喝干。
贝娜别过头去不敢看。
储妃与她们两姐妹说过,当年法叔叔刚大学毕业双亲就出车祸去世了,那时法叔叔看起来一点都不悲痛,只是一个人把事都操办了。葬礼完成那天晚上,法叔叔去酒吧买醉,三日未归家,之后就像没事人。九个月后一个快足月的孕妇找到了他,妇人分娩时他只从产房中抱出了女孩,那妇人的后续,他一概不理。
女孩是两姐妹看着长大的,从国王王后到南嘉安娜贝娜,所有人都对她倾注了全部的爱,现在没了她的消息,王室像天塌了一般。
“法先生!”格力康和徐家敬一起冲进游戏室,游戏室一片狼藉,只有储妃抬头看向两人。
“法小姐刚通过无线电连联我们,”一提到女孩,所有人都看向徐家敬,“她正押着库克武装的负责人前来,她先带他们去国家安全部,然后就回家。”
“有塔琳娜的消息了?”安娜抬起头,泪眼望着徐家敬。
“安娜公主,塔琳娜小姐解决了所有的问题,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格力康道。
女孩在直升机还未停下时就开门跳了下来,近三米的高度,她也只是轻盈落下。
直升机盘旋了三圈就飞走了,女孩身上披着库克武装的制服上衣,大腿光了三分之二,赤着脚,长发被直升机卷起的风吹得凌乱。她脸上带着疲惫的喜悦,眼眶微红,向父亲行礼。
“父亲,小法让您担心了。”
“好孩子…”父亲的眼眶也是红的,他想走过去把女孩抱起来。
“父亲,我的背上有些伤,我叫医生来帮我处理伤口…林渊!”女孩看到了屋门边的林渊,她背上中弹了,叫林渊来给她取子弹。
“台子我已经搭好了,你准备好了吗?”林渊问女孩。他比女孩早十分钟到达,虽然震惊于她家的地址,但还是很镇定地准备好了一切。
女孩点点头。
女孩制服下的身体几乎不着片缕,背上一共中了十七枚子弹,看起来就是带着血孔的皮肉。
“是不是很疼?”父亲帮林渊一起用束缚带固定住女孩的手脚,女孩用力挣着,林渊把束缚带拉到最紧,“会不会很勒?”
“不勒紧一会就可能挣开,他下刀就会划到我。”女孩向父亲笑笑。
“好孩子。”父亲只能揉揉女孩的头,握住她的手。
“二小姐,一共十七处,对吗?”
“师兄说那枪一次十八发,我这十七处是对的。”女孩随口答,像是在说一件与她无关的事。
“好,我们开始。”
林渊开始取子弹。子弹的位置虽然不深,但弹洞的大小不足以取出子弹,林渊需要先用扩张器扩张弹洞,依然无法取出就要划上一刀。林渊的手法虽然轻盈又快,但手术刀划开皮肉时,女孩还是会不自制地一抖。
三颗子弹取出,女孩的额头林渊的额头全是细密的汗。至于父亲,他脸上的汗与泪已经分不清了,他不敢想在过去的两年中他的小女孩是怎么在这个手术台上一次次取子弹的。
“先生您要不先出去?”林渊给手术刀换刀片,漫不经心地问,“您在她怕您担心,忍着不呼痛。但她还是会动一下,我判断不了她会不会动,不好下刀。”
“好。”父亲点点头,拍了拍女孩的手背,出去了。
“好了,二小姐,放轻松。我们聊聊天。”
女孩同林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林渊看准女孩全身放松的时候下刀取子弹,女孩有时闷哼一声,也有呼痛的。
两人都没有发现父亲出去的时候没有把门关紧,更不知道王储夫妇和南嘉安娜贝娜都在外面的沙发上听着。
“你给阿飞报了仇?”
“自然。我用那几个刀手自己的刀把他们手脚都砍成一段一段的,你是没看到我一对他们四时他们那个怂样。”
“一对四十?二小姐威武。”
“一对四,你在想,嘶…”林渊下刀,女孩倒抽一口凉气。
“放松,放松。”林渊取出子弹,还剩下三枚子弹,最难取的三枚。
“一对四十就夸张了,你当我是什么?”女孩轻松地笑了笑,“他们的那个大刀可不比你的手术刀差,削下去可快了,都不废劲。啊!”
