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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柠漠寒(4-5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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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夏末的夜晚比之前来的要更早,出江捕鱼的船还没回来,天空就已被湛蓝的夜色涂满。临溪城中大大小小的商铺点起了灯,天色虽暗夜市却依然繁华,扎着辫子的小孩在街上奔跑,手里拿着刚买的糖人,衣着光鲜的富家公子在酒楼吵嬉笑吵闹,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歌女,而在县衙后院,刘弘文正坐在藤椅上闭目养神。 “知县老爷看上去很闲啊。”柳含烟手拿折扇走来,不忘调侃自己的幕友。 “柳师爷也不遑多让。”刘弘文懒散地回敬了一句,从藤椅中坐起身来,“下午派去的官差问遍了米铺方圆一里地的商家,竟无一人在午时前看到这叫北柠的女子,真是怪哉。” “北柠姑娘衣着特别,百姓们都说没看到,怕就是真的没看见了。”柳含烟给两人分别沏了杯茶,端起自己这杯轻抿一口说道。 刘弘文轻哼一声,“那女子本就是胡言乱语,这几日临溪城正值静淮庙会,米铺在集市中央,又是正午,来回行人比肩接踵,居然没看到一个奇装异服的小丫头。”随即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她在公堂之上必有隐瞒,今日你就不该拦我,若继续审问说不定就认了。” “已经打了五十板,再不拦你,看着你用板子把人家一个小姑娘屁股打开花?”柳含烟玩笑道,“隐瞒是真,不过恐怕另有隐情,你刘知县的板子再重,也只能审出无用之实,到时真成屈打成招,咱们可就问不到想要的答案了。” “哎。”刘弘文皱眉到,“可如今线索全在北柠一人身上,临溪这几日庙堂集会,城门常来人流混杂,此前追查黑月教党羽之事也一无所获,若不审她,恐难有突破之日啊。” “没说不审。”柳含烟说,“但不是今天审。” “你的意思是。”刘弘文微锁眉头。 “数日后可再提审北柠,不过,当天一早官府墙外和集市入口都张贴告示,称已有黑月教徒落网,将在县衙公堂当众受审。”柳含烟道。 “放长线钓大鱼。”刘弘文深吸了一口气,“你说鱼会上钩吗?” “据线报,临溪城内的黑月教残党应该不过数人。这半月来官府严查乱党,若有集会早已一网打尽,想必都是互相分开,通过特定的方式联系。”柳含烟抱手沉思道,“现在正是风声紧迫之时,同党落网,剩余残党必有动作,哪怕只为了验证此人是不是真的黑月教徒,也会有所行动。” 刘弘文思忖片刻,点了点头。“我明日传令给石捕头,让他照办。” “最重要的一点。”柳含烟压低声音,“要写明受审的是个女子。” 刘弘文看向柳含烟,对方确定地点了点头。弘文遂明白其中深意,放下茶杯,重新躺回宽大的藤椅上,静静望向漆黑的天穹。 夜色深沉静谧,浓如墨砚。 古城万家灯火,灿若繁星。 临溪啊,这满目繁华的临溪,当政十余年间由破败小城变为锦绣郡县的临溪,如今终究要变天了。刘弘文看着那片被夜市灯火染红的夜空,心中感慨万千。 北柠迷迷糊糊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监牢的小窗隐隐约约透出月光。可能是睡着后一直保持不变的姿势,北柠感觉原本略有好转的屁股又疼痛难忍起来。打算调整下趴卧的姿势时,忽然注意到身上多了一条薄薄的毯子。 北柠有些疑惑,抬头,监牢门外有名衙役正在把守。北柠犹豫了片刻,出声问到:“差吏大哥,请问这毯子……” “是柳师爷让的。”衙役没有回头,“他说,北柠姑娘身体纤弱,因此给你加了条毯子。” 听到衙役的话,北柠低头观察眼前的毯子,虽然光线昏暗但能感觉到柔软的质地,在这个年代恐怕绝不是廉价之物,看来对方所言非虚。 虽然时值夏天,但监狱阴气沉重,即便白天都有凉意,晚上就更是寒气逼人,这毯子还当真算得上雪中送炭。北柠用毯子如包粽子般裹住上半身,以免深夜里着凉,要是在这个时候感冒那可真是不敢想象。 北柠闭上眼睛,但这次她无法入睡,因为心里始终在回忆着刚到监狱时发生的事。 事实上,这不是北柠第一次受到额外照顾了。下午退堂后,她就被衙役一路押送到了监狱里。初到牢房时,北柠着实被吓了一跳,只见牢内阴暗潮湿,灰尘刺鼻,唯一的“家具”就是地上铺满的稻草。一想到自己屁股刚挨了几十板,就要在这条件恶劣的牢房里受押,北柠心中的委屈在一瞬间喷涌出来,眼泪不受控制地啪嗒啪嗒从脸上落下。 不过衙役却没有急着把北柠关进牢房,两人互相低语几句后,一人看着北柠,另一人却拿起扫帚和水桶,打扫起屋里的卫生来。他先是把屋里的茅草清出,随后打水泼向屋内,清理掉墙壁和地板上陈年的灰尘。 北柠有些疑惑地看着他,这是在做什么,都听说古代的囚犯遭遇都很悲惨,怎么还有这种待遇?这时,正在打扫的衙役不满地停下手中的活,问北柠身旁的人说:“你别干看着啊,来帮帮忙。” 北柠看向身旁的人,这才忽然反应过来,这二人正是自己在集市遇到的那两个衙役。眼前清扫牢房的衙役身形高瘦而肤色偏白,一路都是他主动说话,似乎性格比较活跃,另一人则身形强壮而肤色黝黑,看上去沉默严肃,只有白衙役和他说话时才会接两句。 “你自己弄,我要看犯人。”黑衙役有些不耐烦地说, “一个小姑娘有啥好盯的,还能让她跑了?”白衙役大声说道。 “没手铐没枷具,怎么不能跑?” 白衙役瞥了北柠一眼,转头大声对同伴说:“你瞅瞅你这胳膊快有人家大腿粗了,还怕她逃跑?再说,逃狱是什么罪,抓回来最少再打五十大板,人家姑娘也不是傻子,行了快过来帮忙。” 这话显然是同时说给两人听的,北柠听完吓得连忙摇头,说道:“两位大哥放心,我不会逃的。只是……”北柠有些吃力地靠在牢门边,“我身有刑伤,实在有些站不住了,能不能有地方歇一下。” 白衙役一拍脑袋:“怎么把这事忘了。”随后使唤黑衙役,“不用你帮忙了,先给北柠姑娘弄点干净的稻草来。” 没想到竟然记得自己的名字,北柠心想。黑衙役一脸不情愿地走开,不久后便抱了一捆稻草过来,随意地往地上一铺。随后推了北柠一下,示意她先在草垛上将就着。 北柠最希望的自然是能趴一会,但是稻草都堆在牢门前路口旁,趴在这里实在有些不雅,犹豫了一会,只好双膝跪坐在地,身体微微侧靠在草堆上休息。白衙役打扫之余,发现北柠却像还在堂上那样乖乖跪在墙边,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但也没有多言,埋头继续干活了。 过了约摸一刻钟,白衙役对北柠喊到:“好了,进来吧。”北柠有些吃力地站起,起身时膝盖和臀部的酸痛差点让她跌了一跤。 走到牢房前时,北柠感到讶异极了。只见灰尘都被清理干净,肮脏污浊的稻草也都换成了干净的,至少不会像之前一样飘散着霉味。牢里还多了一张挺宽的草席,看来自己晚上不用睡在草堆里了。 “进去吧。”白衙役轻轻推了推北柠的肩,示意她进到牢房里,随后出门上锁,隔着铁栅栏对北柠说:“在里面好好呆着吧,这怕是全临溪最优渥的牢房了。” 说罢,他便回头离开,只剩下北柠一人呆呆地站在牢内。

