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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载:羞耻心的泯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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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周小娟是个美丽而清纯的姑娘。她在当公交司机的父亲病故后,高中没毕业就接班当了一路公共汽车的售票员。就可以在城里跟母亲相依为命,不用离开母亲上山下乡了。

      周小娟的美丽不用打扮就吸引着乘客的目光,加上她天生的好脾气,所以车再挤,乘客也很少有把火气撒在她身上的。都觉得坐她的车在精神上是一种抚慰和享受。不过自从她被一个常客执着地追求而确定了恋爱关系后,她也开始略为打扮起来——不过是把白衬衫的领子翻到蓝制服的外面,配上一双白网球鞋,这就把一身素净的蓝布制服衣裤,衬得很鲜亮。和她红扑扑的脸蛋、乌黑的大眼睛呼应着,显出一种不经意的娇媚动人来。

      可是,一场飞来横祸突然降临到这个姑娘身上了。

      这天她刚下白班,回家连鞋都没来得及换,就被抓进了区“民兵指挥部”。原来她的男朋友,一个银行职员,因为倒卖外币被逮捕,她受到牵连,就由民兵指挥部来处理了。

      “民兵们”对她这个美丽清纯的姑娘的贞操,表示出特殊的关注。

      “你说了没事!”一个头头模样的人谆谆诱导她。

      说什么?她除了和男朋友看电影、逛公园,确实花男朋友的钱下过馆子,有的还相当“高级”,但他送她名牌高跟鞋和名贵手表,她都没要。因为她不想在更深一层了解对方之前,就轻易接受昂贵的礼物。

      “不,是‘那个事”!你放老实点,招不招?“

      啪!一棍子打在她的后屁股上,她又惊又痛,轻轻叫了一声。

      “痛不痛?“

      “不痛!“她把头一歪,倔强地回答。

      “不痛?他妈的!至少发生过十次以上的关系!说!!”

      啪!啪!啪!棍子加速落在姑娘的屁股上,她上身被按到在办公桌上,两只手被摁在桌沿上,一边脸蛋贴着桌面,披肩发披散着,掩盖了大部分脸部。

      俗话说,读书人的眼镜,大姑娘的腚,那都是最关乎脸面,不能轻易让别人触动的。现在她的屁股却当着这些陌生男女被无情的抽打着,在抽打的间隙中,还有不怀好意的手来抚摸着,虽然隔着裤子,可真是奇耻大辱啊!这痛还能挺受,臊可实在难挡。她的脸一下子羞得通红,一直红到颈根。比戏台上上了妆的旦角还艳丽。这更加增加了打手对她贞操的关注,和作践她屁股的兴趣。

      棍子之外又加上了对折的军用皮带,劈劈啪啪响个不停。肉体对疼痛的耐受力是有限度的。当疼痛终于超过了羞耻心时,她忍不住叫喊起来。

      “知道痛了吧?快招,发生过几次关系?”

      “冤枉啊!我清清白白的,没有的事呀!”

      棍子和皮带更密集地落在她的屁股上,一个二十岁的姑娘,怎能熬过这样的酷刑?她孤立无援地抵抗了大约一顿饭的时间,终于哭喊着求饶:“别打了!我招!我都招!”

      鞭打停止了,哭喊声停止了,她也昏过去了。

      “起来!别他妈的耍死狗!”

      小娟被一声喝骂惊醒,抬头看见一个“民兵”端着一个小盘,上面放着一个小窝头,一块咸菜疙瘩。

      “快吃!”民兵说,“一会儿车来了,饭你也吃不上。”

      她欠起身来,去接小盘,却触动了屁股上的伤痛,唏嘘不已。她怕再这样捱打,慌忙咬了一口窝头问:

      “来车干代么?”

      “上街啊,让你去露脸哪!”

      “干这个!”门外又进来一个“民兵”,顺手把一块大木牌扔在她的脚下,说:“这个是你的!”

      她惶恐地看着牌子,认着那上面的歪歪斜斜的字:“流氓犯周小娟”,她混身一阵战栗,天哪!这是要挂牌游街!这种事现在是司空见惯的事,又是最可怕的事。她在车上售票的时候就不止一次被这种游斗牛鬼蛇神的车队堵在路口,乘客以前都拥到车窗去看,后来习以为常,也就不那么热心去看了。她也见过女的被挂牌游斗的。有的是走资派,有的是有名的作家、演员,反正女的尤其是年轻女的一挂牌,特别可怜,特别丢人。但要是看到牌子上是坏分子,刑事犯,她会吐几口唾沫,一点也不可怜她们的。可现在却……我……

      她挣扎着跪起来,向他俩磕着响头,哭着苦苦哀求:“求求你们,别让我挂牌游街啊!我还是一个姑娘,行行好吧!”

