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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0
“是我一直做得不够好，我想从今天开始翻开我们关系的新的篇章，就从这一步新的家规开始”
没有彻底明白他的意思，苏皓白愣愣道“那以后我是两个家规都要守吗？”
“你的语文理解能力是负分吗”苏晟反来嗔骂道，“新的家规出来，自然以前的就不作数了”
被说的脸色发烫，苏皓白低声道，“我知道了，谢谢爸爸”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现在还小，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来约束你。”苏晟指了指桌上的工具道“今后你会遇到很多选择和诱惑，我希望你在处理这些问题时，掂量一下这把戒尺。我不会像以前那样狠责你，但是如果犯了原则性的错误，也不会留情，听懂了吗”
“嗯”
“你再翻到最后一页”
苏皓白点了点头，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一份家规还会有对父亲的约束，虽然只是简单的几个字。
“多沟通；永远不在生气时打孩子；教导在前，责罚在后；坚持小惩大诫原则，绝不造成永久性伤害。”
“再加一条，禁口不择言。”苏晟起身拿起水性笔，添加了几笔道“倘若有一天你遇到了危险，这些针对你的规矩都是可以改变的，你只要牢记，没有什么比你身体更重要，记住没？”
“嗯”
“不用急着背，等下拿回去慢慢看”苏晟收了本子，让他坐下道“你现在和爸爸讲下那两天怎么过得”
不自在的坐着，他的腰板挺的很直，“我去网吧待了两天，身上钱用完出去时碰到上次有过节的几个男生，钟老师路过把我救了，再后来的事情，您都知道了”
一句话带过，苏晟心似被铁石锤着，“当时是不是特别恨爸爸”
苏皓白思索了几秒回道“儿子不敢”
不是不恨，是不敢，苏晟在心里叹了口气，用着成熟男人独有的低沉嗓音宽慰他道，“没了解清楚冤枉了你，是爸爸不好，以后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不过，你觉得你自己有没有做到不对的地方？”
忐忑等了那么久，这一刻到底还是来了，此时苏皓白心中不再像开始那般畏惧，反倒多了几分坦然，道，“我不该和您顶嘴，不该不经您同意就出走，不该去网吧”
见苏晟还是望着他，只好又加了一句，“不该瞒着您出去打工”
“还有呢？”
苏皓白咬了咬唇肉内壁，沉思一阵后摇了摇头。
“想不起就翻下新家规”苏晟提示他道。
他拿起本子仔细读阅，还是一脸迷茫。
“你说出心里话，爸爸不和你计较。而兼职的事情，责任在我，网吧的事儿是权益之计，也不怪你。离家出走，一半是我的原因，数目减半记三十。有一个最重要的一点你没说。”苏晟在本子上画了些什么，递到他手里。
“永远不要故意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处境”被红笔圈出来的一句话，尤其醒目。
“你最不该的，就是一个人从医院跑出去。”苏晟板了脸，斥道“你知不知道那有多危险？”
“对不起”
“这条算大错，罚你六十。合计九十”想到孩子身上伤还没好全，苏晟又道，“等到下周六吧”
“是我做错了，您不必顾虑的”夹杂担心的话语，令苏皓白眼眶一热，合上本子，捧起戒尺放在苏晟手边，伏身下去“我愿意为我犯的错付出代价”
打吧，不舍得。不打吧，他已经摆好了姿势。处罚是自己提出来的，他也不好像上次一样把他抱回床上，苏晟一下陷入两难境地。
终究不想让孩子尴尬，犹豫着握了尺站起来。
“不用报数”走到他身后，用着七成力度抽了下去，四五记落在被黑色牛仔裤包裹着的翘臀上，责打声音听的苏晟难受，他道，“先把裤子脱了”
抿抿薄唇，苏皓白站起身解开裤头，拉下拉链褪至膝弯，重新弯腰抓着桌沿撑好。
“爸爸”
孩子腿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余有浅浅的印子，不顾孩子红脸在唤他，苏晟将他内裤扯下，臀上有几处小面积的淤青，苏晟心一软，原本七分的力降至五分，再次挥了下去，嘴上严厉的责备道“你知不知道你从医院离开意味着什么，你17岁你觉得你能够独立生活？你拿什么养活你自己？”
几板又落下，覆盖了粉色印记，“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在学校，虽然你也在外面做兼职但是这个社会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以你现在的能力很难真真正正地在这个社会上立足”
饶是放轻了力道，挨打也是不好受的，况且上周的狠责印记还在，苏皓白轻轻皱了眉。
臀峰有些红了，苏晟往下移了几寸，“诚然我在这件事上做错了冤枉了你，但是你不能就这样任性的离开不管不顾”
“是爸爸不好没有及时赶到医院陪你，但是你这样做真的很让我担心。要是你坐上了那个火车，你知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那日，若不是两人都没赶上，以后他们父子真的再也无相见的可能。
这种弯腰站立的姿势本身就需要两腿使力，突然疼痛加剧，苏皓白一个没稳住，两膝向前弯去。“对不起，爸爸，”
显是看到了这个细节，忧心脚踝的伤，未等他说出加罚的话，苏晟道，“到床上趴着去”
苏皓白应了一声提上裤子，脱鞋小心的趴在浅棕条纹床单上，两只穿着白色棉袜的脚悬在半空。
“上去点”苏晟用戒尺点了点他的小腿，待他重新趴好后扯下他裤子，看了眼伤势，臀上颜色接近桃粉，略透出青。
一想到他明天还要上课，避开了臀腿相间，板子抽在臀峰上“外面的世界不像学校那样单纯，当时你一身的伤，如果再次晕倒，你不一定还会有遇到钟老师的运气，指不准会在什么地方醒来。”
“爸爸希望你，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拿自己的身体赌气。还有，回来后你和大伯打过电话没有？”
“嗯”
“那就好”板子稀疏落着，“以后你心里有事就说出来，不许离家出走了，听到没”
等了半天没听到回应，苏晟走过去用手拍了拍他肩膀。
听到几声很小的吸鼻子的声音。
“爸爸”
“嗯？”
“这是您第一次和我说这么多道理”苏皓白把头埋在枕头里，几滴泪流在枕面上。
如果您从前愿意告诉我这些，打死我也不会在那天晚上对您说那样的话，更不会离家出走。
苏晟心里泛起浓浓的愧疚，过去看到他做错事，总是习惯打到一半才开始问。要遇上心情不好的时候，罚完让他自己反省也是有过的。
“好了，一个男孩子总是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苏晟抽了张纸给他，又道，“多少下了？”
“啊？”光听苏晟讲话去了，哪里还顾得上计数。
见他呆楞，苏晟暗喜，佯装严厉道“不报数就可以走神？”
心里一紧，蜷曲了指骨，“我知错了”
“这一次就不计较你了”苏晟把戒尺放到床头柜上，坐到他旁边，“还剩四十，明天开始，每晚来我房里还十下”
苏皓白诧异的侧抬了头，“是，我记着了”
“趴着不要动”
吩咐了一句，苏晟走出卧室，端了盆水过来，毛巾浸湿后敷在孩子伤处，一触碰，发觉臀面烫的厉害。换了十几次毛巾，待温度降下去后，才开始上药。
长睫毛眨啊眨，头发细软蓬松，趴着的苏皓白看上去甚是乖巧。
倒了药油在手心，着重在青块周围揉着，发现他紧绷的厉害，苏晟在臀上拍了一巴掌道“放松点”
响亮的一声，脸红到了耳根。
也不是多重的伤，苏晟并没有使多大的力。突然想起昨天的事来，缓缓开口道“其实，你不爱吃菠菜，爸爸记得的”
“啊？那您为什么？”
Chapter 31
不是多重的伤，苏晟不需要使多大的力。想起昨天的事，“其实，你不爱吃菠菜，爸爸记得的”
“啊？那您为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想看看你反应而已。”苏晟面色有些尴尬，不好直述那些小心思。
苏皓白安静的趴着，好看的眉毛皱了起来，不清楚苏晟想看到什么反应，但他知道，肯定不是那时候的样子。他偏了头去看苏晟，刚好看到深蓝色袖口下的纵横的青紫条子。
“爸”他心里难受，闷闷的喊了一声，“我给您重新上一次药吧”
听他这么一说，苏晟眼皮突突的跳，想到前面的情景，若不是知道孩子品性，他真怀疑是成心的，拍了拍他的头无奈道“别折腾了你自己伤都还没好”
旋紧药瓶盖，苏晟转移话题道，“想吃点啥？”
“都可以”
撤水端盆时左手还是使不上力，于是苏晟点了外卖，给他盖上被子，丢了副耳机在他旁边道“你今天也累了，在这好好休息会吧”
苏皓白插上耳机玩ipad，听了会歌，半个小时过去，按捺不住轻声唤道，“爸爸”
“嗯？”坐在书桌前的苏晟回道。
瞥到垂落下来的纸张一角的几何水性笔画出的几何图形，心想不该这个时候打扰他，垂下脑袋道“没什么”
苏晟瞥了他一眼，对他道，“你要是闲不住就过来帮我出试卷”
“好”穿上裤子，深棕色的被套被掀开，他穿好鞋整理了下床坐到苏晟旁边。
每逢大考，福铭中学都会让各个年级的老师交叉相互出题。
平常苏晟速度挺快，今天却是磨磨蹭蹭的，苏皓白提出的几个点都被反驳回去，改了又改，中途将就吃了晚饭，等到所有的题目都出完，差不多到了十点。
“这么晚了，你今天要不就在这睡吧”
想说房间就在隔壁，然而还是道，“那我去洗个澡”
“嗯”
——
床头留了一盏灯，苏晟冲完凉后给孩子重新上了药，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道“你手脚怎么这么冰凉”
苏皓白换上了长袖睡衣，露出一个小脑袋在被子外面，怕冷到苏晟往右边挪了挪道“等一下就好了”
谁知苏晟凑近了些，将孩子两只手握在手心，不顾疼痛用左手揽了他的肩膀。
被这么一抱，苏皓白的身子崩的紧紧的，淡淡的烟草香传来，渐渐的才放松了些。
“现在还疼不疼？”
苏皓白垂着眸子，许久，很小声的说了句“嗯”
抱紧了些，苏晟柔和问道“为什么还坚持今天打？”
“一是想承担自己犯的错误，下次和别的算在一起受不住，二是”
“二是什么？”
想了会，放低语气道“觉得您今天下手可能不会很重”
轻笑一声“那你是觉得我打的重了？”
偷偷的瞟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看到他的小表情，苏晟心情莫名愉悦起来，摸了摸他的头。
苏皓白脸火烧火烧的，又问道“您后来怎么知道我没去酒吧的”
“是林一峰和柴木木主动找的我”苏晟叹了口气，和他一一讲述道。
苏皓白听了，低下头去。
如果他们没有告诉您，或者我真的去了，您还会来找我吗。
心里酸酸的，并不敢真的问出口，换成了另外一种方式“您当时真的来找过我吗”
“嗯”苏晟应了，想起了什么道“你去的哪个网吧？”
“指尖缘”
无数名字从脑海里匆匆闪过，忽然问道“沁远路那家？”
“是”
“不对啊，记得明明去过那里”苏晟蹙了眉道。
“您什么时候去的”
“大概凌晨两三点左右”
回想那天晚上，那种被放弃的感觉清晰如旧，感慨造化弄人的同时，也暗自嘲笑运气太差。“好像那时候我去厕所了吧”
“你玩了一个通宵？”
“也没有，断断续续睡了会”
听这么一说，自然联想到孩子被疼痛折磨的样子，又忆起下午时他说到常常噩梦缠绕，曾经挨打挨饿的同时努力维持第一名，苏晟心痛的皱紧了眉头，揽的更紧了，这有些咯手的触感，和小时候的软软糯糯太不相像。
明明是相依为命的亲人，可自己硬生生的把一个这么乖顺的孩子推开了那么多年，甚至引以为傲。
下午放水的不到五十记的戒尺，孩子尚且觉得很疼，那之前施加给他的惩罚，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喉间哽咽，情难自已的揉了揉孩子头发，哑着声音问道，“还疼吗？”
“不疼了”手被抓的很紧，察觉到了苏晟的情绪波动,苏皓白脑袋往里缩了缩，轻声回道。
“睡觉吧”
夜渐深，苏晟关了壁灯。
住在学校外，晚上倒是很安静。
白色百叶窗没有拉上，晚风凉凉，如水的月光洒在肤质细腻的侧脸上，长长了的刘海分散垂落在眉间，看起来极为乖巧。
望着怀中的睡颜，苏晟久久难眠。
孩子六岁多时还喜欢和爸妈一起睡，晚上提前钻到被窝里，缠着妻子给他讲故事。
那时候长的胖嘟嘟的，比同龄人都要矮，看起来笨笨的，吃个饭至少要喂一个小时，看到碗里有青菜就拿小手指着摇头，走路老爱摔倒，特别爱哭，不管怎么凶他，都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小孩第一次哭，第一次笑，第一次奶里奶气喊他爸爸，第一次垫着脚和自己说悄悄话，苏晟至今难忘。
那么小的一个娃娃，不知不觉中就这么大了。
苏晟心底化起无边无际的柔软，拨了拨他细软的发丝，在光洁饱满的额头上轻轻啄了一吻。
对于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来说，早已习惯浅睡。在半梦半醒间，这个吻，在苏皓白的心里荡起巨大的涟漪。
温暖而不真实，却又无法抗拒，让他不敢睁眼。
良久，等到旁边的人睡熟后，苏皓白缓缓抽出抓的紧紧的手，轻柔拿下环绕着肩膀的手臂，掖好被角，一双晶亮的眸子在夜里熠熠发光。
Chapter 32
这个周一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第一节快上课的时候，苏皓白的桌上左上角忽然多了一个纯黑的保温杯，瓶子偏重，他拧开盖子，里面装着冒着热气的七分满的开水，再望了眼正在走廊上和学生谈话的苏晟，明白了什么。
他不习惯喝热水，将它放回了原处，起身给原来的透明玻璃杯装满水，塞进书桌里。
不一会儿，各科课代表开始发已经改好的周练试卷。
“静茹，你多少分儿”
“你管我多少啊”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王静茹连忙用手捂住，不服气的道。
“三十八！”可惜太迟了点，林一峰已然瞥到了她的分数，幸灾乐祸地嚷嚷道，“木木也三十八，你们俩真是绝了哈哈哈”
柴木木是个偏内向的男孩子，是那种很耐看的类型，因为常年打篮球的原因，肤色接近小麦色，被这么一说，面颊微红，要不是是同桌，还看不出来，林一峰接着道，“静茹你快看，木木脸都红了”
说笑时，听到课代表在喊自己名字，林一峰高声应了一句。“在这！”
王静茹半站起身伸手接过他的卷子，转而捧腹笑了起来。
“我了个去，马失前蹄了”看到又一个三十八，林一峰发出一声长叹，欲哭无泪，向右转了头问张铭，得知八十一后，无力的拍了拍苏皓白肩膀，“兄弟你物理多少”
“九十八”
彻底被打击，三人正准备开始挤兑苏皓白。
“林一峰，柴木木，王静茹你们几个，都到办公室来”
各自相觑了一眼，心里七上八下的跟在后面，苏晟坐下后，道，“你们这次周练考的不太好啊”
“柴木木王静茹班上排名一个四十五，一个五十三，林一峰平时成绩还可以，这次物理和化学也没及格”苏晟瞟了瞟成绩单道，“因为什么原因？”
见他看着自己，林一峰硬着头皮接话道“没复习好。。。”
“复习没到位是一个原因，还有我看主要是分心了吧？”苏晟盯着他们，语气带了一点严厉，“上次去酒吧一直没找你们，打算看这次考试再做决定，没想到一个个都考的这么差”
“对不起老师”同时羞惭的低了头。
“两个男同学俯卧撑八十个，就在这里做”
换做别的老师，兴许通知家长了，林一峰和柴木木没作反对，撸起校服袖子撑地上开始做了起来。
“王静茹”
“老师我帮她”林一峰打断苏晟的话，不假思索的道。
“我说要她做俯卧撑了？”
讪讪笑了笑。
“下午吃过饭围着操场跑五圈吧”
柴木木体力还好，看上去倒不是特别累的样子。
反观林一峰就不一样了，面目涨的通红停在半空中，张着嘴喘着粗气，臂弯不受控制的发抖。
暗笑他刚才还在大言不惭的要帮别人，结果这么几十个就不行了，苏晟道“实在做不动可以休息会”
听言林一峰手臂一松，趴地上歇了几口气，缓过神后起来继续。
“别的我也不多说，高三关键的时刻，万万不能因为别的事物太影响你们的情绪”等他们做完，苏晟恢复了以往温和的语气，道“回去都好好整理下错题，把没及格的卷子抄一遍交给我”
三人点点头，“好，谢谢老师”
——
换上睡衣的苏皓白在门外踱着步，他察觉到苏晟今天在学校心情不是特别好，踌躇了会握拳准备敲门。
“爸爸”
“我正要找你”苏晟从里面出来，对他道，“倒一盆热水过来，温度烫一点”
“是”
用电热水壶烧开了水，倒在木盆中，兑了少许冷水，端了进去。见苏晟坐在书桌前，放在他脚下，犹豫了半秒，抿唇弯下腰去，伸手探了探水温。
望着孩子的发顶，苏晟的思绪回到了六年前的一个晚上。
在立完规矩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孩子在家都不敢大声说话，也不主动开口。
有一次突然端了水盆过来，结结巴巴的说是班主任布置的任务，自己也知道是形式主义便由了他。孩子走到几步远的时候，未料到因为太紧张，手一歪洒出半盆水，泼湿了地板，气的他剥了孩子的裤子就打，附加了三周的卫生。
“端到床边”苏晟扶起孩子，温声道。
等放好木盆，苏晟把他按坐在床上，除去了他的家居拖鞋和棉袜。
苏皓白有些懵，“爸爸？”
“把腿伸进去”往水里滴了几滴药酒，挽起孩子的睡裤，半跪在地，把搓热的掌心放在膝盖上。
全身血管扩张了一般，一股热流从脚心传至四肢，带着微微的酥麻。待反应过来父亲在干什么，薄唇微张，苏皓白惊奇的像半截木头般愣愣戳在那儿。
看着青了的膝盖，苏晟叹了口气，使了暗劲一圈一圈揉着。
痛的皱紧了眉，往回缩着腿。
手一空，苏晟暼了他一眼道“苏皓白”
语气平淡的很，苏皓白心里一紧，将发红的脚移回水中，痛意传来，抓紧了两侧的被角。
七八分钟过去，手心渐渐变得黏黏的，苏晟终是停了手往浴室走去，对他道“把水倒了吧”
洗完手回来，发现儿子在后面跟着，苏晟眉峰一挑，对他道，“还有什么事？”
“我。。。”
“嗯？”见他脸红如柿子，苏晟心情愉悦的很，装作面无表情发出了一个单音节。
咬了咬嘴皮，嗫嚅着道“您昨天不是说”
“说啥？”
脸红到了脖子根，声音细小如蚊子，“每晚来您房里还十下”
“哦”像是恍然大悟般，苏晟道“那进来吧”
苏晟掀开被单，坐了一角，“趴我腿上”
红着脸趴了上去，纯棉浅灰的长袖睡衣之下，挺翘的臀和笔直修长的腿形成一个完美的弧度。
略有些长的头发小幅度的动了动，光泽度很好，苏晟望着孩子的发顶，极力压下想去揉揉的冲动。
“啪”的一声闷响，一巴掌打在臀上，苏晟瞅了瞅孩子，脸上没什么变化，便要去扒他的裤子。
“爸爸”苏皓白转过脸来，眼眸波光闪动，却是不敢像以前一样去挡他的手，只是用哀求的望着他。
这种小动物一般的眼神，如同看见了柔软的茂草在春风里拂动，苏晟心头一软，给他留了几分薄面，隔着睡裤拍了下去。
用的是巴掌，苏晟不怕把孩子打坏，使的力气不小。
有一点痛，仍然在忍耐范围之内，默念到十的时候，苏晟没有开口，他也不好擅自乱动，维持着丢人的姿势。
没让他等太久，苏晟嘱咐几句便让他回了房。
第二天，还是相同的受罚动作，一样的力道。十七岁的男孩子，向小孩一样趴腿上挨巴掌，这个认知让苏皓白羞愧难当，他尝试着请求一次性打完，结果被驳了回来。
他慢慢发现，挨打前苏晟常常会和他聊一些学校的事情，说着学习身体上的问题，渐渐也不再那么排斥。
最后一天还账时，苏晟到底还是心软，轻轻的拍了十下，扯下孩子的裤子察看伤势。臀部绯红一片，上次的青块彻底消失，多了少许红色的小硬块，指腹压了压，听到一句极轻的闷哼声，道，“没上药？”
“上次用完了”
“怎么也不和我说”苏晟打开抽屉，取出云南白药，喷了薄薄一层。
“也不是很疼”苏皓白把头埋在臂弯中，声音软软的。
“一点都不省心”苏晟拍了拍他肩膀示意要他起来，把药放到他手边，对他道“明天我要监考，中午就不和你一起吃饭了，你和林一峰他们一起吧”
“嗯”
第33章
Chapter 33
期中考试骤然而至，为了整治作弊现象，学校除了在教学楼外墙上贴了指示外，特意选了一些眼力好，教龄丰富的老师们负责监考。
上午十点二十分进了考场，拆封试卷后分发下去，苏晟简明扼要的说了注意事项，检查好每个学生的答题填涂情况，在讲台后坐下，掏出口袋中几张折叠好的高考报纸，戴上了黑色细框眼镜。
下面开始很安静，在做自己手中的题目。随着时间的过去，见台上老师一直在做自己的事情，个别学生蠢蠢欲动起来。
苏晟其实把所有都看在眼里，对于那些偶尔前后瞟瞟的几个，做的不太明显，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抬头扫视了一遍，眉峰上扬。从他这个角度，刚好暼到了第二列最后一排发亮的屏幕一角。
男生兴许是察觉到了，面不改色的把手机收进书桌，左手插进兜里，装作认真的答题。
收回目光，苏晟继续看着报纸上的高考预测分析，几分钟后再抬头，再次瞟到了探出一小半的手机。
稍皱眉起了身，四周各种张望的眼神不约而同的收了回去。
苏晟走到教室最后，不动声色的点了点那个男生的课桌。
男生收敛了些，脚撑在在底下桌杆上，凳脚的前面两个悬空，笔转的飞快，弓腰盯着卷面。
最后五分钟的时候，苏晟提醒了一下考试时间，又看见那个男生在抄手机。
待哨声吹响，苏晟取下眼镜收了试卷，唯独留了那个男生的在桌面。
走到他身后，夺了手机。
“卧槽！你算老几！”男生站起来要去抢，苏晟手一抬没碰到，恼羞成怒之下一拳挥了出去。
旁边考生倒吸了一口气，万万没想到会有人和监考老师动手。
时间忽然静止了。
眼见着就要砸向鼻梁的拳头，硬生生的被停在空中。
“放开我”男生想收回手，左右活动着关节，可手腕被钳的死死的，愤怒的脸扭成一团，用吃人的目光瞪道。
一使力，男生痛的额头冒了几滴冷汗，太阳穴处青筋毕露.苏晟没把他当回事，瞟了一眼卷子，潦草凌乱的徐怀二字映入眼帘，苏晟眉心一跳，这世界上竟然有如此的巧合。
前几天调查孩子打架的事，为首的正是这个名字。
不过同名同姓的太多，苏晟也不好妄下判断，冷声对他道，“跟我去教务处”
“去你大爷”反正已经被发现，徐怀索性破罐子破摔，把试卷撕个粉碎，满不在乎的道“你能把我怎样”
——
“英语老师真是拖堂拖成精”去往食堂的路上，林一峰走在最前面，转过身，“哎，我要是被饿死了，这世界上得损失了一个好医生啊”
“吃吃吃！就知道吃”王静茹敲了敲他后脑勺，“你那榆木脑袋还想当医生”
“你说谁榆木脑袋？”林一峰停了脚步，丢了一个白眼给她，“也不知道谁这次考了个倒数第三”
“第三怎么了，我乐意”眼睛睁的圆圆的，“五十步笑百步”
“又开始吵了”柴木木对苏皓白摊手道。
林一峰刚想回着嘲讽她几句，几个一班的学生从对面跑了过来，“二班的，快来！咱们苏老师被人打了！”
三人呆在当场，脑袋都是懵的，等反应过来苏皓白已经走远了，连忙跟上。
教室是一楼左边第二间，靠近教学楼和食堂转角处，围满了七嘴八舌议论的人。
向最外围的一个女生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女生侧了脸，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传说中的学神容貌，目不转睛楞楞道，“我也不知道，好像是监考老师收手机的时候被打了吧”
穿过人群，往里面走去。
“你这是干什么啊，作弊被抓还这么嚣张！”
说话的是一班一个高高胖胖的男生。
徐怀是被生拉硬拽出来的，他紧紧攥着走廊栏杆，大声骂道，“关你卵事！死胖子”
“你再说一句试试？”一双小小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准备给他一点颜色。
见他人高马大冲过来，徐怀心虚往后退，嘴上还是骂骂咧咧的。
仔细观察着苏晟全身上下，没有见到明显的伤痕，苏皓白稍稍放松，再注意到闹事的熟悉面孔，心头怒火难当。
他克制着情绪，拦住要打人的胖男生，道“不值得为这样的人动手”
又故作镇定对苏晟道“老师，您没事吧”
“没事”
“我去！这不就是上一次被我们揍的那个，看不出来这么猖狂啊”林一峰几个赶过来大声讥讽道。
深邃的双眸里掠过一丝寒芒，林一峰的话证实了自己的猜想，苏晟本在想办法解决这个麻烦，没料到直接犯自己手里了。
“苏晟，这怎么了”王致从食堂吃完饭，准备回办公室，路过问道。
“考试作弊被发现，学生性子太烈，差点要和我打起来”
瞅瞅班级名字，王致走到一边拨徐怀班主任的电话。
王静茹往林一峰身后退去，躲到学生的背后，偷偷拿出手机，唯恐天下不乱，静音拍了几张照片发在班级微信群里。
来的人越来越多，徐怀还在强撑着，嘴里说着骂人的话。“奶奶的，你们几个都给我记着！”
“诶哟，我们好害怕”林一峰装怂寻衅道。
围观的群众哄笑开来，徐怀面上受挫，气急败坏扯着脖子吼道，“你是不是找打！”
“动不动就打架，你当学校拳击馆啊”林一峰耸了耸肩，一点也不惧怕他，道“再说就你那几下子”
“我草你妈！”打断了他的话，徐怀松开抓栏杆的手，就要扑上去。
“啪啪”两记响亮的耳光响起，一个眉毛短粗，留着地中海头发的老师大步从远处挤进人群，呵斥徐怀道“还嫌事不够大是吧！”