      第四章 月黑夜堂主探监,受胁迫北柠屈从

       

        天色见晚,火烧云点燃了整个天际,也把昏黄的暮光洒落在整个临溪城上。

        集市的人渐渐少了,张老四沉着头,一言不发地捣鼓着米舂,旁边站着一个须发皆白但身体硬朗的老人,是张老四的父亲,正把装米的蛇皮袋用麻绳紧紧扎住,他这样做是防止夜里香米受潮。

        父子二人做了几十年卖米生意,每日的生活早已无比熟悉,但今天却不同以往。忙碌之余,父亲偶尔会用担忧的眼神瞟一眼老四,但老四并没有回应,只是一言不发地埋着头,手里的舂棒重重地砸向罐里的米粒。

        到底发生了什么?老人看着儿子反常的神态,心中忧虑不已。下午自己刚到米铺,卖药的李老头就赶忙凑上来:“出事了,你家老四被衙役带走了。”张老汉一听,心中焦急万分,丢下板车就往官府跑,没想到半路却撞到了往回走的张老四。然而,任凭张老汉怎么问,儿子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爹,没啥事,你让我安静会。”回到米铺后就开始一声不吭地干活,直到日落收摊。

        老汉只是担心儿子闯了什么祸,奈何他不愿意说,也只好作罢。收摊后,老四对父亲说:“爹你先回吧,我舂完这袋就回去。”老人担心天黑路险,自然不肯,但终究是拗不过他,只好独自拉了板车回家去了。

