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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混沌太爷风流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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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混沌太爷风 流案 

          刚过了晌午,惊堂鼓突然“咚咚咚”响了起来。当值的班头高才连忙起来,先叫人到后面去请老爷,再去两边厢房里,招呼弟兄们出来站班,又去签押房请了师爷。然后自己一面跑出去,一面大声喝道:“什么人敢擅击堂鼓?好大的胆子!”衙外鼓架下,聚着男女数人,其中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高声叫道:“冤枉啊!求青天大老爷与民妇做主啊!”高才皱眉问道:“你有什么冤枉?擅击堂鼓,可有状纸?”“回差爷的话,我告的是奸情之事,现捉的奸夫淫妇在此。因恐耽搁误事,没来得及写状纸。”高才道:“按规矩,擅击堂鼓者,有状纸笞杖二十,无状者笞杖四十,赶出堂去!我劝你还是赶紧补状去罢!”

          一个五十来岁、员外打扮的老者越众而出,向高班头一拱手。“老爹(对衙役的尊称,也可叫“二爷”。)请了。这位容大嫂是小老儿的房客,那是她的儿媳。”说着向旁边一指,高才看去,只见众人围着一对男女,都捆着双手,老者指的便是那女子。“她的儿媳嫌丈夫幼小,暗地和人私通。今天假借还愿,要和奸夫私奔,被婆婆发觉,喊起我等邻舍,一起捆送衙门;我们都是干证。只因一时紧急,这就叫人补状,还请老爹方便一二。”眼色一丢,那妇人醒悟,忙向怀中摸出一块银子,大约二三两重,塞在高才手里,一面道:“实是来的匆忙,还请差爷方便。”高才见了银子,顺手揣进腰间,方笑了一笑,道:“我也知道你们着急;也罢,我担些干系,好歹和大人说说。”说着转身入内。

          大堂上人役都已到齐,两边各就各位,只是公座上缺个老爷。郭师爷正站在侧门向后院张望,见高才进来,摇着头、满脸无奈的道:“还没来呢,大概还喝着呢。”高才也伸头向后面张了一眼,便把外面“有人击堂鼓,告的是奸情,婆婆告媳妇,现在捉奸当场,邻舍为证,只是没有状纸”等项,简要对师爷说了,请他呆会儿帮忙。师爷盯着一脸坦然的班头,心道:“你小子定是得了什么好处,不然会替他们说话?”大家在一起共事,谁不了解谁呀?这个雁过拔毛、从来无利不起早的高大扒皮,今天主动帮告状的说情,说他没油水,谁信呐?众皂隶都斜眼撇嘴的看着他,心里咒骂这只“铁公鸡”。

          师爷忽道:“来了来了!”众人忙挺直腰板,齐喝:“威~武~”屏风后一阵脚步乱响,书童扶出一位大老爷来,端的是品性出众,相貌非凡。怎见得?有赞为证:脚步虚浮非拳术,袍服鲜明是官身。斜擎玉斗效谪仙,吓蛮不会狂草;侧倚侍儿学杨妃,出浴竟是须眉。阔肩厚背,比金刚力士少些神气;大肚憨腰,赛笑口弥勒多点头发。一坨蒜头酒糟鼻,两只浑黄泪泡眼。扫帚眉双分左右,鲶鱼须两撇斜垂。何事开怀?逢人便把盏;无卿不乐,欲食先开樽。五尺躯闻香即摇曳,三寸气得味胜登仙。何必海量,有此心就是君子;论甚贤愚?同意气敢称知音。每岁糊涂三百日,半生沉醉四十年。

          来者非是旁人,正是本县太爷吕定海吕大人。他天资平平,二十五岁才中了秀才,苦熬苦修,四十岁上考取了第一百二十九名进士,分到此地做县丞。不上一年,原来的县令居然暴病身亡,于是县丞拣了个“现成”,吏部直接委他署了县事。他本来就好酒,量又极大,当上县令以后,酒更是越喝越甚,一年到头,很少有清醒的时候。虽然贪杯,却还没误过什么大事–而且这山僻小县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因此他这官做的是自在逍遥。前几天老母亲生日,开了一坛“女儿红”(足足的十七年啊)遥祝。今天上午退堂后,又命人搬将出来,大杯小盏吃的不亦乐乎。门上报有人击鼓,请他升堂,他兀自吃个不住。还是书童夺下杯子,强拉硬拽的搀了出来。