第 34 章（修）
Chapter 34
恨恨瞪了林一峰几眼，徐怀气红了脖子。
但徐怀不敢在班主任面前动手，上次一个外校的男生来挑事，班主任打碎了那人两颗牙齿的事，他至今心有余悸。
这时教务主任赶了过来，苏晟见聚的人越来越多，大部分是自己班上的，摆手道“快去吃饭，都在这儿干嘛，再不走食堂和小卖部都要关门了”
见大部分人一副不愿离去的样子，加了砝码道“你们是闲的没事儿做吧，要不要我再多布置两套卷子”
“别别别”学生们笑了笑，如鸟兽散状。
“两个班长回去不要把今天的事情在班上说，不是什么好事”苏晟吩咐道，
“假如班会时间我没有来，你们就安排同学自习，有什么紧急情况发短信给我”
到了教务处，向来圆滑的主任有些严肃。
坐下苏晟开始讲述事情的经过，中途收到了孩子发来的关心信息，随意回了句过去。
学校这次原就是借着作弊严抓学风，况且徐怀试图殴打监考老师，过错不小。摸清了来龙去脉后，主任对徐怀班主任道，“杨建你有什么看法？”
“随你处置”
“苏晟和王致呢”
苏晟一反平时宽容待学生的作风，和王致持有同样的观点，委婉着建议应该开除。
徐怀此刻认清了形势，站在中间低头沉默不语。
“徐怀行为恶劣，但是认错态度良好，给他一次改过的机会，给于留校察看的处分吧”到底顾忌杨建的面子，主任拿了笔写条子，道，“苏晟，麻烦你写一份材料说明，周天晚上之前交给我”
“好”
————
苏皓白回到教室后，想了很久没忍住给苏晟编辑了一则短信，
爸爸，您没事吧。
过了很久收到好好上课四个字，他越发的担心，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快步回家。
“我来”见到安然无恙的在忙碌的人，苏皓白心口一口大石算是落下，惦记父亲手臂的伤，连忙接下他手里的汤。
“小心烫”经过一下午的折腾，在无形的对比中，苏晟越看孩子越舒心，泛起些许为人父的自豪。
家里所有的椅子都换上了偏厚的蓝白相间的坐垫，苏皓白盛好饭坐下。
“今天糖醋排骨应该还不错”换了荤菜位置，令它离孩子更近些，苏晟道。
“挺好的”夹了一块入口，其实现在对于他来说，食物大体味道都差不多，没什么好坏之分。
快吃完的时候，口袋中一阵振动，苏晟望了眼来电，按断回了消息放在桌上，冷不丁道，“以后上课不要玩手机”
抬头楞了半秒，苏皓白适才想起发短信的时候，恰好是下午第一节课，“嗯”
感觉语气稍重，主动给孩子盛了碗汤递到手边。
“爸爸！”惊呼一声，眼里惶恐不已。
原来，在伸手的功夫，衣袖自然往后缩，无意中露出了几道血口子。
“抓伤而已，不是什么大事”苏晟瞅了瞅，料想是当时学生抢手机留下的，不以为意，拿了桌面自己的手机，起身道，“吃饱了，我先回”
学校二字还没说完，刚走到桌角处，手就被孩子抓住，苏晟有些不悦问道，“要干什么”
没有接话，苏皓白一把撸起他左手的衣袖，上周戒尺侧面抽出的痕迹还没消除，淤青中透着紫，又多了长长的细细的错乱抓痕，这比伤在他身上还要难受，愧疚道“对不起”
“只是看着恐怖，早就不痛了”
“您擦点药再去吧”
一副不上药就不让走的样子，苏晟拗不过，只好应了。
进卧室，见孩子站在几步远处，苏晟略一犹豫把药膏丢给了他。
按理说以前经验不少，也不知为什么手法会这般没轻没重的。揉青块时，苏晟痛的直倒吸几口冷气，顺手往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停下动作，小脸涨的通红，不知所措的喊了一句“爸爸？”
暗叹日后一定不能让孩子自己上药，苏晟伸出右手，道“还是我自己来吧”
“幸亏你没去学按摩，不然肯定找不到工作”察觉到孩子的失落和自责，尽力用轻松的语调道。
苏皓白楞楞站着不知道怎么答话。
“中午那个学生是不是就是和你发生矛盾的那个？”
“嗯”
“当时我要是不在”熟稔的上着药，看似漫不经心道，“你是不是又打算动手了？”
“是”
这么诚实的回答，苏晟原以为会解释几句，抬了眸直视他道，“你就不怕我罚你？”
犹记得那日的十二个小时的跪地之责，苏皓白咬了嘴唇，微低下头去。尽管现在改了家规，但同样的错误第三次犯，不会好过到哪里去，闭眸答道，“怕，但比起这个，我更怕您被伤到”
就算知道不对也依然会动手，如果不动手，就对不起您这么多年来对我的养育。看着您受伤，我无法做到无动于衷，不管之后受到怎样的责罚。
身体上的疼痛永远比不过内心的不安。
受到极大的震动，苏晟怔怔望着手上的伤出神，过了很久放下软膏，努力勾起一丝笑容道“在你心里，爸爸就这么软弱？”
“不是不是”以为他理解错了意思，苏皓白摇摇头道，“我只是”
“好了”苏晟打断他的话，道“这件事不许你搀和，我自己会处理的”
“去把外面的碗筷收拾干净，休息会再回教室自习”
等孩子出去，苏晟整理了一下房间，划开手机，下划通知栏，点了红色的未接来电。
“老师”电话那头传来年轻的女声，“您吃饭没？最近还好吗？”
微皱了眉，声音微沉，“有什么事？”
“您能不能。。。帮我弟说说情，他还那么小，这档案会跟他一辈子”
“这事你找我找错了，这不是我能决定的。而且学校已经宽容处理了，这种事情都是直接开除”
短暂的沉默。
苏晟叹了一口气，忍不住又道“其实这事你和你妈要负最大的责任，换做是我儿子做了这种事，打断腿都是轻的。一昧的纵容逃避，还不如教他真心悔过”
虚掩的门外，僵站着准备回房拿东西的苏皓白，只听见了最后两句话，面色如纸。
一双明亮的眼眸慢慢黯淡。
第35章
Chapter 35（番外）
三年前。
五月的一个周六，上完培训班的苏皓白下了公交车，正当中午，太阳猛烈，单单走了几步路，双肩包和衣服几乎粘在了一块。
路过报亭，他下意识往里面的冰柜瞥了一眼，打开包摸出崭新的一张十块的纸币，放了回去，往家的方向赶。
明天要上一整天的奥数班，这是他一天的车费和午饭钱。
门半开着，一个身材纤细的背影映入眼帘。
这个女生他认识，叫徐好，是父亲班上的学生，常常看到父亲给她补习。
他没多想，朝里走去，猛然被谈话内容惊住了脚步。
“老师，我是认真的”徐好手里捧着数学习题，语气里带着急切。
“好了，我知道啦，老师一直也很喜欢你这个认真努力的丫头” 苏晟笑了笑，刻意委婉的道。
“可是。。。”细细的眉毛弯如月牙，暗自挣扎了会，不肯放弃抬起头，半长的马尾缩进脖子里，“老师，我真的很喜欢您，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苏晟把目光转向地面，还有二十来天高考，他必须要用伤害最小的话来回答这个问题，略一思考，道“徐”
“砰”
两人望向门口，苏皓白撞了进来，对转过身的徐好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苏晟没料到他突然闯入，皱眉道“这里没你的事，回房去”
步子未移，苏皓白紧紧盯着眼前的人，冷声质问“你比我年纪大多少啊就想当后妈？”
“你是言情偶像剧看多了吧”
“你知道礼义廉耻四个字是怎么写的吗？你不丢脸我还替你丢脸”
血色上涌，一张俏丽的脸涨的通红，泪水在眼睛里晃啊晃，这种羞辱对徐好来说，无意于毁灭性的打击，当即向外逃离。
“徐好”
听到苏晟喊了一声，她脚步微滞，随而走的更快。
犹豫中，学生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远处，瞧向面前的儿子，苏晟脸色如寒冰，“掌嘴”
一股强大的威压向他袭来，苏皓白死死咬着嘴唇，手握成拳，沉默不言。
“苏皓白”
心中一颤，拳头握的更紧了，他明白今天若不按照父亲说的做，一定会面临更严重的惩罚，可要他自己打自己的脸，实在无法做到。“求您换别的”
见他倔强，苏晟竭力压制住火气，不欲和他耗费太多时间“行，两个选择，要么自己掌嘴，要么到太阳底下站着”
一点犹豫也不曾有，转身离开。
被气的胸口发闷，缓了一会儿，想到徐好可能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苏晟也往楼下走去。
烈日炎炎，苏皓白站在一处空地，太阳直射到他身上，如同置身于烤炉中。
“站直了，你给我好好体会这个感觉”
苏皓白微微动了动步子，将膝盖和脚尖并拢，背挺的更直，垂眸望着前方几米处的沥青路面。
待他调整好姿势，苏晟掏出车钥匙，停车库里一辆黑色小车亮了亮。
此时是中午休息时间，陆陆续续有人走过，即便没有当面谈论，可那些目光，对于一个青春期的男生来说，足够难堪的了。
期间，一个背着双肩包的小男孩从车上下来，天真的问妈妈为什么这里有个哥哥在罚站，年轻的女人转移话题反问小孩为什么没考好，然后牵着孩子往一边绕道走。
心头浅浅的钝痛，那男孩手中的冰淇淋如同幻影般在眼前晃悠。
从十一点半开始，他滴水未进，如今嗓子像是在冒烟。
炽热的温度慢慢蒸干他体内的水分，t恤早早被汗水浸湿。正午的阳光，晒的他面色发红发烫，脑袋似千钧重，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站到四五点，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可是不知怎么地，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感到燥热，闷的发慌。
望向天边，太阳已然躲进了云层中，轰隆一声，夏季的雨倏然而至。
嘴角浮起一丝苦笑，他心里竟然生出几分感激，这雨水恍若甘霖，一点一滴滋润着干裂的薄唇。
水珠顺着面庞滚落，黑色短发捋成条，紧紧贴在饱满的额间，明明是夏日，却被彻骨的寒冷包围。
雨帘中，少年站的笔直，任由雨水尽数打湿全身。
——
“给你”留着齐耳短发，面目和善的中年妇女捧着一只塑料打包汤碗，递到病床前。
“多谢您”说话的正是苏皓白，他接了过来，放到床头柜上。
强自站了六个小时的苏皓白，终究抵挡不住身体的疲惫，晕倒在雨泊里，被她所救送到了医院。
看他对自己有所防备，大妈也知是人之常情，看了看窗外天色，坐在床边凳上对他道，“这么晚了，我给你家里人打个电话，要他们来接你吧”
身体疲软不已，苏皓白头晕的厉害，略一犹豫报了苏晟的号码。
再说苏晟，他开车出去，心急如焚的寻找徐好。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个学生生性多敏感。
自小父母离异，被判给父亲，后来其父因罪入狱，不得不跟随母亲生活。单身母亲压力本身就大，又是重男轻女的性子，从小没少受冷眼和苦楚。
好在这个学生活动范围不大，他先是到学校碰运气，刚好看到天台上要寻短见的徐好，万般劝说终于平复了她的情绪，送回了家里。
虽说不待见她，徐好的妈妈也不想真正失去女儿，听着苏晟的话，半步不离的好生照看。
苏晟放下心，想到还在罚站的儿子，他渐渐冷静，虽说话不够理智，但情有可原，这个教训应该足以深刻，特意到超市买了一些小零食和进补的食材。
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楼下连人影儿都没有瞧见。
苏晟气的怒火中烧，这个孩子胆子居然大到这种地步，就在这时，感受到口袋里手机的震动。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出于教师职业的本能他按下了接听键。
苏皓白心中忐忑接过手机，夹杂些许道不明的期待“爸爸，我是皓白，您能不能”
“七点之前没到家，以后别回来了”
话还未说话，被一句话挂断电话，苏皓白如梦初醒，掀开被子坐起。
“哎，你要去哪里”
递还手机给她，看时间已经六点半了，迅速下了床，顾不得颜面开口道“您可以借我二十块钱吗”
“给”
“谢谢，您电话多少”记号码的工夫，苏皓白穿好了鞋，“我会连同医药费一起还您的”
正是晚高峰时期，外面车水马龙，川流不息，苏皓白不时擦一下雾水未消的手表，忧虑的望着窗外。
让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车慢悠悠地开了几公里，最后堵在马路中间。
街道排满了长长的车辆，等了几分钟，不见车有丝毫的移动，苏皓白匆忙下了车。
慌乱充斥了心间，他已然忘却了身体的不适，路边的站牌匆匆闪过，身影快的如一阵风。
按了电梯键，心脏几欲要跳出胸口，出来时正看见苏晟正在关门。
“不要！”他疯了一样跑过去，拿手去挡，急切的喊。
眼见就要夹到他的手指，苏晟及时收了手，眼神却是冰冷到了极点，“七点零五，你走吧”
“爸爸不要”惊慌不已，“我不是故意的，您听我解释”
“让你罚站你偷懒，现在家都不愿回，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我没有”想要开口辩解，可苏晟直接掰开他的手要关门，情急之下在原地跪下，半只手抓着下方的门框道“我错了，爸爸我知道错了，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苏皓白穿着一件深灰色的T恤和黑色长裤，全身湿透。可苏晟已然认定他在受罚的时候偷奸耍滑，当是在自己面前作戏，这般凄楚落魄的模样，反而让苏晟更为恼火。
“滚进来”
让他跪在客厅，苏晟只想让他痛，找出红木戒尺对着手心抽了下去。
似乎明白了父亲的用意，也不敢发出声音，举高了手臂。
不比平常的惩罚，倒像是泄愤多些，指骨关节冒出紫色的淤痕，他本能想要逃，把唇壁内侧都要咬破了，却一点也不敢，生拍一缩手就要被赶出去。
父亲最看重他的成绩，总不会废了这双手，不停的在心里说着，但那没有停歇的入骨的痛楚，令他害怕的不能自持。
“你还有脸哭！”不过是几十戒尺，表现的这么怯懦，苏晟挥了一尺拍在他脸颊上，“你知不知道徐好差点从楼顶上跳下去！如果她今天有什么闪失，我非打烂你的嘴！”
“对不起”苏皓白开始固执的觉得，只是说了应该说的话，存了几分委屈。这个后果，他始料未及。
“伸直”冷哼一声，戒尺落向指骨。
打了五六下，十指肿的夸张，恐怕再打下去就要出血，苏晟把戒尺横放在掌心，道“好好反省”
灯光打在冷汗密布的小脸上，有一种病态的美感。
等父亲走后，指尖往里蜷缩了一下，痛的钻心，湿冷的小腿被冰冷的瓷砖压着，十分难熬。
跪了几十分钟，肺里刺痛的厉害，弓着腰小声的咳着。
“呃”
苏晟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后，拿了他手上的戒尺往臀上挥去，那一声又一声的咳嗽的拨乱他的心弦，“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把腰挺直？！”
“有。。。我错了。。。”喉咙发痒咳了几声，脑袋像被什么塞的满满的，苏皓白收回手，挺了挺背跪直身子承受责打。
抽了十余记，苏晟点点胳膊让他继续捧着，折回厨房忙碌。
“去洗澡”五十分钟后，过来对他道。
苏皓白应了，把戒尺放下，体力不支磕向隔断，随即手撑到地上，跪麻了的小腿久久缓不过劲来。
“少给我装可怜”苏晟冷眼说道，“我数三声，你要是还没起来今天就不用起来了”
伏地的苏皓白恐惧的抬眸，二字刚落，他惶恐地忍着剧痛站起了身。
那晚，苏皓白从浴室出来时，桌子上早早摆好了两双筷子，低头望向肿的夸张的手指，知是刻意刁难，默不作声的握紧碗筷吃完了整顿饭。
第36章
Chapter 36
苏晟叹了一口气，忍不住又道“其实这事你和你妈要负最大的责任，换做是我儿子做了这种事，打断腿都是轻的。一昧的纵容逃避，还不如教他真心悔过”虚掩的门外，僵站着准备回房拿东西的苏皓白，只听见了最后两句话，面色如纸。
一双明亮的眼眸慢慢黯淡。
“可是妈妈每天都要上班，没有空管我们”
“行吧”苏晟收拾着桌上的书，对她道，“其他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老”
挂掉电话，给苏昀发了一则短信，啪嗒一声，手机被丢在电脑旁。
——
次日
两兄弟相对而坐，持黑白棋子各自厮杀。
“进来”听到敲门声，苏晟开口道。
苏皓白端了俩只透明长玻璃杯进来，放在茶几上，走了出去。
“看你把儿子教的多好，挨了打还惦记你的嗓子”敏锐的闻到了侄子身上的药香，苏昀哂笑一声，望着对面杯中的柠檬片道，“看这颜色，估计至少是昨晚上开始泡的”
落下一子，苏晟明白他口中的奚落之意，道，“象征性的给了一点教训而已”
“像皓白这种性子，压根不需要动手，他可不像你以前”想起过去的事，苏昀半似怀念半似叹息，“挨了老爷子鞭子，每次不得闹个十天半个月才罢休”
苏晟笑道“那种不要命的打法你又不是不知道”
“也是”年少时没少给他背过锅，苏昀应和着，又道“我说那时候你也是厉害，老爷子说一句能顶三句”
“大哥别取笑我了，哪回不是心惊胆战的”
拿起水杯喝了一口，酸的牙齿打颤，浓眉紧紧扭在一块儿。
“咋了”
“我真怀疑这孩子是不是没加蜂蜜”缓了几秒，苏晟恨恨说道。
“哈哈，好歹是一片心意”嗤笑出声，苏昀浅啜了一口茶水。泡的是绿茶，温度偏高，投茶量也略多，鲜爽不足苦涩有余，然比起所谓的蜂蜜柠檬水好太多，“不过话转回来，你今天主动找我过来，是不是有事和我说”
望向窗外，灰蒙蒙一片，苏晟沉吟片刻，道“大哥还记得上周皓白回家的样子吗？”
“嗯”刚伸进棋盘的手一顿，在火车站碰到侄子时，露在外面的手臂和脸都有明显的伤痕，责怪道“我说你也是，明明知道他脸面薄也不避着点”
“也不全是我打的”
“难不成又和人打架？”苏昀正色问道“怎么回事”
从篮球赛后到这次作弊，苏晟详细的和他叙述了遍。
听罢，苏昀的脸比锅底还黑，只差没拍桌子，“这个徐什么的真是无法无天了，都欺负到你头上来了！”
“这倒无关紧要，反正也没伤到”苏晟盯着侧方一处，深沉的眼眸中射出锐利的光芒，目光如炬“但是把手伸到孩子身上，我是怎么也饶不了他的”
“是得给他点颜色瞧瞧，省的不知天高地厚”落下一子，苏昀收了手道“找弟兄把他收拾一顿？”
“不好，恐怕他回头向皓白报复，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这倒也是，要不找借口关进少管所？”
摇摇头，苏晟道“我不能让你落人口实”
手边的茶水，杯口上方热气直冒，房间变得安静，陷入短暂的沉默，桌面上手机滴滴响，苏昀划开来，眼睛瞬时一亮，抬眸道“你说的那个学生是叫徐怀？右边一个余字的徐，怀旧的怀？哪个班级的？”
“是的”无数数字从脑海里冒过，苏晟问道“高二三班，怎么了？”
嘴角向右一斜，露出讥嘲的笑，苏昀“走，待会陪我去接下人”
“行”多年的默契，苏晟心下了然，棋盘未收，径直出去。
两人突地出来，站在门口的苏皓白始料未及，长腿跨了几步，坐到沙发上假装在玩手机。
“中午吃饭自己解决一下，我和大伯有事出去”
站起身，苏皓白抿嘴微微笑，看似更加温顺乖巧，“嗯，爸爸路上小心”
早已瞥见未解锁的屏幕和门边柜架上没喝完的水，再看他装的一脸无辜，苏晟心里一阵好笑，但对这种小讨巧的心思，他是有点欢喜的。
今天早上开始，儿子更贴心了些，包揽家务，还亲手做了顿早餐，尽管味道不怎么样。
苏晟走到电视机前，弯腰拿了钱包，转身冷不防说道，“下次再偷听长辈讲话，自己主动去跪着抄十遍家规”
身子僵了僵，被戳穿的苏皓白窘迫地低下头去，应了一句是。
听到话语，显是意外非常，套上苏晟递过来的大衣，到楼梯口时，苏昀笑道，“你总算没把孩子管的太死”
“他啊主意正的很，别看平时一副什么话都听的样子，其实一点也不省心”
苏晟挑挑眉，心情倒还是不错，“咱们去哪”
“欧阳家”
为了不引人注目，上了苏晟的车。
行驶了四五十分钟，拐过一道急弯道，可见一座宽敞肃穆的建筑，几面红旗在空中飘扬，门口左侧站着一个穿制服的士兵，拦下了车辆。
副驾驶位的苏昀出示了证件，伸缩门立刻打开，待车消失在视野，士兵方才放下敬礼的手。
在一个红色楼房前停下，从里出来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笑容满面的迎上前，“快进来”
“小晟也来了啊”女人透着干练的味道，声音偏中性“裴裴他在外面，打过电话了，很快就到，咱们先吃”
“等他们一起吧”苏昀神色自然的换着鞋道。
“不用不用”女人一边上菜一边道“他在外面吃了”
“那好”苏昀拍拍衣服，不作客气的坐下。
“这一晃，快有两年没见着小晟了，过得怎么样”
苏晟舒心一笑，答道“挺好的，三哥呢”
“他前几天才去外地执行任务”
三人絮絮叨叨的聊着天，桌上气氛颇为活跃，时而听到女人爽朗的笑声。
吃到一半，倏地听到咚咚的敲门响，女人起身道“我去开门”
第37章
Chapter 37
“老爸，小叔，你们怎么都来了？”进来两个约摸十七八岁的男孩，和女人笑着打了招呼，走在前面的首先开了口。穿着黑色皮衣，单眼皮高鼻梁，皮肤干净，笑起来颧骨上浮现两只小窝，他捶了捶旁边人的胸口，埋怨道“小裴裴也不提前通知我”
唤做小裴裴的便是女人的独子欧阳裴，两手一摊耸耸肩道“我可和你说了啊，是你自己光顾着抢人头，怪不得我”
“行了，都过来吃饭”餐桌旁的苏昀招呼他们过去，二人各自拿了双筷子夹菜。
饭毕，几人往外走，至门口时，苏昀对女人道，“嫂子就别去了，有我在你放心”
“也好”女人稍作斟酌，答应了，“麻烦你和小晟了”
“自家人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挥挥手上了车，看到车后座两个人，苏昀道，“阳宇你去凑什么热闹”
身子往前一探，脸上绽开谄媚的笑，“我跟着去学习学习嘛”
“到那别惹事”
“ok，您让我往东绝对不往西”苏阳宇拍了拍胸脯，十分乐意的应下。
地址有些熟悉，苏晟瞅了一眼发动了车。
“裴裴伤的严重不”
“咳，其实没什么大事”冬季穿的衣服多，看不出伤势，只是脸上有擦伤的痕迹，“是我妈太大惊小怪了，叔叔要不我们别去了吧，丢人丢死了”
“不去怎么好交代”苏昀背过身望向他，笑了一声，又问道，“具体什么原因和叔叔讲讲”
欧阳裴靠在车椅背上，想了一会道“昨晚上我和几个朋友在吃饭，那个家伙看上了我们的一个女孩，就上来挑衅”
苏昀自是知道事情不是他说的那么简单，也不拆穿，道，“然后呢”
“他们下手太黑，没打过，后来阳宇几个过来帮忙解了围”
“你也参与了？”这话却是对身后的人问的，“赢了还是输了”
苏阳宇张扬一笑，接而自信满满回道，“你儿子我什么时候输过”
冷哼一声，苏昀不作计较，与苏晟不同，在他看来，男孩子打架是常有的事，年轻人本应该血气方刚。
“哎”
“我看裴裴你平常就是练太少了，连个普通高中生都干不过”见欧阳裴郁闷的神情，苏昀打趣道。“赶明儿叫你爸多教你几招”
“别别别，您可别把我往火坑里推”欧阳裴坐正了，解释道，“是他太嚣张了，开始小飞警告过，徐怀说我们算老几，苏x白他都打过。”
又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他说的谁”
车子忽地晃荡一下，坐前面的二人脸色都极其难看，握方向盘的手冒了青筋，几秒后稍稍松开，“苏皓白？”
“嗯，好像是”欧阳裴斟酌了会，在脑海过滤了遍名字，缓缓回答，“苏皓白，哎，阳宇这名字好像有点耳熟”
“你个健忘的，那是我堂弟”在他脑袋上敲了两记，苏阳宇又愤愤道，“徐怀那龟孙子，牛逼的要死，怎么一见老子就跑”
“擦，早知道他欺负了皓白，我一定揍的他满地找牙！”
“你再张口闭口自称老子，我现在就打的你满地找牙”正前面传来一句轻飘飘的话，苏昀说道。
讪讪一笑，两手在裤子上磨蹭了下“您是老子，您才是我老子”
欧阳裴不厚道的在一旁笑，说闹着，到了目的地。
类似于城乡结合部，两旁楼房耸立，中间是一条幽长的小巷，外边两侧摆了几个卖自制女包和棉拖鞋的摊子。
在最外头侧方停下，苏昀道“阳宇你随小叔在车里等着，我和裴裴进去看看”
“没问题！”笑容弯弯，眼角下露出两个小窝。
苏昀欧阳裴下了车，现正是中午一点多，巷内光线并不是特别好。
往里走，前方站了三五个人。
“儿子，晚一点给你行不”
“又晚点！不行！我朋友还等着呢”
声音有些耳熟，欧阳裴拉了苏昀往前走近几步看清了，两人对视了几眼在原地观望。
打他的徐怀，现在在和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拉扯着，女人有一头枯燥的黄色小波浪卷，脸上涂的很白，和放在自行车车把的手的肤色隔了几个度，衣服艳丽，手肘挎着一个与她年龄极不相称的粉色方包。
“还不是你姐姐那个不中用的！有两个钱都给自己买衣服去了”妇人急切的想要甩开伸过来的手，一只脚就要往踏板上踩。“妈现在身上真没钱”
“给我翻翻！”
说着去抢她的包，争执中忽地“哗啦”一声，连同自行车，妇人被推到在地，包里掉落了一堆东西。
“你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连自己妈妈也推”其中一个围观的人上手去扶她，啐骂道。
“你算老几，少多管闲事！”
“我没事没事孩子不是故意的”跌坐在地上捡起瓶瓶罐罐，妇人歪歪扭扭的站起来，拍拍腿上屁股上的灰尘，挤出一丝笑容道“妈今晚上给你，晚上一定给你，你先去找下你姐好不好”
见儿子没说话，也没过来抓衣服，妇人方才舒口气理理头发，两手扶着自行车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没见过啊！”徐怀怒气冲冲吼了一句，转身离开。