        对于张老四,其实他并没有什么烦心事,只是干活时,脑海里总会浮现出北柠那双清澈柔美、饱含泪水的眼睛。小时候自己在城南古村玩耍,曾在遇见过一只美丽的浑身雪白的猫,这个少女的大眼睛让他回想起了那只猫。

        在米铺见到北柠时,张老四觉得她应该是自己活到现在见过的最白皙美艳的女子,但他也很清楚这样的女人不会和自己有任何关系,她们都应该住在皇宫,成为帝王的宠妃,又或是被贵族子弟觊觎,被藏入各大家族的宅邸中。然而仅仅过了一个时辰,他就在县衙公堂再次见到了这个女孩,只是这次的她被脱掉了裙子,白嫩的臀上尽是肿痕,显然受到了官府的笞责。官府如此辣手摧花的理由,是认为她疑似乱党,被朝廷视为眼中钉的黑月教乱党。

        这个女孩是乱党?

        他不信。

        虽然他不敢说,也没有任何证据,但他看到了少女在堂上的眼神。虽然卖米在旁人看来是粗活生意,但张老四在这人情江湖混迹三十多年,和黑白两道的人多少打过交道,也算见识过一些身份晦暗的女子,她们中有凶狠利落的匪徒,也有花枝招展的妓女,还有靠姿色骗财的骗子。十多年前的临溪不过是个荒诞混乱之地,帮派教会林立,从事黑道生意的女子并不是少数。后来刘知县走马上任,铲除帮派,严治风气,这些女子有的逃出城外,有的隐姓埋名,当然更多的是被官兵抓到衙门,因犯下的罪行而屁股开花。

        张老四见过这些女人的眼神,凶戾,狡猾,浑浊,和常年作恶的男人们一模一样。

        但北柠完全不一样,她的目光清澈而纯粹,看不到一丝一毫的邪恶,也没有受到世俗欲望的污染。

        十年前,城内严查帮派时,十余名身负罪行的女子被押到公堂外的石台前,当众去衣决杖。听到受刑者难忍的痛呼声回荡在堂前,张老四只觉得她们罪有应得。十年后,当北柠被官府用同样的杖刑逼问时,少女哀婉的哭喊声却让他感觉心中烦闷,压抑至极。这个女孩太正派,太纯粹了,他完全无法把她和那些罪行罄竹难书的恶人联系在一起。

        “老板。”

        一个声音打断了张老四的沉思。抬起头,一个手持白扇,身着紫衣的男人站在他面前。此人身形高瘦挺拔,器宇不凡,身上挂饰也是价值不菲,像是个富贵公子。

        “今儿打烊了。公子明日……”

        男子把钱袋放在桌上,鼓囊囊的钱袋传出铜钱碰撞的声音。

        “两倍价。家里无米开锅,还望兄弟包涵。”男子微微笑道。

        张老四看着这个男人,他懒得理会对方莫名其妙的理由,伸手收了钱袋。“挑吧。都是上好的张村米。”

        “嗯。”男子捧了一小撮香米,“质地饱满透亮,的确是好货。难怪正午路过时有这么多人哄抢。”

        “哄抢?”听到这两个字,张老四撇了撇嘴角。“公子误会了,众人可不是来抢我张家米的,而且来看姑娘的。”

        “哦,姑娘?”紫衣男子脸上仍挂着淡淡的微笑,不过随即开扇遮住了表情,“米铺还有姑娘,想不到老板还金屋藏娇啊。”

        “这姑娘可不敢藏。”张老四盯着来客说道,“藏了这位姑娘,怕是就得吃县衙的官司了。”

        “是吗,难道还大有来头?”紫衣男子走近了些,声音也略微压低,“听起来有趣,老板不妨讲讲?”

        听到这句话,张老四收起客套的笑容,他的表情凝固起来,用询问的神情投向这位不速之客。对方似乎没有躲避目光的意思,眼神中表达了肯定的答复。

        两人互相对视,空气似乎在一瞬间安静,片刻后,张老四打破了沉默,大笑起来:“我一个卖米的地摊小贩,哪知道有什么来头。”说罢,便转过身去收拾摊上的物件,“公子如果好奇,还是问别人吧,对这姑娘感兴趣的可是大有人在,我张老四只是个村里来的粗人,只知道看热闹罢了。”

        “老板不必自谦,是在下莽撞了。”被拒绝后,紫衣男子的语气似乎没有任何变化,只是起身向外走去,留下鼓囊的钱袋在米铺的桌上。

      夜深了,繁华的临溪城逐渐回到宁静。

        黑而高的天空没有月亮,只有屋外的灯笼静静地随风飘荡。县衙门边的狼狗舔了舔爪子,扶下了头。

        北柠从梦中惊醒过来,看了看漆黑一片的牢房和门口熟睡的衙役,缓缓舒了口气。这已经是她第二次梦到公堂了,在梦中,几个衙役紧紧地抓住她的手脚,她张皇失措地回头,却看到红色的刑杖重重挥下……

        “哎。”北柠苦闷地叹了口气。臀上的伤已经不是那么痛了,但自己身在牢狱,也是前途未卜。北柠曾思考过有没有什么脱身的办法,但自己只是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越狱可以说是痴心妄想,看来也只能祈求天意了。

        “吱呀——”

        身后传来一阵铁门摩擦的响声,北柠下意识地回头,顿时被吓了一跳。只见一个身着紫衣,面庞惨白的男人站在草席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你是?”