          老爷被扰了酒兴,非常恼火,坐下后便大吼一声:“哪里来的该死的东西!大中午的,敲什么敲?给我拉下去重重的打!”众衙役都憋不住笑,高才忙跪下禀道:“老爷,人还没传上来呢!”“船上?老爷管他船上海上,到了这里,便是老爷做主!”师爷见他还糊涂着,便努嘴示意,让高才传人。高才苦笑一下,站起来回身喝道:“大人有令,传击鼓人上堂!”堂下众人听得,忙催“容大嫂”快去。那妇人整整衣服头面,走上堂来,在公案前跪倒,口称:“民妇给大老爷叩头,请大老爷给民妇做主。”跪了半晌,不见回音,偷偷抬头看时,只见老爷耷拉着脑袋,竟睡过去了。

          书童也发觉不对,忙上前连推带搡的把他弄醒了。吕大人看了他一眼,怔怔的道:“怎的?”书童指指案前,“有人告状呐!”“哦?!”大人来了兴趣。“什么事?”–合着刚才全白说了!高才接口道:“是一妇人击鼓鸣冤,说是她儿媳妇与人通奸,现拿在堂下候审。”一听“击鼓”二字,吕大人小眼睛立刻瞪了起来,扫帚眉一立,喝道:“该死的东西,还不给我拉下去打!”众人都面面相觑,还没审呢,打谁呀?容大嫂看看堂上,都是“公务人员”,只有自己是个平民百姓,那要打的定是自己了!莫非那班头没说清楚?吓的连忙大叫:“大老爷呀!我是原告,状纸马上就补,怎么还要打我呀?”

          吕大人哪里听得进去,只是两手撑在案上,闭着眼睛,一片声的喊打。堂下众人也是摸不着头脑,在底下窃窃私语。吕大人又连喊了两遍打,皂隶们无奈,把容大嫂就案边摁倒,解裙褪裤,剥出雪白的大屁股,举起板子,向堂上问道:“老爷,打多少?”那妇人吓的狂叫“冤枉”,书童凑到跟前大声问:“打多少呀?”他才睁开朦胧的睡眼,伸出三根指头,大着舌头道:“先、先打三斤!”众人再也忍耐不住,“哗”的一声,哄堂大笑。师爷见闹的实在不象样子了,只好自做主张,命皂隶先放容大嫂起来,又命将一干相关人等带去后面,发话道:“此案无有状纸,老爷要在后堂勘问。择日宣判,无关人等且散了,退堂!”

          众人无端的给弄到班房里呆坐着,一个个都牢骚满腹,有的人在心里埋怨容大嫂。容大嫂更是讪讪的;自己一个原告,稀里糊涂的差点让老爷打了屁股!虽然后来没打成,毕竟光着屁股的丑态,不但衙役和众邻舍,连那奸夫杨九斤和自己没廉耻的媳妇都看了个底儿掉,真是丢尽了脸面。她偷眼看那两人,见他们被反剪双手捆着,坐在屋角的地上,女的闭目垂泪,男的唉声叹气,倒看不出有幸灾乐祸的迹象–其实是她“疑心生暗鬼”,人家自己一脑门子的官司,愁还愁不过来,谁有心思理你光没光屁股?容大嫂稍微平衡了一点,在心里暗骂那个“遭瘟”的醉鬼糊涂县官。

          将近未牌时分,终于盼来了一个衙役。大家跟着转弯抹角,穿过两道院门,来到一间堂屋外面停住。衙役进去不大工夫,就听见里面一声传唤,“传击鼓人上堂回话!”容大嫂下意识的摸摸屁股,心中忐忑,低头走进屋中,跪下叩头:“民妇拜见大老爷。”吕大老爷显然清醒了许多,问道:“下跪妇人,叫什么名字?擅击堂鼓,可有状纸?”容大嫂心里“咯噔”一下,颤声道:“小妇人姓蒋,丈夫容广新,现随东家在江西贩茶。只因媳妇不守妇道,要和人私奔,被小妇人发觉,捉得奸夫在此,因此击鼓鸣冤。事起仓促,小妇人等便直接将人捆来了,所以没有状纸,望大老爷明察。”