苏昀和欧阳裴快步跟在她后头，直到拐角处时才拦住她道，“诶大姐你现在方便吗？有几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妇人在他身上上下打量着，警惕地道“你想干什么”
“是这样你看大姐，你儿子把我的侄子给打伤了，身上全都是伤，今天应该给个说法吧”苏昀一手握着欧阳裴的手臂，一手搭在他背后道。
“小孩子直接打架本来就是很平常的好不”瞟了两眼，提高声音没好气的道“就这么一点伤也大惊小怪的，我看你们纯粹是来找事儿的”
“你们看我们孤儿寡母觉得好欺负是吧”
苏昀皱了眉，按耐住火气道，“我们今天来好好说事儿的不是来吵架的”
“别废话了没看到我还要上班？别挡道”妇人一脚踩上自行车，消失在视野中。
——————
“小叔，里边太闷了，要不咱们出去透透气吧”二人出去的时间稍微有些长，坐在车里的苏阳宇沉不住性子，对苏晟提议道。
苏晟点头同意了。
苏阳宇手脚麻利的下车，想去看看热闹，拖着他进去。
“李兰芳那一家子啊，简直笑死人，儿子徐怀女儿徐好名字取的也是绝了”
“那可不，还从来没见过这种奇葩，你刚刚看见没，他们又在大街上吵起来”
好戏已散场，只有三个大妈站在路边嗑瓜子，唾沫直飞的聊着天。
对这种场景苏晟原不感冒，可两个熟悉的名字使他顿足问道“刚发生什么了”
八卦对同样的人说个遍也没意思，见有人关心这个，一个穿着大花裤的中年妇女眼里散着精光，“你还不知道啊，我和你说，刚才一个男孩把他妈妈连单车一起推倒在地上”
“推有什么，他还经常打呢”左边散着湿漉漉的黑长发的女人接了嘴道。
“真的假的？”大花裤妇女瞪大了眼睛，嗑瓜子的嘴微张。
“他们住我对面我还不知道”得意的笑笑，有种被关注的满足感“每天都要钱，不给钱就打，最可怜的是那个女儿，李兰芳没钱就找她，隔着门我都能听到甩巴掌甩的啪啪响”
“她们家不是挺有钱的吗”最边上一个稍微年轻一点的问道。
“鬼话你也信？”头发湿着的女人往地上啐了一口，“有钱还住这？还不是女儿和一个富二代鬼混供着他俩，说是去什么学校当体育老师，每天穿得花枝招展的！”
见大花裤的女人朝她使颜色，反而说的更带劲了，“这有啥不能说的，李兰芳自己以此为荣，天天在我面前瞎嘚瑟”
“不是吧”苏阳宇直觉三观尽毁，惊讶道，“还有这种人”
一旁的苏晟陷入沉思，最后一次和徐好见面的时候，他依稀记得是和以前有点不一样。现在仔细回忆，当时徐好身上不仅抹了香水，包包价格不菲，身上衣服面料剪裁更是十分精致。
“骗你干嘛”湿头发的又道“她啊，老想着攀高枝，也不瞧瞧人家看不看的上她”
“就是，到时被玩的骨头不剩哭都没地方哭”
“阳宇怎么出来了”苏昀二人从远处走来，对听八卦的他们道，“回去吧”
“嗷”被点名的人挠挠脑袋回答道。
“怎么样了”四个人朝出口走去，苏晟问道。
“敬酒不吃吃罚酒”苏昀冷笑道，“那就怪不得我们心狠手辣了”
“嗯”苏晟应道。
第38章 第 38 章（修）
Chapter 38
送了他们回去才回家，一进门，发现整个家格外的干净，玻璃亮的反光，怕是孩子又打扫了一次。
推开孩子的门，一股寒气向他袭来，比客厅还要冷上几分，本身才从车上出来不久，自然而然的问道“怎么不开空调”
苏晟插上插头，将温度调到了二十六度。
安静的环境中忽然有人说话，惊着了书桌前认真做题的苏皓白，回过头，看是苏晟，愣了半秒回道，“我忘记了”
没说什么，缓步走至他身侧，翻了翻右侧叠着的几本习题册。
“都是今天写的吧”
“嗯”
打开其中一本浏览，很明显的看的出来，是花了心思也是花了时间的。“注意劳逸结合，别把眼睛折腾坏”
“嗯，谢谢爸爸”苏皓白展颜一笑，随而试探性的问道，“您今天去干什么了？”
手一顿，揶揄他道“你不是听见了吗？”
苏皓白面上一红，不知如何作答。
见他窘迫，苏晟含着笑放下书，温声道“好了，等下到点出来吃饭”
——
六点过五分，苏晟起来到客厅看到的是这样的光景。
餐桌上摆着两杯永和豆浆，几根油条和包子，用塑料袋装着。
手指揉了揉额心，望向厨房，是孩子忙碌的背影，脖子腰后系着围裙的细细带子，在他右方摆着三个白色瓷碟，每个里面都装着煮熟了的面条，伴着鸡蛋葱花，每一碟中几乎是两个人的分量。
手持长筷在捞沸水里的面条，听到脚步侧身喊道，“爸爸，早”
苏晟站在桌角处，看了看桌面的早点和厨柜上的面，转而道“在搞什么”
“呃，那是我下楼买的。”关了火背过身，在围裙上擦擦手，站直解释道，“怕您吃不惯所以提前备着”
瞧了瞧卖相分明的面条，有些懊恼，特意先试了味，可貌似吃起来都差不多。
空气里有一瞬间的凝固，从现在的情况上看，这孩子至少五点二十就起来了。再看到他明显透着倦意的眼睛，忍不住责怪道，“正事不干，瞎折腾些什么”
离家回来后，基本上苏皓白每天都是教室最后一个走的，课间极少休息，昨天周六也是刷了一天的题。
“爸爸”张张嘴想要开口，终究不想让他动怒，微低了头不再多说。
“昨天也就算了，今天期中还在弄这个，时间多的没地方放？”转向凝成团的面条，脸色渐沉，声音转厉，“你还要不要考试了？”
心脏一缩，解下围裙叠好放在一旁，长睫投下深深的阴影，“爸爸，我知道错了，您别生气，期中考我一定会好好考的”
孩子的反应，让苏晟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太友好，一时拉不下面子，只是要他过来坐下。
最后，到底吃了孩子做的面条，没有动买来的豆浆油条。
——
周四上午第三节课课间，公告栏前挤满了人，学习委员拿着透明胶带在贴期中成绩排名表。
苏皓白站在最外围，着实有几分忐忑，大部分老师讲了试卷，心里也有数，自我感觉不是特别好。
想走近瞧仔细，接着听到人群里面传来林一峰的声音“数学146 ，英语140，语文132，物理110，化学89，生物86。”
“又是第一名”钻出一个脑袋挤出来，一脸兴奋的对苏皓白道，“厉害了我的哥，703”
“甩了一班那个程颖三四十分”王静茹掂起脚瞅了瞅，“上次她得了个第一拽的十万八万的，打脸啊哈哈哈”
“咳咳，人家好不容易超过他一次肯定要得意一下，话说不对呃”林一峰忽然望着苏皓白道，“他不是和咱们说考的特别烂？”
“你是不是傻，竟然信学霸说的话”
一脸茫然，苏皓白不相信的靠近确认了语文生物外其他分数，“当时我是认真的”
“你还说你是认真的”语气忿忿不平道，“亏我真信了你，全是套路”
“所以说你傻咯”
苏晟从前门进来，望向聚在一堆的学生们，不一会儿，响起了上课铃声。
“成绩单大家都看了吧，整体考的不错，有什么疑问的可以去找各科任课老师。”清清嗓子念了排名和数据分析，然后道“另外在这我要着重表扬一位同学”
“班长苏皓白，在请了两天课的情况下，还考了年级第一”停顿了半秒道“整个高三数学及格的不到一百人，最后一道大题做出来的只有他一个。原本满分的卷子，结果被我揪了个小细节扣了四分”
哗的一声，底下哄堂笑了起来，窃窃私语着，目光全部转到苏皓白身上。
“你怎么了”离的近，王静茹瞧见了他异常发白的脸色，像失了魂一样，“老师夸你呢”
在她记忆里，苏皓白被表扬的次数数不盛数，向来泰然处之，神情淡淡的。
“我没事”笔尖几乎要将书面戳穿，他微低着头，眼神晦涩不明，按理说第一次被父亲当众夸奖，他应该高兴的，可
一些想法像是在一点一点的被证实般，
令他恐惧而难过。
“但我更想说的是，班长同学平时要多多注意身体才对”环视了教室一周，苏晟笑着说道，“班上还有其他几个同学也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第39章 第 39 章（修）
Chapter 39
冲完凉出来，正瞧见刚换上毛拖鞋的苏晟，“爸爸，您回来了，要不要我给您”
“不用，你早点去休息吧”
被打断话，楞怔了半秒，道，“那我回房间抄错题了”
桌上护眼灯开着，抄了几十分钟，右手松了笔，出神的摩挲着中指上的薄茧，转而垂下脑袋，两只手深入黑发中，胸腔里蔓延着无边的苦涩，
他终于明白，父亲对他所有的好所有的爱，都是基于他的优秀，而不是来自于天然的血缘。
如果哪天做错了什么，现在的一切便会回到原点。
也不会在意他的关心，父亲要的，不过是好的成绩。
可惜啊，连自怜的资格都没有。
抬起头来重新握住笔，检查有没遗漏的，默默记着错了的知识点，直到闹钟响起，才关了灯去睡觉。
夜渐深，苏晟伏在桌前打着考试分析资料，输入最后一个字，右下方已过了零点，关电脑活动了一下指关节和脖子躺下。
生物钟被打乱，久久难以入眠，白天发生的事情一件一件在脑海中晃悠。
一班的英语课代表最近退步比较大，二班也有几个上课爱走神，还有儿子，似乎这几天也有些不对劲。深夜的思绪总是分外清晰明朗，苏晟闭目想着，没有一丝困意，许久半盖着被子起来从床头柜里拿出安眠药，捏成两半，思索了会，不想养成这种依赖药物的习惯，放了回去。
掀开被单下床，拿着空杯子到客厅时，看到桌上快要凋谢的白玉兰花，有一霎时的怅然若失。
时至妻子去世，已有十年之久。
走到接水的地方，按了开关，余光瞟到了一旁储物柜上的一个小本子。
喝了几口水放下杯子，打开来，是孩子的笔记，有涂涂改改的痕迹。
翻到第一张，是蜂蜜柠檬水的配方，画了一个表格，横向是柠檬的片数，纵向是蜂蜜的用量，用蓝色笔芯记着数据，苏晟笑了笑，难怪这几日味道好了很多。
第二张，是鸡蛋葱面的做法，旁边只打了个小小的红叉，再往后翻，工整的抄写着几个家常菜的做法。
不知怎么地，苏晟眼圈有点发酸，下意识联想离家回来后孩子的表现，抢着做家务，自己连垃圾都不用倒，起早做早餐，泡蜂蜜柠檬水，还会说出令自己意外的带着撒娇意味的话，特别是这几天，更加的明显。
合上笔记本往孩子的卧室走去，门关着却没锁，他旋了开来
心中闪过一丝犹豫。
以前狠打过孩子，常常在半夜偷偷瞧伤的怎么样，但后来发现，这个孩子睡眠浅到一丁点动静就会醒来，逐渐控制次数，慢慢地，再也没去看过。
他不明白的是，这个习惯是源于对家人的等待，小小的人窝在沙发里，盼着最亲的人回家。
推开门，床头灯开着，听到说话的声音，苏晟脚步一滞，走近了。
借着微弱的光，看见满脸大汗的孩子，嘴里说着梦话，想上前擦擦，孩子却把头偏向一边。“不要”
“不要”转回来，把胸前的被子攥的死死的，像是梦到什么特别恐怖的东西。
苏晟想起上周孩子说的做噩梦的话，心里一阵疼惜，手伸到脖颈后抱起，像哄小孩一样拍着他的背，怀里的人儿安静了些，可没维持多久，剧烈挣扎起来“不要求您别打了”
“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不打不打，别怕”刘海湿湿的朝各个方向，苏晟搂的紧紧的，心痛极了，往上抚着他额头，指腹摸到一个凸出的东西，仔细一看是个泛白的疤痕，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梦魇中的苏皓白听不到他的安慰，还在说着，“我保证下次一定会考好，求您饶”
“啊！”声音猛地放大，苏皓白挣脱了他的怀抱，直直坐起身，睁开了双眼，瞳孔缩小盯着前方，忽然一把扯开被子去看自己的腿。
“儿子”不知有没完全清醒，苏晟试探的喊道。
听到父亲的声音，苏皓白惊恐的转过头望向他，看到苏晟身上的睡衣，适才分清了梦境和现实，呐呐喊道，“爸爸，您怎么在这”
孩子的眼神深深刺痛到了苏晟，起身帮他拿了抽纸和纸杯递了过去。
擦擦湿粘粘的脸，苏皓白发觉自己渴的厉害，咕噜咕噜喝着。
“慢一点”把他手里脏了的纸丢倒垃圾桶里，“梦到什么了”
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舔舔嘴唇上的残留的水道“没什么”
苏晟没有再问，重新坐回床上，给他整着枕头，“现在还不到一点，再睡会吧”
“那您”
“我在这坐会，看着你睡觉了再走”
夹杂着疲惫的声音，有安抚人心的力量，苏皓白把脖子缩了进去，闭上眼睛。
望着和妻子相貌有五六分相像的睡颜，白日深藏在心底的怀念勾勒而出，随之而来的是对儿子的浓浓的愧疚。
从来没有如此深切的体会到，对孩子的成绩要求，会对他造成这么大的伤害。
适才念叨的只言片语和醒来的举动，定是梦到了因为考砸自己要打断他的腿吧，估计是上次和徐好通电话被听去了，恰好可以解释，做出一系列讨好的事情的原因。
这个笨孩子。
“爸爸”倏而，被窝里的人儿睁开一双小鹿般的眼睛，怯怯的喊道，“要不，您进来和我一起睡吧”
苏晟一怔，缓过神来应了。
伸出手让孩子枕着胳膊睡觉，苏晟讶异于自己的动作，这小时候常做的，如今也是十分熟稔。
开始两人平躺着，过了很久，孩子像是睡熟了，侧了个身，贴在他的胸口。
动了动麻木的手环抱住他，去摸后脑勺上蓬松柔软的黑发，那个长一厘米左右的小疤痕再次浮现在他眼前。
第40章 第 40 章（修）
Chapter 40
看上去像是隔了一定的时间，不像是最近添的新伤，苏晟思考了很久，也回忆不出来是怎么弄到的。
是不是真的太在意他的成绩，所以忽略了太多？
仔细一想，第一名和倒数第一名在未来的道路上又有什么差呢，只不过人生轨迹不同，如果因为这个不快乐出现一些极端的表现，那么这些成绩和荣誉要来何用。
记忆中，孩子除了篮球再也没有多余的爱好了。连围棋，基本算是逼他学的。没耐心到教过的第二次不会运用就打，完了继续下，好几次孩子的裤子上沾着血迹。
不对，这个傻孩子，曾经也是有喜欢的东西的。
初二的时候突击检查，本想看看房间是否整洁，结果看到了沉迷在漫画书里的孩子。
然后自己怎么做的？对着那一摊小书问了一句那几本是他自己买的，当面将它们撕成碎片。
揉揉孩子发丝，苏晟深沉的眼眸里浸上一层灰霜。
或许，那个成绩保证应该取消了，虽然是孩子自己主动说的，追究原因，终究是太缺乏安全感，难怪这次会这么想。
习惯性的亏待忽视，以为孩子能自己排解，不料这么傻这么爱钻牛角尖。
怀中的孩子睡的很熟，模样尤其讨喜，微微蜷缩着，手无意识的抓着自己的睡衣，从姿势来看，应该是接纳的。上次在情急之下用极端的方式压迫他恢复信任，治标不治本，若要让孩子解开心结，恐怕必须有一场正式的谈话。
苏晟如是想着，身体疲惫不已，心中了无睡意，僵持着这个姿势，直至天明。
一夜好梦的苏皓白醒来时，苏晟才刚刚入睡，脸色腊黄。
轻手轻脚的爬起来关闹钟去洗澡，收拾完后才过来喊他。
苏晟摆摆头清醒脑子，看时间差点吓了一跳。
匆匆洗漱，和儿子出了门。
“苏皓白”父子二人站在热气腾腾的蒸笼边买包子，后方钟彦和李箐走过来道。“你们也住学校外面啊”
“老师好”苏皓白点点头道。
“你的伤好些了没，那些混混还有没有找你？”四人一起走着，钟彦道。
“没有，好多了”
“那就好，不过也要注意点，身体是自己的”
“嗯，会的，谢谢老师”淡笑道。
包子店是学校左边的第一家，说话间进了校门，分道两路，过了会钟彦想起什么拍拍脑袋折身大声道，“对了，中午来我办公室拿一下东西”
“好”
朝右一瞥，瞧见儿子嘴角勾起的弧度，苏晟道，“你怎么和钟彦这么熟”
“啊”苏皓白转过头，还是笑着的，“上次戏剧表演是钟老师指导的”
冬天的清晨，天蒙蒙的，微微亮，父子二人走在校园的小路上，看他穿的单薄，苏晟道“中午放了学早点回家等我，回市里拿换季的衣服”
“嗯，好”
——
钟彦的办公室在大礼堂边上，因为期中考试，文娱活动迅速的减少，倒显得大礼堂空荡荡的。
“你来了”没让他等久，钟彦提着一串钥匙开了门，把一个信封交给他，道，“这是上次一个摄影师朋友帮你们拍的，一直忘记给你了”
“谢谢老师”
边走边拆着，里面是一沓照片，一张一张摊开。
除去两张合照，大多是他和萧晓在台上的剧照，以及几张萧晓最开始出场时抓拍的红裙跳舞时的场景，在柔和的灯光下，照的黑眉红唇披散着长卷发的她明艳非常。
止不住多看了几眼，距离上次表演过了一个多月，再次看到，苏皓白心中不知怎么地空落落，夹杂几分怀念和怅然，和少许他自己也理不清的思念。
有一颗小小的名为初恋的种子开始发芽。
揣进信封中放入背包里，朝校外走去，差不多和父亲同时到的家，简单收拾衣物上了车。
年轻时苏晟是有名的公子哥儿，对当地的小吃如数家珍，午饭是找的一家返璞归真主题的农家菜馆，位置偏僻，一般人难以顺利找着。
看到儿子吃的还算多，苏晟心里挺高兴，吃完带着孩子去墓地看望了妻子，然后回了市里的住所。
离开时做过卫生，此时打扫起来并不费劲，苏晟给玉兰枯枝换了水，寻块抹布开始擦桌子，目光在客厅里游移。
上一次回家的时候是为了找寻失踪的孩子。再上一次就是因为考试没有考好痛打了他。
苏晟叹了口气，心情越发沉重，看着孩子忙碌的身影，竟不知如何开口，害怕自己的言语又触发父子间的误会，让本来就脆弱的父子关系雪上加霜。
擦完桌子，走到隔断前弯下腰，手忽然停住了，脑中闪现出几个破碎的片断，心中升起不好的推测。
昨晚发现的孩子前额的伤疤，莫不是就是在这撞上的。
三年前，依稀记得曾有这么一个场景，因为孩子罚站偷懒所以打了他在这跪着，似乎在最后起身的时候撞上了隔断。
孩子往前摔倒的动作在脑海里反复播放，细节放大再放大，必定是没错的，当时自己还反骂他装可怜。苏晟心口一窒，若真是这样，孩子在清洗伤口的时候，会不会很难过，会不会怨恨他的父亲。
“爸爸”苏皓白从浴室探出一个头，手里拿着拖把，道，“今天还回去吗”
苏晟整理了情绪，站起身，回道，“不了，晚上就在这休息吧，明天一早去q城”
黑色眸子亮了亮，q城是他母亲的故乡，那天苏晟承诺过，可苏皓白从来不敢抱有希望。
苏晟又道“待会忙完到我书房来一趟吧，爸爸有话和你说”
——
“进来”苏晟站在书架边，用鸡毛掸子扫着灰，听到敲门声音放下手中的活，扯了一张凳子在书桌前，道，“坐吧”
依言在父亲对面的黑色皮椅上坐下，直觉得凉飕飕的的一股风窜进脚底。这个中式书房，肃穆冷厉，承载着不太愉快的记忆。
瞧瞧纸上整理的谈话梗概，生平第一次在儿子面前感到有些拘谨，端杯喝了口茶水“中午吃的还好吗”
“嗯，谢谢爸爸，挺好的”
“你别紧张”见他坐的端正，神态局促，苏晟缓和着气氛道，“爸爸就想和你聊聊，像朋友那样”
手蜷成拳，低头轻轻道，“嗯”
“你是不是一直觉得爸爸对你很差”
沉默了好一阵，回道，“没有”
知晓他说的不是真话，苏晟也不欲和他兜圈子，索性将错就错开门见山问道，“既然没有，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会打断你的腿？”
“啊”苏皓白讶异的抬起头，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他，今早上看到苏晟睡在旁边，懂得昨晚父亲来房间并非做梦，却不知被听见了所有的呓语。
“还觉得我只看重你的成绩，一点也不关心你？”等了会不见他回答，苏晟紧接着放宽语气道，“你回答是或者不是就行了”
“是”
“你这脑子里一天到晚想的什么啊，要不是明天出远门，真想把你揍顿结实的”没想他居然敢回答是，苏晟差点被气笑，用开玩笑的语气道。
快速瞥了瞥苏晟，见没有生气，心情稍松，倒是腰杆挺的更直了。
“你若是像徐怀那样，也是我这个做爸爸的没教好，如果要断，先让你爷爷打断我的腿再说”眼前孩子依旧低着头，然而苏晟明白他听进去了，又道“而且，不论是现在还是未来，我是你爸爸这是没法改变的事实。我承认过去有时对你不近人情了些，但是对你的爱和期望是实在的，不需要什么附加条件”
“在和徐好的一通电话里面，爸爸的确切意思是，你不可能做出那种事情。听懂了吗”
“嗯”长长的睫毛快速眨了眨，水雾渐去，半响道，“对不起，爸爸”
瞧瞧桌面，生怕自己忘记了内容，“至于你做的成绩保证，从今天起废除”
“爸爸？”
“是我不好，以前太看重你的成绩了”见他难以置信，苏晟道，“你自己活的开心最重要，别对学习有太大的心里负担”
“谢谢您，我会更努力的”
“不用，尽力就行。周四在班上你也没抓住我重点，明面上是夸你，实际是想提醒你身体才是第一位”这个儿子，语文真的是白学了，苏晟道“还有，上次酒吧的事，开始我是绝对不信的，但一个老师和其他几个学生全说看见过，加上去书店找你没找到，所以冤枉委屈你了。”
“嗯”当初，不分黑白的痛责，说不怪是假的。如今，听到父亲这般解释，心里那道刺似乎在一点点软化。
“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爸爸一定会站在你这边，同时希望你也记得慎独二字，不要让我失望”
“嗯”
重要的已讲完，见儿子的眼眸中黯然消去大半，苏晟在心中长叹，用茶水润润嗓子，问道，“上次你说的吃了一周面包是怎么回事？”
第41章 第 41 章（修）
Chapter 41
一个人遭受挫折和痛苦固然可怕，更可怕的是被人提及，让它暴露阳光下。视线垂下，那些好不容易忘记的陈年旧事，在苏皓白的胸膛里翻滚着，手足冰凉。
“儿子？”身子向前倾，手掌扣向桌面，喊着发怔的人道。
“事情已经过去了，您不要问了好不好”
“告诉爸爸，到底是因为什么。”孩子越反常，苏晟越警觉里面有隐情，耐着性子和颜悦色道，“不管你说什么都不怪你”
缄默良久，“为了还医药费”
“什么？！”这是什么情况，莫非是生病了，苏晟脸上显露惊讶和担心，半提高声音追问。
“具体是什么情况”
一双手手在两腿上松开了又抓紧，紧了复松，阖目答道，“有一次不小心晕倒被路人送到了医院”
“然后你就拿了部分生活费还了那人？为什么晕倒？”
“是”
“为什么会晕倒？”苏晟迷迷糊糊记得孩子说的好像是初三时期的事，心里不知怎么极不踏实，再次问道。
心口紧紧缩在一块，长睫投下深深的阴霾，喉间微动，道，“罚站的时候体力不支”
单单九个字，好似晴天霹雳当空一击，苏晟呆住了。
孩子罚站，一般在客厅或者书房，唯一一次在楼下，是三年前的撞见学生和自己表白的一个周六，气极他说话太冲，执扭不肯认错。
是了，细细回忆，那天暴晒加雷雨，晕倒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
“你、当时为什么不跟我说”
孩子久久没有回答，苏晟已有答案。
明明是想解释的，却被自己拒绝了。喝了一口茶水，苦涩的味道蔓延开来，苏晟心底暗暗自嘲着。
他这个孩子，何时投机取巧过，每一次交代任务没有做好，即使知道自己会朝他发火，也从不曾隐瞒，更别提在受罚的时候擅自离开。
到底是被什么蒙了心。
那几日的情景，在苏晟的脑海里清晰呈现。
————————————————————————
时间倒退到事发后的第二日。
下午六点半，上完一天培训班的苏皓白背着双肩包咚咚敲着门。
开门的苏晟一脸阴沉，冷冷的瞪了他一眼，“跟我来”
从昨晚开始，脑袋如一纸浆糊，神经里有淋巴结在不停的跳动，定了五个闹钟今早才爬了起来，此时脚下的实地像棉花，身体虚浮，迷糊应了。
“撑桌边去”苏晟进了书房，看着孩子颓靡的样子，心中升起一团无法遏制的怒火，今天下午备课时，接到培训班的老师的电话，委婉的说道苏皓白注意力不集中，上周布置的作业也没交。
“爸爸？”背着双肩包跟在后头的少年，头晕的厉害只想倒地休息，没有听清楚错愕的望向父亲。
现如今，这个孩子顽戾不堪到这种地步了吗？昨天偷工减料，今天不交作业，现在自己话也不肯听。苏晟打开衣柜，找出一条新的面料光滑的黑色真皮皮带，对折在半空甩了一声。
望着书桌道“我说，要你在这趴好，还要我请你？”
惊恐的睁大了双眼，理解了父亲的意思，取下书包放在一侧，在桌旁俯身塌腰，小脸埋在双臂之间。
苏晟上前将他腰间垂落的t恤衣角卷起，点点臀峰，而后毫不留情的挥下。
死死咬着嘴唇，避免发出细碎的呻吟。
“上周留的作业都不写，你够能耐的啊，手放规矩了”
昨晚挨了手心，故而现在以侧面虚拖，听言下意识的一颤，肿胀的指头抓着桌沿，痛的钻心，眼泪在框中打转，“早上走的急不小心忘带了，爸爸我写了的”
“这也能忘记？!你的心思放在哪里？”苏晟吼道，气急狠狠甩了一记，“回头把作业抄三遍长长记性！”
“是，爸爸别生气”
苏晟打的很快，四十余下后，丢下皮带，奥数培训的课程是他特意找了朋友进的一个超前班，恨铁不成钢的道，“你能不能让我少操点心”
伏在桌上的孩子抹抹眼角，站直身子，紫黑的指尖死死掐着掌心驱除心里的疼痛和难过，应道，“我知道了，以后都不会的”
苏晟丢了喷雾给他，不经意问道，“昨天下午你去的哪里？”
吸吸鼻子，两只手放在两侧，不说话。
不欲回答的模样，苏晟不愿再问，把一旁的椅子挪向原位，“算了，自己去收拾东西回学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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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对不起”静默的书房，苏晟忽然道。
倘若当时再耐心一些，把心思稍微多那么一点，也不必在三年后的今天，才知道真相。
面前的父亲，仿佛在瞬间苍老了几岁，声音不复往日清朗。苏皓白勉力宽慰道“受罚时中途晕厥，本就是我的错，而且，身体也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您不必自责”
孩子懂事的话语，让他心中的内疚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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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苏晟便接到了其班主任的电话，过去时孩子烧的一塌糊涂，整个人软趴趴的。