        “嘘。”男人把手指放到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北柠只好把后半句话咽回去,她不敢违抗这个人的命令,因为那诡异的微笑让她感觉毛骨悚然。北柠眼光瞟向牢门,门口的衙役早已昏睡过去,对牢内的不速之客全然不知。

        “先做个自我介绍吧,在下冥轩。”男人打开白扇说道,“我来和你谈笔生意,北柠姑娘。”

        对方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北柠有些吃惊。“生意?”

        “没错。”名为冥轩的陌生男子笑道,“请姑娘陪我演出好戏,我也会给你相应的报酬。”

        “好戏……什么意思?”北柠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要因恐惧而颤抖。

        冥轩白扇遮面,微微俯身,低声在北柠耳边说道:“我要你,承认自己是黑月教徒。”

        “什么!可我明明不是……”北柠惊慌说道。

        “没关系。”冥轩的声音幽如深泉,“从今天起,你就是了。”

        “怎么可能,你不可以……唔!”冥轩的右掌重重击在北柠受伤未愈的臀上,突如其来的痛楚让北柠呜咽了一声。

        “你最好乖一点,小北柠。”冥轩左手托起北柠的脸,俯身轻声耳语,距离近到北柠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息。

        “否则,我现在就会要了你的命。”

        一阵紧张的战栗,北柠只好顺从地点头。

        “这才是乖女孩。”征服欲得到满足,冥轩露出阴险的笑容,放开了北柠。“我知道你有问题,现在问吧。”

        从疼痛和束缚中脱出,北柠如释重负地喘了好几口气,努力让自己从刚才的紧张中平复过来。稍微冷静后,北柠试探性地问道:“你是黑月教的人吗?”

        “没错。”冥轩答到,“在下是黑月教门下,瑶光堂堂主。”

        是黑月教的人,还是堂主。北柠虽然不清楚堂主在黑月教内是何地位,但光看名字应该就不是小职位。北柠紧张地攥住身旁的毯子,继续问到:“为什么,要我说自己是黑月教徒……这对你们有什么好处?难道官府会因为我是黑月教徒就停止对你们的追查吗?”

        “好处当然是有的,北柠姑娘。”冥轩眯起眼睛,平静地答到:“知道县令为什么会抓你吗,为什么会质疑你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甚至于严加审问?”

        看到北柠眼中的疑问,冥轩继续说道:“我知道,因为你的奇装异服,因为你的身世古怪,因为你身边发现了黑月教的挂坠。可事实上,这些都不能说明什么,最重要的是,因为潜伏在临溪城的黑月教里,有一名女子。”

        “有一名女子……而这件事,官府知道。”北柠喃喃自语。

        “你比我想象的聪明。”冥轩笑道,然而转瞬之间,他的表情变得阴郁无比,语气冷峻地吐出几个字,“因为我们中出了叛徒,有个懦夫把我们的行踪告诉了官府。”

        “他们知道你们潜入了临溪城?”

        “没错,他们知道了,最重要的,他们知道了我们当中有一个女人。”冥轩紧紧握住白扇,发出木头的吱呀声,“而且只有一个。”

        北柠当即明白了他的用意,寒意在刹那间爬上脊背,她竭力控制心中的恐惧感,沙哑地说到:“所以,你想让我为她顶罪?”

        “你猜对了,北柠姑娘。”冥轩收起刚才喷涌而出的阴郁感,换上原本那副微笑的表情。“她将会因你而获得救赎,黑月教会感谢你的。”

        “不,不要……”北柠感觉自己的声音逐渐从抗拒变为哀求,“我会死的。”

        “乖,不必如此害怕。”冥轩轻抚北柠的头,尽管这样做只会让对方觉得更加畏惧。“放心吧,你不会死的。”

        “你怎么知道。”北柠颤抖着说道。“乱党不是小罪名吧。”

        “当然不是,但程度有轻有重。”冥轩说道,“所幸那名叛徒只知道我们一行中有个女子,却不知道她担任何等职位。官老爷们相信教中女子无非是负责向百姓宣扬教义之类的文职。也就是说,在我们慧眼如炬的刘知县眼里,你不过就是罪行最轻的乱党,他当然不会杀你。”

        “可,这些都是你的揣测!”北柠有些激动地说道,“如果他不这么认为呢,如果他认为我一直抵赖要加重惩罚呢,一旦招供,我根本预想不到结局会是怎样。”

        “没错,是揣测。”冥轩耸耸肩,“哪怕我告诉你有再大的把握,你也不会相信。这也无妨,反正你认不认罪,结局都是一样的。”

        “什……”北柠一时语塞,“结局是一样的,你什么意思?”