          只听大老爷哼了一声,问道:“郭先生,没有状纸,该当如何?”那郭先生答道:“按律应杖笞四十。”老爷便一拍惊堂木,喝道:“来人!将这妇人重责四十板,赶了出去!”两边答应一声,过来便往下扯。容大嫂吓的魂飞天外,抬起头叫道:“大老爷饶命!小妇人实在是没来得及写状子,求大老爷开恩呐!”左右一看,恰见高才站在班中,如同捞着救命稻草,忙喊道:“老爹快求一求,饶我这遭罢!”高才拿人手短,只得叫声“且慢!”出班禀道:“大人,这妇人虽然没有状纸,但所告乃奸情之事,事出紧急,来不及具状也是情有可原。望大人法外施恩,免她杖责。”

          吕大人先见妇人求他,再听他一通说词,翻着怪眼瞧着他。“情有可原?你这厮莫不是得了她的贿赂,想要替她出头么?”高才吓了一跳,忙屈膝跪下,叩头道:“老爷明鉴,是小人多嘴,小人该死!小人该死!”说着,左右开弓,连扇了自己几个大嘴巴。吕大人喝道:“起来,一边站着!”又冲左右道:“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打!”师爷知道他被扰了酒兴,借女人的屁股撒邪火,况且自己又没落着一文半文的好处,管她做甚?见老爷发怒,不敢怠慢,忙喝道:“还不动手?!”皂隶们抢步上前,扯着膀子把容大嫂拉出屋门口,丢翻在地,裤子褪到脚边,按住手脚。两个皂隶抡起毛竹大板,吆喝一声,便向容大嫂的屁股上打落。

          容大嫂才三十出头,正是少妇风韵十足的年纪,身形富态,肌肤润泽,大屁股圆润饱满,起伏有致。正是:沃谷丰丘,形如半月两相对;敷丹砌雪,色比鲜桃一般同。在皂隶们眼中,屁股只有一个功能–就是用来打的,况且又有老爷在后监视,谁敢不卖力?“噼里啪啦”,四十板板板着肉,两条杖杖杖有痕,,把容大嫂揍的鬼哭狼嚎,白面馒头打成荞面馍,大屁股上一棱一棱的,尽是笞痕,中间最丰满的地方,都跟茄子一个色了。随来的众人看的胆战心惊,站在那里不由自主的哆嗦。那对绑着的小“野鸳鸯”,虽然眼见自己的对头挨打,却丝毫也高兴不起来。板子每一下起落,她俩的屁股就会下意识的跟着抽搐一下,那板子就仿佛打在自己的屁股上一样。

          到底没躲了这顿打,容大嫂哭的很伤心。皂隶拖她上堂请大人验刑,吕大人仍有几分酒意,连看都懒得看,挥挥手,叫将她赶出去。师爷叫声“且慢!”小心翼翼的道:“大人,虽则这妇人无状擅击堂鼓,然大人已将她责罚过了,这奸情之事,关乎风化,大人还应受理为是。否则,一旦传扬出去,被上司知道了多有不便啊!”大人斜了他一眼,似是很不耐烦。想了半晌,才道:“好吧,那就带上来罢!”师爷松了口气,回身向高才示意:传!高才快步走到门口,对外面的人喊道:“大人有令,命尔等上堂回话。”老者当先,众人簇拥着“野鸳鸯”,都进到屋里,在老爷案前跪下,屋子里一时间挤的满满的。

          吕大人开门见山,问道:“谁是奸夫?”那个叫杨九斤的小伙子低头跪着,连脖子都红了,一言不发。那老者指着他道:“回大人,他就是。”其实大人仔细看看就知道问的多余,屋里一帮人,就这二位捆着,“奸夫、淫妇”还能是旁人?他向那小媳妇一指:“那她就是奸妇了?”老者答声“是!”。师爷这个气呀!怎么还弄出个“奸妇”来?跟上这么个东家,当师爷的都上火!这师爷原是前任那死鬼的幕僚,直接留下来辅助他的。这一年多来,不知道和他怄了多少气。师爷暗下决心,等到了年底,就着回家过年,说什么也不再回来了。奶奶的!天下大了去了,哪里不挣碗省心饭吃?!