记得当日的情景，坐着吊水的孩子伸出一只被打的肿胀紫红的手无力的抓住自己的衣服下摆，眸中带泪。
您陪我一会儿好不好，求您。
就五分钟，三分钟也行，爸爸。
那时，他是真的特别难受吧。
可自己以要上课为缘由拒绝大步离开。
其实哪有这么急呢，只是因为学生徐好变得一蹶不振迁怒于他，不想看见而故意忽视。
故而，在前阵子带孩子去医院时，才说出不想耽误自己的话。
“是爸爸不好，无论如何都不应该留你一个人在医院的”
苏皓白一愣，稍作思考即知他是想到了后面的事，道“没关系，作为高三班主任，您本身就面临比学生更大的高考压力，我理解您”
温然一笑，脸微微红“实际上我挺开心的，本以为您不会来，没想到走到车外，您把我抱了上去”
也许您早早忘记，但在那段存在感极低的时光里，这个拥抱对我有着极其重大的意义。
“总归是我没有做到父亲的职责，我很后悔以前对你要求太高，处处苛待了你”
“您别这么说，我八岁以后，您的压力比任何时侯都大，充当父亲与母亲，同时您又必须兼顾您的学生。”苏皓白面色平静，还是最开始正坐的姿势，“我知道您不容易养育之恩大于天，哪有不受委屈的儿女，十多年也让您费心了”
道理是这么讲，可这些话从孩子口中说出，苏晟心里颇不是滋味。
“虽然您对我很严厉但是我还是能感受到您的心疼。比如上次罚跪时您身上的烟味，比如定期带我出去旅游，比如您从来不会忘记我生日，每个月的生活费也没推迟过。”抿抿嘴，继续说着，“至于吃面包挨饿的事，我也有赌气的成分在，不能全怪您。”
准备好的措辞在这一瞬间黯然失色，苏晟两手交叉垂放在桌上，鼻口发酸，为孩子的过分善解人意而动容，“爸爸谢谢你的理解，儿子，有很多事情是爸爸做得不对，对你不够关心，让你在过去的日子里受到了很多伤害。爸爸跟你道歉。
答应爸爸，日后千万别拿自己身体赌气，好不好”
抬眸对着父亲的眼睛，应道“嗯，您也是”
“另外，你以后尽管用我的钱，我赚的钱还不是给你的。”苏晟笑了笑，尽力轻松道“把你兼职那点私房钱先存着，说不定以后还有别的用了，比如请女同学吃吃饭之类”
俊秀的脸上飞快浮过一层红晕，脑海中浮现萧晓的模样，点了点头。
苏晟低下头看梗概内容，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直叙道“关于出国的事，爸爸不会逼你，你闲暇时稍微了解一下。十二月中旬，刚好有个以前的学生从美国回来，到时约你们见个面聊聊天，反正一点，不管你做什么决定，爸爸都支持你。”
“好，谢谢爸爸”
第42章 第 42 章（修）
Chapter 42
“去收拾衣服，等会五点半出来吃饭”
“嗯”
儿子走后，苏晟卸下了伪装，把杯中的最后的茶水一饮而尽，试图以浓浓的苦涩压下心疼。
在准备谈话前，他设想过孩子的种种反应，或激动地一股脑说出自己的委屈，或冷冰冰的问一句答一句，既不说原谅也不说不原谅等，然没料到，这个傻孩子，反而记得的是自己的微不足道的好。
懂事明理的言语，句句戳在自己心尖上。
从前，到底是为什么会一次次的向他发火，常觉得不听话不顺心。
孩子之所以这么说，纯粹是不愿让自己太伤心吧，心里必定是未介怀的。也对，来自至亲的伤害，怎么可能因为几句简单的话语就消失。
总得做些什么才好，苏晟揉揉太阳穴，从抽屉里翻出一些以前的本子和笔。
——————
正准备入睡时，苏皓白发现书桌上多了一张折叠成两面的信纸，疑惑的打开来。
是苏晟的笔迹。
“亲爱的儿子：
和你父子一场，到今天已经十七年。直到今天和你长谈才恍然明白，自己这个父亲，到底有多么失败。
在过往的岁月里，我过度注重你的成绩，也过度忽略了你的身体健康和情感需求。我曾经自信满满认为你有能力自己调节好这一切，甚至以你的乖巧温顺为骄傲，现在想想多么的荒谬和可笑。
这么多年，我向来谨记宽容待人的原则，唯独对你，常常失控。
爸爸我见过了太多的溺爱毁了孩子，有些原本可以成为国家栋梁，有些原本可以有很好的工作和未来，但是，这些未来的精英被扼杀在爱的名义下。他们将来会碌碌无为，或潦倒一生。
你是我寄于厚望的儿子，我怕你沾染不良的习气，怕你骄傲自满，目中无人，一步铸成大错，所以，我才会不惜用严厉的手段来保证你不会偏离正确的航道，对你动辄训斥锤楚。
然而我犯了一个致命性的错误，没有把握好体罚和教育的这一个尺度。在你犯错时，我太急于求成，几次不问原因，打断你的解释。责罚之后，让你独自反省，而不是陪你找到问题的原因和解决方法，也背离了教育的初衷。
同时，作为一个老师也是一个父亲，我也没有平衡好工作和家庭的关系，很多时候我因为忙于学校的事情而忽略了你的存在，也忽略了你的感受。好几次你的身体已经出现了异常，我却浑然不觉。
那天晚上我看到你做噩梦的时候，爸爸才真的体会到你的不安和失落，爸爸既心痛又懊悔。
陪你成长，可对你爱的远远不够，让你一个人默默的承受了太多你原本不该承受的痛苦和孤独。在你一次又一次需要的时候选择了残忍的离开，逼着自己对你硬起心肠，渐渐的你失去了一个孩子的天真和童心，以致我们父子之间日渐疏离。
孩子，对不起。
爸爸没能够在你最需要慰藉的时候出现，爸爸带给你的是无穷的压力和疼痛，一次又一次的挥霍你对我的爱和关心。
我知道一句简简单单的对不起是根本不能抚平你内心这么多年来的伤口，我不奢求你原谅。
但是值得庆幸的是，我还有时间和机会去改善这一切，与你并肩前行。
儿子，能成为你的父亲这是我这辈子最骄傲的事。你是我平淡的生命中最耀眼的星辰，我为拥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儿子而感到自豪和满足。
来世不可待，往事不可追。
在接下来的岁月里，我会花更多的时间和心思来陪着你成长，做你生命中最坚强的后盾。
关于过去，我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我将永远提醒自己，要好好珍惜这段父子的缘分。
在未来的日子里，在你人生中每个光辉和暗淡的时分，我会争取做一个你最值得信任和依靠的人，一个最好的见证者和亲历者。
路还很漫长，爸爸期待你，在未来的日子里，你每天都能开心快乐，肆意书写的你人生最绚烂美丽的诗篇。
爱你的爸爸”
站在书桌前的苏皓白楞住了，凝视着这用黑色水笔写出的苍劲有力的楷体字，一个字一个字反反复复的读着，似乎要将它们深深印刻在脑子里。
他惊讶于这是出自父亲的手，记忆中父亲极少用这种正式的方式来和他表达。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在父亲心目中的份量会如此之重。
曾经以为，自己对于苏晟，单纯的是一种责任，或者潜意识里是有点讨厌自己的，故而努力遵循着儿子的本分，不去惹他生气。再后来，父亲明确说出了那些承认的话，便固执的认为他对自己的的好是出于优异的成绩。
现如今，这封信，彻底地推翻了过去的认知。原来自己，也是被爱着的啊。
眼框涌起一丝丝灼热，一股热热的潮意在心间徘徊，所有的冰块在这一瞬间融化。他将纸张铺平，夹入一个笔记本中，郑重地放进衣柜最下面的一个箱子最底层，这里面断断续续的装着父亲母亲送他的礼物。
掏出手机，字打了又删，最终将它放下，走到苏晟的卧室外，两指轻扣门扉。
出来的苏晟依旧穿着白天的衣服，眸中平添了几分柔和。
“爸爸”
话一说出来，便已哽咽。
面前的孩子微仰着脸，眼睛里泛着湿意，苏晟心里一阵心疼，把门全部打开“进来吧”
平复着情绪，在离门没几步远处站定，轻声道，“爸爸，谢谢您给我写了一封信，我都记住了。”
“嗯”
“我以前以为您是因为不喜欢我才对我严厉，现在才明白。对不起爸爸，是我误解了您”
有些欣慰又有些愧疚，“是我处理的不好，才让你有这种想法”
沉默半响，然后抬眸说道，“您也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不管发生什么，您永远都是我爸爸。”
不习惯说出这么温情的话，不自在地望着地面，“时间不早了，您好好休息吧”
嘴角微弯，苏晟点了点头。
“爸爸晚安”苏皓白又道，向前走了半步，涌起一种强烈的想要拥抱父亲的冲动，犹豫半秒，侧过身张开了手臂。
腰间忽然被孩子的手环抱，苏晟有些惊讶，随而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
次日清晨，路灯还未熄灭。
苏晟提早把打包好的衣物袋放在后备箱里，把车开出来时，望见了远处拿着一小袋东西的儿子。
在寒风中长身玉立，着深灰色长裤，漆皮系带短靴，及膝的黑色呢子大衣，里面配了一件米白色衬衫，身姿挺拔，透着温润如玉的气质。
“怎么穿这么少”拉下车窗，苏晟嗔怪道，“q城今天应该在下雪，去加点衣服别感冒了”
笑容温暖的点点头，折身上了楼。
苏晟忽地忆起以往一家人出门的情景。
小孩通常是不怕冷的，苏皓白亦是，喜欢装扮的酷酷的。
冬天这番，苏晟就会把他抱进去，强势套上不方便活动的毛衣和棉袄，裹成球状。
挣扎时总爱吓唬他，要是感冒就抓到医院打针。
这个孩子，自小体弱，幼时三天两头身体闹毛病，以致后来看到医院会止不住的哭，吃药也要哄半天，吊水时必须抱着才肯让护士扎针。
可惜啊，十一岁后，自己便极少陪过，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一个人偷偷的哭过。
那么怕疼的孩子，自己却用如此残忍的方式逼着他成长。
“爸爸，走吧”苏皓白加了一件薄毛衣，坐在副驾驶系着安全带喊道。
第43章 第 43 章(修）
Chapter 43
随着天慢慢亮起，车外现代建筑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漫长无边的柏树，渐渐的，两旁变成了山林，一路打着前视灯，缓速沿着几道狭窄的急弯和漆黑单行隧道行驶。
迈过山头，在一个古朴的小镇外停下。
“到了”
浅眠的苏皓白睁眼，随着父亲下了车。
入目是漫天的白，飞舞的雪花悠悠飘下，纷纷扬扬，前面几十米处一条宽阔的河水从古镇穿过，停靠着十几条原始的船支。
“小心滑”苏晟跟身后的人说到，走下台阶，右侧竖立着一块小牌子注明乘船价格，付了钱上去。
坐在船内，出神的望着四周的风景。
这便是母亲的故乡了。
迷茫芒一片，红墙白瓦的古老民居紧紧相依，沿着小河两岸延伸，每一家屋檐分别挂着款式不一的红灯笼。
上岸后，随处逛了逛，和大多数旅游景点类似，路边摆着一些小吃摊和纪念品店。已是午饭时间，苏晟领着他进了一家菜馆。
“你妈妈最馋的便是这家的鲫鱼汤和卤牛肉”苏晟夹了片鱼腹上的肉，蘸了汤汁放在对面碗里，“看看味道怎么样”
“好像比平常的要好吃很多”
“鱼是从我们刚才进来时的河水里捞出来的活鱼，豆腐是用这里土生土长的黄豆磨的”苏晟尝了一口，肉质鲜嫩，滑而不腻，夹杂着一股特殊的清香，和当年是一样的味道，神色有些恍惚。
“原来是这样”抿嘴淡笑道。
苏晟再夹了片卤牛肉过去，里外都透着辣劲，观察着孩子的表情。
除去微微皱眉外，没有多余的变化。
妻子嗜辣，而从她走后，孩子跟着自己，吃的大多偏清淡，一桌菜时常见不着青椒丝，这牛肉片又麻又辣，按理反应不该如此。
独自困惑，联想前几天做早餐的情景。以前孩子也给自己做过饭，手艺似乎没有差到那种地步。
莫不是味觉有些迟钝，苏晟心里一沉，拿起瓷勺盛鱼汤。
“爸爸”
回过神来，低头一看，手背上洒了一些汤汁。
苏皓白接过碗，抽了桌上的纸给他擦着。
孩子的指尖冰冷，四周望了望，他们坐的正是门口不远处，寒风股股，苏晟大声道，“老板换张桌子”
——
吃过午饭，雪下的小了，天气稍暖，路上游客众多，时而指着一处和苏皓白讲道哪些他妈妈喜爱的小吃。
直到看见一家店门外挂了几顶绒帽，“进去看看”
里面开着暖气，三五个年轻人在货架前挑挑拣拣着。苏晟张望了番，目光锁定于一条貌似毫不起眼的挂的高高的围巾。
“哎哟，大哥好眼光！一挑就挑到了咱们店里最好的”窝在收银台看电脑的中年矮个男人立马走过来，小眼睛里冒着生意人的光芒。
没理会他的奉承，取下转身递向身后的儿子。
呆了半秒，苏皓白接过在脖颈间围了几圈。
围巾很长，两头留着细细的流苏，颜色纯灰，面料柔软，看上去像是羊毛质地。而他长相本十分出众，今天又穿了一件复古味道的黑色长呢子大衣，这么一搭配，颇像偶像剧中的男主。
“围巾也系不好”苏晟往前走了半步，动作自然的把流苏掖入领口，整整他的衣服。
看着这个效果，矮个男人喜笑颜开，大肆夸赞了一翻，吹嘘着“这可是百分百的纯羊毛，绝对不起球，戴十年”
“多少钱”苏晟打断他的话道。
“不多不多，三百八”男人小声道。
顶多是百来块的质量，不过这里是旅游区域，喊高一点实属正常。
苏晟买下，走到门口，身后传来一个女生声音，侧目瞥见她指着旁边相同款式不同颜色的围巾，兴奋地对挽着胖男生道“快快快，你也试下”
勾勾嘴，感情身边的孩子免费给老板打了一个广告，苏晟弹了弹他身上飘落的雪花，走了几分钟，到一个转角处，倏地脚步停下。
“爸爸，怎么了？”
平常坚毅的面容浮现出几许柔情，语气里带着怀念，“那里是我和你妈妈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顺着父亲的视线看去，是一个卖中国风装饰品的店铺，譬如玉镯，中国结，古扇之类，里面站着一对夫妻在吆喝着路过的游客。
“年轻的时候，我和几个朋友到处吃喝玩乐，经过这里的时候，被你妈妈喊住，拿了把古扇笑嘻嘻地跟我介绍，说是一个珍品，夸得天花乱坠的”苏晟放慢脚步，边走边说道。
“您最后买了？”
“嗯，回去才知道被大坑了一笔”苏晟自嘲一笑，“一个月后，偶然一次部队搞活动，被我逮到她就是领舞的那个，接着就追上了。”
“那之后呢？”苏皓白问道。
“当时你妈妈的追求者数目可以用打来计算，比你在学校还夸张”苏晟不忘调侃他，“你妈瞧不上那些男的，觉得他们俗气，配不上她。我死缠烂打了大半年，对我来了一句，你也是我勉勉强强看上的，要不是看在你死缠烂打，我也瞧不起你”
“后来告诉我，她每天要卖出八十块的营业额才能出去玩，你妈妈又是贪玩的个性，所以想做一笔大买卖然后好交差。”
说至此，苏皓白不由地笑出了声，想起过去母亲的性子，大着胆子道“您背着妈妈讲她的坏话，我要在梦里告诉她”
“说什么呢”看着儿子笑的开朗，苏晟心情也是极好，随手在他头上敲了敲。
苏皓白不敢躲，继续问道，“那妈妈对您的第一印象是什么样的？”
“应该不差吧”苏晟颇有些得意道，不然在人群中怎么专挑了自己。
实际上，当年活的肆意的方柔是见他穿的像公子哥，有一定购买力，关键看上去老实又好骗，方才笑盈盈的上前推销。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店外，苏皓白看着琳琅满目的纪念品，心中升起对母亲的思念，拾起一把仿古的木扇，“要不我们也买一把回家吧”
“嗯”
——
q城不大，下午四五点差不多逛了个遍，苏皓白站在洗手间外，手上拿着苏晟的钱包等物品。
忽然间听到铃声，苏皓白去瞧，是父亲的手机在响，一看屏幕，反射性的按断了通话。
是徐好的名字。
重新打来，再挂断，如此几次，直至不再有动静。
苏皓白朝洗手间方向瞟了瞟，心里跳的飞快，鼓起勇气颤着手删除了来电记录。
手指触上屏幕，刚要放回去，想起篮球赛后第二天父亲身上的香水味，鬼使神差的点进了短信对话框。
上下滑动，对话基本是庆祝节日客套语，在徐好极少数表露心迹的后面，大多没有回答。
“你在干嘛？”
身后突地传来苏晟的声音，慌张的抬起头。“爸爸”
“二十下”目睹了这一切，有种面子里子都丢光的感觉，苏晟心中恼怒，注视他道。
苏皓白抿了嘴，心里一紧，把东西还给父亲，垂着眸大气也不敢出。
冷哼一声，倒不愿儿子想偏，苏晟回拨了过去，“ 上次不是说了吗？没什么事不要打电话”
隐约传来哭哭啼啼的声音。
静默听了一阵，苏晟挂电话道“你弟弟的事，我实在管不了，也不会管”
————
来时苏皓白在车上还能偶尔听听歌，困时小憩一会，而回去的旅途，看着苏晟板着的脸色，耳机也不敢拿出来，目不斜视，坐的端端正正。
其实，苏晟开始一直沉浸在和妻子过去的点点滴滴中，并不是像他想象的生气。
今天讲述的全是美好的回忆，相爱后的种种艰难是一个字也未曾提及，若不是当初足够坚持，恐怕也不会有孩子的存在，苏晟朝副驾驶撇了一眼，恰好望见坐姿僵硬的儿子。
看他如此紧张，心里着实有几分好笑，也有少许无奈。
这个家伙，上次偷听的警告没有听进去，现在还翻上自己的手机了，再不好好教训一次，不知会做出什么事，而且孩子又老是容易想岔。
打重心疼，轻了怕他记不住，思及此，苏晟思索片刻，当下立断把车开进一个宽敞的草地。
右边是一片树林，草上落了零零散散的枯叶，迎春花藤垂在一侧，密密丛丛长着野草，中间像是栽了几棵夹竹桃树，从土地发散分枝至三四米高，尚未开花。
车忽然停止，停苏皓白心脏跳慢了半拍，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去折根树枝过来”
俊秀的小脸放佛集中了全身的血液，热辣辣的红。
模糊记得儿时去海边玩，因为不听话差点掉到水里，回来时生气的母亲在前面开车，苏晟直接在车上扒了他的裤子狠狠揍了一顿。
可现在，快成年了啊，天还没黑，万一有车辆经过，苏皓白惶恐不已，眼角微垂望着苏晟“爸爸，回去再罚行吗，我下次绝对不敢了”
“四十下”
心中一颤，眼里星光粼粼哀求道，“就这一次，好不好”
“五十”见他不愿动身，苏晟也被撩起几丝怒气，沉声道“别挑战我的耐心”
车内气氛霎时变冷，父子之间僵持了几秒，终是不敢违背下了车。
调高温度，走到车后抽烟透着气，燃到烟尾，孩子才拎了根藤蔓慢悠悠地从树林里走过来。
瞅了几眼，好在没有蠢到折有毒的夹竹桃枝，不过倒是细的很。
苏晟在心里笑了笑，这个蠢孩子，难道不知道越细打的越疼的道理？
“大衣和围巾取了坐后面去”
沉默的把折取的枝蔓交给父亲，在外脱下拉开车门。
灭了烟，苏晟进来后，先把孩子手上的衣物放在副驾驶位，然后迅速将他摁趴在腿上。
“爸爸！”向后昂起脖子，挣扎着着急的唤道，“我再也不敢了，求您给我留点脸面吧，您回家怎么罚我都行”
“闭嘴”两手手肘使了力，死死箍着。“再敢多说一句废话，一个字十下，拖外面去打”
噤了声，若是再反抗，父亲怕是真的要生气了，蜷着指骨放在灰色皮面上，一动不动的趴好。
见他乖觉，松手摘掉树枝上多余的叶子，在臀上试了下手，扯断小半截调整成合适的长度。“为什么打你？”
“我不该私自看您手机，删除通话记录”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苏皓白近一米八的个子，双脚踩着地面，身子扭曲着，腰上用力极为难受。
“还有呢”
“不该讨价还价”
“知道就好，还有一点”苏晟停顿了会，本想追问，想着孩子的笨脑子，定是不明白的，索性直白道“你最不该的，就是不信任我，爸爸和徐好只有师生关系”
“可您”
可您，在那日责我之后，下午便和她见了面，即使您今天说及母亲时是那般的怀缅和思念。
或者做为一个儿子来说，没资格涉及您再娶的事，但我希望那个人不是比您小几十岁的女生。
“有什么事就说出来，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
长久的沉默，苏晟没有别的动作，等着他回答。
“二十天前，篮球总决赛的第二天的下午，您到底是去的哪里”
“高三交流会啊”苏晟一怔，大致回忆着，再瞧孩子的反应，心里有了大概。叹了口气道，“完了以后和徐好吃了个饭。”
“你在瞎想什么，爸爸是去做个了断。她一个这么年轻的孩子，总不能被我毁了。”
话说开，紧压在心头的石块崩落，闷闷的小声道了歉。
知晓这一切缘于自己没有给他足够的安全感，苏晟不作计较。
左手扶着孩子脑袋以免撞到车玻璃，另一只手触到孩子腰间，犹豫了一会，最终缩回去拿起树枝道，“我本意是让你尝尝没有隐私的味道，但是想了想还是决定给你留点尊严，就不脱裤子了，自己记着这种感觉”
“嗖”的一声，隔着灰色裤子，树枝抽上了臀峰。没料到，这么细细的枝条会带来如此尖锐的疼痛。
“三番五次，屡教不改”他知道这不会带来内伤，只是打时痛的很也不顾忌，一连几下抽在同一处“上次偷听没罚你胆子大了是吧，还敢翻我手机。”
苏皓白一年四季，习惯穿一条长裤，此时也不例外，极其锋利的疼，忍的辛苦，下半身不敢躲，头小幅度的动着，在苏晟的手心乱蹭。
第44章 第44 章（修）
Chapter 44
毛茸茸的触感，被孩子的头发挠的痒痒的，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苏晟乱打了一阵问道，“多少了？”
“十八”
迎春花藤比起别的枝条来，韧性欠佳，并不适合抽人。而苏晟挥的角度刁钻不已，这看似软弱无力的条子给伏着的人带去了说不出的刺痛，平常挨檀木棍和戒尺是实打实的钝钝的疼，而非如此锐利。
苏晟猜测他此时的姿势必定不太舒服，尤其是腰那里，故意加快速度，谁知手下倏地一空，藤条断了。
愕然的抬起头，苏皓白没料到这根刻意挑的较细的枝干断的这么容易，以前从未发生类似情况，不知会不会责怪，忐忑问道，“要不我再去折一根吧”
车里暖气开的很足，苏晟身上已出了一层薄汗，望着因疼的紧了无意识的抓着自己裤角的手，口中并未发出一丝呼痛和求饶声，不由自主的疼惜道，“不用，还剩多少？”
“二十一下”
苏晟换巴掌打完了最后的数目，也没多余的吩咐，让他坐回副驾驶。
座椅不比平常的凳子，颠簸不平，臀下麻麻的痛楚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挨打的事实，窘迫的咬着唇内壁，脸红了一路。
——————————
“我来，你脚上有伤”停好车，对站在车后箱的孩子道。
执拗弯下腰，去提里面的衣物袋。
“闹什么”苏晟拍掉他的手，瞪了一眼，车钥匙塞进裤兜，一把抓起了所有的袋子。
男生的冬季衣服不多，很快地整理好，苏晟在冰箱拿了提前备好的菜煲着汤后，不放心他的上药技术往孩子的卧室走。
看到他手中持着药进来，苏皓白便低下头走到床边脱鞋趴好，一声不吭。
褪下他的裤子，一条条错综的红色愣子在臀上横亘着，轻手轻脚上完了药。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没有任何抗拒，苏晟有些疑惑，去拨他的发丝。
恰好瞧见了他眼睛里的落寞，简直和上周天早上训他时一模一样。
苏晟心浅浅的疼，“打冤了？”
没有回答。
“爸爸知道你不好受，但你自己说错没错？”
沉默少许，轻轻点了点头。
“好了，傻孩子下次不那么罚你了”苏晟温声道“不要胡思乱想”
苏皓白方才开了口，“嗯”
见终于不再介意，拉上裤子拍了拍他的屁股笑道，“这么大了还耍小孩子脾气，看你是没事做，起来帮我做饭”
走了几步，苏晟侧头补了一句，“忘记说了，爸爸跟你保证，这一辈子，妻子只有你妈妈一个。”
—————————
周五，网球场转角口。
“站住！”
通过观察，徐好发现这里是苏皓白每天下午必定经过的路，特意在这蹲点。
“徐老师？”
“我弟弟哪里惹到你了？上次打伤脑袋手臂不说，这次居然把他搞到少管所里去！”
苏皓白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
“装什么傻呢？做了事还不承认！过去和你爸的事，我和你道过歉了，没想到你是这么一个心胸狭窄的人！”语气咄咄逼人，“你要怪怪我头上，放过我弟弟OK？！”
“不是我做的为什么要承认？”
徐好盯着他的表情变化，不像是撒谎的样子，“真不是你做的？”
“你也太高估我了”
“我不管！要不是你，我今天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当年我成绩考个重本完全没问题，出来起码也是正儿八经的工作，结果被你几句话毁了。既然这样，你去跟你爸说，让他找人把我弟弟弄出来，算是对我的补偿”
言辞凿凿，听得令人发笑“你高考考不好和我什么关系，要找你自己去找”
“你爸根本不接我电话！你爸以前从来不会这么对我，肯定是你，你在其中作梗，故意说我坏话”
“你未免太看的起你自己了”苏皓白淡笑道，“我一点也不想知道你和我爸爸的私人恩怨，再者我也没有影响他决定的能力”
徐好气急反笑，讽刺他道“呵，也对，就你这不受待见的儿子，能影响他啥”
伪装的笑容消失不见，面无表情道“待不待见，关你什么事？”
“你个不识好歹的家伙，我诅咒你”一时想不起骂人的话，瞪着他道，“诅咒你高考考的和我一样差！”
“呵，我可不是你，那么脆弱骄气，心理承受力差”
“你！”气急语塞了几秒，“真看不出来啊，你平常都装的吧，顶着一副好学生的嘴脸，指不定勾引了多少女生”
莫须有的罪名，苏皓白愣住了，不知如何接话。
“要说勾引我儿子也只有被勾引的份”
拐弯处传来一个磁性的成熟男人的声音，苏晟朗声道。
徐好心虚慌乱的转去视线，按理说这个时候他们父子应该不会同框的啊。
原来，这几天天气寒冷，感冒的数目增多，苏皓白是其中之一。苏晟发现后，执意拖着孩子去看病，担心下午吃饭时间不够，特意委托李箐帮忙照看班级，让孩子去停车场等着，结果听到了这么一出闹剧。
“老师，我”