        “让我想想,主动招供画押,和被屈打成招后画押,区别是什么呢?”冥轩低声诡笑了起来,“你是没明白还是不相信呢,县令恐怕早就认定你是黑月教党羽了吧。”

        听到这句话,北柠只觉得一阵目眩,双手险些没能撑住身体。

        是的,县令的判断早就定下了,他从最开始就认定自己是黑月教徒,所以才会反复盘问,以至于动用杖刑,而自己偏偏又无法解释身世,这无疑让县令更加笃定了自己的判断。

        二十板,三十板,五十板。如果审讯一直进行下去,自己始终不认,县令势必将会继续用刑,直到自己的屁股被板子打烂,直到疼痛和屈辱逼迫自己招认这不存在的罪行。因为,县令自始至终都认定,堂下这个女孩就是黑月教党羽。

        这场公堂受审,是一场死局。自己的宿命从踏上大堂那刻起就已经注定。

        北柠沉默着,眼泪从两颊流下。当然,她在堂上并不能听到师爷和县令的对话,自然也不知道日后再审的原因是证据存疑。在她心中,自己已经无路可选了。

        冥轩看着绝望中的北柠,知道她已然动摇,笑着走上前说:“县令早已认定你是黑月教门下,所以你在堂上的挣扎也是徒劳,不过这并不全是坏消息。”

        北柠抬头,冥轩看出她眼中闪烁的隐隐的希望,继续说道:“北柠姑娘,县令若觉得你是罪大恶极之人,恐怕就不是打几个板子的事了吧。”

        听到这话,北柠回想起堂上县令的话。虽然县令给北柠的整体映像就是严厉而可怕,但他确实说过觉得自己只是一时糊涂入了邪教之类的话。

        “所以,县令只是打了你的屁股,而没有要了你的脑袋。”冥轩摇扇说道,“乱党牵连,可轻可重,像你并无直接证据,又是女子,长得还脱俗可爱不似恶人,多半也就再挨一顿打了事。”

        北柠仔细琢磨,他说的确实有理,也算是个好消息。可想起公堂上那五十大板,北柠还是会不禁哆嗦,如果再挨一顿板子,那就是要重温之前的噩梦,自己的小屁股恐怕还没养好就要再次遭殃。“我会被打多少……”北柠低声问道。

        “少则三十,多则六十。”冥轩微笑着说。

        “啊……”北柠欲哭无泪,只为自己可怜的屁屁感到心疼。为什么古代的公堂就这么喜欢打女生屁股啊,不过转念一想,女生除了屁股好像也没有地方能经打,如果刑杖打在背和腿上,恐怕自己十下都扛不住,这么看来,这打屁股的官刑反倒成了恩赐?还真是有点荒唐,

        “怕了?”冥轩笑道,他伸出宽大的手掌,在北柠肿痛的臀上轻抚,这样无礼的举动让北柠很不舒服,不由得靠墙缩了缩,“放心,这顿板子不会重,你扛得住。”

        北柠正觉得他的话有些奇怪,突然意识到其中端倪。对方知道自己的名字,知道县令始终认定自己是黑月教人,甚至知道罪名是“牵连乱党”这样的细节,这监牢戒备森严,他居然进来得如此轻松。一个答案在北柠心中越来越大,呼之欲出。

        “难道,公堂上有你们的……!”

        冥轩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轻抚折扇:“无论县令判多少板,你都能受得住。你出狱后,我会派人把一百两银子埋到城南古村的大榕树下。”说罢,他转过身去,“我不想知道你的过去,但你应该无处落脚,这些银两会有些帮助。”

        没有理会怔住的北柠,冥轩踱步向外走去,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笑着回头说道:“噢对了,如果堂上你依然不肯承认,那无论县令判多少板,你都会被打死。”

        紫衣男人用最平淡的语气留下了这句最恐怖的威胁,转身打开牢门,身影消失在黑夜中。

        