          吕大人不管他有什么想法,自顾问那老者。“然则你等又是什么人?”老者答道:“小人等都是她的邻舍,今日中午,是她(指容大嫂)招呼我等,说她家媳妇欲借进香还愿之名,和这个杨九斤私奔,央我们一起捉奸,就做个干证。我等随赶去时,果然她二人正向北去,连车子都雇好了。是我等上前阻住,将她二人捆了来。原想叫那脚子来做证,只是他不肯,只说用他时,便去垛场子镇,找赶脚的童二疤瘌就行。以上俱是实话,请老爷明察。”吕大人歪着脑袋,象个听故事的小孩子一样,听他说完,忽然道:“他们坐车,却如何被你们赶上了?”那老者道:“大人容禀,小人家里以贩马为生,我们是骑马赶去的,因此追得上。”

          大人又问容大嫂:“这么说,你也是骑马去的?”容大嫂屁股火辣辣的,抹着满脸的鼻涕眼泪,哽咽着点头。“是,小妇人也是骑马去的。”“嚯!看你不出,还会骑马,蛮厉害哩!”郭师爷听他胡勾八扯,没一句正经话,实在听不下去了,走到桌边,低声对老爷说道:“大人,这些琐事,问它做什么?不如直接问那奸情之事。”大人眨眨眼,才想起来,那还捆着俩呢!看看众人,又发了会儿愣,问杨九斤,“你和那女子怎样认识的,如何通奸,从实招来!”

          连问了两遍,那小伙子只是低着头不说话,吕大人焦躁起来,叫左右,“扯下去,选大板子,先重打二十再问!”皂隶们把小伙子拉出屋外摁倒,扒下裤子,一边一个,抡起头号的毛竹大板,恶狠狠的便打。小伙子看来不是个下力人,细皮嫩肉的,两瓣儿屁股饱满白皙,几乎和容大嫂有一拚。衙役们遇到这奸情事项,从来是不会手软的,况且老爷吩咐重打,更是“足尺加三”,毫不留情。大板子挟着劲风,风车般轮转,打的小伙子惨叫连连。眨眼间二十板打罢,小伙子女人般的屁股已是狼藉一片,血肉模糊了。

          屋里大人又问那小媳妇。想是外面的板子和惨叫声有一定的作用,小媳妇老老实实的招承了。她娘家在乡下,今年十九,和小伙子同岁,两家是同村的街坊,从小长大,也算是青梅竹马。小伙子虽然模样俊俏,父亲却是个“贱业”–攒戏班子的,女孩儿家里便有些不称心,只是那时女孩儿年纪还小,因此并未在意。不料前年他母亲亡故,续弦对这女儿便觉厌烦,恰好容家老爷子病重,一定要看十二岁的孙子娶了亲。容广新孝顺,发动媒婆四处打听,并答应彩礼从厚。媒婆是做什么的?十里八村的人家女儿都在肚子里,当下找到她家,和女主人一说即妥。她老子本就不喜女儿,又听得彩礼丰厚,老婆的枕头风再轻轻一吹,便满口答应了。

          女孩儿却爱那小伙子风流标致,怎奈拗不过家里,只得嫁了过来。想那小新郎,十二岁的孩子,济得甚事?女孩儿虽然名义上是“小媳妇”,实际上还是黄花闺女。自嫁到容家,没几日,便办了老爷子的丧事。小门小户的,也讲不起什么守孝三年,入土后,容广新就又跟着东家做买卖去了,家里只剩下这母子俩。小媳妇早在回门时便和小伙子约好,借口在庙里许了心愿,逢三、六、九要去烧香,到时俩人相会。初时这容大嫂也防范甚紧,跟她一起去庙里,寸步不离。无奈她儿子见了热闹,怎肯老老实实呆着,缠着她这里那里的逛,实在看不过来。一来二去,俩人便上了手。约好六月十九,观音菩萨成道之日,小媳妇去庙里烧香,小伙子雇好骡车来接她。