“你有什么事冲我来，少在这毁坏我儿子名誉，而你弟弟纯粹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从前对徐好的愧疚逐渐被反感代替着。
“他还小不懂事”徐好试图辩解道。
“年龄小就可以为所欲为？就不用负法律责任吗？”苏晟不耐烦道，揽了儿子的肩，对他道，“走吧，以后碰到这种情况不用理会，爸爸陪你去医院”
“老师！”
————
“除了咳嗽还有别的症状没？”
这次的医生是一个和善的中年人，常规的检查完，拿电筒仔细照着苏皓白的喉咙。
摇摇头。
写了处方单子给旁边的家长，苏晟接了，连同钱包一起递向孩子，道“你先去排队取药，爸爸有点不舒服问问医生”
苏皓白疑惑道“那一起取不是快些”
“不用，我这老毛病了，以前的药片还没吃完”
“好的，到时在门口等您”
等孩子走远了，苏晟坐下开口问道，“医生，怎么样？”
“您确定他味觉失常吗”翻着纸质报告，医生征询道。
“确定，以及肯定”
周天从妻子家乡回来的晚上，借故要孩子帮忙做饭，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多加了两勺盐让他试味，可完全没有尝出来，吃饭时夹到这道菜脸上若无其事。
后面陆续试探了几天，不断验证了这个猜想。
“说来奇怪，通过这些报告和刚才的检查，他身体上是没有任何大问题的”
“那会不会是因为胃的原因？我昨天和你说过他有两年的胃炎历史”
医生摇摇头道，“这种情况会影响味觉，出现食欲或者消化不良的现象，但是不会导致味觉消失。”
苏晟更担忧了，“总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的吧，需不需要再进一步的察看？”
“您要是担心的话可以去，而我个人的建议是没有必要”医生恳切道，“像这种事例我们遇到过几次，大多是心理方面的原因，比如长期压力过大，睡眠严重不足，大喜大悲等”
这几个月接二连三的发生事情，孩子的情绪几度在奔溃边缘，过去确实逼他逼的紧了，噩梦困身，苏晟认同了他的观点，“既然这样，我该怎么做？”
“首先不要给他造成压迫感，确保睡眠质量，饮食清淡规律，最主要的尽可能让他多放松”
塞了一个红包过去“好，多谢了”
“爸爸，我在这”苏皓白招着手“您没事吧”
看到他手里的药袋，苏晟摇摇头，“上车回学校吃东西”
“好的”苏皓白随在他身后，走了几步轻声道，“刚刚在学校，谢谢您帮我解围”
瞥了孩子一眼，“有什么好谢的，下次自己注意着”
“嗯”
车内时而发出小声的咳嗽，苏晟摇下小半车窗，忽然道“保温杯用了几次？”
“啊”苏皓白尚在回忆今天的事情，一时没有回过神。
“你最好别撒谎”想到今天下午课间，看见孩子把自己送他的保温杯摆在课桌上，在用以前的接水喝，只觉气不打一处来。
“我。。。我习惯喝冷水”
“意思是一次没用过？”
“是”手往里缩紧，小心的观察着父亲的脸色。
“把你那玻璃杯收了，再被我发现偷偷用的话”停顿了半秒，“我就让你几个星期不敢坐”
“冬天里给我安分点喝热水”
“知道了，爸爸”
第45章 第 45 章（番外）
Chapter 45 （小番外）
四岁的小皓白趴坐在地上，手里拿着玩具赛车的遥控器，在他周围放着两把小手枪，一个坦克模型，三个木制的飞机。
赛车跑了几个来回卡在角落不肯动，小皓白爬过去戳了戳依旧没有反应，失望的拍着滚散在角落的小皮球。
对书房喊道“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吖”
这是苏晟当老师的第三个期末，第一次轮到他出试卷，格外的忙。“很快回来了”
“噢。”瘪着嘴回到客厅中间，东摸西摸着。
几分钟过去。
“妈妈怎么还没回来”
“再过一下”
十几分钟。
“妈妈会不会迷路了嗷”
“我给她打个电话催催看”
半小时后，小皓白无聊透了贴在门上，拿眼睛对着猫眼口瞅了一会，摇摇晃晃到书房，“爸爸，你催了没有啊”
“嗯，她说等一下”苏晟头也没抬。
不满意敷衍式的回答，小嘴巴翘的高高的，“都等了好几下了，我的车车坏了，爸爸过来帮我修一修”
“宝宝乖，坏了去玩别的”望着眼前撒娇的小人，苏晟无奈道。
“不嘛不嘛”抓着他的手臂，想往外拖，“爸爸陪我玩”
“忙完了陪你，乖”
“不，就要现在，爸爸爸爸快点啦”
拿掉伸过来抢笔的小胖手，“你再这样爸爸要生气了啊”
“哼”小孩不满地踢了踢旁边的垃圾桶，转身跑了。
耷拉着圆圆的脑袋，细软的及眉毛的齐刘海分开了几个茬儿，脸气的鼓鼓的，独自坐在外边生着闷气。
不陪就算了，那么凶干嘛。
以后白白只和妈妈玩。
敲敲旁边的玩具，心里想着，
长大了开飞机开坦克全部不带上爸爸，让他一个人和那些作业到老。
作业？
小皓白的眼睛一亮，想到了什么爬起来，躲在沙发后密切注视着书房的动静。
好久好久，才听到走路的声音，看到爸爸往浴室走去，肉嘟嘟的身子一骨碌溜进了书房。
一把抓起摊开的本子，快快的撕了几张，揉成一个球丢到书架底下，望了望后面，有些心虚没有再撕的勇气，索性直接丢了几本在地上，踩啊踩。
臭作业，哼，都怪你们。
狠狠跺着脚，嘴里小声骂着，
听到冲水的声音，心里咯噔了下，赶紧放回原位，顺带带走了桌上和笔筒里的笔。
装作什么也没干坐到玩具堆里，待爸爸折回房间，迅速将它们丢到马桶里。
苏晟一坐下，发觉刚才写的笔记缺了大半，几条细细的白色纸屑卡在本子中间的黑色齿轮中，翻翻弄乱的书，几只黄色小脚印张牙舞爪的。
一看便知道是谁的杰作。
转身来到客厅，小皓白正慌慌张张在按卧室的把手，察觉爸爸过来更急了，越急越弄不开。
眼见着爸爸快到他面前，两腿一撒朝厕所的方向跑，还没走两步，被苏晟大手抓住，扯着他的卫衣和背带裤，像拎小鸡一样拎了起来。
“跑，叫你跑”扛到肩膀上，在屁股上拍了几巴掌。“往哪里跑”
“啊”用力地捶着苏晟的背，腿在空中扑闪着。“不跑了不跑了，爸爸放我下来”
“安静点”小孩的拳头打在他身上挠痒痒似的，一点也不疼，反倒是耳朵要被这奶音吵出茧子。苏晟走到沙发边坐下，左手从腋下环过，提着他的鹅黄色卫衣，右手三下五除二解开腰间和前面的扣子，宽大的牛仔背带裤滑了下来，扒掉印着小熊猫的白内裤开揍。
见小孩扭来扭去，苏晟索性抱起放在膝上，夹住他一只腿，用手嗯着使得孩子面朝沙发枕头，对着翘着的屁股挥起巴掌，还未落下，小皓白直接哇的一声哭了。“爸爸不打”
连续拍了几下，肉肉的光屁股随之颤了颤，“三十下”
“好爸爸不打，白白知道错了”小皓白双手紧紧抓着枕头啜泣道。
“叫好爸爸也没用”
扬起落下，两三记之后，臀上粉红一片，小皓白疼的踢着腿，腿太短而被夹的死死的，只抖掉了右边的毛毛鞋，露出白色的棉袜。
“大坏蛋，臭爸爸”几颗金豆豆滴在枕面上，青蓝色变成了深蓝。
“你再骂一句试试”苏晟狠狠的抽了两下威胁道。
吓的脖颈往里缩，眼泪如掉了线的串珠，急忙用手去挡。
拿开小肥爪儿，“皮痒了是不是，连爸爸也敢骂了？”
“呜呜呜”小皓白吸了吸鼻头，“谁叫你打我”
“啪啪啪”一下接连一下，屁股跟个桃子没什么区别。“真是欠收拾了”
哭着喊道，一张小脸哭的皱巴巴的，“妈妈，我要妈妈”
“别想着你妈妈会来救你”苏晟恶狠狠的警告道。
“苏晟！”
所谓母子连心，冥冥之中方柔听见了孩子的叫唤，穿着黑色舞蹈服推门而入。
苏晟停了手，小孩哭的更大声了，转过脸，大大的眼睛扑扑掉着泪“妈妈妈妈”
“宝宝不哭”方柔救下趴着的小人，蹲下来捡起地上的背带裤给他套上，穿好鞋整整衣服，抽了几张纸擦小孩的脸，对苏晟道，“打你儿子干嘛”
“自己说”盯着小皓白。
“爸爸，爸爸不陪我玩，还凶我。然后我”小皓白耸了耸肩膀，泪像断了的水龙头，越擦越多，结结巴巴的开口，“然后我把笔扔了他就，他就过来打我”
见他避重就轻，苏晟瞪了几眼，小皓白有些害怕环紧妈妈，方柔摸着孩子的头细声细语的安慰。
待哭声停了，方柔埋怨道。
“不就几支笔嘛，不带这么揍的”
“好了好了，老婆别生气”苏晟将她的包包放在一边，弯腰拉起方柔搂进怀里笑脸相迎，方柔作势欲要离开，结果被亲了一口。
“别生气了”苏晟抚着她的脸颊，“今天累不累，想吃什么，我一会儿给你做”
眼见着爸爸妈妈不理自己，小皓白顿时不高兴了，嘴巴一歪可怜巴巴的说道，“白白pp疼”
总共十下不到，撒娇成这个样子，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错误，苏晟冷眼相对。
被眼睛里的寒光吓到，复又抽抽搭搭着。
“不哭不哭，妈妈给你揉揉”方柔蹲下道，“不疼了啊，下午妈妈带你去剧院和游乐场”
“真的吗”止住泪问道。
“嗯”亲亲他的额头，看到老公朝厨房走去，附耳道“白白最勇敢了，去给爸爸帮忙，让他原谅你好不好”
摇摇头，“白白不帮坏爸爸”
方柔笑了笑，没有为难，牵着孩子到玩具中间，给赛车换上新电池。
中饭吃的相安无事，方柔带着孩子在外玩了一下午。
晚上小皓白洗完澡看了会动画片，然后用青蛙趴的姿势霸占着爸爸妈妈的床，过了一阵，看见穿着睡衣的爸爸进来，乖乖的往旁边挪了挪。
躺着不说话，也没过来抱自己，小皓白有些难过，碰碰爸爸的衣角想要示好。
苏晟面上毫无表情，没有动作，“跪起来”
卷翘睫毛小幅度的扇动，身子哆嗦了一下，手脚并用爬起来，跪在爸爸左侧，两只手绕过爸爸的胸口撑在另外一边。
摁下他的腰，小屁股一下撅的老高，躺着的苏晟道“还剩二十一下”
爸爸终于肯和自己讲话，可是第一句是这样的。
“不许哭”
这个姿势极为顺手，苏晟还是躺着，剥下他的棉裤，中午的红印子已然消失，左手使力，房间里响起巴掌抽肉的声音。
小皓白忍不住，小声的呜咽。
温热的液体滴在左手手臂上，苏晟皱紧眉，加了一两分力训道“再哭换尺子打了”
用袖子抹了抹，小皓白抽噎几声止住了，他知道那个更疼。
两团肉很快变得红通通，二十一下打完，苏晟道“还不认错？”
“爸爸”小皓白眼圈红红的，“白白知道错了”
“还敢不敢撕书踩书？敢不敢扔笔？敢不敢骂爸爸”
“不敢了”
“撒娇讨饶，说原因说一半，只知道哭”在中间深红上叠加了两巴掌，苏晟斥责道。“再发生类似的，爸爸一定把它打肿，记住没”
含着泪点点头。
这才准他起身，小皓白提上裤子，胡乱擦了把脸，面朝着爸爸蜷缩着躺下。
为什么还是那么凶。
白白有乖乖。
可不可以抱抱白白。
见爸爸不肯像以前一样让自己枕着胳膊睡，更别提抱抱，伤心地咬着嘴巴朝左边睡着。
感受到孩子的期望，苏晟伸出了手臂，然后，在小皓白翻身的时刻，缩了回去。
教训几下心里即有怨言，这个孩子，被宠的太娇气了。
一张大床，薄被铺在二人身上，小皓白背对着爸爸弓成婴儿的姿势。
方柔披散着吹干不久的及腰黑直发进来，掀开被子一角，刚碰到床，孩子像小狗狗一样往自己身上扑，忽然这么粘人，方柔有些诧异，摸摸他的头。“宝宝怎么了”
脑袋不停的朝里钻，小短手把妈妈的腰搂的紧紧的。
怕压到孩子，拿出垫在自己身下的手，一瞧惊呆了，粉粉的拳头上面是排布不整齐的牙印，再看孩子的肩膀一抖一抖的，捧起孩子的面颊，白嫩的肉乎乎的脸蛋上挂着几道泪痕，眼睛红的像兔子。
“宝宝谁欺负你了”
一问，泪花在眼珠子里转啊转，小皓白把拳头往嘴里晃。
“宝宝不咬手指头”浅浅的牙印让方柔心都要碎了，轻轻拂去泪珠“宝宝哭出来不要忍着”
“爸爸不准的”
一听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果不其然，扒下孩子的裤子，是红红的巴掌印。
“中午打了晚上打”方柔气道，“苏晟，我把孩子生出来，不是给你打的”
不想加剧妻子的怒火，躺在一边的苏晟干脆沉默不吭声。
“宝宝别忍着了，哭出来好受一点”拿掉孩子的手，明眸里泛起湿意，方柔抱紧了他。
“不要哭哭，爸爸会生气的”说是这么说，眼泪却簌簌流下。
“有妈妈在，别怕”拍着孩子的背，方柔道，“爸爸不生气，宝宝最乖了，听妈妈的话快哭出来”
委屈一点点放大，房间安静了半秒，蓦地传出嚎啕的哭声。
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面庞滚落，滴在嘴角，床单，妈妈的胸膛，不时咳嗽着，连同着心脏和肺部疼的厉害，小胸脯不停的起伏。
心中升起几分怜惜之情，张开手臂想拥抱他，小孩被电到了般朝妈妈怀里拱，苏晟叹着气起身拿了纸，拨开湿漉漉的刘海，给孩子擦着脸“好了不哭了，爸爸不该打的那么重，可你也不该撕爸爸的笔记是不是”
偏着头不理爸爸，哭声倒是小了。
“要不是你平常陪他陪的少，他会撕你的书吗？”方柔反问道。
听言苏晟心狠狠一疼，歉疚的抱了抱妻儿，把孩子的鬓发撩到耳后，在右脸颊上啄了一口，“爸爸不是故意的，明天带宝宝出去玩好不好”
眼眸放了光，眨巴几下，有亮晶晶的东西滑落。
“再哭眼睛都肿成包子了”苏晟抹去孩子眼角的泪道。
小皓白撇着嘴闷闷道，“包子就包子，反正白白的pp也是包子”
夫妻二人相视而笑，心知这是不生气了，苏晟脱下他的小裤裤揉着伤，“那明天爸爸只好带包子去游乐场吃冰淇淋咯”
“不带包子带白白”小孩转过头点了点爸爸的扎人的胡渣，又道，“白白要吃三个冰淇淋”
低头亲亲他的手指头，苏晟道，“好好好，吃三个，只要宝宝不怕打针”
“不打针，白白吃一个好了”有点难呼吸，夹在中间的小皓白身体扭了扭。
“乖”宠溺的刮了刮孩子的鼻子，苏晟笑着掖好外头的被角，手臂搭在妻儿身上。
一夜好梦。
苏晟以为，这种幸福会持续很久很久，殊不知在几年后烟消云散。
那个有恃无恐的孩子变得冷静自持，隐去了所有的稚气和童真。
第46章 第 46 章（修）
Chapter 46
年少时爱恋过的背影走的绝情，徐好在原地站了一阵，如积蓄了大半力气霎时被释放后唯感疲惫，她穿过热闹的操场，再从教务处出来，最后望了一眼澄明的校园，脚下是款式简单的绒短靴，步履匆匆。
“妈，我回来了”
房间里充斥着一股劣质指甲油的气味，白色墙壁陈旧泛黄，几个纸皮箱堆放在四周。
“事情怎么样？”坐在塑料凳上的李兰芳问的着急，把指甲刷丢进瓶中，没有旋盖。
打开破碎一半的玻璃窗，徐好朝里屋走去，准备换件深色外套好做饭。
李兰芳上前拦住她，“到底答应没”
摇了摇头。
“不可能吧！照我那套说辞说了不”难以置信的问道。
“嗯，他那儿子应该不是出主意的人”
“你是不是傻啊”提高音调，颇有恨铁不成钢的味道，“谁管他是不是出主意的，你目的是要他愧疚要他不安生，让他给他爸施加压力。”
“他完全不受我威胁”
“连个学生都搞不定，养你有什么用！”
“我真的尽力了”徐好心中不是滋味，强忍着去拉她的袖子好声好气劝道，“妈，要不算了吧，他一个老师也起不了什么作用，我们再”
“再什么再！他十几年的老师是白混的吗？！你能不能动点脑子”
“可他不听我的也没办法啊”
“一次不行去两次三次，苏晟不是在校外租了房子？要不你直接去找他，不信到他家他还会拒绝”
“我不去，我没那个脸”理会到她的意思，脱口而出道。
“这个时候要什么脸？你要不去以后你弟弟出来还怎么做人”
“我不会去的，你逼我也没用”
“徐好！”面容骤地夸张，被粉底遮盖的斑点和暗黄显露出来，“你良心被狗吃了？在里面受苦的可是你亲弟弟！”
“妈，我也不想这样”
“那你到底想怎样？你还管不管这个家？你要不要你弟弟？”李兰芳激动道“我本来以为你可以帮着他一点，可你倒好，关键时刻推三阻四。我就不信你把话说到位他爸爸不会想办法？我看你压根儿是不想救！”
“不想救？”徐好自嘲一笑，“因为他，我几次和江寒吵架，前天才分手。因为他，我不得不辞掉工作。难道我为这个家为了他做的牺牲还不大吗？”
“你这是应该的”
“凭什么”
“就凭我白养你这么大”
“你什么时候养过我？我一过来饭全部是我做，活也归我，你现在的包你的鞋哪一件不是花我的钱买的”
“那你学费呢？你以前吃的穿的呢？”
“我去年还清了好不！”
“得，挣钱了，了不起了，直接骑我头上了”李兰芳没话说，气的抓起电视机上面的鸡毛掸子，一个劲的往她身上抽。
雨点般落在手臂上，隔着冬天的衣物尚能感到疼，徐好不停的后退着，不小心踢倒了塑料凳子，指甲油流了一地，见状，李兰芳扯下她的衣服，劈头盖脸的抽打，“赔钱货，打死你个赔钱货”
短外套被扯掉大半，背靠在墙壁上没路可退，她举起手臂挡住脸，那鸡毛掸子直往腰和肚子上咬。
打了十几分钟，李兰芳也累了，站在一边拎着鸡毛掸子，嘴里骂咧着，一直哭。“我怎么摊上你们这两个不争气的，日子没法过了，没用没用”
而徐好瘫坐在冰凉的地板上，脸上湿冷冷的，听着母亲倒苦水。
所谓贫穷人家，争不过抢不过。
过了很久很久，徐好终究起身，抱着李兰芳安慰道。
“妈，我会想办法的”
————
“看来你的那个冠军头衔比较水”
见对面棋盒中只剩二十余粒，苏晟不由地嘲谑道。
地台茶几上，摆放着围棋棋盘，在苏晟对面坐立的不是大哥苏昀，而是苏皓白。昨天从医院回来后，苏晟惦记着他味觉的事情，想着法子让孩子放松，也是为了舒缓自己的情绪，最近来了几个插班生，压力更大了些。
“是我好久没下了”
前面连输了两局，倘若再输一次，想到这个苏皓白手心发冷的厉害，指腹来回摩擦着光滑的棋子。
语气里稍带怯意，苏晟安慰他道，“估计你比完赛后没把时间放在上面，这种情况情有可原”
苏皓白心中更加忐忑。儿时父亲教授下棋时格外的严厉，自己常挨训受罚，逐渐对围棋心生抵触。高二赢了回冠军，便再未碰过一次。
即使，在最初是真心实意的喜欢，是自己央求父亲教的他。
“咚咚咚”
声音不甚清晰，过了几秒音量渐高，苏皓白道，“我去开门”
看见来人，苏皓白脸上笑容尽显，“大伯，阳宇你们来了啊”
“咋地，不欢迎啊”苏阳宇伸手去摸他的头，笑的欢快。
十分不客气的拿下他的爪子，把两人引进房间，见大伯接下自己的烂摊子，苏皓白心里一松，出去给他们倒着茶水。
“这么快搞定了？”
“嗯”苏昀应道，“503，你嫂子和李姐还在里面收拾”
“就在楼上？”听到房间号码，苏晟随即道“也好，离的近方便”
“堂哥要转到我们学校来吗”
二十几子自然落败，苏昀往里捡着棋子，“是啊，和你一个班”
诸如福铭中学一类的重点学校，每一届高三到了十一二月，会有一些学生插班进来做最后的冲刺。学籍归属原来的学校，不计入排名，类似借读生。
“学霸罩我”苏阳宇笑嘻嘻的把杯子还给他。
苏昀瞧了瞧两人，年龄相当性格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以后多学学皓白，别整天吊儿郎当的，过不了提档线没人帮得了你。”
“好好好，保证向他看齐”
“看齐我不指望，你少给我惹事就行”转了视线，对苏晟道，“同样喜欢闹腾，裴裴他们全分的清轻重，不像阳宇简直被惯的不成样子。以后你帮忙多看着点”
“嗯，哥你放心”苏晟应道。
“我有事和你小叔说，你带着”望了眼侄子，知晓苏晟向来管他管的严，眼光征询苏晟意见，看他点头苏昀道，“你带着皓白去外面走走吧”
————
“徐怀进少管所是因为大伯？”昨天徐好突然找到他，回想两周前父亲和大伯之间的谈话，苏皓白开口问道。
“算是吧，又好像是小叔出的主意”兄弟俩走在大街上，苏阳宇喝着汽水回答，“哎，我们去哪”
惊讶父亲会这么做，苏皓白漫不经心的道“随你”
说了几个地方，最后去桌球城玩了一下午。
想到未来还得抱这个堂弟的大腿，晚上赖在他卧室不走。
房间以灰白为主，没有什么好玩的，苏阳宇转了转篮球，坐在他旁边打开电脑，惊呆于干净的桌面，道“我说你每天学习闷不闷啊，来，哥哥教你打游戏”
“不用，你自己玩吧”
等下载联机游戏的功夫，随手靠小游戏消遣时间，左边苏皓白在专注的写题，几个小时过去，苏阳宇无聊的很，拔掉耳机开了外音，道，“别写啦，再写成傻子了”
没有理会，翻了一页。
苏阳宇探身抽了他的习题本放在自己右侧，扯着他胳膊劝说着“来来来，劳逸结合嘛，换别人我还不教呢”
帮他申请了一个账号登录，从新手任务开始。
以前时间安排的满满的，哪有闲情玩这个，这是苏皓白第一次接触游戏，自然学的不快。精美的画面和打斗场景像是打开了一扇新奇的大门，一切都很陌生，他艰难的探索着。
“这么晚你们还没睡？”在外看见里面亮着光，苏晟推门问道。
熟悉的声音令他心中一凛，屏幕右下角的显示已经将近十一点了，苏皓白连忙放下鼠标站起身“我马上就去”
待苏晟走开，弯腰叉掉界面关了机。
“你怎么这么怕你爸啊”右边的苏阳宇依旧斜坐着，看他一副紧张到不行的样子，撇了撇嘴。
“没有啊”苏皓白楞道，“是我没看时间，赶紧睡觉吧”
第47章 第 47 章（修）
Chapter 47
周一，苏阳宇以借读生的身份正式插入高三二班，在此之前来了几个新的学生，人数一跃增到五十九，座位重新调换了番。被警告过在学校不能认小叔和弟弟，只得眼巴巴的望着左上角苏皓白的背影不能说话，班上同学倒没有发觉他们的关系。
苏阳宇是闲不住的性子，开始勾搭起新同桌，“你叫啥？”
“林一峰”精神有些不振，拖着下巴腮回道。
“哦，我苏阳宇”
“我知道，新同学嘛，洋芋是吧”
“这么叫也行”顿了顿，待英语老师从身边走过，苏阳宇问道，“你不会和我一样是新来的吧，一脸的不乐意”
“谁和你一样，请尊重前辈”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
“新来的同学”在他们聊的正起的时候，李箐看不下去提问道“你来说说，suggest 有哪几种不同用法和句型
“谁啊”苏阳宇装腔作势的张望四周。
“就你，看谁呢”李箐用册子书拍了拍他书桌。
不情不愿的站起身，他连单词都不认识，别提什么用法，“老师你不知道直接百度嘛”
底下传来一片笑声，李箐黑着脸，道“同桌帮忙”
林一峰无精打采的回道“suggest+doing sth建议做某事，还有suggest+that从句，暗示做某事”
李箐摆手示意要他们坐下，“既然你是新来的，这次就不和你计较，希望你以后端正态度，别辜负家长的期望”
苏阳宇无所谓的耸耸肩，拿出一本漫画看了起来。下了课他一个人站到走廊上，望着栏杆下嬉笑的人们，只感觉无聊透了。
“还习惯不”苏晟从一班的方向走过来，问道。
“就那样吧”
“新的书本都拿到了吧”
“嗯”
见他闷闷不乐，苏晟道，“慢慢会适应的，缺什么和我讲。跟不上不要紧，每天把老师布置的作业写好”
“嗯”
“不会的多问问同学，班长学习委员都行，你同桌生物英语也还可以，实在不会的空着，上课认真听讲”
“行，谢谢老师”
嘴上应的好，心里却没当回事，除了苏晟的课收敛一点，其他课一直在看闲书，要么和林一峰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第三节晚自习快结束了才想起这个事。然而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数学习题后面居然没有答案，在心里暗暗骂小叔狡诈，推推林一峰的胳膊，道“你有答案没”
“有个鬼，早被苏老师撕了”
纳闷的翻了翻，盯着教室前方的时钟发呆。
回家照惯例开了游戏，点登陆时心里着实没底，这小叔脾气他知道不像表面那么好说话，犹豫之下掏出手机。
“喂，皓白睡了不”
苏皓白正在衣柜中找睡衣，“没呢，怎么了”
“那个，你明天数学作业能不能给我抄抄”
“你还没写啊”委婉拒绝道，“明天数学课在第四节，第二节是自习，应该来得及”
“来不及来不及，我不像你，写不完的”
“这样”苏皓白想了一会道“你还是自己补一点吧，爸爸不会太为难你”
苏阳宇哭丧着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特别可怜，“可是小叔指不准会和我爸告状，皓白你知道的，这后果。。。”
沉默半响，他明白疼痛的滋味，道，“你尽量去做，不会我教你”
见松了口，苏阳宇乐不连颠的道，“好的好的”
把手机放在客厅的柜台上准备去洗澡，这时苏晟从学校回来，换鞋问道，“和谁打电话呢”
“啊”目光微垂，回道，“阳宇找我问作业的事情”
“嗯，他成绩差，你平常多照顾一些”
“是”苏皓白应下，末了又道，“您早点休息”
————
高三的数学，往往讲不了几题，一节课便已过去。苏晟背手走下讲台，余光扫到了苏阳宇的习题册，比他想象中做的要好的多，再仔细瞧，问道“填空第五题你怎么做出来的”
旁边几个依在座位上的同学听见了，低头望自己的书本，是一个根据三视图求不规则锥体体积的难题，普遍没有作答。
好奇的目光投向苏阳宇，他心里一思量，眼眸一转，道“哦，这个是班长教我的。我其实也不懂”
“是这样吗？”视线落在苏皓白身上。
整理书籍的手指微僵，缓缓点了点头。
一丝寒光从眼中飞快地闪过，面上笑道“班长做的不错”
苏皓白低了头，拿着下一堂课需要的东西。
教室说话的声音逐渐大了一些，待小叔走远后，苏阳宇洋洋自得道，“还好老子聪明，没有全部照抄”
“聪明还要抄作业？搞笑”林一峰丢了个白眼过去，拿起水杯。敏锐的感觉到两人的关系不一般，否则依照平常苏皓白的个性，定不会与他共伍。只不过这些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谁说聪明人一定要做作业？你看苏皓白天天写作业，他像聪明人吗”
林一峰噗的一声把嘴里的水喷了出来，苏阳宇马上侧身躲开，“卧槽，你属象的啊”
“那你看谁像聪明人？”
“感觉这班上没有几个比我聪明的”
两个人还在瞎胡闹，而左前方的苏皓白没有笑出声。这些小伎俩，他不知道父亲是否真的相信，反而那句班长做的不错一直在耳边回荡，令他面红耳赤。
回家吃饭的时候，他的头垂的很低，不敢抬头看一眼，而苏晟和往常一样，偶尔给他夹着喜欢的菜，仿佛不曾注意到他的异常。