        天边,破晓快要到来,地平线上出现一抹微弱的鱼肚白。

        北柠静静趴在牢内,公堂的板子,阴暗的监狱,还有深夜来的不速之客,一连串的遭遇早已超过一个十七岁女孩的承受范围,让她精疲力尽。

        已经别无退路了。

        县令并不相信她,辩白换来的只会是板子的惩处。

        黑月教想利用她,逼迫她承认不存在的罪行,如果没有照做,官府里潜藏的黑月教恶魔将会在任何可能的时候吞噬掉她的生命。

        如今的北柠,就像在两大权力齿轮撞击下的一颗细小的沙砾,任何一方稍加用力,弱小的沙砾只有被粉碎的命运。

        唯一的希望,似乎就是按照黑月教的意思进行。县令或许不会判重,衙役或许会下轻手,自己出狱后真的能收到一百两银子……即便这唯一的希望,也充满了或许。更何况,她要承认这自己未做过的罪名。

        晨曦来临,天际的第一缕阳光从小小的窗子投进来,身心俱疲的少女已经沉沉地睡去,她俯卧在草席上,发出均匀而安稳的呼吸声,一头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身上,在阳光下映射出美丽的光彩。

        北柠这次没有梦到公堂,她梦见自己回到了卧室那温暖的床上,厨房里飘出面条的香味,妈妈催促她赶紧穿衣服。换上制服来到学校,北柠见到了同学们和刘老师,大家在课间兴奋地聊着昨天看的电视剧。

        熟睡的北柠脸上露出浅浅的微笑,两行清泪打湿了枕着的草席。

        如果自己真的客死异乡,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们了,甚至连想念他们的能力都没有了。睡梦中的北柠握紧了小拳头,表情变得悲伤而坚毅。

        要活下去。她咬紧了牙关,眼泪渐渐止住。

        一定要活下去。

      第五章 魔徒往事昨日现 百密一疏泄天机

       

      冥轩离开县衙时,天色已经破晓,沉睡的临溪正缓缓醒来,街边依稀能听到农户家里的鸡叫声。

       

        天一亮,迷香的功效应该就快退了,自己不能在这里多做耽搁。冥轩心中盘算着,随即轻盈地越过官府后院一处破损的围墙,衣角顺带擦掉了自己在墙上留下的脚印。

       

        临溪多年来治安良好,县衙也就算不上戒备森严,但县衙大牢作为关押嫌犯的重地,也算是重兵把守。要潜入大牢,不仅要绕过大门的守卫,还得避开夜巡的差吏,监狱门口有两扇厚重的铁门,夜里基本都是上锁的状态,狱中的过道边和牢门前也都有衙役值班。如此严格的看守,想潜入监狱可以说比登天还难。

       

        但如果衙门内有自己的内应,那就另当别论了。

       

        正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内应就像是黑月教的眼睛,在关键时刻能挽救教会于狂澜。为了在县衙里插下自己的这只眼睛,冥轩可以说挖空了心思,县令刘弘文自上任来就严打县衙内的贪污受贿之举,好几个有分量的人物都被革了官职,在这种环境下想要贿赂官府中人,很可能会自投罗网。冥轩花了三年,终于培养了一个自己的亲信,他顺利地踏入官府,成为了冥轩在官场的一只眼睛。

       

        如果没有他,潜伏于临溪的瑶光堂恐怕在官府的前几次围剿中就被绞杀殆尽。这次的潜入也多亏了他的功劳,冥轩得以顺着县衙高墙找到后院的一处年久失修之处,然后抓住差吏换班的空挡,潜入到大牢门口。大牢的铁门已被内应打开,值班的衙役早已被迷香迷晕过去,此香名叫千夜散,是教内药师研制多年而得的,本身无色无味,也不会立刻生效,在持续吸入两个时辰后人才会渐渐昏睡过去,直到药效散尽才会醒来,神奇的是,被迷倒的人不会感到中毒的不适,反倒像做了一场好梦。

       

        在内应和迷药的帮助下,冥轩成功在狱中见到了北柠。在对方闻声回头时,他就意识到在集市的流言确实不假,这个叫北柠的少女不但姿色过人,还有种与众不同的清澈感,如涓涓流过的溪水,即便在公堂上刚受过刑,也无法掩盖她出尘脱俗的气质。

       

        可惜,自己此行并不是护花使者,而且猎人,北柠就是他的猎物。他要向北柠展现官府的敌意,将这个受尽苦难的女孩一步步推近悬崖边,让她陷入无路可走的处境中,借此彻底摧毁她的内心防线。在少女被推入绝望后,他会告诉她还有另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接受顶替黑月教徒的命令。

       

        他不担心北柠会怀疑他的话,这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刚经历了衙役拘捕,公堂审问,去衣杖刑这一连串打击,在她眼里的官府无疑是冷酷严厉的恶魔,再加上县令确实怀疑她的身份,北柠自然会相信“县令已经认定自己是乱党”这一说辞。至于退堂时柳师爷带来转机的一番话,内应告诉他,当时二人声音细小,而此时的北柠刚挨完板子,正趴在地上抽泣,自然是不可能听见他们的对话。北柠没能听到这关键的一段话,可以说让冥轩后来的威逼利诱简单了不少。