          本来计划是天衣无缝,谁知道那多事的媒婆那天也去烧香,恰看见二人在一处,当即飞报给容大嫂。容大嫂听见这事,大吃一惊,连忙央了左邻右舍,快马赶去,将二人一道捆了回来。小媳妇说完,容大嫂抢话道:“大人,这小贱人已经招了,求大人给小妇人做主啊!”大人的确听明白了。事情本来就不复杂,只不过刚才他还在半梦半醒之间,有点糊涂罢了。现在经过这么半天的折腾,酒基本上已经醒了。他看看眼前跪着的一伙儿,和瘫在门口哆嗦的杨九斤,心里倒犯了难。他其实对这种小女婿娶大媳妇的风俗很不感冒,因此对这小媳妇和小伙子颇有几分同情。只是律法昭昭,不好公开支持他们就是了。想了一想,吩咐将“小两口”暂押,容大嫂和邻舍回家听传,拂袖退堂。

          师爷见他啥也不说,便叫退堂,不知他搞什么名堂。又不好多问,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抽风”了,早就见怪不怪,由他去罢。见众人都散了,本想回自己的下处,却被吕大人叫住了。二人到了大人的内宅坐下,左右献上茶后退下。茶罢搁盏,吕大人开言道:“郭先生,今天这案子,你意下如何?”大人这样郑重其事的和自己商量,可是相当少见的事情,郭先生被感动的心头鹿撞。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大人看了一会儿,确定他是清醒的,才了放心。答道:“在下以为,此案案情明白,当事人又都已认罪,自然是依律判断为是。或休或卖,由夫家自择罢了。”见他眉头微锁,若有所思的样子,反问一句:“不知大人以为怎样?”

          大人当然认为正常办理不怎么样,否则他也不会有此一问;郭师爷老奸巨滑,早知道他别有用心,怎肯让他轻易拉自己下水?所以便把球又轻轻的踢回给他。吕大人似乎非得等别人问他,他才肯发表意见似的,清了清嗓子,捻着一缕鲶鱼须道:“我岂不知律法?只是那女子正当豆蔻年华,嫁给个小孩子,想也不会和谐;我最是厌恶这种陋俗的!她做出这样的事情,也是事出有因。若有些须可腾挪处,我倒想方便她一二,也算积些阴骘罢。”郭师爷缓缓地摇摇头,“这怕不妥罢?事关风化,且不说于律不合,就是情理上也说不过去呀!若有小人启衅,说您徇私枉法,闹到上司衙门,到那时无私有弊,对您可颇有不便啊。所谓‘众怒难犯’,事关前程,我劝大人还要三思。”

          师爷不会轻易就范,早在大人的意料之中。他不动声色的接着捻他的胡子,慢条斯理的道:“律法自然要守,人情嘛,也不妨考虑。这样的事情,除了当事人,谁会多事管它?况且,人无非是要个脸面,给她就是了。那女子出了这样的丑事,夫家想来也不能回去了,少不得退了彩礼,由家人领回罢了。”师爷在心里冷笑了一下,心道:“装什么蒜呢!反正自打你来,什么事都是你自己说了算,又何必问我?”他眼睛看着吕大人,脸上堆着迷人的微笑,顺着大人的口风道:“大人既有此意,倒也未尝不可,只须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得人家原告同意才好。”

          大人眼见皮球又踢了回来,抹了一把蒜头鼻子,道:“我想有劳先生,去找那年轻人和那小媳妇的家里人,让他们跟原告商量一下,好生赔偿一些,就和解了罢。这也是积阴功的事,想来那妇人也不一定会执迷。”师爷心里冷笑:“少来!你刚才打人家屁股的时候想啥去了?!这工夫,‘好’差使想起我来啦?他们和解不和解的,干我屁事?你省省吧!”脸上堆笑,舌灿莲花。“大人,那奸夫、淫妇的家里并未有人前来,咱们怎好主动招揽此事?非是小吏不肯尽心,实因这‘包揽词讼’,乃是公门中人的大忌,轻易触犯不得的。这事还请大人从长计议。”–他是主意已定,打死也不去。