晚上，心神不宁的洗了澡，到房间里听着外边的动静，慢慢安静后，小步走了出去。
苏晟卧室的门是开着的，他正在翻看桌上的学生档案，听到敲门声，让孩子进来，问道“怎么还不睡？”
苏皓白站在书桌前，两臂垂在两侧，没有答话。
学区附近晚上并不喧嚣，百叶窗又闭合着，隔绝了外头的声响。
良久。
“爸爸，我错了”
把玩着手头的笔，苏晟的语气平淡，“你干什么了”
长睫微动，若是平视着看过去，像是闭了眸子。“我今天对您说了慌。其实，那道题我没教过阳宇”
见他迟疑，苏晟道，“接着说”
“昨晚上，阳宇打电话要我把作业给他”
“然后你就给了？”
“嗯”
从大哥发来的真实学习成绩来看，苏阳宇不可能做的出那道题，并且其它填了数据的题目，答案和苏皓白的相差无几。果然大致如自己所料，可令他惊讶的是，这个孩子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帮忙隐瞒。
“那你为什么撒谎”
“我”苏皓白咬了咬下嘴唇，如实回道“我怕您当时生气，而且他说您要是通知大伯他会被收拾的很惨”
“所以你帮了他”也不顾自己会承受惩责。这个傻孩子，苏晟在心里叹气，面容却是极其严肃的“上次我告诉过你，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站在你这边，选择信任你。我也一贯认为你明事理，不会令我失望。可是你呢？”
“发生事情之后，有那么长的时间，为什么没有主动来找我？”
第48章 第 48 章（修）
Chapter48
“我。。。”苏皓白穿着薄薄的秋季睡衣，房内温度很低，白色棉袜在毛拖鞋里磨蹭着，有些湿黏的冷意。他被父亲说的越发的自责，羞愧难当，“是我错了，您罚我吧，怎么罚我都认”
“罚了你，以后遇到同样的情况你就不会这么做了吗？”
苏皓白抿着唇没有接话。
“你帮他一回，下次呢？下下次呢？况且从整件事来看，你不是在帮他，而且害了他。”道理浅显，这个孩子必然也是懂的，但心里明白，付诸行动倒不是那么回事了。苏晟语重心长的道，“放长远来看，他次次想着依靠你不去思考，他的成绩能提高吗？这样你大伯费心思把他送进来有什么意义？你不小了，将来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耳根子软可不是什么好事。有多少人是听了别人的话做出违反本心的事情，然而到最后，负主要责任是他自己。”
“是，我记下了”
点到为止，苏晟不再持续上述问题，扣了扣桌面站起道“诚信是人的立身之本，即便你有理由我也绝对不会姑息，更别说你在明知故犯的情况下。自己脱了裤子在这撑好”
“爸爸”
“怎么？”瞧他惊慌的模样，苏晟挑眉道，“刚才谁说认罚来着”
近段时间他在思考，教育在某种本质来说，是一场心理战。这个孩子，从小到大，表面听话恭顺，在心底对这种强势教导手段必定是极其抗拒的。自己要做的，则是将他的心理防线一点一点的击溃，使他自发的认错，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而非被动接受。
孩子在原地犟立着，他没有催促，走到储物柜边上，拿起遥控开了空调。
回来时，苏皓白已规规矩矩的的俯身。
“按照新家规，该打多少”平角内裤被褪下，他的臀部没有一丝上周树枝责打的印迹，是恢复力极好的皮肤，白皙如玉。
“纵容包庇他人二十下，撒谎六十下，试图隐瞒存有侥幸心二十。”
“还有你昨晚的态度，二十下”
“是，我不该避重就轻”
孩子的声音透着胆怯和害怕，准备去拿戒尺的脚步停下，这么打下来恐怕明天会不能坐，苏晟道“念在你主动承认错误的份上，小惩大诫减到八十”
诧异的偏了头，应道，“是，谢谢爸爸”
最终拿起的是书桌右上角的塑料画图尺，毫不留情的挥下，划出一道清晰的红痕。
苏皓白微微一震，崩紧了臀肌，等他放松后，直尺重新落下，房间里响起清脆的抽打皮肉声。
兴许是不想让他忍耐太久，苏晟打的极快，三四十几记过去，整个臀面被上了一层桃红的底色。
孩子乖顺的躬着身子，没有挪动丝毫，有些心疼，手下不由得放轻了一两分。暗叹自己最近真的是越来越心软了。
可这对于勉力忍痛的人来说，依旧是无情的肆虐。只是，是他的错，该受的，再怎么疼也会忍着。
六十下打完，自始至终，没有一句多余的求饶。
身后的痛停歇了几秒，苏皓白借着这个工夫大大喘了几口气。
苏晟握了握他弓起来的手背以作关心，尚未来得及回味，身后忽地传来一阵猛烈的剧痛。
脑袋漆黑一片，痛的清明，神经再次紧紧的拉扯着。他知道，这是父亲对他最大限度的疼惜了，闭着眼睛去忍耐，避免做出出格的举动。
“好了，打完了”
话一落，苏晟赶忙丢掉尺子去接，完全丧失了拒绝的力气像纸片一样的人，瘫软在他臂弯，臀后肿的半指高。
————–
翌日早上，苏皓白是被疼醒的，他动了动酸麻的身子，牵扯到身后的伤口，睡意全消。爬起来到浴室，一脱下湿冷的睡衣，空气中散发出不愉快的云南白药的气味。
处理这种情况他已习以为常，况且近段时间不需晨跑，早上时间还算宽裕。将脏睡衣放在桶中，倒了洗衣液浸泡着，简单冲完凉后，在阳台手洗晾晒。
这是他长久的习惯，没放假的话，若是挨了打，大多是睡前上药，早上洗澡，一药效能得到保证，二来白天里身上不会有明显的药味。
“爸爸，早”
“早”苏晟看起来睡的不是很好，眼睑下方挂着两个黑眼圈，往门口走去，道，“我先去学校了，桌上早餐记得吃”
苏皓白点了头，桌上是时蔬面和切碎的芒果块还有一杯热牛奶，吃完早饭到校门口时，苏阳宇从背后小跑过来，嘴里咀嚼着，递了个三明治过去，“吃早餐了不”
“嗯”
缩回手，见他反应淡淡，苏阳宇道，“怎么啦，没睡醒啊”
和旁边经过的走读生打了招呼，独自往前走了两步，终是侧头问道，“你今天作业写了没”
“哎呀一大早问这个多没意思”苏阳宇胡乱擦了擦嘴回道。
“昨天的事我爸爸知道了”苏皓白劝道，“你收敛一点吧”
“啊”苏阳宇惊了，想问怎么一回事，人已经走远了。
——————————————
担心苏晟告状，苏阳宇藏着尾巴生活了几天，其它三个转校生比较安分，班上十分和谐。
某个晚二临近下课时，一股诡异的香气猛地飘散开来。作为班长，苏皓白转过头，提醒道“你出去吃吧，这样影响不好”
“外面冷”苏阳宇委屈巴巴的回着，在他手上拿着一桶香气四溢的老坛酸菜面，窝着一根火腿肠和卤蛋。
轻皱眉道“这是教室不是食堂”
苏阳宇笑的灿烂，眼睑下方泪窝隐隐若现，用叉子卷起弹性四足的面条，对他道“要不你也来一口呗”
刚想说两句，苏皓白瞥见了从后门进来的身影，闭口不言转过去了。
苏阳宇乐的清净，低头吃着泡面，陈年酸菜和辣酱包融合在一起，面条又辣又酸，配着冰可乐，对他来说，简直是一大享受。
可惜身后传来了他不愿听到的声音。
“吃完了到我办公室来下”
越来越怀念以前的班级，老师出现也没人通知一下，苏阳宇如是想着，感叹人间冷暖，听话的将老坛酸菜消灭的一干二净，包括一些短碎的面条，咂吧擦了嘴后，方朝办公室走去。
“老师”
打量着站在面前的侄子，不知何时剪的寸头，校服外套拉链开着，显出中领黑毛线衣。“把衣服拉链拉上”
“噢” 有些渴，舔了舔嘴道。
“晚上没吃饭？” 苏晟道
“吃了”
“既然吃过了为什么在自习课上泡泡面？”对这个侄子，苏晟一向是上心的，语气略严厉道“旁边同学还怎么看书？”
“我不晓得味道会这么重。。。”
“没味道也不准”当即接话，道“这里是学校不是你家”
果然是父子，连讲话句式都一模一样。苏阳宇腹谤着，嘴里说道，“我这不是饿了嘛，下次保证不会了”
“现在才几点就饿了？”
观察小叔的脸色，没有特别生气。苏阳宇小声嘀咕道，“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妈做饭多难吃。。。”
“李姐不是来了？”
“她有事回家了，下周二才过来”苏阳宇道。
办公室里，李箐和王致均在，他们知道二人之间的关系，没有表现出惊讶。
“这样”略一思考，苏晟缓和语气道“那你这几天来我家吃饭吧”
“真的吗？”在记忆中小叔手艺貌似是极好的。
“嗯。但是你得答应我，以后上课自习的时候不吃东西”
“OK没问题”
“回教室吧”
当苏阳宇走到门口，下课铃声响了，他在心中长舒一口气。
他单纯的以为，这件事和几天前的抄作业一样，就这么过去了。
“同样姓苏，咋两个人性格差别这么大”王致笑道。
“是啊，不过他对侄子和儿子态度差别也大”李箐附和着，“这要换作苏皓白，不晓得会怎么样”
听到后面颇有深意的话，苏晟愣了半秒，随而微微笑道，“也不会，孩子现在大了，不能没皮没脸的罚了”
听到一声报告，老师们看见了抱着作业本的苏皓白，一致不再说话笑的开怀。
挂着和平常一样的淡笑，苏皓白把转交的英语作文本放在李箐桌上，转身离开。
待他走后，苏晟问李箐道，“那次你说苏阳宇上课回答啥了”
“回答啥”李箐懵道，随机反应过来，自嘲笑道“哦，我问他语法问题，他直接甩我一句要我自己百度”
苏晟点了头，拿出手机开始编辑短信。
第49章 第 49 章（修）
Chapter 49
“阳宇现在在你家没”
“在的”朝客厅望去，苏晟回道。
苏阳宇在小叔家吃饱喝足了，现在正歪着脑袋听苏皓白给他讲解题目，一边百无聊赖的剥着橘子。
“行”确认后，苏昀拔掉耳机停好车，提着一个黑色手提包上了楼。
几何函数解析式对苏阳宇像是天书，听到敲门声，他立马蹬起毛拖鞋对苏皓白道，“我去开”
看到来人，立马傻眼了，下意识的瞧了一眼苏昀手上的包，“老爸，您过来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我去哪还要向你打报告？”
“不是不是”苏阳宇摆出招牌式的笑容，谄媚的去接他的东西。“儿子的意思是好作准备”
甩开伸上前的手，苏昀自己进去了，把提包扔在沙发上，看见右侧小桌子书本成堆的橘子皮，问苏皓白道，“这是他吃的？”
苏阳宇使劲朝苏皓白努嘴，可惜完全没有懂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你补习的挺享受的啊”
苏阳宇干笑了几声，心知不妙，往旁边慢慢挪着步子。
来之前即听说了儿子在学校的壮举，苏昀一进门心里憋着的火压根没下去过，见他这番动作，直接打开了手提包。
瞥见了里面装着的是那根熟悉的老式军用皮带，苏阳宇腿打哆嗦道“老爸您别激动，这还在小叔家呢”
苏昀拽出来的是一根暗棕的老式牛皮带，比正常的要宽厚的多，拎在手里，向他走去。
“小叔小叔救我”看见从里面走出来的苏晟，急声喊道。
谁知苏晟和苏昀打了招呼，往洗手间去了。
眼见父亲要过来，苏阳宇来不及吐槽小叔，连忙躲到苏皓白身后，“爸，亲爸，有话好好说”
“没什么好说的，我看你就是皮痒了”
苏阳宇慌乱的拉着苏皓白的手臂躲着，小声说道“皓白皓白快帮我给我妈打电话”
“今儿个你妈过来我也照打不误”看穿他的心思，苏昀道，“皓白别理他，你站旁边小心打到你”
站在原地的苏皓白，一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尴尬极了。
没让他尴尬太久，几秒的工夫，苏阳宇忽地单膝跪了地，双手反剪在背后，右肩被苏昀掰住不能动弹，痛的龇牙咧嘴的，“啊，爸轻点轻点，要断了啊”
“给我滚起来趴好”
苏昀一用力带起人，丢到沙发上，苏阳宇肚子触到边沿一角，未等他喘息，苏昀从背后往下扯他的运动裤，因为裤带的原因被束缚着，只露出股沟以上的健康肤色的皮肤。
“裤子脱了！”
苏昀调整了握皮带的位置，对折甩了下去。
被什么东西砸的生疼，苏阳宇扭着脖子来看，用的居然是金属扣的那一截，而自己的手还被箍着，大声喊道“手，手”
松开来，见他慢腾腾的，不顾章法的在腿上抽了几记。苏阳宇赶忙拉下自己的裤子，窄瘦的比周围略白一些的屁股露了出来。
苏昀适才换了牛皮带的另一头，对准位置狠厉的抽下，带起几条紫红的条子。“抄作业，上课吃泡面，顶撞老师，给你能耐的！”
苏皓白第一次看到大伯打人，震惊于下手的力道，短短一会已斑斓一片。他不知道的是，苏昀在家其实很少这么教训堂哥，常雷声大雨声小，没打几下便有苏阳宇的妈妈贾雨琴过来拦着。
心中不忍，碍于是长辈不敢拦，求情道，“大伯，明天有考试”
“对对对，爸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忙不迭地的点头，投去感激的眼神。瞥见苏晟神色如常的从洗手间出来，推翻了苏阳宇过去所有对小叔的印象，只怪自己太天真。
“老子就是要你痛几天长长记性！再不老实点你今天屁股就别想要了”
苏阳宇哪里受得了这种痛楚，身体无助的扭动，背手去挡，见状，苏昀拉住他，弯腰从一边手提包里掏出绳子绑住他的手腕，手上挥皮带的力气只增不减。
苏阳宇被揍的哭爹喊娘，上半身埋在沙发沿里左右摇晃，几乎站不稳。
苏晟走了近来，瞄了眼侄子的伤势，对傻站着的苏皓白道，“回房去”
父亲的态度让他明白了什么，瞧了眼哭叫的苏阳宇，迟疑的喊道，“爸爸。。。”
“嗯？”
他不敢再违抗，最后给了苏阳宇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苏阳宇压根没察觉到他们父子俩的交流，被疼痛埋没的他喉咙快喊哑了，无奈没人理他。
凸出的两瓣臀肉上青紫交加，没有几处好的地方，因为破了皮，溢出些许血珠。
见差不多了，苏晟开口劝道，“哥，别打了”
苏昀这才停下，对儿子道“好声好气和你约法三章不听，非要我动手，以后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不敢了”哭的眼睛都迷糊了，苏阳宇使劲地眨着眼，“保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绝对不影响同学”
“再让我听到你的英雄事迹，我也绝对让你后悔长了个屁股。要是继续混下去，老子也懒得管你遣回九中读”
“不会不会，儿子一定好好表现，夹着尾巴做人”
“说什么话呢，滚起来”苏昀踹了他一脚，收起皮带道。
几米远处的苏晟走过来，帮忙松着绑，苏阳宇对他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此刻终于彻底的醒悟。
唯女子和苏晟难伺候也。
看来日后在这是否能安然无恙的待下去，全凭他的一句话。
闹剧过后，苏阳宇被苏昀抱了回去，这么一折腾，倒是让苏晟想起自己孩子几天前也挨了打。
推门而入，白色一体式机显示屏亮着，苏皓白静坐在一旁默记着单词，偶尔点点鼠标。
“爸爸，阳宇怎么样？”
“没有大碍”苏晟在他身旁拉了一张凳子坐下，望见草稿纸面上难得缭乱的写写画画，唇边抹起一丝笑容，少时的自己，也同样为大哥担心过。“歇一段时间就没事了，这几天会受点苦”
瞥了眼一旁的电脑屏幕，画面古色古香，苏晟问道，“你最近在玩这个？”
“嗯”苏皓白回道，“阳宇教的”
这个儿子，平日拘束的紧，得到的亲人的关爱比常人较之少的多，性格外热内冷，朋友甚少，生活未免会枯燥无味。而侄子跳脱活泼，苏晟自是希望儿子能受他的感染，心境稍微豁达一些。“偶尔玩玩也好，别太沉迷”
“好，我知道的”苏皓白退出了游戏界面，关机回道。
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苏晟问道“身后还痛吗？”
嘴角微扬，轻轻笑道，“好多了”
虽见他面无异色，苏晟仍不放心，道，“每天记得上药，尽量别坐着，尤其在学校的时候下课多出去走走”
暖意丛生，“会的”
苏晟起身准备走，望了眼他单薄的衣服，真正像一个父亲般叮嘱道“冬天多穿一点，放假在家学习的时候，冷的话把空调打开，不要感冒了”
第50章 第 50 章（修）
Chapter 50
一盏台灯垂放在书桌上，现已是十二月初，南方天气骤冷，晚风吹的苏晟徒增寒意，起身去关百叶窗。
自从一周前侄子被大哥严厉警告后，消停了不少，二班的气氛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可一班又出了早恋的幺蛾子，学习委员程颖和低年级的男同学闹的沸沸扬扬，插班生们的家长三天两头的给苏晟打电话多费心，他越发的忙碌起来，常感觉力不从心。
好在令他欣慰的是，儿子的味觉在不知不觉中悄悄恢复了。
苏晟扭了扭脖子，疲倦的锤着，颈椎里像钉了根铁钉一样的酸疼。要换做二十年前的自己，打死也不信伏案的教育工作者会这么累。
“爸爸”苏皓白进了房门“我帮您揉揉肩膀吧”
有些讶异他的语气如此自然，他们父子之间，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十多年，孩子对他更多的是恭敬，极少亲昵。苏晟有些高兴，或许是近日的努力有了回报。“好”
站在父亲身后，苏皓白有短暂的迷茫，他从来没做过这种事，也不知刚才如何说出的这句话。
学着电视电影里的人，慢慢伸出手，轻轻拿捏着，问道，“这样可以吗”
“重一点”
“好”
稍微用了力，时而询问有没按对地方，外套袖子随着他的手势微微起伏着。
比较外面的人，儿子的手法极其生疏，然而苏晟身心却是意外的舒畅，骨头酥酥软软的。
“阳宇和林一峰他们几个有没有吵到你，要不要换座位”
“不用麻烦的”双手合拢，在脊椎处捶了捶道。
“嗯，你自己上课注意一点”这几日在教室外观察二班学生上课情况时，看到两三次孩子撇过头和他们说话。好不容易让孩子和自己亲近点，苏晟不想破坏现在的相处方式，只是稍作提醒。
没听出父亲的深意，苏皓白误以为是纯粹的关心，点了点头。
“阳宇今天状态怎么样”
做饭的阿姨提前回来了，可侄子这几日偏偏还喜欢赖在自己家蹭饭，完全没有记恨告他状的心思。只是成绩不见起色，便要儿子得空给他讲解一些题目。
“和以前差不多”苏皓白笑道，“态度转变了一些”
“态度变了就好，他基础差急不得”
“嗯”
“下周我会特别忙，可能顾不上你，你自己多注意身体”
“好，爸爸也是”
“嗯”语罢，苏晟放松了整个身子，仰着头，双眸微微闭合，放空着思绪。
手有些酸麻，见父亲显露出少有的享受之情，他勉力维持着力度，尽心地服侍着。
——————
正如苏晟所言，后一周他忙的焦头烂额，出卷改卷，写工作计划，给学生补习功课，最关键的是那些插班生家长的电话有愈演愈烈之势，把子女所有希望寄托在他肩上。
非富即贵，谈话方式往往带着上位者的语气，让苏晟心里阵阵不舒服。
在外和气惯了，不耐一点点积攒着，有时在家会发几句脾气。幸而孩子懂事，从来不与自己计较。
终于到了周六，有了几口喘息的机会。
上午写完报告，看了下时钟，十点三十。离做饭时间有些早，不过前几日的三餐大多草草解决，随意了事，苏晟便起身往厨房走去，看有什么好的食材。
两菜一汤，没有什么特别的菜式，不到半个钟头即已做好。
敲了敲孩子的房门，没有动静。
这个孩子事事言听计从，偏偏听不进要他休息。即使取消了成绩保证，还是这么用功。
苏晟无奈的再敲了三声，等了半天没有见人出来，干脆旋开门锁直接进了去。
出乎意料的是，儿子并没有在学习，而是戴着耳机坐在电脑前。
苏晟在他身后看了许久，最后攥紧拳头，拽下了儿子脑袋上的耳机。
苏皓白惊讶地侧过头，带着一脸茫然，随后木讷喊道，“爸爸”
迎来的是一阵沉默，在冷冽的目光下，不知所措地站起了身。
“电脑开多久了”
瞧了瞧屏幕右下角，答道，“五个小时左右”
眉头微蹙，直视他道“你刚刚在干什么”
“我在看自主招生简章”苏皓白道，电脑上打开的确实是北大官网的界面。
“看简章要看五个小时？”
苏晟探身拿起鼠标，点开了已经最小化的游戏窗口，左手搭在苏皓白背后的椅子上，另一只手指着正在运行的游戏画面，扬声质问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苏皓白睁大了眼，辨道，“爸爸，我没有”
“开机五个小时，登陆时长接近五小时，我没看错吧？”
两人离的极近，父亲就站在右旁，苏皓白明显感觉到了他的怒火，垂下眼睑，做着最后的解释道“真不是您想象的那样，我只是”
“皮带给我”
苏皓白死死咬着嘴唇，道，“爸爸，您说过您会相信我的”
见他明面上都敢反抗，苏晟，冷声道，“苏皓白，你别恃宠而骄”
低下头，掩去眼眶中的潮热，压抑着满腔苦楚，解下腰间的皮带递交给他，涩涩的道，“我知道错了”
我错了，是我奢求了。
“站那儿去”
将后面的椅子往外挪了几公分，从左边的空隙中转身行至所指的地方，面墙而站。牛仔裤和平角内裤被粗暴地扯下，苏晟把皮带绕手卷了两小圈，留出大约五六十厘米长度的一截。比起对折两端，这种打法更让人痛不欲生。
“啪！”
听到一声清脆的响声，像是猛地被烈火灼烧了几秒，膝盖向前弯曲，垂在大腿侧的裤子霎时掉落。
膝后被警告性地狠狠抽了几记，苏皓白以头触墙，手紧握成拳，生生忍下，控制住本能的身体的伏动。
此番忍耐的姿态，非但没有得到怜悯，反而加剧了苏晟的怒火。扬空甩下，凌厉的抽在原来的位置上，浮现出一条红色的印记。
如此反复，十下一组，重叠在同一处，三道伤口约为两指半宽，边缘带紫，横亘在臀峰。
一波又一波的鞭责涌如潮水，没有停歇，无法抗拒，房间里一时间只听见急促的呼吸和皮带抽肉的声音。
苏皓白从来没被这么打过，脑袋一片空白，唯独留下痛感。
“我以为，你有足够的自制力，不用我提醒，可没想到”皮带声戛然而止，一句话说完，复又重重往臀腿相接处抽道“到底是我疏忽管教了！一个上午你做什么不好，偏偏执迷于游戏”没等他接话，皮带朝上挪了挪，边抽边道，“一玩就玩五个小时！我看你最近是被惯的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吧”
素色墙纸上纵横着细细的划痕，原本圆平整齐的指甲因用力过度出现了些许裂痕。苏皓白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怕闷哼声脱口而出。
四道鲜红的皮带印，许是疲惫了这种打法，苏晟不再坚持，杂乱的抽打着，臀间两侧冒出了一些紫色砂点和白色凸出的细条子。
“上课和人聊天，随意搭话，没有一点纪律性！”挺翘的臀像是被染料晕染，红中带紫，苏晟狠心想给他一个教训，用了七八分力，“既然这样，你这周每天晚上睡前在房间里给我跪半个小时！反思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好好体会什么是慎独”
第51章 第 51 章（修）
Chapter 51
恍若一颗石头沉入湖心底，泛起层层悲凉，苏皓白死命抓着墙壁，比起身后的疾厉的鞭打，指尖的刺痛显得太微不足道了些。
“回话！”苏晟等了几秒，见他不吭声，呵道。
嘴唇内壁已被咬破，他嗫嚅着动了动，口腔内充斥了一股铁锈味，哑着嗓子吐出几个字，“是，我记下了”
责打还在继续，他默默数着数目，六十下已过，依旧没有停止的意思。饱满光洁的额间滴下几颗汗珠，眉头紧紧锁住，清俊的小脸像是糊了一层白纸。
“呃”
一句无力的呼痛声迸出唇间，随之，笔直的长腿向里一弯，跌跪在地。
苏晟心里蓦地一疼，手微微颤抖，很快被怒意替代，面沉似水道，“站都站不稳，那就别起来了”
想要借力向上的扶墙的右手倏地僵住，体会话语里的含义，勉力跪正身子，避免露出狼狈的姿态引来不满。
皮带重新咬击伤痕累累的臀部，平添了几笔颜色，身体呈摇摇欲坠之态，面上冷汗涔涔。纵使不是断骨错筋，这种皮肉之苦，亦让人无法忍受。
好在苏晟理智尚存，不欲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最后打了十余记，甩掉皮带余气未消道，“在这反省到十二点再起来吃饭”
厨房客厅传来一阵短暂的收拾东西的响声，而后是重重的关门声。
房间本就寒冷，久露在外的大腿变得冰凉，臀后温度滚烫。苏皓白微微抬了膝，提上垂在脚踝的裤脚，从来松紧适度的纯棉内裤，此刻倒是小了半号。
他保持着长跪的姿势，注视着前方墙壁的一处光斑，直盯的眼眶发酸。许久，眸中波光点点，睁的通红。
为什么不肯信我，为什么不听我解释，这几周的温情难道都是假的吗？
我在您心里，当真是如此的不堪，让您生厌吗？那几日信誓旦旦做出的承诺究竟算什么？
若早知注定会失去，或许一开始本不该抱有希冀。
所有的假装和坚强一瞬间轰然倒塌，一切放佛回到了原点。
清瘦的少年跪在坚硬的地板上，闭上双眼，膝盖和脚踝的酸麻敌不过内心的失落和绝望，他微昂着头，竭力想抑制这些负面情绪，却越陷越深。
一种浓浓的悲哀包围着他全身，未曾想，有朝一日会因为不自律被罚。回忆过去几年，循规蹈矩，何曾有一天为自己而活，何曾遵从过本心。
思及此，他呆呆瞥了桌上的时钟一眼，待指向十二点整，起身往外走去。
再回到家时，他手中已拿了几瓶白酒和冰水，毫不顾忌被雨水打湿的碎发和微微带着寒意的背，不知疼痛地坐在书桌前。
此时，他只想放纵麻痹自己一会，得到片刻的欢愉。事后，他一定会继续扮演那个乖顺的好学生好儿子机器一样的角色。
奋力拧开瓶盖，一股粮食酒的醇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他看了看瓶口，闭眼仰头，喝了一大口。
入口的绵柔很快被辛辣取代，胃里面一阵翻江倒海。这种高度白酒对一般的人很难接受，何况是第一次喝酒的人。但是，这种前所未有的刺激感，让从未享受过的苏皓白感到深深的满足。这一刻，他可以主导自己的喜怒哀乐，完全属于自己，任由酒精渗入了被咬破的口腔内壁。
被这种刺激的感觉深深吸引，又一口下肚，身体也变得暖和起来，驱散了房间里的寒意。