       

        他也不担心北柠会把两人的交谈内容告诉官府,因为她不敢这么做,黑月教徒潜入监狱胁迫少女的故事,和少女急于甩脱罪名胡编乱造相比,可算是离奇太多了。北柠只是一个孤立无援的女孩子,手上没有任何筹码,告诉官府实情换来的或许是一线生机,也可能是刑杖交加,她自然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当赌注。

       

        在牢狱中,他告诉北柠,这是一场生意,但实际上,这是一场骗局。

       

        一场利用精心搭建,毫无公平可言的骗局。

       

        北柠并不知道案件已有转机,在她眼里,自己与黑月教牵连的罪名已是板上钉钉,无路可逃,所以才会被迫屈服于他提出的“合作”。再加上银两的利诱和内应的威胁,冥轩很确信,等到再次过堂时,这女孩会乖乖按照自己的意思来。

       

        为了保全自己的同袍,他不惜把这个即将见到曙光的无辜少女重新推入深渊。

       

        然而,这一切还不是真相,冥轩欺骗北柠的不只有官府的态度,还有他许下的承诺。

       

        他对北柠承诺,只要她在堂上招供自己是黑月教徒,即便被判了杖刑,内应也会从中作梗,让这顿板子雷声大雨点小,不会打重。

       

        但事实是,他有一个更加阴狠的计划。如果北柠依他的意思招供,内应确实会暗中操纵后续的行刑,然而并不是为了打轻,而是为了把北柠直接打死在板子下。

       

        自大梁建国以来,打板子都是官府惩罚犯人的最常用手段,原因无非是如此施刑能够兼顾疼痛和安全。尤其女性的臀部更加浑圆饱满,无疑是代主受过的最佳部位。但在技术老练的衙役手中,情况就截然不同,过堂受审时,北柠总共挨了五十大板,衙役的目的是为了逼供,虽疼得北柠哭喊不止,但实则内伤不重,养上多日方可痊愈。然而,如果衙役的目的是下死手,就会把板子故意打偏打重,这样打的话几板子就能要了她的命。

       

        这种情况极为少见,临溪县衙十年间审案无数,公堂的板子打了无数犯人的屁股,从未出过用刑过度的情况。在刑名师爷看来,如果用刑没有了约束,那惩戒也就失去了原本的意义,整个律法更是会变成一堆令人嗤笑的废纸。

       

        可这个恶魔不在乎这些,就像他不在乎北柠的生命一样。之所以定下如此阴险毒辣的计划,是因为想借北柠完成另一件大事。

       

        没错,冥轩利用北柠的真实目的并不是躲避官府的追杀,而且为了向官府报复。

       

        准确的说,是向县令刘弘文报复。

       

        在北柠死于杖下后,他会命令那位女教徒在城中展开行动,而且要一反黑月教给人的低调隐秘映像,必须闹得满城风雨。随后,他会在城中散布流言,称官府为了完成抓捕黑月教的任务,竟然草菅人命,在公堂上杖杀年轻貌美的无辜少女,城内必会民怨沸腾,各大家族也定然质疑官府。一个月后就是钦差到临溪监察进展的日子,到时临溪城内的流言势必会给他一个足够的惊喜。

       

        刘弘文,到时候,你该如何交代呢?

       

        名为冥轩的紫衣人站在房檐,静静望着远处的官府,眼睛里露出狼一般恶狠狠地的目光,仿佛来自地狱。

       

        他等着一天,等了十年。

       

      冥轩不是他真正的名字,只是个代称,十年前他有自己的名字,叫李安魂。

       

        他的父亲是守墓人,母亲在生他时因难产而不幸去世。给母亲治丧的那几天,父亲每天夜里都无法入睡,因为他总是能看到母亲和山上那些逝者的身影,这些人们站在黑夜笼罩的窗外,对着屋内微笑。父亲因此给他取了这个名字,希望这个初生的孩子能安抚那些心愿未尽,还在世间游荡的灵魂。

       

        妻子的离去给了这个父亲巨大的打击,然而幸运的是,这个孩子填补了他生命中关于亡妻的那部分空缺。此后多年,父子两人相依为命,城内人来坟场扫墓时,总能看到一大一小,共同忙碌的两个身影。

       

        李安魂度过了一个孤独但有人爱着的童年,直到十二岁。那天他在坟地守夜,清晨推开家门时,发现父亲趴在桌上,已经没有了呼吸。

       

        他没有哭,父亲的样子像是安详地睡着了。他只记得父亲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于是用年幼的双手给父亲披上了棉被。