卡在肩关节上的子弹被取下,女孩痛得震了一下,大口喘着气。
“二小姐,剩下两颗子弹都卡在脊椎上,取的时候会更疼,我也很难不碰到你的神经,”林渊说着,自己也深吸一口气,“放松,二小姐,深呼吸。”
两个人又有聊没聊地聊了很久,林渊始终没能取下子弹。
“二小姐,放松啊。”
“我也没有办法,我一放松你就捅我刀子,我很难全放松。”
“我就有办法?二小姐,十七枚子弹啊,没要你命都要我命。”
“要不是,啊!”女孩一声惨叫,林渊取出卡在近腰处的子弹。
两人都大口喘着气,喘了一会,林渊继续准备取最后一枚子弹。
“你紧张什么?我又不会因为医疗事故死在你的手术刀下,你应该放宽心。”女孩勉强地扭头去看林渊。
“谁知道你的极限在哪里?二小姐,这颗子弹的位置你自己也清楚,如果我取出来的时候你的能力失效了怎么办?”
“怎么会…”
“好了,二小姐,放松。来聊聊熊峰?听说你们分…”
“你别提他!”
“阿喜说是是你提的分手?”
“林渊,你…啊…”子弹取出,女孩痛到几乎脱力。
“好了,二小姐,都取出了。”林渊解开缚住女孩的束缚带。
“多谢。”女孩看着林渊满脸的汗,垂下眼。
沙发上的五人也是听得心惊胆跳,他们捧在手心里的小女孩被活刮一般地取着子弹,他们都只能在一旁听着。
“法叔叔,门没关…”
南嘉正要说要去关门,女孩已经推门出来了。门是虚掩的,沙发上人的表情告诉她,他们什么都听到了。
“连腾叔叔,带林渊医师去休息一下,他辛苦了。”
连腾带林渊去了客房,南嘉起身要去牵女孩,女孩避开南嘉,去牵父亲的手。
“父亲我要去洗洗。”
“现在创口不能碰水吧?”
“小心一些就好,我好几天没洗了,都要臭掉了。”女孩只是撒娇地笑。
父亲牵起女孩,向南嘉示意一下,便上了楼。
“真想不到,二小姐你会有这样的家世。”晚饭后,林渊站在女孩家后院的小湖边吹风,边上是隐在夜色中的古堡,古堡气派庄重,就像方才吃饭时用的银制餐具和骨瓷餐盘,显示着女孩的身份。
“是啊,让人想不到。”女孩就在林渊身边,搭腔地笑了笑。
“你和熊…”
“我说过别提他。”女孩瞪了一眼林渊,她知道南嘉正在窗边看着他们,也没有做更多的动作。
“发生什么了?”
“与你无关。”
“算了,我不问。”林渊只能闭嘴。
女孩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便掏出来看,林渊也瞄了一眼。
“你这手机好眼熟?我好像在电视上见过?”
“皇后殿下的,之前被媒体炒做过。她换了新手机,旧的给我用。”女孩看完了消息,“平哥说直升机掉了。”
“直升机?下午送你回来的?”
“他才二十五岁,有个可爱的两岁的女儿,他的妻子还怀着孩子。”女孩看向远方,“他问我,塔琳娜女神,她是不是对现在的战乱无能为力了。”
“王子他们都叫你塔琳娜。”
“是的,我叫塔琳娜,是父亲给我起的名字。他问我的时候我也问自己,对那些战乱,我能做什么。”
塔琳娜是上古神话中和平女神的名字。皇家博物馆前广场上,塔琳娜女神居于中位,她持剑而立,握着世间最大的暴力,保护着所有的人,让那些卑劣而恶的人不敢妄为。
“你父亲也很不容易。他眼看着我取你背上的子弹,什么都没说。你那个取子弹的过程,麻药都不打,我每下一刀你的肌肉都会颤,这哪是人能看的?”
“我知道。”女孩低头。
“被你弄得我给打了麻药的人动手术都不适应了,二小姐,我现在可就你一个患者了。他们来我都是让李霜秦男他们动手的,我都不敢下刀。”
“塔琳娜。”南嘉拿着一个披风过来,“夜里起风冷了,站一会就回屋吧。”
林渊看着南嘉仔细地给女孩的披风打结,三指宽的系带,南嘉打的蝴蝶结精致得像橱窗里的展示品。
“我不冷,我想去山上的小亭子里坐一会。”
古堡后面是个大湖,湖后面个座小山。小山说小也不小,从山脚爬到半山的小亭子那也要个十分钟,上山也没有成形的路,女孩也从未在天黑后上过山。
“小宝贝听话,天色太暗了,明天再去好吗?明天王子哥哥拿小蛋糕,我们一起上去吃。”
“我不要,我现在就要上去。”女孩嘟起嘴,南嘉摸摸女孩的头。
“乖,王子哥哥抱你回屋好不好?”