慢慢地，晕晕乎乎的感觉从头部蔓延到四肢，白皙的脸颊浮起了红晕。
——————
“阳宇，你小叔过来了，快别看电视了”
“我知道啦”苏阳宇不急不慢地侧身，坐在黑色真皮沙发上，半躺着抬起脚去扯最角落的书包。“妈帮我看看蛋挞好了没”
“行行行”说话的是苏阳宇的母亲贾雨琴，单眼皮圆脸，皮肤白皙紧致，穿着一件中式水墨色的半高领毛衣，配着白银镂空耳钉，笑起来颧骨上方也有一对泪窝，只是有些微胖不甚明显。
领苏晟在书房坐下，随手给他泡了一杯铁观音朝厨房走去。
“小叔学校圣诞放不放假啊”苏阳宇把书本摆在桌上道。
“和以前一样，应该不会”苏晟用手机查了下日历，又道“二十五号星期天，要考试呢”
苏阳宇长长叹了叹气，不爽的剥着橘子道，“月考统考周考期末考，真的是天天考”
“哪有那么夸张，明年六月你就解放了”听他孩子气的吐槽，对儿子的怒气和愁绪消散了少许，端起品茗杯吟了一口，勾起嘴角道，“布置你的作业写好没”
“嗯”没精打采的翻开了书回道
选的是一些简单的高考数学真题，苏晟帮他对了答案，仅仅碰对了两道选择题。自知他基础不好，没说什么开始一一讲解，起初苏阳宇尚能勉强硬着头皮接受，不久便晕头雾里的，时而托腮时而转笔，嘴里也不闲着，吃着瓜果点心。
一个多小时下来，终于是坐不住了，起身对苏晟道，“小叔我去上个厕所”
倒是了解侄子的个性，待他回来后，给了几分钟休息。
苏晟瞧瞧表，估摸着儿子现在已经起身了，不晓得他会不会难受的吃不下东西，毕竟今天确实刻意打重了点。想到这个事情，问面前的人道，“你是不是教了皓白玩游戏”
“是啊”语气理所应当的回道。“要不然做我弟弟连游戏也不会，说出来多没面子”
微不可查的蹙了眉，道“他玩的怎么样”
“差死了，他一点也不爱这个”苏阳宇耸了耸肩，打了个哈欠边回微信边道。
听到回答苏晟有些意外，旁敲侧击道，“那我怎么见他经常玩”
“不会吧”苏阳宇打完最后一个字，放下手机道，“他压根不怎么会啊，每次都是帮我挂机”
苏晟隐隐意识到了什么，瞳孔微缩，“挂机？”
猜是父辈人不太了解游戏的事，苏阳宇解释道，“就是不用操作，只要开着电脑登陆账号，等升级或者拿礼包之类的”
喉间有些发干，追问道“今天上午他也是帮你挂机？”
“嗯，是，我早上起不来”苏阳宇尴尬的挠了挠脑袋，见苏晟面色骤地微妙，轻声道“小叔怎么了”
心里堵涩的厉害，懊恼不已，摆摆手道，“没什么，你消化一下刚才的知识点”
发了短信过去，没有回复，拨打电话迟迟无人接听，苏晟心下沉重，回想孩子挨打时的反应，以及前阵子离家出走的前车之鉴，匆匆和大嫂告了别往回家赶。
迅速开了锁，没有换鞋瞟了一眼空荡荡的客厅，见儿子的卧室门紧紧闭着，大步过去一把推开了门。
跳到嗓子眼的一颗心终于老老实实的落了回去。
孩子趴睡在书桌上，背对着他，身上穿着上午那件黑色运动外套。
苏晟放了心，本要离开不想打扰，见窗户开着，房间又冷的厉害，怕他感冒放轻脚步去拉窗帘。
走时瞥了一眼孩子，就这一瞥，苏晟呆愣住了。
苏皓白枕着自己的右手手臂，露出半张脸，鼓着腮帮，红扑扑的，而左臂随意搭在前方，缩在电脑后面的手上握着小小一瓶红绿包装的二锅头。
顺着视线看去，不经意望见了桌后缝隙里藏着的塑料袋，扒开看了看，居然在喝酒！
愠怒，惊讶，心疼等诸多情绪向他袭来，探身想要去取酒瓶，忽地被大力甩了开来。
“不许抢！”苏皓白紧紧把它抱在怀里，高声道“是我的！”
像一只受伤的野兽被别的动物抢占食物时，做出的本能回应。
有些好笑，也知莫要和喝醉了的孩子置气，苏晟轻轻道，“好好好不抢”
像是听到了话语，苏皓白适才慢慢松开酒瓶倒在桌上，沉沉睡去。
苏晟摸了摸他的脑袋，头发湿湿的，额头有些发烫，兴许是吹了冷风，加之身上有伤，把门关上开了空调，衣服裤子也有些湿意，估计是出去买酒的时候淋了雨。
第52章 第 52 章（修）
Chapter 51
苏晟站在原地，等孩子的呼吸平和后，试探着去拿他手里握着的小酒瓶子，开始苏皓白抓的紧，慢慢地进入睡眠状态，警戒心减弱渐渐松开手。苏晟单手扶起睡的无力的孩子，轻缓地脱下他的外套，里面夹绒的打底衫后背一块湿冷冷的，索性也脱了，只留了最里的秋季长袖。
房间关了窗，只余了一盏护眼灯，散发着柔和的光。
苏晟蹲下身，将他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脖子处，一手绕过腋下，一手环过腿弯使了力抱起向左边的床走去。
空调开的很足，温度恰好，怀中的人睡的很舒适，脸红润有光泽，不时舔舔唇，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走到床边胸口倏地一痛，苏晟低下头，是孩子握着拳捶了一下自己，嘴里不时发出呓呓自语，像是嘴里含着豆花一边说话的声音，口齿不清，苏晟聚神侧耳去听，音调又变高了起来。
“骗子，大骗子！”
“说好不打我！”
恐怕念叨的是上次在办公室撞见老师谈论自己对他和侄子态度的事。
孩子大了，不能没皮没脸的罚了。
坚毅冷峻的脸变得柔和，轻轻一笑，勾起的嘴角带了些苦涩，抓着裤边的手更紧了，将他塞进了被窝里。
一碰床，大约是触到了伤口，两条浓密的眉毛皱了起来，“疼”
“妈妈。。。我痛”
眼圈发酸，苏晟轻柔的挪了挪他肩膀，使脸朝里侧卧着。
小心翼翼的去褪牛仔裤，还好没有和肉沾在一起，然而当看到伤口时，苏晟的心，如同刀割般的疼，那时气头上没有收着力道，都是实打实的揍下去，此刻臀峰红色暗深的像是一块死皮，两侧青紫肿胀。
苏晟急忙站起来在抽屉里翻找着药瓶，三四瓶云南白药在最显眼处竖躺着，取了一个开过封的，怕他疼醒不敢揉，只是喷洒了几圈。
然后把他的湿裤子脱到一边，等药剂吸收后替他套上了平角裤，用干毛巾擦着孩子的头发，外界的触感让卧着的人动了动，随而摇摇脑袋翻了个身抓着枕面一角继续睡觉。
苏晟在床边静坐望了会，又回房拿了块新毛巾端了盆冷水进来，浸湿敷在微微发烫的额头上。
换了两三次湿毛巾，床上孩子的面色依旧潮红，冒着冷汗，苏晟有些着急，擦了又擦，才发现身上的里衣黏黏的，找了套睡衣全部换下了孩子身上的衣物。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待房间的自然光越来越弱，水换了几盆，苏皓白的烧终于退了下来。紧绷的心逐渐松懈，苏晟有些无助的守在孩子旁边，电话也不想接。
自己明明知道罚到什么程度会发烧，却总是控制不住。明明承诺惩戒之前会问清楚原因，给最大的信任，却再一次地苛责。
是不是因为习惯？习惯忽视这个孩子，习惯不听解释，习惯将情绪发泄在他身上。
苏晟低垂着头，心绪万千，坐累了后起身站到书桌前，翻着孩子的书本。
表格由上而下写着，物理数学模拟试卷一张，英语阅读理解五篇，一套自主招生试题，剩余的错题抄写。对应的右侧一竖栏里全部划了勾，第一项和最后一项前面用红色笔做了记号。
划勾应该是已经写好，苏晟抽出下面的试卷和习题本，果不其然，完成的一丝不苟，字迹工整隽丽，而红标记，大概是老师布置或者自己要求的吧。
盯着右上角的日期，十二月十日上午，正是今天。苏晟突然觉得自己特别可笑，作为老师，他自问对错分明，而对这个儿子。。。。。。
苏晟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往前翻阅，上面满满的都是计划。
正在他凝目思考时，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的在振动，苏晟走出去接了，回复了之前的未接电话后，干脆把要写的材料拿到儿子的房里。
苏皓白的这一个午觉，睡的实在沉，直至桌上闹钟忽地响起，适才醒来。他望了一下周围，后脑勺微微发痛，晕乎乎的，不知道几点了。发现苏晟也在，以及桌上的酒瓶，猛地反应过来，再看到身上被换了睡衣，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苏晟坐到床边的矮凳上，将儿子的神情变化看的一清二楚，有些莫名的尴尬，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响，艰难吐字道，“怎么样，好点没”
把额头上的湿毛巾拿开，以手撑着床面缓缓坐起，放佛感觉不到臀后传来的剧痛，垂着眼睑道，“我没事了，谢谢爸”
既不是亲昵的爸爸，也不是生疏的父亲，语气平淡的很，叫的苏晟心里堵得慌，滚在喉头的话语咽了下去，只是问道，“五点多了，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都可以，随便您”
苏晟朝外走去，电饭煲的指示灯仍然亮着，里面热着的饭菜动了一半，舒出一口气，轻车熟路的重新煮饭洗菜，忽然发觉调味罐里的盐见了底，出了门。
顺便拎了垃圾袋，在楼下转角处停下，垃圾桶堆的高高的，他便扔在旁侧，准备继续走时，瞥到了边上有一个熟悉的袋子。
有点像是去q城买扇子时老板赠送的，透过敞开的口子可以瞧见装的东西，匆匆一眼心下了然。
提前准备好的冰水是用来漱口的，设定的闹钟怕起不来，以及这垃圾袋里倒掉的饭菜，孩子他必定是不想被发现喝了酒。
是因为畏惧疼痛，怕自己像上次一样让他伤上加伤？
地面湿漉漉的，飘着小雨，苏晟走的很快，倒没淋到多少。回来做好饭，父子二人相对而坐，皆沉默不语。吃完见孩子起身准备收碗筷，苏晟连忙制止，要他好好休息，自己洗完碗，然后朝苏皓白的卧室走去。
在门口停住脚步，苏晟生平第一次觉得，没有勇气进儿子的房间。
“您有什么事吗？”在他踌躇之际，苏皓白走过来拉开门道。
“我”停顿了一下，道，“爸爸过来帮你上药”
苏皓白淡淡一笑，“不用麻烦您了，刚才洗澡的时候我自己已经上过了。”
笑意里没有夹杂任何的心绪，苏晟怔怔望着这个淡漠陌生的孩子，怅然若失。
苏皓白像是没有发现父亲的异常，语气恭敬道，“下午我违反规定喝了几口酒，您要现在罚我吗”
第53章 第 53 章（修）
Chapter 53
苏晟单手扶住门框，颓然道，“不了，记账吧”
“是”
相顾无言，父子间隔了不到一米的距离，然而像是隔着一整条细长河流，一个在上游，静看飞鸟白云，一个在谷底，奋力嘶鸣得不到回响。
良久，苏晟终是开口道，“今天的事情”
“您不必和我道歉”打断他的话，道“纵使没有沉迷游戏，在其他方面儿子确实松懈了，我会好好反思避免再出同样的错误的”
对面的孩子，换了一套睡衣，站的笔直，不曾正视自己一眼。说出来的话明面上十分乖顺，实则透着强烈的疏远。苏晟不喜欢这种感觉，缓声道，“先进去吧”
“不管你接不接受，爸爸都要和你说句对不起。”苏晟走到他床前，在矮凳上坐下，语气温和的道“当时打重了，趴这我给你重新上一次药。”
苏皓白没有作无效的反抗，脑袋枕在右臂上，依言趴好。
轻轻褪下他的裤子，确实是抹了一点药膏，只是肿块依旧没有晕开，苏晟拿了床头柜上的软膏，边揉边道，“胃还好受不”
摇摇头。
“你心里不畅快，有无数的法子可以发泄，偏偏选了一个这么伤胃的。”
苏皓白尚不知他已然知晓倒掉饭菜的事情，漫不经心说道“下次不会了”
不会有下次的，从今以后，爸爸一定不会做出让你如此伤心失望的举动。
苏晟如是想着，道“这回冤枉你，我违背了原先做出的承诺，对这个我没有什么辩解的，但是请你相信，这是最后一次”
“爸，您真的不用和我说这些的”苏皓白把目光投向床头一盏灯，有些倦怠的说道。
见儿子不信，掰药盒的指骨有一瞬间的停留，很快继续手上的动作。也罢，来日方常。
苏晟不再延续这个话题，“下午我看了你的学习计划，写的很好，不过安排的有点多，注意不要把身体搞垮了。”
“让您费心了，我会调整的”
“你还小，路还长，多的是比成绩重要的，你”
话语倏地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苏晟拿纸巾擦了擦手，掏出来一看，是学生家长的号码，犹豫该不该接时，苏皓白开口了，“您接吧，不要耽误工作”
瞧了一眼孩子身后的伤，肿块差不多消散了，苏晟迟疑了几秒，道，“那你好好休息，多躺着，早点睡”
“嗯”
苏晟走后，趴着的人慢慢起了身，套上一件厚厚的外套，到书桌前找了几本书垫在习题册下，站在椅子前开始写作业。
——————————
学生程颖的事情告一段落，苏晟踏着月色回了家，手中提着一只礼盒袋，是当晚特意开车去市中心买的一个无印良品的香薰机，据说有安眠助睡的作用。
接了杯热水，轻轻推开卧室的门，里面的人已经睡了，唯有床前灯的亮着。将盒子放置在书桌一角，买的是香橙味道，毕竟不知道会不会喜欢不好贸然打开。
借着微弱的光，可以看见孩子背对着他的方向，蜷缩成一个虾米的姿势，盖了大半张被子，弓起来的后背遗漏在外。苏晟走过去，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轻褪下他的睡裤检查伤势，似乎没有好转的迹象，目光落在安静的睡颜侧脸上，心里不知是愧意更多还是心疼更多。
拿捏住垂至腰间的被角移回床上，掖好四周以免通风，再探了一下额头，温度正常适才离去。
一双清亮的眸子缓缓睁开，苏皓白翻过身子，还没捂热的被窝阵阵冷意，望向桌上多出来的礼盒，看清了东西，随即收回视线。
不一会儿，五官骤地扭曲，他用力按压着胃部，企图能好受些。然而没有任何效果，胃里像是有无数的细长的针尖，接二连三地刺着脆弱的壁腔。他慢慢地朝床头柜爬去，奋力打开抽屉，面色白的吓人，俊秀的脸上冷汗涔涔，颤着手撕开包装，快速剥了几颗药片往嘴里送，任由苦涩的滋味在嘴里蔓延开来，旁边直立的水杯他看都没看一眼。
“搞什么”
苏晟早发现他在装睡，在外观望，见他疼的厉害宁愿干吃药也不肯喝一口自己倒的水，气闷的快步进房，端起杯子给他，看到因疼痛而惨白的面容，到嘴边的命令变成柔和的劝慰，扶起孩子让他靠在自己身上，道“喝点水”
药效还未发挥，苏皓白沉浸在漫无边际的痛意里，迷迷糊糊闻到一股熟悉的淡淡的烟草味，不自主想要靠近，几秒后神智清明开始挣扎。
苏晟按下他的动作，举起水杯送到他嘴边，道“别逞强了，乖”
一个乖字带来了久远的回忆，苏皓白怔了怔，眸子里隐有雾气。半响，低头去抿杯壁，见状，苏晟抬高了倾斜着的水杯，少年微昂了头，喉结滚动，舌尖的苦涩一点一点地被冲淡。
良久，压下了胃间的不适，苏皓白阖了目，长呼出几口气。
苏晟缓缓抚着他的背，道，“现在胃病还没好？”
“好多了”苏皓白从他臂弯里挪了出来，手撑着床面，侧卧着道，“可能是下午喝了酒”
“你，能不能告诉我，一共喝了多少”
没有底气的语调使得苏皓白下意识的减了一点数字道，“好像也不多，大概四五口的样子”
以为他说的是实话，苏晟有些惊讶，他记得自己和妻子两个人不说千杯不醉，也算是比较很能喝的类型了。
苏皓白见他穿着白日里的衣服，也不愿和他多待，道，“您早点休息吧”
面上装作不知他在赶自己走，苏晟起身走到书桌，拿起盒子，边拆边絮絮叨叨的道，“听别人说这个有助于睡眠，所以顺手买了一个让你试试，先帮你装好，要是不习惯的话，收起来就好。”
出去装了适量的冷水，按照说明书滴着精油，用手机照明插上电，亮起来的香薰灯有点像只白色大馒头，矮胖矮胖的，发出暖黄色的光。苏晟开了一点窗户的缝隙叮嘱道“用的时候注意通风”
“爸”眼睁睁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床上的人眼睛里波澜不惊，开口道，“我不值得您为我做这些，您给阳宇吧”
身子一僵，似是一箭射在心口，勉强笑道，“他跳脱的很，不需要这个”
两人都不再说话，房间一下变得寂静，苏晟沉着脚步出去了，苏皓白缩进被窝里，闭眸准备休息，或许是因为白天睡太久，迟迟没有睡着，在这漫长的黑夜里，髌骨和臀后的痛意越发的明显起来。
第54章 第 54 章（修）
Chapter 54
“皓白，发什么呆，打球去啊”苏阳宇从后头拍了拍他肩膀，道。
林一峰紧跟着出来了，对苏阳宇道，“别喊他免得他心痒痒，他脚踝受伤了”
“不是隔了一个多月了嘛”比赛受伤的事他道听途说了一些，听的更多的是苏皓白怎么怎么厉害，年轻人总是不服气的，并且自他转来以后从没见他露过手，劝道“怕啥，大不了投投篮嘛”
“你别瞎撺掇，伤筋动骨一百天咧”林一峰明白他心思丢了个白眼过去，“我去个洗手间，你等下我待会一起”
“行行行你去吧”苏阳宇摆摆手，不死心问苏皓白道，“你真不去啊”
“不去”
“好吧”背靠着栏杆，苏阳宇又道，“话说昨天你爸不对劲啊”
苏皓白瞟了他一眼，道“怎么了”
“一听你帮我挂机脸白的跟啥一样，课都没补完急忙忙的走了，像是有心事”苏阳宇问他道，“发生什么啦”
睫毛动了动，随而把视线投向远方，道“我也不清楚，可能突然想起有什么事，他最近好像比较忙”
没有发觉他的异常，目光移到隔壁班的一个女学生身上，人正往教室走去，披散着头发，隐约可以看见红肿的眼睛。苏阳宇蹭了蹭苏皓白的衣袖，暗指着她道，“哎那个女生你认识不”
“一班学习委员程颖，怎么了”
“哦~听说她挺厉害的，和一个高二的男生谈恋爱，然后家里不同意，两个人约了一起私奔，结果在网吧的时候被家长抓了个正着。而且”苏阳宇轻声道，“而且似乎是他自己到半路不愿走了给家里人发的消息。女生伤心，估计你爸这几天一直在给她做思想工作”
“这样”苏皓白心绪微动，想起萧晓来，问他道，“那爸的态度怎么样”
“这个我哪晓得”苏阳宇撇撇嘴，忽地眼睛賊溜溜在他身上打转，坏笑道，“你不会也有喜欢的人了吧，男生还是女生”
“瞎说什么”苏皓白斜视了他一眼，如玉的面颊唰地浮起了一层淡淡的粉色。
“害啥羞，快和我讲讲。你哥我可是身经百战，各种口味，和集邮一样。包你什么班花校花统统不在话下。你知道苏家传统名言是什么不？”停顿了一会，没等他接话，道，“恋爱要趁早，先下手为好，保准跑不了”
“这什么时候的名言”苏皓白笑道，“不会你自己创的吧”
“哪里是我”苏阳宇双手抱拳，小声得意道，“是小叔和我爸谈话的时候被我偷听到的”
苏皓白展了眉，笑如春风，对他的话持半信半疑的态度。
见林一峰从远处回来，催促道，“赶紧的，叫什么名，发展到哪个阶段了”
“说了你也不认识”苏皓白并不愿多提萧晓的事，怅然道，“我还不知道，她对我是什么感觉”
“擦，还真是暗恋啊”苏阳宇脱口而出道，“你试探一下不就得了，过两周不是平安夜吗？随便送点礼物，发个信息啥的”
苏皓白沉默着，思考他话里的含金量。
“老师好！”
停下脚步的林一峰猛地高声喊了句。相对而来的苏晟有四五米远，显然是心思灵泛，猜测两人聊的话题敏感，刻意给的提醒。
苏晟亦是一惊，边走边道，“你们几个没去玩啊”
“正要去呢，柴木木占了场子”林一峰接话道。
“林一峰苏阳宇你们两个这次考的怎么样”
两个人皆作摇头叹气状。
“老师这题目太难了，好多都看不懂，我能不能申请不考”苏阳宇装出可怜兮兮的样子，瘪着嘴夸张道，“特别是数学，压根不会做”
苏晟看着他耍宝，淡淡的道“今天考的大部分是基础题型，比起高考来难度简单多了。”
“啊不会吧”苏阳宇摆着苦瓜脸，问道，“那我咋办，老师你有没有什么重点资料啊，像什么笔记啊ppt啊之类的”
“资料全发给你们了，嗯”苏晟回想着，道“我以前教高一高二的课件还在，你拿去看一下，效果作用不是很大，关键还得你平常上课认真听讲”
“没事没事，我不挑”苏阳宇笑嘻嘻的回道。
“旧u盘放家里了，你今晚”苏晟顿了一会，又道，“今晚上我没时间，你明天晚三下课后和我一起回去拿吧”
“好好好”
“你看完了直接给林一峰，他数学虽然上来了一点，但基础还是不太好”苏晟望向林一峰，叮嘱道，“放假的时候没事拿回家看，不用急着给我”
“好谢谢老师”林一峰应道，“那我们去打球啦”
“嗯，玩的尽兴”
走廊一时剩下父子二人，气氛有些尴尬。
短暂的默然，刚才那么一瞬间，苏皓白觉得自己像是个隐形人，夹在师生对话中。他收回手臂站直身子，向苏晟微微鞠了一躬。
“老师好，我进去了”
苏晟一愣，伸出手想和他说点什么，可人已经往前迈了几步，朝教室走去，只给他留下一个单薄清瘦的背影。
刚坐下，苏皓白的手机一阵振动，他没有理会，拿出试卷和草稿纸，方才划开。
“回家去吧，教室里面冷。记得按时上药”
苏皓白闭了眸，心中微微悸动，看着信息框，最新的对话是上回徐怀作弊发给苏晟的关心语，而前面，绝大多是言简意赅的命令，亦或是惩戒类的祈使句。苏皓白上下翻动了番，终是回道，“谢谢爸”
————————
黑暗的学区房走廊，苏晟按了墙面的感应开关，随即开锁带着侄子进了自己卧室。他在房里找了找，没有见着旧u盘，稍作思索对苏阳宇道，“好像给皓白了，你去他那拿”
“哦～好”
苏阳宇依言来到堂弟的房间外，推门道，“嘿！你老爸”
字未落，走在后头的右脚跟停滞在抬起的动作，细长的单眼皮眸子里露出意外的神色。
顺着他的视角望去，苏皓白直挺挺的长跪在右侧墙壁前，套了一件及大腿中间的黑色大衣，里面仅穿着薄薄的秋季睡衣，宽松的灰色长裤垂压着地面，盖了小半白色棉袜，毛拖鞋齐放在左侧。
“小叔要我过来拿u盘”苏阳宇退进两难，干脆改了称呼大方的道。
苏皓白微微侧了脸，用余光瞟了他一眼，随即点头应了。
得了许可，苏阳宇朝书桌边走去，前几天给他拷过游戏程序，知道u盘的位置。
看到苏晟抱着衣物朝浴室走，迎上前疾声道“小叔您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皓白在罚跪，害得我话都讲不出来了”
“什么？”苏晟不明所以地道
“难道，不是您让他跪的？”
苏晟更困惑了，他何时要苏皓白跪过，大脑极速运转，猛地瞳孔微缩，终于回忆起上周六的情景，似乎是有那么一回事，慌乱地将睡衣丢在置物架上，跨过门槛，心中略一思量正色道，“哦，是上周帮你挂机的事，我以为他玩了一上午的游戏”
“啊”苏阳宇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难以置信般，讪讪道“这样啊，那您赶紧让他起来吧，我先回家了”
苏晟快步进了苏皓白的房间，即使做了心理准备，然而见到儿子的第一眼，依旧难受的紧。
分外瘦弱的身影，手垂于两侧跪在那日受责的地方低眸静思，透着几分寂寥和孤独。
“快起来，怎么在这跪着”
苏皓白下意识的往苏晟身后望，见他只有一个人，心稍安，回过神提醒道，“您前天交代的，命我反省一星期”
“我知道”苏晟走到他旁边，满心悔意道“对不起是爸爸忘了，忘记取消了”
忘了吗？
这几日冰冷的地板，心里早已清楚这个事实，不断地告诫自己不要再幻想，可由父亲亲口说出来，胸腔不免有些痛意。咬了咬下唇的嫩肉，回道，“儿子不敢忘”
苏晟一怔，心疼的拍了拍他肩膀，
“不说这个，起来先”
沉默了一会，随即微微抬左手，显出黑色的手表，看了时间犹豫道，“还有十八分钟”
“不用跪了，赶紧起来”
“不了，谢谢爸，我怕明天不够时间”苏皓白没有动作，有些黯然的道“而且我怕坚持不了一个半小时”
这种连续性的惩罚，偷懒逃避，半途而废，往后是翻了倍加在当天的数目里的。
讲完整句话，苏皓白忽然意识到自己在撒娇求饶，低头道“抱歉”
听罢，苏晟心中酸涩不已，这个孩子，果真再也不肯信他了吗，明明已经在新家规里废除了这一条了啊，难不成前面做的所有努力全白费了？
第55章 第 55 章
Chapter 55
“你这什么记性，翻倍计数不是早已经废掉了？说了不用按照原来的旧家规行事。”苏晟站在他旁侧，道“快起来，后面几天也不必跪了，玩电脑的事你本来没做错”
听言，苏皓白方才应道，“是，谢谢爸”
双手刚撑在地上，他的眉头倏地紧紧皱了一下，手脚停顿了几秒，唇色发白。
见状，苏晟连忙蹲下来去搀他胳膊，扶起身道，“你休息会，爸爸先去洗澡，等会过来帮你看膝盖”
突然的肢体接触，苏皓白还有些不适应，轻点了头。
苏晟插上香薰灯，开了空调出去了。
半小时后。
“在写什么？”见孩子没有上床歇息，站在书桌前写字，苏晟问道。
苏皓白抬了头，惊讶今天父亲洗的如此之快，如实道“在默写阿房宫赋，明天要抽查的古文”
实际上，苏皓白的死记硬背功夫并不出众，记忆力和大多数学生一样，没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对这些文言文，最多在上课前稍微加深一下印象，很少去刻意追求一字不差。可自打苏晟接手班级以来，每堂语文课的前一天，他都会尽可能地独自默一遍需要背诵的段落。
繁复拗口的文字，苏晟一点也不感冒，道，“明天再默吧，你坐床上去”
苏晟取了矮凳坐在他旁边，探身拿了床头柜里的活血化瘀的万花油，随即弯下腰卷起他的睡裤。当看见赤着的皮肤时，苏晟终于明白，孩子为什么会说出明天坚持不了一个半小时的话。
小腿还好，仅有一两处极浅的青块。而两只薄薄的膝盖，却是红肿的厉害，因为肤色太白的原因，透着浅紫色血丝。最主要的是，右膝下方破了约三分之一巴掌大的皮，像是新伤。苏晟按了按有些膨胀的边缘，道“这里怎么弄到的”
苏皓白倒吸出一口冷气，双掌朝后撑在床面，上半身微微往后仰着，道“爬楼梯的时候不小心磕到的”
“今天晚上？”
“嗯”
苏晟心口一窒，这栋楼的楼梯感应灯有时不甚灵敏，想必是在黑暗中摔到的，“以后晚三下课后，你和我一起回来吧”
愣了愣，理解他的意思，道，“谢谢爸，不用的，分开走会方便一些”
见他拒绝，心里微微发堵，“你洗澡洗在前面就行了，有什么不方便的”
垂眸回道“儿子不是这个意思”
苏晟没吱声，避开破皮处开始揉伤。虽提前开了空调，也不想让孩子光着腿太久，快速地化开肿块，又问道，“后面的伤你自己上过药了？”
“嗯”