          吕大人不喝酒时,头脑还是比较清楚的。师爷不肯出力,也知道是自己平日里“春风”刮的太少,如今“秋雨”自然不会及时。眼珠儿一转,先把师爷又狠狠的恭维了几句,夸他如何如何了得,帮助自己如何如何尽力。再把话头一拉,说自己无非想做点善事,并不是图希什么好处–先把自己摘清了;郭师爷相貌忠厚,一看就是善心之人,定会共襄善举,成就一段美满姻缘,岂非风 流佳话?这吕大人越说越激动,口沫飞溅,激情四射。无奈那师爷象吃了秤砣的王八,任你口若悬河,就是满脸堆笑的听着,说什么也不吐口。后堂夫人差丫鬟来请,大人就坡下驴,让他回去“三思”。师爷敷衍着,拱手辞去。俩人虽未破脸,也算是不欢而散。

          晚饭后、掌灯前,杨九斤的叔叔来了。大人很高兴,为了证明自己有远见,他特地叫人请来郭先生和他一起接见。师爷不好推辞,只得来了。果然,他们是来求大人恩典,想要赎孩子出去。并且话里话外透出口风,如果大人能够促成这桩亲事,他们定有一份大大的“人心”。吕大人有点儿得意忘形,没口子的应承下来。稍后,大概觉察到师爷不满的神气,才回头指着他,向来人道:“这件事,郭先生在你们没来之前就已经和本官提过。‘上天有好生之德’,但有一线之机,我们是愿意方便的。这样罢,趁现在天色还早,就烦郭先生和你走一趟,去那妇人家里,把事情说开,如何?”师爷很不高兴他又替自己做主,却又不能推脱不认,只得在小伙子叔叔肉麻的感谢声中,起身一同去了。

          三天后,吕大人升堂审理此案。和以往略有不同的是,这次显得非常低调,以至审理这样的风 流韵事,除去原、被告和做证的邻舍外,衙门前竟然没几个闲人看热闹。因为实在熬不过吕大人的执着进攻,郭师爷终于败下阵来。三天里,他和小伙子的叔叔来往穿梭于俩亲家之间,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总算让两家、不!三家,答成了“和解”意见。容大嫂还好说,主要是女方家里难搞。因为对女孩子本来就没有多少感情,而那笔彩礼又足以让人心疼,因此事情颇费了番周折。所幸后来小伙子家答应出这笔彩礼,另给女家一笔钱作为补偿,师爷在一旁又软硬兼施,女方家里才犹犹豫豫的同意了。而容大嫂方面,除了要回钱财之外,唯一的附加条件就是,必须把那小媳妇也当着众人打一顿板子,来给自己解恨,而且数目不能少于她挨的四十大板。

          成功摧毁了一桩“不道德”的婚姻,吕大人很有成就感。今天他少见的没有喝酒,显得神采飞扬。上堂坐定后,便命人传上人犯,例行公事的问了几句。师爷事先已经着人关照过他们,所以二人都唯唯诺诺,一一的承认了罪行。吕大人痰嗽一声,开始宣判。那小伙子杨九斤“不合勾引有夫之妇私奔,按‘和奸’罪,杖四十,罚银二十两,苦役三十天。”小媳妇“身为人妻,不守妇道,与人密谋私奔,寡廉鲜耻。按‘通奸’例,杖八十,官卖。”判罢,原、被告均无异议,也不可能有异议;事先都说好了。一声堂威,左右皂隶过来,将小两口(现在她俩倒成一对儿了)扯到堂口,扒下裤子,准备行杖。

          容大嫂攥拳咬牙,目不转睛的瞪着自己的“前儿媳妇”,满腔的快意。(就在昨天,接过小伙子家里的二十两银子后,她在休书上按了手印。)用刑数目达到了八十,按规矩需要使用刑架。因此那边杨九斤的屁股已经“噼里啪啦”的挨上了打,这边的小媳妇才被七手八脚的刚刚捆好。所谓刑架,其实就是一条长凳上,两头用粗木杠钉成“工”字形而已。小媳妇裤子被扒掉,从屁股到脚丫都光溜溜的。双手被绑在凳头横杠上,上衣被撩到后背上,露出大半个光脊梁,腰间也被绳子捆紧。因为是大人亲自操办,皂隶们都没得到啥油水,便故意使坏,把她的双脚分开,用她自己的裹脚布绑在凳尾的木杠上。