女孩摇摇头。
“小宝贝乖,山上太黑了上去不安全。”
南嘉要抱起女孩,女孩退了一步。
“那么小的山有什么危险的?乐町山我也一个人去一个人回了。”女孩看着南嘉,“我不会做你的乖宝宝,笼中雀。”
女孩说完扭头就走,南嘉伸手抓住披风的一角,女孩直接拉开蝴蝶结,披风留在了南嘉手中,女孩一下就没影了。
“塔琳娜!塔琳娜!”南嘉喊了两声,父亲也从房中出来,还拿着手电筒。
小山上黑漆漆的,手电筒照得到的地方很有限,女孩坐在树干上,看着小亭那边照来照去找她的人。
“真是不听话,抓回去要打屁股了。”父亲站在小亭前,手电照着女孩所在的位置,但只照向地面,女孩安静地看着,一动也不动。
“法叔叔,是我不好。我应该带她上来坐坐的。”南嘉喃喃地道,“她受了伤,很疼吧?乐町山真的很危险吧?”
“乐町山对二小姐来说是禁地,是噩梦开始的地方。”林渊向四周张望,压低了声音,“应该是二小姐第三次出任务吧?当时任务内容大概是去乐町山走访调查一下。”
“是,只是让她去那里旅游,走走看看。任务是我按排的,想她完成了就回家,就当混点军功。”父亲点头。
“二小姐当时是和红马队起去的,在落叶凹那边救了一个差点被游击兵想强暴的土著姑娘,他们也落脚在那个姑娘的村子。游击兵想要抢那村子,红马队保护了村子。游击兵气不过,找了瓦里武装撑腰。他们掳走了那个姑娘,要求红马队用二小姐或者枪来换。
“虽然二小姐坚持自己去换,红马队还是选择了用枪换。姑娘回来的时候身上被绑了炸弹,拆弹队员拆不掉,那姑娘在炸弹计时到前推开了拆弹队员跳了崖。二小姐几乎哭昏过去。”
“瓦里武装从去年销声匿迹了是…”
“瓦里的老巢都被二小姐端了。法先生,库克有坦克有直升机有刀手有金矿,二小姐出马个把月就无条件来谈判了。瓦里可是个小武装,根本不够二小姐打一轮的。
诶,二小姐怎么还不出来?要不调辆直升机来照一下?”
“直升机?我这就叫警卫队…”南嘉说着要掏手机。
“不用了。”女孩从树上跃下,到南嘉身前。
南嘉摸摸女孩的头,把披风给女孩披上,依旧打了精致的蝴蝶结。
“王子哥哥陪你在这里坐一会会,再背你下山回去睡觉好不好?”
“现在就回去吧,小法该睡觉了。”女孩低下头,南嘉把女孩抱到一旁的大石头上,转过身把女孩背上。
“南嘉,你这样她只会无法无天的。”父亲笑着摇头。
“小法不会的,王子哥哥最好了。”女孩趴在南嘉肩头,小声狗腿。
“南嘉哥哥,洛能叔…”见到南嘉进屋,怜娜迎上去,却看到了南嘉背着的女孩。
“是妈妈做的橙味蛋糕?谢谢你送过来,”南嘉向怜娜道谢,又转向女孩,“小法,这是你最喜欢的橙味蛋糕,王子哥哥喂你吃一点好不好?”
“吃一点点,一会小法该睡觉了。”女孩在一旁奶声奶气道,林渊差点笑出来,他还没见过那么奶的女孩。
怜娜略有尴尬地站在一边,像个跑腿的女仆。
秋天起,怜娜进入皇家学院学习。自女孩去乐町山,南嘉晚上没课就会回皇宫吃晚饭,怜娜也天天跟着到皇宫吃饭。女孩音讯全无时,她看着皇室成员们的担心悲伤,还是每日都祈祷女孩永远不会回来。她甚至还会幻想自己能去乐町山,见到奄奄一息的女孩,给女孩致命一击,带回女孩的尸体,在女孩的葬礼上,南嘉感激地向她求婚。
怜娜也觉得自己对南嘉的情感变得偏激,不理智。她也知道自己的情绪会通过情蛊做用在南嘉身上让他痛苦,可她总是难以控制自己。上周开始南嘉就会在她祈祷女孩不回来时暗暗皱眉,现在她看到女孩,只觉得自己的心像被针扎。
当皇后与储妃有说有笑的做蛋糕,当芬格达对她说南嘉下午请假回了皇宫,当皇室的氛围又如初一扫近日的阴沉,她就应该知道,女孩回来了。
怜娜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什么时候扎着,几乎喘不过气,而南嘉也在女孩的惊呼中倒在沙发上。
南嘉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抓着女孩手腕,女孩反握住南嘉,探他的脉搏,林渊也过来查看情况。
“林渊,给我一个你的采血针。”
女孩用采血针扎破指尖,将自己的血涂在南嘉的唇上,父亲皱着眉看着南嘉缓缓起身。
“小法…”南嘉拉过女孩的手想看女孩指尖的伤口,女孩抽回手。
“我用的采血针,不痛的。”女孩起身要走向父亲,父亲却过来坐到南嘉的另一边。
“南嘉,这是第几次了?”父亲问道。
“第二次,法叔叔。”南嘉已经恢复常态,怜娜递给他一杯茶,南嘉接过小喝一口。
“你上周起就有感到不舒服,对吗?”