听罢，苏晟起身收好药油，放回原处，道“今天只能在你这睡了”
“啊？”即使床下铺的柔软，久坐臀后亦有些胀痛，苏皓白慢慢站起身，脸上露出不解的神情。
“我被子洗了”
苏皓白呆呆的，嘴巴微微张开，道，“那，我去睡沙发”
“不准去，你身上的伤没好”苏晟坚持着，“我先去晒一下被子，等下有事和你说”
“知道了”
——————————
夜深，空气里弥散着淡淡的熏香，父子二人，苏晟向左侧卧，他看了看旁边平躺着身子僵硬的人，瞬时间，悲从中来。
十月时，因为把大多心思放驻在学生林一峰上，极少关注这个孩子，因为成绩下降痛打了他，全然不知那时他正在发高烧。
十一月，因比赛与人打架，没有探究真正原因，狠罚了他一顿，第二天错信旁人的话语，误会他撒谎去酒吧，自己再次情绪失控让他伤上加伤离家出走。
可即使如此，这个孩子都没有像现在般，没有感情，没有喜悲，把真实的自己封藏在另一个世界里。
这一切，全是自己造成的。
究其缘由，大抵是没有去主动了解过孩子的内心想法，也不给解释和沟通的机会。
“睡过来点，这么躺着不难受吗”苏晟伸出右臂掰过他的肩膀，搂在怀里，道，“你现在是不是觉得爸爸是个言而无信，固执己见的人”
残留的薄荷味沐浴露清香和淡淡的烟草味夹杂在一起，苏皓白有些怔忪，他下意识的回道，“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那就算是吧”苏晟掖着他后边的被角，道，“我会慢慢改正的，以后会多听取你的意见”
苏皓白没有说话。
“想想也是挺不好意思的，想我活了四十多年，居然才懂得挂机的意思。那天上午，我在你背后看了一阵，看到你点开游戏窗口，加上你又戴着耳机，自动认为那就是在玩游戏”房间有些干燥，苏晟便顺手关掉空调，“却忽略了你一般情况下会做的事情，没有查看你作业，打断了你的辩解。”
依然没有得到回答，苏晟继续说道，“昨天和前天，一是我忙的晕头转向，以为当天和你说了取消罚跪的事，是我疏漏了；二是我觉得咱们父子俩应该有一个缓和的时期段，我怕弄巧成拙。自打你妈妈走后，说的矫情一点，你是我最亲的人，是我后半生唯一的牵挂，再发生上次的事情，我恐怕真的承受不了那种打击。”
“你后来回来后，我给你说的话，定的新规矩，写的信，都是出自本心的。但是习惯这个东西，太可怕，我无法做到一次性完全改变，请你给爸爸一点时间，行吗？”
被搂着的孩子从开始到现在保持着一个姿势，手脚未曾挪动半毫，只有垂着的睫毛偶尔扇动，神情一直是放空的，不知有没有听见自己的话。
持久的沉默。
苏晟有几许绝望，被无限的颓丧紧紧笼罩着。
是矣，不是每一次的过错都能被包容，不是所有的伤害都能得到原谅，人心最难测，经不起反反复复的猜疑与折磨。
可，那是他血脉相连的儿子啊。
深深的无力揪着苏晟的心，强自拥抱的臂弯无端生出疲惫之感，就在他以为再也不能挽回时，怀中的人开口了。
“戴耳机，纯粹是我觉得背景音乐很好听”
“你说什么”苏晟被这句话看似莫名其妙的话怔了一下，恍惚的道，瞬而很快反应过来，掌心握的紧紧的，手臂在不自知的颤动。
“喜欢什么，在不严重妨碍学习的情况下，就做吧。”苏晟慢慢平复心情，道，“只要别伤害身体，千万不要再独自一个人空腹喝白酒了”
苏皓白不自然的抿抿嘴，微微低下头去，果然什么也逃不了他的眼睛。“嗯”
“还有，手机一般情况下不要静音”
脑海里蓦地浮现出昨日在走廊上苏阳宇开始说的那几句话，内心有一丝丝的触动，点了点头。
“上回我承诺过，永远不在气头上动手，教导在惩罚之前，以及最大限度的信任你，而我却一一食言了”苏晟接着道，“你觉得该怎么办”
苏皓白一愣，惊讶的看着他。
“干脆你加倍打回来？”
“不要！”抬了头，脱口而出道。
“那”猛地对上了孩子清亮的眸子，苏晟道“我包了这学期的卫生？”
对二人来言，家务活一贯是平摊的，距离放寒假大致还有一个多月。苏皓白在心里挣扎着，潜意识中即不愿原谅，亦有些不忍。
“要不，加上下学期的？”
忙摇了摇头。
见他态度逐渐软化，苏晟试探性的道，“你能不能”
苏皓白反问道，“能什么”
“能不能像小时候一样，称呼我为爸爸”苏晟不自在地道。
怔了怔，不作言语。
此次，苏晟迟迟未曾得到回应，忍不住用力将他抱的紧了些，揉了揉那蓬松地略长了些的头发，妄图消除眼前的孩子即刻会消失的幻觉。
总归是，不能太过强求。不仅是自己，儿子他也需要一个时间慢慢地去接受吧。
第56章 第 56 章（修）
Chapter 56
“皓白！”第二日一早，苏阳宇提前在楼下保卫室外等着，手中提了一个纸盒袋，看着他走出来追上去喊道。“昨晚上你后来没事吧”
不自然的摇头道“我没事”
苏阳宇和他并排走着，侧头偷看他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道，“那啥，真的是我让你帮忙挂机的事儿？”
“嗯”
记得那天是上周六，已经过去好几天了，苏阳宇没想到隔了这么久他还在受罚，当即问道“你不会还挨揍了吧”
不想理会，迎面而来的寒风冷冽，苏皓白紧了紧外套加快步伐往前走。
苏阳宇急忙跟上去，追问道，“那你跪了几天了啊”
“三天”
“我擦”直接崩了一句脏话，“小叔也太凶残了吧，果然像张铭他们说的一样是个笑面虎，老子以后一定要躲着他点”
脚步微顿，瞟了他一眼。
“我又没说错”苏阳宇不自然地舔了一下嘴唇，把袋子给他道，“好了，别生气啦，这事是我不对”
“什么东西？”
“早餐啊”手一直伸在半空，道“快拿着”
“我刚吃过了”
“别啊”苏阳宇苦丧着脸，可怜兮兮地道，“蛋糕可是我亲手烤的，昨晚上守了好久”
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往里瞧了瞧，蛋糕软趴趴的，成色深黄带黑。嘴角抽了抽，极为勉强地接了过来。
———————–
自打那天许诺后，苏晟确实是说到做到，没让苏皓白插手半点家务。在开始几天，苏晟尚能借着被单未干的缘由，每晚陪伴在孩子身旁。再之后，只得想着办法多和他相处。然而，横亘在父子间的裂痕，非几日便能修复如常。
时光淡如水，一晃便是平安夜。
要换作从前，对苏皓白而言，不过是个普通的周六。但，对于转学来不久的苏阳宇来说，是难得的一个放松机会。
他一觉睡到下午两点，饭没来得及吃，便怂恿着堂弟苏皓白和基友林一峰一起拼车去了市中心。
所谓节假日不宜逛街，是有一番道理的。光堵车就多耗费了他们大半小时，好不容易挤进电玩城里，苏阳宇迫不及待地买了币后，即刻拿着小吃扯了两人到处寻找有趣的项目。起初，苏皓白带着些拘谨，可到底是十七八岁的男孩子，哪有不热衷这种娱乐性的活动的，熟稔后玩的也是十分尽兴。
隐隐带着兴奋和满足他们出来解决温饱时，又碰上一个高峰期，排了近两个小时的队。
“嘿，烟花耶”
朝苏阳宇指的方向看去，左前方围满了人，几道亮光齐冲上天际，“砰”地一声，展开朵朵花簇，明亮的光芒散进黑夜里。
路旁驻足停留的车红光闪烁，街道上的人摩肩擦踵，偶尔有人停下脚步瞧一眼路旁摆放的精美包装的苹果，苏皓白走在人群中，不时有带着犄角荧光棒发箍的女生挽着心爱的男孩笑容嫣嫣地从他身旁走过，怀里抱着花束或者布娃娃之类的礼物。
耳边似是响起少女的呢喃，连着带起了内心底里不可知的情愫，那哥特式风格的小剧院前的米色的长裙，藏在箱底的七彩阳光罐，以及灯光下耀眼夺目的舞姿，瞬时间占据心头。
揣在裤兜的手里，握着的是微微发热的手机，终是情难自禁地拿了出来。
“平安夜快乐，要过得开心，照顾好身体”
像是当面坦白了心中所想，望着底下发送中变成了由SIM 1发送，心脏跳的飞快。在同一秒，手机忽地一阵振动。
“平安夜快乐，高考加油，好好照顾自己”相差无几，似是冥冥之中，彼此在想念对方。
呆了一秒，随而唇边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在给谁发消息呢”
肩膀一痛，苏皓白惊了惊，恰好对上了笑的纯良无害的苏阳宇，“没什么”
苏阳宇却是眼尖的很，直往左上角瞟，高声念道“萧——晓”
赶忙锁了屏，塞进口袋里，脸一阵发红发烫。
“看来是个女孩子名字嘛，哈哈哈，是谁啊”
刮了他一眼，沉默没有说话。
见状，苏阳宇努努嘴，贼笑道，“你不告诉我，那我去问林一峰咯”
往旁边望了望，林一峰正被一个卖花的小女孩缠的脱不开身来。一把扯住苏阳宇的袖子，挡住他的去路，道“行，我告诉你”
“快说快说”
“十月份一同表演戏剧的女生，现在休学了”简单解释了一句，望着嬉笑满面的人儿，没等他开口，直视苏阳宇的眼睛，正色道，“替我保密，拜托”
又道“尤其是我爸”
“为啥，小叔应该不会反对啊”苏阳宇不解的道，在他印象里，家里人对自己谈女朋友的态度基本持中立态度，除了做出搞大肚子等过分的事情外。
一听，苏皓白亦有些动摇，然而还是道，“他的心思我从来没有猜透过，总之，你一定要帮我保守这个秘密”
望了他几秒，拍了胸脯郑重道，“行，就当我还你几次帮我挂机的人情，保证守口如瓶”
“什么瓶，你们俩讲啥悄悄话呢”林一峰费尽力气，终于从卖花的小孩挣脱出来，凑过来道。
“你想知道啊”停顿几秒，苏阳宇挤着眉，斜笑道，“求我啊”
“切，没兴趣”
“来来来，叫句爸爸来听听”苏阳宇过去攀着他大半膀子，两只眼睛笑的眯成一条月牙缝儿。
“。。。。。。滚”
———————-
“回来了？”苏晟打开门，语气和煦道“玩的怎么样”
“快别说了，没把我们挤死”苏阳宇接了话吐槽道。
苏晟笑了笑，“谁叫你挑了个这么好的日子，又是周六又是节假日的”
“哎，没办法啊”许是起的越晚，越容易泛困，苏阳宇打着哈欠道“小叔我上去了，你们早点睡”
“不急，进来拿点吃的再回去吧”
进了屋，苏阳宇才发现，沙发上坐着两个陌生人。
一男一女，女人穿着一条曲线尽显的红针织连衣裙，棕色大波浪，透着性感成熟的韵味，而被她环着胳膊的是一个外国男人，有着传统欧式的立体五官，留了一头漂亮的黑棕色小卷发，络腮胡，小麦色皮肤显得体格十分地健硕有力，两人看上去十分亲密。
“小姨好”
方燕起了身，笑的明媚走过来，比划着手道，“好像又长高了”
浓郁的香水味传至肺腑，苏皓白忍着不适任由她拉着手臂，脸上勉强挂着淡淡的笑容。
“这是皓白妈妈的亲妹妹，在美国定居，所以你没见过，你同皓白一样喊她小姨就好。而”苏晟拿着袋子给苏阳宇装苹果和新做的点心，放在桌上，望了望站在方燕身后的外国男人，道，“那是她男朋友Mike”
“不是男朋友，是老公”方燕握着从腰后伸过来的手，眉目溢着笑意。待小辈们打了招呼，又对Mike道，“This is”
“皓，白？”外国男人打断她的话，指着苏皓白，操着不太流利的中文道。
不知怎么地，对上Mike的蓝色眼睛，苏皓白心里总有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他将这种异样的缘由归结于两人离的太近，又是首次见面。微微颔了首道，“Nice to meet you ,Merry Christmas Eve ”
方燕道“今晚麻烦你了，钱我明儿一早转给你，我们先走了”
“没事不用急，等你们找到银行再说，路上小心。”原来，这两人是因为来中国旅游，提前花光了换好的人民币。“要不要我送送你们”
“不用不用，你忙吧”
————————————
小姨和Mike走后，苏皓白准备去拿衣服洗澡，看到苏阳宇跟在后面，欲言又止的样子，问他道，“怎么了”
苏阳宇回头望了望，小声努着嘴道，“给我瞧瞧那妹子的照片呗”
苏皓白眉头一跳，连忙关上门，在他考虑是否要拿出来的时候，苏阳宇倏地大步朝书桌旁走去，拿起电脑旁的一个包装盒，略有些兴奋地道，“魔声消躁耳机今年最新款，你什么时候买的这个”
苏皓白有些懵，回道“不是我买的”
“小叔送给你的？”
“应。。。该吧”语气带了丝不确定的味道。按常理来说，房间里多出来没有署名的东西，一般是苏晟送的，然而他以前从来不过平安夜这个节日啊。
“我拆了哈”耳机是黑岩石色，光泽度很好，亮闪闪的，苏阳宇往头上试戴了番，道“小叔对你太好了吧，上回我要买这个没被我爸骂死，一个劲地说我铺张浪费，整天不干正事儿”
心绪微动，苏皓白深望了一眼耳机，想起了那天晚上和父亲对话的零碎片段。
“戴耳机，纯粹是我觉得背景音乐很好听。”
“喜欢什么，在不严重妨碍学习的情况下，就做吧。”
苏皓白复又忆起当时父亲打开香薰灯时说是顺手买的，可明明在市中心才看见muji的店面。
难道，那些话，当真能信吗？
“你咋了”不舍地将耳机放回原处，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道。
“没事，你最后买了没”
“买倒是买了，但是”苏阳宇瘪瘪嘴道，“我爸第二天就把它没收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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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冲凉的工夫，苏皓白整理着情绪，而后，轻扣了苏晟卧室的门。
“进来吧”
里边苏晟坐在书桌前打着材料，看儿子进来，转过身开门见山道“收到耳机了？”
苏皓白正不知如何开口，听到问话愣了半秒，点头道“嗯，谢谢爸”
“今天碰到几个老师在买礼物，我也跟着挑了一个”苏晟站起身，从旁边衣柜里拿出三四个衣物袋，递给他道，“还有这个忘记给你了”
过去，父子俩的衣服通常是由苏晟集中购买的，苏皓白呆呆的接过，抱在怀里，眸子里透着迷惘。
见状，苏晟随口诌了个理由道，“上次办公室李箐他们拼团的时候一起买的”
苏皓白有点困惑什么是拼团，但到底没有深思，想到来这要问的正事，道，“爸，晚上看到小姨他们的时候，我才记起，您好像和我讲过和您学生见面的事儿，不过现在已经十二月底了，不晓得他还在不在中国”
听到儿子的问话，向来坚毅的面容骤地被悲痛与哀戚覆盖，苏晟单手扶着手把坐下，大半个身子陷进椅子里，出神地望着右前方。
“爸？”
“哦，他不在”苏晟慢慢地缓过神来，望了一眼站立在面前的儿子，艰涩的吐字道。“他走了”
苏皓白一惊，瞬时哑口无言。
随后，苏晟转身抽出最左边的抽屉，从中找出一张报纸，递了过去。
是折叠好的当地的时报，无需展开，一眼便能看到，右上角格外醒目的标题和图片。
“中国留学生在美被枪杀，警方尚未锁定疑犯。”
配的是现场图片，站了三五个围观者，隐约可见地上倒了一个男子，这本是近几年常见的新闻报道，可一想到死亡的是与自己生活相关的人，苏皓白不由地生出几分恻然。
“他以前性格挺外向，机灵的很，谁都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想到十二月初学生才和自己通过视频，没几天即英年早逝，苏晟心里颇不是滋味，“他父母中年才有了他一个，家境普通，所有的希望全寄在他身上。可惜，现在基本上算是毁了”
“您别太难过，要不您打个电话或者抽个空去看看他们？”
“不久前和王致他们去上过几炷香，只是这些没什么用的，于事无补。”苏晟轻叹了口气，对他道，“至于你出国的事情，暂时别考虑了吧，安心准备自主招生”
“嗯”苏皓白点点头，扫了几眼报纸，猛然间，瞟到了旁侧的后续报道。
“。。。。。。一些自称是他同学的学生通过微信微博等各种方式表达了他们的悼念和遗憾。12月11日下午，其母校福铭高中的老师们组织。。。。。。”
12月11日。
“谢谢您那天回来那么晚还来看我”苏皓白心中千回百转，将时报交还给苏晟，抱紧了怀里的衣服袋子，垂了眸轻声道。
“什么？”苏晟接下报纸，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没什么”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苏皓白赶忙道。
瞧了眼他的表情，再望了望手中的报纸，苏晟迅速明白了他的意思，勾勾嘴角道，“感情那第二天晚上你也是装睡啊”
苏皓白咬了唇，红着脸地道“没有没有，我，我当时是刚好醒来”
“唰”
苏晟坐在椅子上，顺手卷了报纸在站着的苏皓白身后抽了一下，“忽悠谁呢”
疼倒是不疼，更多的是害羞，苏皓白的脸涨的更红了，窘迫地道，“儿子不敢”
不知是多久没有看见这种孩子气的表情了，这么多天，无论自己如何做，这个孩子，在自己面前永远像只木偶一样，从不表现出任何的喜怒哀乐。苏晟收了笑容，低声道，“你，是不是还在怪爸爸”
低头看向怀中的衣服，苏皓白摇了摇头。
过去，在他潜意识里，对父亲第三天才发现他罚跪的事情，是有些介意的，他讨厌自己永远是被忘记的那个。然而，当他知道第一天父亲在处理早恋的事后特意给自己买了助眠的香薰灯，第二天因祭奠过世的学生，深夜回来仍然不忘过来看自己，那些委屈便完全地消散了。
一丝喜色从眸中闪过，苏晟不敢置信的道，“真的吗”
“嗯”这么多天来缠绕自己的执念，在这一刻终于驱除，苏皓白微微笑道，“您最近辛苦了，早点睡吧。”
第57章 第 57 章
Chapter 57
暖阳西下，金辉洒洒。
苏皓白立在走廊上，探出半个身子遥望远处的风景。几分钟前刚结束了周考的最后一科，拨云见日，萦绕在胸腔的紧张与愁闷短暂性的得到了缓解。
底下传来嘭嘭嘭地有节奏的拍篮球的声音，热闹的教学楼里隐隐能听见回响，震入脑海。
“苏皓白，打球去啊”柴木木从教室里走出来道。
“别喊他，他不是脚受伤了嘛”苏阳宇和林一峰几个也走了出来，道。
望了望林一峰手中把玩的球，久久被压抑的心开始蠢蠢欲动，况且，南方冬季的寒，是一点点沁入骨头里的，此刻他的手脚冷的像冰块。算一算，两个月的期限应已经过去了，他快速打开了手机备忘录，看了日期，道“走吧，我和你们一起”
“真能打？”苏阳宇问道。
“嗯”
天气不错，球场人不少。苏皓白拿备用球运了几分钟，找到感觉便和他们分了边。
三打三，轮换制。
加了几个其他班打的相对较好的男生，恰好分为四组。令众人不平的是，苏皓白所在的一组，除第一场外，后续未曾输过一次，直打的和他同一组的另外两个人上气不接下气。
听到了几次重新分组的调侃后，当事人终于自觉地下了场，站在线外休息。
“看不出来啊，我的书呆子弟弟居然真的有几下子”苏阳宇凑到他旁边，拿了瓶水过去，毫不吝啬的夸奖道“谁教的你啊”
擦了擦脸上成串的汗珠，喝了一大口矿泉水，道“我爸”
“不是吧，小叔这么厉害？”剧烈运动后的苏阳宇不同苏皓白，面部充斥着血色，喘着粗气道“爷爷不是不喜欢咱们打篮球吗”
苏皓白讶异道“为什么”
“他年轻的时候喜欢的人被一个篮球运动员拐跑了呗”
“啊”
“哈哈，这你也信，我瞎掰的，那个年代指不定还没有运动员呢”眼睛下方笑出了一个泪窝，苏阳宇耸耸肩道，“具体原因我也不晓得，我妈告诉我的，要我打球的时候避着他点”
“哦”苏皓白在心里默默记下，这时听到挂在球杆边的诸多外套里传出了熟悉的手机铃声，他走过去接电话，应了几句，套着外套对苏阳宇道，“爷爷来了”
“我擦，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苏阳宇连忙穿好衣服，跟上他的脚步，朝校门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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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纯黑的越野车停在了学区房的楼下，先出来的是二十出头的帅小伙，他绕过车去开副驾驶的门。随后，一根压花木藤手杖和一只踏着软底真皮皮鞋的脚同时落了地，走出一个着深灰毛呢唐装外套的老年人，身型微微发福，二八分的头发中夹着几根银丝。虽是柱着拐杖，却走的极稳，背挺的很直。
“爸”苏晟迎上前，道“您怎么亲自过来了，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们好去接您。”
老人名是苏建荣，将近古稀之年，他独自往前走着，道“不用这么麻烦，我过来看看孙子”
“他们正在从学校赶来的路上，大嫂估计也很快回来了”苏晟在边侧领着路，道。
“爷爷！”
当他们走到大门外，苏阳宇和苏皓白恰好赶到，苏阳宇在原地张着嘴呼气，在楼梯口高声喊道。
转过头去，见二人皆是脸色发白，苏建荣道，“做什么去了，满头大汗的”
话是对着两人说的，然目光停留在苏皓白身上。
语气冷肃，毫无温度。
跑的太快，以至于心脏跳的飞快，呼吸有些困难。苏皓白努力平稳着气息，回道“我们”
“我们在教室自习！”苏阳宇抢了话，咧嘴笑道，“太久没看到您，心里激动跑的快了点”
活到这个岁数，见过多少人和事，眼前两个人的状态，哪里是像是只跑了几分钟的步，略一思量已有答案。“哪有放学不回家的规矩，苏晟你得好好管管了”
听出了语句里的深意，望了一眼垂着眸的苏皓白，苏晟道，“是，儿子会严加管教的，您先里边请吧”
进了屋，后边跟着的帅小伙将带来的一半礼品营养盒交给苏晟，其余的置在墙边，站在苏建荣后方。
“去泡茶”苏晟对苏皓白吩咐道。平日里，茶对他来说，与咖啡饮料等区别不大，投入的心力也少。而他的父亲偏偏爱茶如命，他略思索了会，才指了指隔断下的柜子，道，“拿最里面金色包装的大红袍”
“是”苏皓白应下，望了望电视机前的茶几桌上往常作装饰用的紫砂茶具，满满接了一整壶水烧着。
“爷爷尝尝这个，可甜了”苏阳宇接下苏建荣的拐杖放在旁侧，剥了个皇帝柑往爷爷的手里塞。
不酸不涩，甜如蜜，使得原本刻板的脸微微舒展开来。
“大哥今天怎么没一起来”苏晟在左边的沙发上坐下，道。
“他去了外省开会”苏建荣正坐着，严肃中透着慈祥，“阳宇近段时间在学校什么表现”
听到两个人在谈论自己，苏阳宇打住磕瓜子的动作，接了话拍着胸脯道，“爷爷您放心，我在这可老实了，天天想着学习，别的啥也不干”
“瞎忽悠谁呢”苏建荣拍了下他的后脑勺，斥道，嘴角含着笑意，“你爸的说辞和你完全相反啊”
“我可不敢唬您，我爸他那是只看到的表面现象。要不信您问小叔，我有没有进步”
“数学和英语提高了些，其他也还可以吧，慢慢来”
“不能慢慢来，以他现在的情况，你得给他多花点心思”
“嗯，儿子有分寸的”
“平常一周补几次课”
“大约两三次吧，主要是集中在周六下午”苏晟回道。
“才两三次”苏建荣沉了脸，反问道，“你也太不上心了点，明知道他”
“爷爷”怕他发脾气，苏阳宇连忙扯了扯苏建荣的衣袖，“您误会小叔了，因为学校每天布置作业特别多，小叔还是两个高三班的班主任，所以他更多的是用零散的时间给我讲解，像下课啊午休啊之类的。而且还有皓白呢，他也经常教我怎么去弄明白那些我不懂的知识点”
“皓白？”苏建荣的脸色更黑，睨了一眼正在给身后的小兵端茶的人，冷哼一声道“他凭什么教你？他有什么资格教你”
这一句话，令端坐在一旁的苏晟心里极其不舒服，然而终是没有说话。
至于当事人，自是装作没有听见，绕回茶几桌右侧，准备重新加水。他从小便知，对爷爷最好的方法，是忍耐与沉默。
“也不是教啦，就和别的同学一样，碰到不会的偶尔问问这样”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苏阳宇换了词补救道。
“嗯”面色稍霁，苏建荣搓了搓手，去端茶杯。
倏而，咚地一声，品茗杯被重重摔在桌面，斜溅出些许水花，大部分淋于持盖的手背上。苏皓白压根没有心理准备，反射性地想躲开，未曾想那本往紫砂壶注的沸水一不小心浇到了左手虎口位置，赶紧停了右手的动作。
初是麻木，再是火辣辣的灼痛，钻心的疼。
一句闷哼滚至喉间，却因为多年被教育不论何时都应该保持良好的修养，借着过人的自制力，生生咽下。
“这么低的水温，简直是糟蹋茶叶”苏建荣似是没有瞧见他被烫到，语气冷淡的道。
大红袍属乌龙茶类，鲜叶采摘一般为三四叶，条索紧结壮实，相对红绿茶而言，泡茶水温相对要高一些。但————
苏皓白所取的确实是沸腾的开水。
而且因为茶具许久未用的关系，在泡茶之前，他已然冲洗了几次，算是温了壶了。再加上随手泡的位置，就在茶盘的右侧，散热再快，到他们手中的茶水也不可能低到哪里去。
实属明显的刁难。
“对不起，我下次会注意的”
苏晟起了身，将儿子手中的电热壶重新置于底盘上烧着，用茶巾点着桌面的水渍道，“想什么去了，一点小事也做不好”
苏皓白后退了几步，微低着头听训，那垂于身侧的左手指骨不自在地往里蜷着。
坐在爷爷边上的苏阳宇，看清了刚才发生的一切，想提醒小叔，尚未来得及开口，便听见苏晟道。
“还杵在这干嘛，不知道去切水果？”
“不用麻烦了，说了我只是随便过来看看”苏建荣望了一眼水果盘的苹果，似笑非笑。
“今儿中午买的菠萝蜜，记得您最爱这个”苏晟坚持道，轻车熟路地烫洗了几遍他的茶杯，再将紫砂壶中残留的茶水倒出，旋开壶盖，高冲沸水，出来的汤色黄橙明艳，每个杯中恰好都是七分满，用茶夹移过去道，“年轻人哪里懂这些，您多担待”
抿了一口，醇厚甘醇，带有花香。依旧不满地道“你像他那么大的时候，早沏的一手好茶了。”
众多不愉快的回忆印入脑海，想起父亲曾经严苛地逼迫自己学习泡茶的技巧，送到嘴边的茶被放回茶盘，苏晟强笑道“我那时候哪有他们现在这么繁重的课业压力”
“压力大？”听言，苏建荣的脸色复又沉了下去，“压力大到放学不按时回家？在外面疯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