       

        从这一天起,李安魂开始了流浪的日子。他在临溪城最阴暗的角落睡觉,开始接城中晦暗血腥的脏活,成为了这座庞大城市中的一只老鼠。父亲的死带走了生命中的唯一阳光,他的人生只会跌跌撞撞走向无边的黑夜。

       

        李安魂十八岁时,认识了一对姐妹。

       

        准确的说,是他捡来的。那时的他已经有点实力,在临溪最混乱的西城有自己的一小块地盘。那天,他在路边听到叫卖奴隶的声音,上前一看,却是两个小女孩,头上插着奴隶的草标,恐惧地看着前来看货的人们。

       

        旁边的人说,这两丫头本来是林家的两个小女儿,林家北宅被抄家后,十五岁以下的孩子全被卖做为奴,这俩孩子就流落到这里。

       

        “我要这两个。”李安魂花钱买下了她们。有些奇怪,他本来是想走的。

       

        回到自己狭小的住所,李安魂花十两银子在旁边租下一间小屋,对依偎着缩在墙角的两姐妹说:“我买了你们,今后就要跟着我,先住在这吧。”

       

        “我不需要奴隶,你们就当我妹妹吧。”很快六年过去,这六年间,李安魂遇到了一生的转折点——他结识了黑衣帮主,加入了黑衣帮。

      是的,黑月教的历史远比人们所知的更长,北柠来到这个世界的十多年前,这个名叫黑衣帮的组织就已经在京城九县中发芽生长,引起朝廷注意后遭受打击,才退居南境。如今,黑衣帮当年的头领东山再起,以黑月教这个名字卷土重来。

       

        李安魂遇见帮主的过程很是偶然,他在西城街头被曾经的仇家埋伏,被打得头破血流,让他捡回一条命的便是路过的黑衣帮帮主。

      帮主告诉他,自己要谋大事,但九死一生,无人愿做同道之人。李安魂说,你救我一命,我跟你干。

      从此他便跟随帮主。两个妹妹年芳十六,已然出落得亭亭玉立,尽管李安魂极力反对,但她们还是坚定地跟随哥哥,加入了黑衣帮。李安魂有些后悔告诉她们这件事,他原本是想让姐妹俩开个织铺,像正常人一样在阳光下生活的。

       

        出人意料的是,姐妹俩竟然极具天份,短短两年就在帮内干的有声有色。姐姐冬兰骨骼轻奇,武艺高强,很快成长为帮内做事可靠的女刺客;妹妹冬萱心思聪颖,通晓药理,研制的丹药不仅救了许多兄弟的性命,还用迷香阻拦过追击的官兵。两姐妹在帮内很受欢迎,一度传为佳话。

       

        她们的名字也是李安魂起的,虽然心有担忧,但看到她们步入黑道后适应的不错,他也就不再阻挠。

       

        这一切终止在刘弘文上任临溪的那一天。

       

        京城派官走马上任,是整个地方的一件大事。那时的临溪因远离京都,朝廷鞭长莫及,早已成为荒淫混乱之城,城内官府懈怠帮派林立,黑衣帮的总会正设在临溪之中。新官上任的消息传到帮中,正是如日中天的黑衣帮决定乘此机会大干一笔,在整个京都九县打响自己的名声。

       

        冬萱在炼药房呆了七天七夜,终于研制出一种致命的毒药,此药形若粉尘,撒入食物中难以察觉,水中溶解后便会成为剧毒,杀人于无形。此时黑衣帮也找到了机会,临溪每年初春都会举办祭祀活动,大小官员都要品粥祈福,这是城内的传统。届时他们会在送往祭典的贡米中下毒,借机制造一起惊天大案。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叫刘弘文的新县令,安排给达官贵人们的竟然是难以下咽的糙米,把香嫩名贵的贡米都分发给了城内的普通百姓。

       

        暗杀行动失败了,刘弘文和官员们没死,却害死了几十个领取官府祭粥的无辜百姓。

       

        那个晚上,刘弘文的怒火传燃尽整个临溪城。新任官府发出了有史以来最严厉的清查令,县令举全县衙之力,对黑衣帮展开了近乎疯狂的绞杀行动。得到消息后,黑衣帮的头领们连夜撤离,李安魂让冬兰保护帮主离开,随即回头接应还在城内的冬萱。然而没想到官府动作实在太快,总会里包括冬萱在内的所有人都被官府一网打尽。

       

        黑衣帮的入会誓言中,有一句叫“永不背叛”,但当大难临头时,这句毒誓似乎并不那么可靠。还没怎么审问,就有人告诉官府,冬萱就是那研制毒药的人。

       

        刘弘文随即提审冬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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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作者P站名:Aka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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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黑 1年前 手机端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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