      “别耍无赖!”“民兵一脚把她踢倒在地上。

      她又急忙爬起来,不顾屁股和大腿上剧烈的伤痛,用双膝在地上移动着,追到“民兵“的脚下,拽着他的腿,继续哀求:“行行好吧!千万别游街,别游街啊——!你们怎么处罚我都行,打我!骂我!判刑!坐牢!我都认了。就是别游街,别游街!这让我以后怎么有脸见人哪?还怎么活呀……呜呜呜呜——”

      “这个我们也说了不算”送饭的那个“民兵”似乎动了一点怜悯之心,“你自已承认了,搞过破鞋,那就做个反面教员,教育教育别人嘛!”

      “少磨牙!走!”踢他的那个“民兵”竖起眼睛把她朝门外拖。她昨夜吃足了苦头,所以没有勇气喊冤翻供,既然她承认了:“睡过”,现在她哭喊和哀求是无济于事的。但她还是苦苦哀求着:“行行好吧!饶饶我吧!我不游街……”她把两只脚撑在地上,洁白的帆布鞋帮在水泥地上蹭出灰暗的污渍。她躺在地上打滚,蓝色的制服衣裤也弄脏了。但是好几个“民兵”一起动手,她还是被拖到一辆大卡车跟前,她的屁股和大腿在如此剧烈的挣扎中痛极了,根本不能自已爬上车厢板。是好几胳膊一起把她像只小鸡一样“拎”上车的。

      当她的双脚接触到卡车的厢板时,她突然觉得她的灵魂迷失了。身体也失去了支撑的骨架。像一堆肉瘫倒在车厢里。两个穿着旧军服的女“民兵”一左一右架起她,让她站到左边的拦板后面。终于被挂上了那块“耀眼”的牌子。她的头无力地低垂着,散乱的头发蒙住了大部分脸。

      “把这个给她挂上!”一个戴着红袖箍的男“民兵”,递过来一双串在一起的褪色的破解放鞋,女“民兵”就把它也挂在周小娟白嫩的脖颈上。

      两辆大卡车陆续上满了人,挂牌游斗的有各色各样的罪名:盗窃犯、投机倒把犯、BANNED犯……,车终于慢慢开动了。

      她感谢她浓密的乌发,掩盖了她的脸。她觉得自已坠入了一个最可怕的深渊。在中国这个文明古国,“万恶淫为首”,这是最丑恶、最肮脏、最让人唾骂的罪。她感到满城的人都在骂她,唾她,她的心猛地收缩在一起,身子不由得打起寒颤。她感到坠在脖子上的牌子和鞋是刀子在慢慢剜着她的心,又像绞索勒着她的喉咙。她的肉体在撕裂,心在煎熬……

      “把头抬起来!”一个女“民兵”突然抓着她的头发向后一扯,说:“让革命群众看看这张脸!”

      她的头被揪着仰起,透过模糊的泪水她看见了车旁黑压压的人群,那么多仰起的头朝向她,无数双眼睛盯着她。挤到前面的“爱憎分明”的红小兵,开始向她扔来石子、土块,各种污秽的语言向她袭来。

      “再挂上一双吧。“一个半大小子骂着,一双破塑料凉鞋打在她的脸上,她被打了个趔趄,身子向后仰了仰。突然,她发现这是她特别熟悉的街道,下面是她最熟悉的人群,她看见了妈妈!

      她妈妈疯了似的向前挤,被惹恼的人推倒了,还在人缝里仰着头嘶叫着:“娟娟!我的孩子!我的孩儿啊!”

      小娟看不下去了,闭上了眼睛。她抽泣着,流着泪。心里在呼喊着:“妈妈!我求求你别看了!快回去,就当没有我这个女儿吧!”她真希望马上死!越快越好。她祈求这卡车快快开过去,不要让她再听见她妈妈撕心裂肺的号叫!