          左邻右舍看那小媳妇的屁股,和容大嫂又有不同。到底是年轻:蜂腰纤体,骨肉匀停。肌肤光洁,宛若鲜菱沃新水;身段婀娜,恰如嫩柳迎早风。皓臀追盈月,含苞未吐豆蔻女,谁不心动?花容比艳桃,玉体横陈新妇人,我见犹怜。小媳妇被紧紧捆在凳子上面,满面娇羞。听着旁边心上人的连连惨叫,心里懊悔不已,正是:只为想入非非遭横祸,致使众目睽睽受官刑。到此地步,真个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好含羞忍耻,紧夹着屁股等着挨打了。

          “啪!”刑杖抽打在小媳妇的小嫩屁股上,立刻把肉呼呼的屁股蛋儿拍进去一道凹槽。小媳妇发自肺腑的惨叫了一声,生生把杨九斤的惨叫声压了下去。她虽然和杨九斤已经偷食了禁果,到底没有几次,基本上还算是大姑娘。尽管也是骨肉匀停,肌肤丰盈,却不象是一般少妇那种成熟的风韵。她的两瓣儿小肉丘,别说没有容大嫂那么饱满肥硕,甚至都不如小伙子杨九斤紧称结实。白嫩嫩、粉嘟嘟的小屁股,还残留着婴儿般的稚嫩。讯杖抬起,小巧的屁股蛋儿上,以股沟为界,各有一道鲜艳的红痕浮现。小媳妇屁股上的肌肉抽动了两下,嘴一咧,“哇”的哭了出来。

          其实她现在挨的板子,已经和容大嫂挨打时不是一样的了。那天容大嫂和小伙子屁股上挨的,可是实实在在的头号毛竹大板,而今天打小媳妇用的,却是五尺长、一寸宽的讯杖。别看都是板子,打在屁股上的效果却不可同日而语。郭师爷虽然对大人不满,但既然办事,就要尽量圆满。因为小媳妇受刑后,小伙子家马上就会买了她去,这屁股还要用哩!因此师爷就特别吩咐皂隶,选了讯杖来用刑。保证既打的她疼痛难忍,叫声不断,又不会伤了骨头,留下后遗症。收了钱就要办事,这是个职业道德问题,马虎不得的。

          板子打到二十,小媳妇疼的吱哇乱叫,冷汗直流。杨九斤已经挨完打,呲牙咧嘴的捂着屁股跪在旁边,胆战心惊的看着自己的小情人挨打。皂隶换了一班;这也是师爷安排的,为的是让小媳妇的屁股有个喘息的机会。这讯杖虽然不象大板子打的重,疼痛却是一般无二,着实把小女人揍的够戗。虽然和人通奸不是光彩事,可那人毕竟是自己所爱。被人捉了“现行”固然不好意思,但是小媳妇并不怎么惭愧。尽管早有思想准备,板子打到屁股上,小媳妇还是有点后悔了。说到家,她也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大姑娘,抛头露面上公堂就够丢人了,还被人家扒成光屁股,当着一堆人打板子,这脸可算是丢到姥姥家去了。趁着受罚的机会,肆无忌惮的哭了起来。

          她哭她的,打 屁股的工作还在继续进行。吕大人觉得有点困倦,用袍袖掩口,大大的打了个哈欠。他对打人屁股并无兴趣,无论挨打的是男人还是女人。今天没喝酒,早上升堂的时候,凭着一股心气儿–当然,也是看在“孔方兄”的面子上–撑着。现在诸事已毕,他早就没了精神。瞥了眼堂上众人,皂隶们兢兢业业,一板一板的“修理”着小媳妇的屁股;一干涉案人员瞪着眼睛,盯着小媳妇光溜溜的后背和红肿不堪的屁股;堂外的几个闲汉,伸长了脖子,眼睛象蚂蝗一样,直要往小媳妇屁股的肉里叮。他无聊的吁了口气,无意间瞥见,郭师爷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小媳妇哭的梨花带雨,容大嫂看的心花怒放,那是相当的解气。偷眼看看旁边诸人,却发现前街开香纸店的侯三儿,时不时的把眼光往自己的屁股上撩,脸上不由“腾”的红了。随着板子的不断笞打,小媳妇的屁股由红转紫,由紫变青,由青发灰,最后由灰到破,血花四溅。这也是郭师爷安排的,最后见红,不仅能够减轻一点(也就是一点)伤害,同时也可以让容大嫂的心理得到平衡,免得将来找后账。自己毕竟也收了男家的银子–连大人都不知道,如果以后闹起来,少不了要受些牵连。虽说自己已经打算离开这里,到底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种麻烦,能免则免罢。