“有一点点,那没什么的,法叔叔。”
“之前安娜说过,你是中了牵心情蛊,会感受到给你下蛊的人对你爱而不得的心情。看你的反应,那个人对你爱得很深。”
“法叔叔,我是只爱小法一个人,您也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南嘉。你是个优秀的男孩,被你吸引的女孩比我与洛能年轻时吸引的女孩加在一起都多。我不希望我的被宠坏了的小女儿要与那些被你吸引的女孩们起冲突,我不希望相似的蛊被下在我的塔琳娜的身上。”
“父亲,我有能力自保。”
“爸爸不希望你要自保度日。”
“不然呢?父亲,王子哥哥又没有能力自保,更不要说防止什么。这不是他或我们的错,我们不会有万全之策面对险恶的人,父亲。只是幸好我有一些能力,请您不要担心。”
“法叔叔,我会尽我所能保护小法的。”南嘉温和地看着女孩,女孩错过他的目光,偏过头去。
“我该去睡觉了,王子哥哥晚安。”女孩直接起身。
父亲回房间时女孩闭着眼缩在墙角的大熊里,大熊是南嘉新买的,女孩缩着靠着,就像之前缩靠在熊峰买的熊里。
“累坏了吧?”父亲上前把女孩抱出来,女孩缩起来的时候真的是很小很小的一团,软软小小的,像是小时候。
“父亲。”女孩自然地往父亲怀里缩。
“真是不可思议,来的时候背上全是弹孔,现在一点都痕迹都没有。”
“要是我没这个能力,我早死在乐町山了,在第一次去的时候。”
“不至于吧?”父亲轻拍着女孩的背,“要是小法没有这样的能力,或许不会面对这样的危险,爸爸安排的红马队…”
“红马队很强,您说得对,如果我不惹麻烦,他们能保护我在乐町山游玩一趟。”女孩落下泪来,“可是藤藤,就是那个一开始被我救下的姑娘,她就那样…父亲,我闭上眼还能看见她的样子,她的眼神…我…”
女孩啜泣着,父亲拿了手帕给她擦眼泪。
“王子哥哥呢?我今天对他很不礼貌,他会不会生气?”
“南嘉会生你气吗?”父亲拍了拍女孩的小屁股。
“我又不是没有被王子哥哥打过。”女孩并不服气。
“南嘉对你多纵容爸爸都看着呢。”
女孩不说话。
“林渊医生他们都认识那个熊峰?”
“大家也都认识王子哥哥。”女孩答非所问。
“小法。”父亲轻声严肃道,看着怀中的女孩。
“父亲也见过他,之前执信参加那个哈合王世子聚会时,他在我前两个上场。”
“小法,你知道爸爸是在问什么,对吗?”父亲的大手放在女孩身后,轻拍着。
“不是说过如果我不愿意或者王子哥哥不愿意,我们就没有不用结婚吗?不是尊重我的意愿吗?况且我已经和熊峰分手了,如果王子哥哥不介意,那父亲在介意什么?”
“小法在外面两年,除了熊峰爸爸知道每个出现在你身边的人的名字。”
“怎么可能?父亲,怎么可能?我都不知道出现在我身边的人,您怎么会知道?父亲,有些事我会在该让您知道的时候说,就像我愈合伤口的能力,有些事,我希望它们永远在我心中不为人知。”女孩表情厌烦,“父亲您也应该发现,我不是您的乖乖女。如果您要一个听话的孩子,不如再去生一个。反正您还年轻,放到外面您可比王子哥哥更吸引女孩。”
“小法,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父亲。也许我还有同父异母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对您来说,这有什么呢?只是正好我的生母找到了您,我兄弟姐妹的生母没有。”
“怎么了?”父亲拍了拍女孩的身后,“非要爸爸打一顿是吗?”
“没有。”女孩要从父亲的怀中起身,被父亲按住起不来。
“才受了这样重的伤,爸爸会想打你?”父亲将女孩提起来一些,不轻不重的三巴掌落在身后,“不打不听话。”
“不打,爸爸不打。”女孩又缩进父亲怀中。
“爸爸问问你前男友,你就反问爸爸的感情史?”女孩不再犟着脾气,父亲也就收起严厉的样子,温和地抚着女孩的背,“不信你可以去问王储叔叔,爸爸有没有前女友。”
女孩闷闷地不说话。
失踪人口诈个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