      在这种游斗中,车上的挂牌者都受着肉体的折磨。小娟还是幸运的,没有被上绑绳。但一直弯着腰,脖子后面吊着沉重的大木牌,卡车稍一颠簸,不仅是打伤的屁股和大腿一阵阵作痛,后颈上挂着牌子的铁丝勒的地方也像锯子锯一样痛啊!然而,任何花样的体罚,归根结底只是一个:痛,而精神上的虐杀却是残酷地活活地折磨和煎熬着人的灵魂,还有什么比这更痛苦呢?!如果现在让她选择,她宁愿上刀山去死,下油锅去死,也不愿意这样活着受折磨。

      ……

      “你干什么?”黑暗中,女看守用手电照亮了她。“啊!想上吊?”

      女看守冲进房间,夺走了她撕开衬衫编的布绳,狠狠地踢了她几脚,

      死,都没有权利!她伤心地嚎哭起来。

      不光没有死的权利,而且要为这种对抗革命专政的“反革命”行为受到严厉的惩罚。小娟又被架去“过堂”。

      这一回,她所招认的“发生关系”,被提高到为金钱出卖贞操的高度,作为“卖淫”的坏女人,理所当然要剥下裤子和内裤,光着屁股来受棍子和皮带的教训了。在贼亮的电灯光下。她已经鼓起了一道道伤痕的屁股和大腿后侧,再一次被打得劈啪山响。她一边受着棍子和皮带的教训,一边还被告诫:“你要真吊死,那就是现行反革命,你妈妈和你妹妹就是反革命家属。还敢不敢上吊了?嗯?”

      “我再不敢了呀——!饶饶我吧!不要再打啦!我不上吊了呀——!”嚎哭声响声一片,盖过了棍子和皮带抽打在皮肉上的响声。

      第二天,她又被拉去出游街了。

      虽然她的屁股和大腿上又满布的新的伤痕,但她不需要别人再架着了,在这个世界上,她已经失去了一切。

      她的眼前又挤满了人,耳朵里又灌满了嘲骂声。但此刻她好像变成了一块冰冷的石头。昨天从白天到夜里,她感受了一个少女最可怕的一切,容忍了一个少女最害怕的污言秽语,体会了一个少女灵魂最痛苦的一切。她失去了作为“少女”那一切的“一切”。她开始冷淡、麻木,她不再怕围观的人群,没有了羞耻,也没有了恐惧。一个人只要泯灭了羞耻心,那她就什么也不怕了,而对一个女人,一个姑娘来说更是如此。

      当她光着屁股又捱过棍子和皮带的毒打,被“民兵”们肆意*****笑骂后,又躺在乱草堆里时,她不想去死了,现在她要活下去,要吃东西,要喝水,在没有享受到人间的种种乐趣之前,只有傻瓜才去死呢!我是“流氓”,我就是了,又怎么样?全市不是都“家喻户晓”了吗?今后就给他一个“流流看”!

      她睡了,睡得很香,很甜。

      天刚放亮,她就起来了,叫女看守给她打来了洗脸水。

      车终于来了,她熬着剧痛自己爬了上去。她昂首挺胸站在大卡车上,头发梳得油亮,一丝不乱,一绺额发有意地俏皮地搭在眉梢上。白衬衫撕了,便把蓝制服的扣子解开,在翻成大三角形的领口中着意露出粉红色的汗衫,一双大眼睛的眸子里射出奇异的光,在她的圆脸蛋上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她自己把大牌子挂上,还向“民兵”讨那双破鞋。那双鞋昨天游斗后不知扔哪里去了,她就把自已脚上穿的那双白网球鞋脱了下来,那双鞋已经被踩踏和拖曵得很脏了,用鞋带系在一起,朝脖子上一挂,虽然不破,这污秽不堪的白鞋,倒也很有象征意义。脱鞋时她想起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句俗话,当她光脚板踩在车厢底部冰冷的铁板上时,她心里响起了:“姑奶奶今天我怕谁?!”

      在一个十字路口,一双破袜子打在她的脸上,她被激怒了,破口大骂:“哪个野娘养的,打你姑奶奶!”人群一片哗然,骚动起来。“民兵”想堵上她的嘴,她拼命地摇晃着头,像一只被激怒的野猫,反抗着,嚎叫着。她恨眼前的人,恨一切看热闹的人,他们都是她的敌人。

      三天游街后,周小娟被判一年半徒刑。她游街时的表现使她多判了半年。她的男朋友则判了十年。

      在她从监狱的洗礼中回到家里,她妈妈已经病逝,妹妹插队落户去云南了。她无牵无挂,开始了“新生活”。她用自己的美貌去获取自己想得到的一切,去捉弄那些“革委会”和“民兵指挥部”的“正人君子”。一九七七年她再次因流氓罪被判三年徒刑,心服口服又坐了三年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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