          吕大人强打精神,好容易捱到八十板子打完–倒好象挨打的是他!解放下来的小媳妇,气息微弱,仿佛就快要死了似的;八十大板显然超出了她的承受限度。两瓣儿屁股惨不忍睹,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好好的剥皮嫩蛋似的风 流地儿 ,被无情棒辣手摧折,生给揍的姹紫嫣红,象是开了个染料铺。吕大人根本无心管这些,忙三火四的催小伙子的家人,缴二十两银子把人领走。然后把银子交给容大嫂,让她在卖契上画了押,左邻右舍也都取了供,发付众人散讫。衙皂们收拾了刑具、家什儿,师爷看书手整理好案卷,击鼓退堂。容大嫂得了银钱,自去张罗答谢诸位邻舍,不提。

          杨九斤帮小情人穿上裤子,忍着疼去叫了辆骡车,和他叔叔两边扶掖着,把小媳妇架上车趴好,自己也捱上去,靠在车厢上倚着。叔叔替他俩放下帘子,然后跳到车辕上坐了,车把式手里鞭子“噼啪”一响,黑骡子迈开四蹄上路。小媳妇鼻洼鬓角都是汗水,双眼紧闭–这顿打的确够她受的,她已经没力气睁开眼睛了。另外,刚才被未来的叔公公看到光屁股的丑态,也到底有些难为情。屁股上的伤口还在流血,把月白的裤子浸红了一大片。杨九斤解开她腰间的汗巾,小心翼翼的把她裤子褪到屁股下面,用汗巾子轻轻的替她揩抹血迹。小媳妇仍然闭着眼,在被碰疼的时候,偶尔咧嘴“嘶”的吸溜一口气。

          他们家在乡下,离县城将近五十里地,骡车紧走慢走,到家时都该吃晚饭了。打发了车把式,小媳妇自己拎着裤腰,叔侄二人把她搀进里屋。她的体力恢复了一些,垂头丧气的趴在炕上,一言不发。乡村地方,放个屁转眼就能传遍四邻八户,屁股后面血淋淋的大姑娘进门,怎会不惹人注意。不一会儿,杨家的门口、窗外和墙头上,就堆满了探头探脑的闲人和孩子。九斤的叔叔关上门,翻出一堆瓶瓶罐罐。他原是唱武生的出身,练功时难免磕磕碰碰,红伤药是常备的。和容大嫂商定和解的条件后,已经知道俩孩子这顿打逃不了了,便托师爷向皂隶们讨了几贴棒疮膏药准备着,现在统统都搬了出来,给小两口治疗。

          杨九斤的伤势较轻,简单处理后,敷上棒疮膏药就完事大吉了。面对着即将“就任”的侄媳妇,当叔叔的犯了难。自己毕竟是长辈,而新侄媳妇伤的又偏偏是屁股这个敏感部位。亲自动手吧,传出去好说不好听;让侄子料理吧,他自己也有伤不说,这技术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教明白的。杨九斤看出叔叔的顾虑,心一横,蹒跚着拐到他面前,道:“叔,你老就别多想了。自古‘有病不避医’,况且这时便现请大夫也来不及,您就别犹豫了,快动手罢!”说着,走到小媳妇的身旁。他的话,小媳妇都听在耳朵里,顾不得羞涩,微微撑起身子,任由他把裤子轻轻脱到腿弯。

          淘气的孩子捅破了窗纸往里看,屋里的仨人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小媳妇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本来粉嫩柔滑的小屁股青肿一片,“臀”目全非,上面密密麻麻的布满了紫黑的笞痕,暗红色的血肉向外翻着,就象一张张孩子的小嘴儿。九斤的叔叔皱起了眉头,他没想到伤的这么重。叹了口气,他拿了条手巾递给小媳妇,让她咬在嘴里。又让杨九斤上炕按住她,低声道:“忍着些,我要动手了。”小媳妇咬住手巾,攥紧双手,从鼻子里羞涩的“嗯”了一声,尽量的把伤痕累累的屁股撅了起来…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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